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简单来说,一派观点认为,美国南北战争就是一场美国北方资本家为了扩大资本主义再生产向南方封建奴隶制进行的资本主义战争,什么“解放黑人”,不过是林肯后来为了把战争打下去找的道义托词。
宛如光的波粒二象性,道德是一种远见,它就是最长远的利益。
各位好,这两天,在我的知识星球上,几位朋友爆发一场小小的争论,争论围绕美国19世纪的南北战争而展开。
简单来说,一派观点认为,美国南北战争就是一场美国北方资本家为了扩大资本主义再生产向南方封建奴隶制进行的资本主义战争,什么“解放黑人”,不过是林肯后来为了把战争打下去找的道义托词。
而另一派朋友则认为,美国南北战争就是有废奴主义的道义因素的,无论是《汤姆叔叔的小屋》、美国兴盛一时的“地下铁路”运动,还是约翰布朗的起义,都是促成南北战争开打的要素。
总之双方各自举例论证,聊的挺深入的,想看具体辩论“战况”的朋友,欢迎加入我的知识星球,那里是我的vip铁粉群,有大量爱知求真的朋友在进行和平而有益的讨论:
不过,楼盖的太长了,就有朋友问我对这个问题怎么看。我说,我觉得这个回答其实很简单——美国人打南北战争即是为了利益,也是为了道德。这两者本质上并不矛盾。
个中的真相和道理,让我为你花一篇文章细细道来。
1、谁说黑奴一定阻碍资本主义?
“南北战争是美国北方资本家为了扩大资本主义再生产,向南方封建奴隶制进行的资本主义战争,‘解放黑人’只是表面的道义口号。”——这种观点在当下的中国,是一种非常流行观点,它的最初论据其实来自于我们中学的历史教科书。“物质决定意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如果机械而囫囵吞枣、不加反思扬弃的生硬理解书本知识,很容易产生这种认知。而这个认知的更进一步,则是所谓的“工业党”思维,即:道德算个屁、人文主义算个屁,生产力尤其是工业生产力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其他都是浮云。
但是“工业党”的思维,其实恰恰就在解释美国南北战争时首先发生了错误——如果我们按照“北方资本家是为了扩大再生产,才发动了南北战争”,把南北战争看作是资本主义劳工制对封建种植园的奴工制的战争。那么我们其实要问题一个问题:搞“资本主义”,为什么就不能采用奴工制,一定要废奴呢?
按照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的定义,人类的一切经济活动,都离不开三个要素:资本、土地、劳动力。
从这个视角看,所谓资本主义的本质,其实就是使用资本去衡量和标度另两种要素。它势必会追求另两个要素相对资本价格的稳定、乃至低廉。
对于独立战争之后的美国,由于确定了宪法政治和民选政府等原则,土地和其上的私产获得了国家保障,土地的价格是稳定的。但怎样追寻劳动力的稳定却成了个大问题——简单思索后我们就会发现,其实若单纯以劳动力价格的稳定与低廉来衡量。美国南方所采取的蓄奴制度其实比北方所采用的自由雇工制度是更能提供稳定且廉价劳动力的存在——毕竟被锁链锁住、被鞭子抽打的黑人奴工是不需要被支付任何报酬的,奴隶主满足他们的衣食住的基本需求就可以了。
这难道不比只有一纸雇佣契约牵制、一看别家工厂工资涨了,就寻思着跳槽或者磨洋工的北方自由雇工制度靠谱多了?
所以对资本生产而言,最理想的劳动力其实是奴隶,其次才是自由雇工,之前在《让川普暴怒的南非“白人种族灭绝”,到底咋回事》一文中我也为您解读过了,上世纪下半叶的南非,之所以在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上对西方发达国家形成比较优势,本质上就是因为当时的南非黑人因为隔离制度而处于一种半奴半工的状态,因为低权益保障,而劳动力价格超低廉。
所以资本主义其实也是很喜欢奴隶制的,在南北战争以前的美国,南方顶级富豪数量远远多于北方,北方的资本家经常投资南方的种植园生产、以贪图棉花这种“白色黄金”的高回报。而南方的种植园主们也偶尔投个北方的工厂“玩票”一下——不求高回报,就图个好玩。
所以仅就生产而言,北方资本家和南方奴隶主本来是没什么矛盾的,更极少有北方资本家真的脑子抽了,会贪图南方种植园里的那点黑人劳动力,想要解放黑人——开玩笑,当时的美国本来就是个移民国家,欧洲有大把的中下层白人等着坐船到美国开始新生活呢。他们和自己同文同种,还很多受过基础教育,美国的资本家几时缺过工人?
但上述的一切讨论,都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下的——仅就生产端而言。
在马克思时代往往被忽略和弱于讨论的需求端,或者说市场端而言,情况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我们前文说,资本家也更喜欢奴隶,但这仅仅是生产端而言的,可是在需求端呢?
还是南非的故事,我们会发现,由于奴工或者低权益劳工被支付了仅可满足基本温饱的工资,所以他们将是没有消费能力的。这就意味着一个执行奴隶制的社会可以在生产端完成超廉价的生产,却无法产生一个足以消化这些商品的有效市场。于是这种生产模式就无法完成内循环,想要维持必须有一个前提条件——必须有一个对其充分开放、且足够低关税的外部市场存在。
所以,可能很反直觉,在19世纪上半叶的美国,代表南方奴隶主利益的美国民主党人反而是最“先进”的要求美国响应英国的自由贸易号召,执行低关税贸易政策的——因为只有美国用自己的低关税,去换取英国和欧洲的低关税,美国南方所出产的大量棉花才能找到国际市场的销路。
但与之相反,同期美国北方工厂主们的诉求却不一样——因为当时美国北方工人的工资普遍较欧洲更高,所以美国北方自身有一个非常活跃而旺盛的内需市场,美国的工厂主们当然希望这个市场首先被自己的工业品所填充,而不希望英国和欧洲的工业品也来分一杯羹。
所以代表北方工厂主利益的共和党,他们的主张——和今天的共和党总统特朗普一样,喊得是“高关税,贸易保护”。
所以,看清楚了么?
若一定要说当时的美国南北方资本家在利益上有矛盾,那这个矛盾也并不发生在生产端,而是在需求端。实质性自由贸易政策还是贸易保护主义的争夺——这一点,倒真的跟特朗普当下所发动的贸易战所引发的美国内斗有诸多神似之处。
或者更确切地说——其实从来不存在什么“北方资本家和南方封建奴隶主”之间的矛盾,美国当时的南北利益争论,其实是两种资本主义模式的“内战”——到底是执行低权益、依赖外需的“奴工资本主义”,还是执行高权益、扩大内需的“自由雇工资本主义”?
但是——但是我们要说但是——这二者的矛盾本来绝非不可调和的,因为资本的最大特点,就是它是可以自由流动的,如前所述,美国当时的北方资本家投资南方种植园和南方农场主投资北方工厂都同样活跃。而且资本的最大特点是追求稳定的高收益,而单以这一点而论,南方棉花种植园的收益甚至还要超过北方的工厂。
据不完全统计,截至1850年代,美国南方仅出口棉花一项,就可以给全联邦带来2亿美金的收入,什么概念呢?美国当年从法国手中购买了两百多万平方公里的路易斯安娜地区,一共才花了1500万美元。
所以以奴工制度为基础的棉花贸易真的当时美国的聚宝盆。而资本是逐利的,如果仅仅出于追求利益考虑,美国本应在两种资本主义发展道路之中选择依赖外需的“奴工资本主义”——事实上,这也是同期南美许多国家“自然而然”的选择。大不了工厂主们都去南方投资种棉花创业就是了,不人道但却最赚钱的棉花种植园会像海绵一样吸收掉美国的一切闲置资本,美国成为一个完全依靠外需、没有自己工业体系的大号阿根廷。
当然这其实也是亚当斯密为英国自由贸易原本勾画的蓝图——我们制造机器和工业品,把控最大的市场,让那些原殖民地国家陷入比较优势和低权益优势的陷阱里,为我们生产蔗糖、棉花和原材料好了。
但这个本应顺理成章的“滑落”中,唯一漏算的变量是什么呢?
恰恰是道德,或者说,有信仰者对让自己自由也让他人自由的崇高追求。
2、废奴主义者:这帮“圣母婊”哪来的
19世纪上中叶,美国正在发生一场名为“第二次大觉醒(Second Great Awakening)”的社会运动。
简单的 讲,这场“第二次大觉醒”,其实是一次基督教的回潮与复兴——18世纪末,受欧洲启蒙主义思潮和法国大革命的影响,理性主义一度曾在美国非常流行,以接近无神论的“自然神论”代替基督教意义上的上帝,以理性的怀疑代替对《圣经》的信仰,以及以当时同样开始兴起的“理性”的种族主义歧视代替清教徒特别强调的“上帝面前人人平等”。这些想法都是一是之时髦,一度席卷了美国精英的大脑。
但美国这个国家,奇怪就奇怪在它其实有非常浓厚的基督教传统,这种传统平时深藏不露,可是一旦对其的“冒犯”越过某个界限,它就将爆发令人震惊的“绝地反击”——这一点,你看看当下美国的“基要派”是怎样硬生生把特朗普推上总统宝座,以反击美国左翼就知道了。
“第二次大觉醒”其实也是这样一次反击。它以殖民地时代美国长老会牧师乔纳森.爱德华兹的所掀起的“大觉醒”为蓝本,其表现形式是美国大量的基督教牧师开始走出教堂,走上街头进行宣讲、传教,激发普通平信徒的宗教热情。这些传教士(和被他们所带动宗教热情的教友们)激烈的抨击当时美国的社会现实,批判自然神论者的绝对理性主义,要求教民以实际行动“在基督第二次降临前,纠正这世间的罪恶”。
而在这种蔓延全美的激进思潮当中,一个重要的题中应有之义,就是要求美国政府,现在、立刻、马上,以联邦的名义废除“罪恶、违背上帝意志”的奴隶制。
非常巧合,可能是因为思想成型年代的是在罗马帝国时期、早期的信仰者又大量来自社会底层,《圣经》尤其是新约当中,本就有大量谈及、并反对奴隶制的语句。比如《加拉太书》当中有言:“(救赎)并不分犹太人、希腊人,自主的、为奴的,或男或女,因为你们在基督耶稣里都成为一了。”据统计,仅在新约当中,谈及并暗示”上帝面前人人平等”这个理念的语句,就多达近两百条。
也正是因为受到这些理念和自身浓厚宗教氛围的影响,美国独立宣言中才很自然的写下了那句话:“我们的坚信下述真理不言而喻:人人生而平等。”
其实这句话翻译的有点问题,正确的翻译本应是:“人人受造而平等(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被谁造呢?被上帝造。也就是美国的宪法认为每个人的基本权利是上帝赋予的,任何其他凡人掠夺不了。
那一个连带问题就来了——既然美国以基督教立国,又在宪法里写明了“人人受造而平等”,那黑奴不算人么?蓄奴制度算不算严重违背上帝的旨意?天国进了,你当改悔啊!
这就是第二次觉醒运动对美国蓄奴制构成冲击的理论基础。
1833年,英国在杰出的废奴主义运动家威廉·威伯福斯和首相小威廉·皮特等一众废奴主义者的不懈推动下,终于通过了《废奴法案》,在其管辖范围内废除了奴隶制。
想了解这个故事,可以去看《奇异恩典》
其实推动英国废奴的主要力量,也来自于当时英国的宗教虔信者。而这个法案所带来的废奴热情,很快就传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国,废奴主义者开始更激烈的批评美国现状——看看人家英国,都废奴了,咱为什么还不废。
应当说,相比之下,美国的蓄奴支持者是比较要脸并因而弱鸡的,面对废奴主义者“挟洋自重”的汹汹攻势,他们居然连句“我大美利坚自有国情在此!”或者“所有宣扬要学英国废奴的人都是收了英国人的黑钱!”再或者“这是英王妄图重新奴役我们阴谋,所有跟着英国人喊废奴的人都是美奸!是精英!”都喊不出来?
真的,太弱鸡了……
也可以理解,毕竟么,就算是蓄奴主义者,平素也是要去教堂的。在席卷全美的“第二次大觉醒”中,听着教堂神父天天给你科普,奴役他人将来要怎么怎么下地狱,末日审判快来了你怎么还不知改悔……就算你不释放奴隶,好歹辩论的气势也要弱三分,对不对?
事实上,从19世纪初到1861年南北战争正式爆发。美国也的确在朝着废奴的方向缓慢前进,1807年,杰斐逊总统就已经签署法案,禁止了奴隶进口贸易。1832年,在全美各州中具有标志意义的弗吉尼亚州议会就废奴问题展开激烈辩论,议会辩论虽然最终没有废除该州的奴隶制,但确定了奴隶制是一种“必要的罪恶”——虽然是必要的,但却是一种罪恶。
想了解这个过程中耐人寻味的故事,可以参看这本拿了普利策新闻奖的书——《内敌》,或者下次有时间听我给你讲讲。
认定奴隶制在道德上是站不住脚的,这件看似很不“硬”的因素对美国最终废奴的影响其实至关重要。因为在基督教文化当中,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是最终审判一定是会降临的。人类必须在最终审判前赎清所有的罪恶,否则就会永堕地狱。这种观念决定了,当时几乎所有有远见的美国政治家严格意义上说其实都是废奴主义者——区别只在于激进与渐进之别。
比如盛传对废奴“不感冒”的亚伯拉罕·林肯,其实就是渐进废奴派。他可能从来没有设想过在自己的任内依靠一场战争彻底解放黑奴,但作为北方出身,需要大量受废奴思潮影响的选民支持的政客。林肯上台后将推动一系列进一步制约蓄奴州扩散乃至存续的措施,是当时共识——若非如此,美国南方各州也就不会在林肯当选总统后马上以独立为名发动战争了。
与此同时,大量受宗教情绪所激励的废奴主义者则采取了相当激烈的手段,逼迫联邦采取行动。
比如帮助南方黑人逃亡去北方甚至加拿大的“地下铁路”运动,在当时的美国就发展的相当有组织,最初,在白人废奴主义者的掩护下,一批黑人逃到了北方的自由州,并被保护了起来,成为了宣传工具。废奴主义者们为这些逃出来的黑奴编了很多精彩的故事,包括他们如何英勇而机智地躲过奴隶主的追捕,如何仅凭北极星找到逃亡的方向,如何九死一生地翻山越岭等等。废奴主义者们甚至找人为这些逃奴们撰写了自传,在全国各地到处发售,用这些故事去为逃奴博取更广泛的同情和支持。在这一番宣传下,更多的人开始同情并帮助这些黑奴,到1850年代,“地下铁路”已经发展到每年可以帮助数千名黑奴自愿或被“启发”的进行逃亡了。
前文说了,美国本就在1807年废止了进口奴隶贸易,南方的黑奴仅靠自然繁衍,一旦黑奴的逃亡量大于出生量,奴隶制将无以为继。
也1851年,斯托夫人的长篇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黑奴吁天录)》开始在华盛顿特区的一家报纸上连载。
林肯在评价这本书时,在扉页上写了那么一句话:“写了一本书,酿成一场大战的小妇人。”
对,其实斯托夫人也是白人,我小时候一直以为她是黑人女性。
这句话是实话,因为该书的出版,彻底在舆论上敲死了南方蓄奴的不道义性,也让美国的民间废奴运动更加“猖獗”。
1857年,震惊全美的约翰·布朗起义发生,出身北方的白人约翰·布朗带领自己的几个儿子和朋友,自费来到南方的哈珀斯费里,在这里发动武装起义,解放黑人。但颇为耐人寻味的是,由于当地的黑人主要是“家庭奴隶”,类似小说《乱世佳人》中的黑奴,几乎相当于主人的“准家人”,因而待遇和地位较高。所以起义闹到最后,一共只吸引了五名黑人参加,白人则多达15人。最终约翰·布朗当地民兵的围剿下兵败被俘,在被当地法院判处绞刑后,约翰·布朗留下了他的名言——
“我,约翰·布朗,现在坚信只有用鲜血才能洗清这个有罪的国土的罪恶。 过去我自以为不需要流很多的血就可以做到这一点,现在我认为,这种想法是不现实的。”
约翰布朗——一个极赋争议的道德激进主义者。
是的,如果单纯只从个人利益去分析,我们真的很难理解如斯托夫人、如约翰布朗,如千千万万为“地下铁路”事业捐资助款、甚至亲身犯险的美国白人到底“图什么”。他们自己又不是黑人,以当时的世界普遍生活水准而言,算得上相当的“吃饱穿暖全家不饿”,干嘛一定要去解救那些与自己素昧平生,肤色不同,甚至自己都未必要求他们来解救的黑人奴隶呢?
我们只能说,可能在一个正常人的理念中,人生的意义并不应仅仅满足于“穿衣吃饭”、“岁月静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或“把自己日子过好就得了”。
人应当有更多的追求,比如公共生活、比如社会的公平与正义、比如道德、比如信仰。比如坚信“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
正是这些东西,让我们拜托了庸俗而浅薄的机械唯物论的束缚,让我们不像费尔巴哈所言的只是“自己吃进去的东西”,让我们有了一颗值得被平等对待的灵魂。让我们无愧于我的人生,无愧于上天赋予我们的权利与平等。
“只有我们自救,上帝才能救我们。”——这是斯托夫人在《汤姆叔叔的小屋》里的名言。这句话并不仅仅是在鼓励美国黑奴大胆逃亡、自我拯救,更是在警告所有良知尚存的人——你想得到平等的对待么?那你就不要坐视他人遭受奴役和不平。起来与那些现象战斗。
解放他人。就是在完成对你自己的救赎。
想自己无愧的领受那平等,必须先给与他人与平等。有这种意识,而不是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的人,才配得到平等与自由。
比奴隶更不值得解救的,永远是麻木的看客。
所以,你能说,美国南北战争的爆发,真的是纯粹“出于利益”么?
我觉得不然,如前所述,至少到南北战争前,美国南方奴隶主与北方工厂主对于资本主义发展路线的利益争论,没有激化到非要打一仗不可的程度。
反而是“第二次大觉醒”运动激发起的美国社会广泛的废奴主义道德热情,最终点燃了这场战争的导火索。
3、道德与利益的“波粒二象性”
但是,以历史的后见之明,我们反过来想,你又可以说,南北战争的爆发与洗涤,最终帮助美国实现了一个无比巨大的长远利益。
因为就像《》一文为你举证的,南非衰落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国家在黑人的低权益所构建的劳动力成本优势中“躺着挣钱”挣得太久了,一没有形成自己内需市场,二也需不会干别的,一旦遭遇外部市场关闭就抓虾,被迫改革后土崩瓦解。
其实这个“南非的寓言”,也是近代大部分拉美国家掉入的一个圈套——19世纪后,英国在亚当斯密的指引下开始推行自由贸易政策,大量刚刚独立的美洲国家都经不住劳动力价格低廉的“比较优势”,走进了那扇英国人给他们准备好的“宽门”当中——种甘蔗、种棉花,出口给英国,本国就剩一小撮大庄园主巨富和一大批赤贫种植园奴工,毫无市场可言。但唯独,只有美国,因为“第二次大觉醒”,因为废奴主义的兴起,因为惨烈的南北战争,“阴差阳错”的进了那道“窄门”。南北战争结束后的美国,因为修正了黑奴这个“bug”,不仅成为了世界上最重要的工厂,也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市场所在。而后者,时至今日,依然是美国用以“拿捏”世界秘诀所在。
说到底,特朗普为什么敢用关税大棒敲打全世界?因为美国内需大啊。为什么美国内需大?因为美国人工资高。为什么美国人工资高?
因为早在南北战争中,林肯就借格底斯堡演讲把有些话讲明白了:
that from these honored dead we take increased devotion to that cause for which they gave the last full measure of devotion—that we here highly resolve that these dead shall not have died in vain—that this nation, under God, shall have a new birth of freedom—and that government of the people, by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 shall not perish from the earth.
“从那些为此投入了全部热忱的逝者那里,我们将获得更多的热忱;我们将不会,绝不会使那些为此献出生命的人白白献出生命;我们将使这个国家,在上帝的庇佑下,从自由里获得新生;而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也绝不会从这片土地上消亡。”
的确,我更倾向于认为,美国南北战争的最终爆发,主要是为了道义——废奴主义热潮让美国在还没有把奴工资本主义的红利吃干榨尽之前就得以“浪子回头”,但从结果而论,你当然也可以说这让美国人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巨大利益。
甚至道义本身,其实就是最长远,最巨大的利益。
这就像……你听说过波粒二象性么?
在19世纪的物理学界,对于光(和所有电磁波)到底是波还是粒子的问题,物理学家一度争论不休。
但天才的、从历史学转行过来的德布罗意说:你们吵了个寂寞!
光其实即是一种粒子,也是一种波。甚至所有运动的物质本质上都是波,而爱因斯坦则用他的质能方程进一步证明了,所有携带能量的波本质上也都是物质。
物质——空间的震颤与褶皱。
电磁波在低能状态下呈现更鲜明的波动性,而在高能状态下呈现出越来越强烈的粒子性。同样的道理,我们其实也可以说,利与义,这两个被人类争论比较了半天的东西,其实也是二元合一的,如果我们着眼于短时段的短博弈,好像利益总是会胜出于道德,但如果我们着眼于长时段的长博弈,你会发现道德本身其实就是一种对长期利益的最好预判,道德的本质,是一种睿智的远见。
所以那些满脑子求利思维、把道德看的一文不值的人注定是浅薄而短视的,一个国家或民族如果被这种思维所主导,则注定是可悲的——如曾经的南非一样。在短期依靠不人道的种族隔离制度昧着良心获益,等在那个国家更长期的远景,将是一个走投无路的死局。
正如接近光速运动的物质粒子就是一种波,最长远的利益考虑,就是道德。
“只有我们自救,上帝才能救我们”——正如斯托夫人所言,通过南北战争,美国从它本来注定要陷入的“奴工资本主义”陷阱中完成了一次自救。
文章的最后,我想引用美国南北战争中十分流行的一首歌《The Battle Hymn of the Republic》的最后一段。
这首歌脱胎于赞美诗的战歌,记录了第二次大觉醒运动对南北战争的决定性影响。并激励了无数地下铁道列车员和联邦军队的士兵,为解救和他们毫不相关的黑奴而犯险甚至献身。
我想任何听过这首歌的人,都能感受到,这场从纯利益角度本不该发生的战争,到底为的是什么:
The Battle Hymn Of The Republic,Norman Schwarzkopf
In the beauty of the lilies Christ was born across the sea,
海的那边耶稣降生,
With a glory in His bosom that transfigures you and me;
怀含着无限光荣,改变了你与我;
As He died to make men holy,
正如他曾牺牲使人类圣洁,
let us live to make men free!
就让我们献身为人类自由!
来源:海边的西塞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