摘要：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不像平时那样慢悠悠的。我放下剪刀，手上还沾着绿色的汁液。

二叔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给院子里的月季剪枝。

“小军，你有空没？过来一趟。”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不像平时那样慢悠悠的。我放下剪刀，手上还沾着绿色的汁液。

“怎么了二叔？”

“拆迁的事定下来了，你过来看看。”

电话那头传来翻纸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响动。

我骑着电动车到二叔家，路过村口的时候看见几个穿西装的人在丈量土地。测量仪器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是在预告着什么。

二叔家的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收音机的声音，播的是午间新闻。我推门进去，看见二叔坐在堂屋的方桌前，面前摆着一摞文件。

“来了。”他抬起头，眼睛有些红。

桌上的茶杯里飘着几片枸杞，水已经凉了。旁边放着他平时舍不得用的好烟，拆了一包，只抽了两根。

“二叔，怎么样？”我在他对面坐下。

他推过来一份文件：“你看看这个。”

拆迁补偿协议书，盖着红章。我大概扫了一眼，数字很大，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四套房啊。”二叔点了根烟，“还有一笔现金。”

我算了算，这笔钱在我们这个小县城，确实算是一夜暴富了。二叔家祖上留下的那点地，现在要建商业区。

“恭喜二叔。”我由衷地为他高兴。

他吸了口烟，烟雾在屋里慢慢散开。收音机里开始播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

“小军，我想给你一套。”

我愣了一下：“什么？”

“房子，给你一套。”他很认真地看着我，“你帮了我这么多年，该有个交代。”

我摆手：“二叔，这怎么行？这是你家的……”

“你听我说完。”他打断我，“我一个老头子，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你结婚还要买房，压力多大。”

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应该是拆迁办的人又来了。二叔站起来去看，我坐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

说起来，我确实帮了二叔不少忙。

三年前，二婶去世后，二叔一个人住在这个大院子里。我几乎每个星期都来帮他收拾屋子，修修补补的活也都是我干。去年他摔了一跤住院，我在医院照顾了半个月。

但这些都是应该做的啊。二叔没有孩子，我们是最近的亲戚。

“不是拆迁办的，是隔壁老李家的车。”二叔回来坐下，“小军，你别急着拒绝。我已经想好了，你拿一套，剩下三套我住一套，另外两套出租，够我养老了。”

我还想说什么，他已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房产证都办好了，就等你签字。”

我看着那个纸袋，心情很复杂。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总觉得受之有愧。

“二叔，让我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他把纸袋推到我面前，“你不要，我给谁？给你堂弟？他三年没来看过我一次。给你大伯家的孩子？他们连我姓什么都不记得。”

这话说得有点重，但也是实情。

我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本红色的房产证。翻开第一页，看到房主姓名的时候，我愣住了。

不是我的名字。

是我儿子的名字。

小宇，今年才八岁。

“二叔，你……”

“我想过了，直接写你名字，你肯定不要。写孩子名字，你总不能拒绝吧？”他笑了，皱纹在眼角聚成一朵花，“孩子以后上学、结婚，都用得着。”

我的眼睛有点酸。

房产证上的地址我认识，是新建商业区旁边的住宅楼，120平米，三居室。按现在的房价，至少值80万。

“二叔，这太贵重了。”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他站起来倒水，茶壶里的水已经不多了，“我这辈子没什么遗憾，就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小宇从小就亲我，叫我太爷爷，比我那些侄子侄女都亲。”

我想起小宇每次来二叔家，都要在他腿上坐一会儿，听他讲以前的故事。二叔也确实疼这个孩子，每次都会给他买零食，教他下象棋。

“再说了。”二叔重新坐下，“我也不是白给。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每个月来看我两次，陪我吃顿饭，聊聊天。”

这个条件让我更难受了。

“二叔，就算没有房子，我也会经常来看你的。”

“我知道。”他点点头，“但人老了，就怕孤单。有了这个约定，我心里踏实些。”

外面开始下雨了，雨点打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上，发出细碎的声音。我想起天气预报确实说今天有雨，只是来得比预期早一些。

“那你什么时候搬家？”我问。

“下个月。新房子装修好了，拆迁办帮忙联系的装修队，全包，省心。”他掐掉烟头，“到时候你来帮我搬，就当是第一次履行约定。”

我点点头。

其实我知道，二叔不是缺人帮忙搬家，是想让我参与到他生活的转变中。从这个住了三十多年的老院子，搬到新的高层住宅楼，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变化。

“对了，还有件事。”他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小盒子，“这个也给小宇。”

是一块手表，看起来很旧，表带都有些开裂了。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我一直戴着。现在给小宇，算是传家宝吧。”

我接过手表，分量很重，应该是老式的机械表。表盘上有些划痕，但指针还在准确地走着。

“等小宇大一点，你再给他。现在太小，容易弄丢。”

雨越下越大，院子里积了一些水。二叔起身去关窗户，我坐在那里，看着手里的房产证和手表。

这两样东西，一个代表未来，一个承载过去。

“二叔，谢谢你。”我说。

“谢什么。”他关好窗户回来，“我们是一家人。”

是啊，一家人。

我想起小时候，父母忙农活的时候，经常把我放在二叔家。那时候二婶还在，她会给我做最爱吃的鸡蛋面，二叔会带我去河边钓鱼。

后来我上大学，二叔拿出积蓄给我交学费。我工作后，第一次发工资就给他买了一件新衣服。结婚的时候，他包了一个大红包，说是给我压箱底的。

这些年来，我们之间的情分早就超越了普通的叔侄关系。

“你什么时候告诉小宇？”二叔问。

“今天晚上吧，让他高兴高兴。”

“记住，要告诉他，这是太爷爷给他的礼物，以后要好好学习，不能辜负了。”

我点头答应。

雨停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我准备回家了，二叔送我到门口。

“小军，你觉得我做得对吗？”他突然问。

“什么？”

“把房子给你们。有些人可能会说闲话。”

“二叔，你的东西，你想给谁就给谁，别人没权利说三道四。”

他笑了：“我就是想听你这句话。”

我骑车回家的路上，路面还有些湿滑。经过村口的时候，那些测量的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些标记的小旗子在风中摆动。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妻子和小宇。

妻子有些担心：“这样好吗？万一以后有人有意见怎么办？”

“不会的，二叔心里有数。”

小宇听说有了自己名字的房子，兴奋得不得了：“爸爸，我真的有房子了？”

“是的，太爷爷给你的。以后你要记得他的好。”

“我知道，我最喜欢太爷爷了。”小宇认真地说，“我要写感谢信给他。”

孩子的纯真让人感动。我想，这也许就是二叔想要的——不仅仅是给我们一套房子，更是给孩子一个懂得感恩的理由。

一个月后，二叔搬家了。

我请了假去帮忙，新房子确实不错，采光好，装修也很现代。但二叔看起来有些不适应，老是找不到东西放在哪里。

“住惯了平房，突然住楼房，还真有点不习惯。”他站在阳台上说，“不过能看到远山，风景不错。”

我们把他的一些老物件也搬了过来：那台老收音机，几盆花，还有那张用了很多年的方桌。这些东西在新房子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二叔坚持要带着。

“人老了，就是恋旧。”他说。

晚上，我们在新房子里吃了第一顿饭。妻子做了二叔爱吃的红烧肉，小宇帮忙摆碗筷。

“太爷爷，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小宇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画，是用彩笔画的房子和一家人。

“这是我们的新家，这是太爷爷，这是爸爸妈妈，这是我。”他指着画上的小人给二叔介绍。

二叔接过画，看了很久：“画得真好，太爷爷很喜欢。”

那天晚上，我们陪二叔聊到很晚。他讲了很多以前的故事，有些我听过，有些没听过。新房子里没有虫鸣声，但有远处的车声和偶尔的狗叫。

临走的时候，二叔拉着我的手说：“小军，你记住了，每个月两次。”

“我记住了，二叔。”

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了。我确实每个月去看二叔两次，有时候带着小宇，有时候一个人去。我们会一起吃饭，聊天，或者看电视。

二叔渐渐适应了新生活，还在小区里交了几个朋友，每天下午会和他们一起下棋。但我知道，他最期待的还是我们去看他的时候。

那套房子的钥匙一直放在我家里，偶尔我会带小宇去看看。房子空着，但收拾得很干净。小宇每次都很兴奋，说这是他的房子。

“爸爸，等我长大了，我也要照顾太爷爷。”他说。

“好，太爷爷一定很高兴听到这话。”

有时候我想，二叔给我们的不仅仅是一套房子，更是一份责任和一种传承。他用这种方式，让我们的关系有了更深的纽带，也让小宇从小就学会了感恩和责任。

上个星期，小宇过生日，二叔来我们家吃饭。他把那块老手表拿了出来。

“小宇，现在可以给你了。”

小宇小心翼翼地接过手表，戴在手腕上。表带对他来说还是太大，但他很珍惜地看着。

“太爷爷，我会好好保管的。”

“这块表陪了太爷爷五十多年，希望也能陪你很久很久。”二叔说，“记住，时间是最宝贵的东西，不能浪费。”

小宇认真地点头。

那天晚上，我送二叔回家。路上他说：“小军，我很满足。”

“为什么？”

“有人记得我，有人惦记我，有人会传承我留下的东西。人这一辈子，还能要求什么呢？”

我想起那张房产证，上面小宇的名字写得工工整整。这不仅仅是一份财产，更是二叔对我们一家的信任和期望。

有些礼物的价值，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

就像二叔常说的那句话：人这一辈子，能遇到几个真心对你好的人？遇到了，就要珍惜。

我想，我会用一生去珍惜这份情分，也会教小宇懂得这份沉甸甸的爱。

那套房子静静地等着它真正的主人长大，而我们的约定，会一直延续下去。

来源：鱼丸哈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