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68,我放着三八红旗手不娶,转身和邻居家的文盲胖妞结婚了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5-29 09:36 2

摘要:“赵立,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不就是让你帮刘志清干点活吗?瞧瞧你那执拗的样子,不愿意就说,何必在这里给我摆脸色……”女人喋喋不休,聒噪的我耳膜生疼。

“让你干点活,怎么就那么费劲。”耳边响起女人尖锐叫声,吓得我一个激灵坐起身。

放眼望去一片耕地,我整个人都懵了,头孢配白酒,我这是没把自己喝死,反而喝重生了?

“赵立,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不就是让你帮刘志清干点活吗?瞧瞧你那执拗的样子,不愿意就说,何必在这里给我摆脸色……”女人喋喋不休,聒噪的我耳膜生疼。

我转头看向这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恨到极致,很想伸手掐死她。

“不干,你想舔刘志清就是舔,别拉着老子给你垫背,我告诉你邹卫华,我们完了,你以后别再来找我……”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想再见这张脸,即便她美若天仙。

我转身离开,全然不在乎身后女人震惊的脸。

却不想迎面一个大比兜打得我鼻血直窜:“小犊子,给你脸了,敢跟我儿媳妇叫嚣,赶紧给小邹道歉,否则我非打死你不可……”我爹洪亮的大嗓门吸引了无数耕田的人。

叔叔伯伯们纷纷聚拢过来,八卦兮兮:“这是怎么了?小立一向对未婚妻唯命是从,今天怎么倒反天罡了?”

我捂着鼻子,眼泪横流,不造反行吗?不造反她邹卫华会毁了我一辈子。

“爹,这个婚我退定了,谁说都没用……”我捂着哗哗流血的鼻子开口,我爹脱了鞋就往我身上招呼:“兔崽子,老子打死你……”

1、

1968年,我与邹卫华订婚,一个比我大了三岁,长相极为标致的拖拉机司机,那时候对所有人来说,她就像是天上的神,而我是地里的泥,可以任她践踏。

所以我这一辈子的不幸就开始了。

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她的附属品,因此就该对她唯命是从,事实上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因此当高考恢复时,我第一时间报了名,目的只想出人头地,可以摆脱她带给我的枷锁。

我却没想到,因为知青返城,她的白月光回了京都,她为了去追白月光,偷偷拿走了我的高考成绩。

她怕,她怕我比她厉害,也怕我翻身后,再没了她的出头之日,所以她宁愿将入取通知书丢进水里毁掉,都不告诉我,其实我已经考上了。

而她带着家里所有积蓄,打着去京都查我成绩的名头,在京都与白月光潇潇洒洒半年多,回来却告诉我学校里没有我的名字,所以我才会没收到录取通知书。

之后她怀孕了,我以为是我的,欢欢喜喜当了别人的父亲,跑前跑后为孩子谋划着未来。

然而我并未放弃我的理想,我再次冲击高考,这次报了艺术学院,只因为画报上的郑长河对自由的向往,我也想像他一样出现在银幕上。

那时候,人们对艺术的向往并不深,因此竞争力不是很大。

可我没想到,邹卫华又一次劫走了我的成果,偷偷给了刘志清,只因他返城后工作不顺利,被上级排挤,急需调动工作,然后我的机遇成为了他的丰硕果实。

我看着他出现在银屏上风光无限,看着他在电视里左右逢源,又看着他成为举世闻名的大导演,周旋在很多名人身边。

我一直在羡慕他,也曾偷偷对孩子说,看,那是你们刘叔叔,爸爸曾经帮他干过活。

殊不知,那个人偷了我的人生,偷了我的一切。

直到我老了,满头华发站在第一次踏足的京都土地时,看着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与著名导演刘志清相拥而泣,我才知道我这一辈都在给别人做嫁衣,而我的妻子在我晚年时,给了我致命一击。

她带着我唯一的儿子,在我的护送下进京,与她的白月光风光团聚,而我则成为了天底下最大的笑柄。

“爸,您有什么想不开的,我妈最好的青春留给了您,而我也陪着您几十年,已经足够了,现在该让我为我亲爸尽尽孝了。”

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孩子,看着我如同看垃圾,一副你的戏份已经结束,你该光荣退场的表情。

而我的妻子邹卫华,颤颤巍巍抓着刘志清的双手,笑着对我说:“家里房子田地都归你,孩子归我。”

呵呵,打得一手好算盘,家里哪还有田地房产,不都卖了带你们进京买房了吗?

如今我身无分文无家可归,你们却在嘲笑我。

可又能怎么样?

我在不知情下签了离婚协议,这天大地大早已没了我的容生之所。

我那‘好大儿’还算孝顺,临走给我塞了两百块,买药买酒还是够的。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我这头孢配酒,竟然把我配回来了。

我捂着鼻子满世界跑,目的只有一个——这辈子不娶邹卫华。

我爹不知从哪儿拎了把铁锹过来,跟在我身后恨不能一板锹拍死我。

2、

“老赵啊!有话好好说,怎么可以跟孩子动手?”村民们一边看热闹一边劝,却没一个动手拉架的。

邹卫华站在外围满眼阴鸷的看着我,冷声开口:“赵立,我不就是让你帮忙干点活吗?怎么就惹着你了?你是真的想解除婚约吗?”

我爸闻言越发急了,女拖拉机手,哪是那么好找的,那可是公家认可的人才。

“卫华,你别急,这兔崽子一定是没睡醒,竟说胡话,你等我把他打醒了,一定让他听你的。”

“爸,我没有犯糊涂,这婚约我不想继续了,谁爱娶她谁娶她,总之我不娶。”

人生能有几个命运转折点?

我的两个都被她给毁了,到最后她还不放过我,硬生生逼的我死在街头。

这样的女人,谁爱要谁要,我宁愿娶头母猪回家,都不会要她。

“你不想娶她,你想娶谁?”村东头的王二妮抱着锄头开口,眼里都是戏谑。

这年头,能吃饱的没几个,偏王二妮白胖白胖,可见他家对她有多好。

我几乎想都没想开口就回:“你啊!我娶你都比娶她强。”

我明显看到邹卫华赤红的双眼,以及被气得慑慑发抖的双拳。

生气好啊!若是能把你气死就更好了。

却没想过,我这话出口,对王二妮会造成怎样的伤害。

周围人指指点点,王二妮丢了锄头转身就跑,边跑边哭:“赵立,你个犊子玩意,我哪儿得罪你了,你竟然坏我名声……”

“坏了……”我这才后知后觉,后脊背冒汗:“等等,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我捂着鼻子追过去,引起一阵哄笑。

我头皮一阵阵发麻,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追了。

我爹的铁锹已经拍到了我身上,火|辣辣的疼。

我嗷一声窜出去,奔着王二妮离开的方向狂跑。

当时也不知是被我爹打的,还是有愧于心,总之当我停下来时,已经到了王二妮家门口。

老王家人拎着扫帚,铁锹出来,个个严阵以待。

“赵立,你敢坏我妹妹名声,你信不信我拍死你……”王二妮哥哥王大刚虎背熊腰往门口一站,就能吓死个人。

我被他五大三粗的身材吓的慑慑发抖,回头就见我爹又追了过来,万不得已下扑通跪在门口:“二妮啊!我是真喜欢你,你就嫁给我呗。”

依照我爹的性子,我若是不娶邹卫华,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但老王家人他也得罪不起。

今天我必须跟邹卫华断了关系,莫让她挨老子的边,否则老子这辈子岂不是更窝囊。

这一下不仅我爹惊了,就连王大刚也惊了。

我看到他握着扫把的手慑慑发抖:“赵立,你,你是来真的?不是开玩笑?”

“真,真的不能在真了。”这年头,能吃胖的家庭,一定不一般,再说王二妮这人不错,能干踏实,还护犊子。

记忆中,她嫁了个混不领,跟我一样看重的是她家那三瓜两枣,过得并不幸福,可她在外从不说老公坏话,谁若是说了被她听到,那是一巴掌拍过去,让你记一辈子。

我爹急眼了,伸手抓我衣领子:“起来,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别在这里给老子丢脸。”

不起不起就不起,今天谁来了都别想把我弄走。

“赵立啊!跟你爹回去,今天这事,我们就当你开玩笑。”王大刚犹豫不定,想给我个台阶下。

我爹在我耳边低语:“小犊子,卫华是我公认的儿媳妇,你敢在这里给她没脸,我以后怎么跟她家里交代,再说她可是吃公家饭的,王二妮她有什么?你娶了她,你养得起吗?”

我知道我爹什么意思,嫌弃人家王二妮一身肥膘呗。

可我不在乎啊!邹卫华长得是好看,奈何蛇蝎心肠,娶了她毁的是我的人生。

我今天就算是被我爹打死,都不能娶邹卫华。

许是我跑得太快,邹卫华终于姗姗来迟,一双清冷的眸子怒视着我:“赵立,你今天敢跟我退亲,你别后悔……”

“后悔?放心,我绝对不会后悔,我若是后悔天打雷劈……”我指天发誓,就差拿根绳子勒脖子以表示我自己的决心了。

“你,你……”邹卫华指着我的鼻子气的慑慑发抖,一双眼眸似在喷火。

我知道她这会正在想怎么弄死我,毕竟她可是公家人,想处理我轻而易举。

而我当务之急是摆脱她,之后的事,之后处理。

“二妮,你要是觉得我配不上你,我入赘也可以啊!”我在次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次我连家,连我爹都不要了,只为了邹卫华不要迁怒我家人,有什么事冲我来。

3、

至于会不会连累王二妮。

无所谓,我都跟她成夫妻了,我定然会想办法护着她。

这一次,不仅我爹跟老王家惊了,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也都惊了。

“赵立啊!你是不是傻了?放着三八红旗手不娶,你娶一个又胖又不识字的大胖妞……”

我怒了,转头看向说话的人:“钱大爷,二妮胖怎么了?二妮又没吃你们家大米,用得着你来讽刺吗?我就喜欢她这一身肉,抱着舒服,看着赏心悦目,不像某些人,瘦的麻杆一样,风一吹就倒,自己的活让我|干不说,别人的活也让我|干,我又不是千年的王八,我才不受那个气……”

邹卫华脸色白了红,红了黑。

我爹慑慑发抖,举着铁锹嘶吼:“疯了,疯了,你个小兔崽子疯了,我告诉你,你今天若是不跟我回去给卫华道歉,我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我正愁怎么把我爹娘从这件事里摘出去,这不我爹就给我送枕头来了。

“行,断就断,我今天必须娶王二妮,否则我躺在这里不走了。”

话落,我直挺挺往后倒,本以为会摔个半身不遂,却不想落入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我仰头看着王二妮红扑扑的小脸蛋,还别说这么近距离观看,没比邹卫华差多少。

有些人看着美,心里毒的很,有些人看着一般,但是心里美是真的美。

磨牙声响起,邹卫华跺脚道:“赵立,你给我等着,这件事没完。”

我急忙从王二妮怀里起来,跳着脚对转身离开的邹卫华道:“没完就没完,你我男未婚,女未嫁,我凭什么不能找真爱,就行你心里藏着刘志清,就不行我爱上王二妮?你这双标狗,以后莫挨老子……”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有邻居过来拍拍我肩膀:“赵立啊!你是不是喝了假酒,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叔,这年头饭都吃不饱,我哪里还有假酒喝,您若是有,不妨允我两口,让我喝点壮壮怂人胆……”

“你还怂?”他上上下下打量我,口里啧啧称奇。

我爹双目赤红,气的指点我脑门:“你行,你真行……”

我喊:“爹……”你听我解释。

可我话没说完,我爹便打断了我:“你是我爹,活爹,我告诉你,你若是不娶邹卫华,你就别回家。”

“不回就不回。”我转头看向王大刚,舔着大脸询问:“大哥,我说真的,要不要上门女婿,我很能干……”

与其便宜邹卫华那个蛇蝎妇,我不如拜个大哥做靠山。

由其这人不简单,三十年后富甲一方,央视那里有人的大人物。

4、

五月的日头悬在槐树梢,把王家院子里的青石板晒得发白。

我盯着地上自己拉长的影子,听着身后父亲我爹的旱烟袋在裤腰上叮当作响,掌心的汗把袖口都攥得发皱。

"赵立你可想清楚了?" 王大刚王大刚叉着腰站在磨盘边,古铜色的胳膊比我大腿还粗,袖口卷到肘弯露出结实的肌肉,"倒插门可不是小事,你爹刚才骂街,说你被狐狸精迷了心窍。" 他说话时眼角扫了眼东厢房,雕花窗棂后隐约有个白胖的影子晃了晃。

我挺直腰板迎上他的目光,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大哥,我打小在村里长大,您家二妮啥品性我清楚。"

"放屁!" 身后突然炸响父亲的骂声,我爹拄着枣木拐杖冲过来,拐杖头的铜箍在石板上磕出火星,"你个混小子懂个屁!邹家闺女是公社拖拉机手,每月二十斤粮票!你倒好,放着公家饭不要,非要钻到王家当上门女婿......"

我转身时撞见父亲发红的眼睛,突然想起上一世他临终前还抓着我的手念叨 "卫华是个好媳妇",喉头猛地哽住。

那些被邹卫华篡改的录取通知书、被顶替的人生,还有最后巷子里那两百块钱...... 指甲掐进掌心,我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却格外清晰:"爹,邹卫华不是良配。"

王大刚突然笑了,笑声震得磨盘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老叔啊,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做主嘛。" 他抬手拍了拍我肩膀,力道大得我踉跄半步,"赵立这小子有股子狠劲,刚才在村口看见他把您的旱烟袋都掰折了 ——"

"你!" 父亲的拐杖举到半空,终究没舍得落下来,浑浊的眼睛在我和王大刚之间转了两圈,突然重重跺脚,"你娘走得早,老子就盼着你娶个吃公家饭的媳妇...... 罢了!你翅膀硬了!" 他转身时烟袋绳刮过磨盘,瓷烟袋 "当啷" 摔在地上,碎成三瓣。

我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柴门外,听见东厢房的木门 "吱呀" 响了一声。

王二妮穿着月白粗布衫站在门口,圆滚滚的脸被太阳晒得发红,辫梢还沾着片槐花。

上辈子她总穿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瘦得风一吹就倒,此刻却像棵刚开花的槐树,饱满的花苞藏在绿叶间,看得人心里发暖。

"二妮你......" 王大刚刚开口,她突然转身跑回屋,木门 "砰" 地关上,惊飞了檐角的燕子。

我看见她辫梢的槐花落在门槛上,鬼使神差地弯腰捡起来,花瓣上的绒毛蹭得指尖发痒 ——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离我这么近,上一世直到她咽气,我都没敢碰过她的手。

"哈哈哈!" 王大刚突然拍着大腿大笑,震得腰间的铜钥匙叮当作响,"这丫头打小就脸皮薄,去年张媒婆来说亲,她能躲进柴房一整天。"

他转身时衣襟带过磨盘上的槐花,又笑着捶了我肩膀一拳,"行啊赵立,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抢人,有种!"

他带着我往正屋走时,我才注意到王家的院子比记忆中宽敞。

正屋的土坯墙新抹了白灰,窗台上摆着几盆指甲花,廊下挂着的玉米棒子足有半人高。

上辈子我总以为王家和普通农户没啥两样,直到王大刚后来成为京都的商业大亨,才知道当年他家偷偷养了三头母猪,在那个年代算妥妥的殷实人家。

"娘,把柜里的红糖拿出来!" 王大刚掀开棉门帘,屋里飘出槐花麦饭的香气。

王大婶正蹲在灶台前添柴,听见动静忙不迭擦手,看见我时眼睛笑成两道缝:"是立子啊,快坐快坐,晌午咱吃杂面饼子炖豆角。"

她转身从碗柜里摸出个粗瓷碗,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块水果糖,"二妮她哥从镇上带回来的,你尝尝。"

我捏着糖纸发怔,上一世邹卫华总说水果糖是奢侈品,嫁给她十年我只吃过三块,还是她从供销社顺回来的。

此刻掌心的糖块带着体温,奶香味混着槐花甜,恍惚间听见王大刚在里屋说:"赵立,咱明人不说暗话,你为啥非娶我妹子?"

土炕的苇席发出轻微的响声,我抬头看见他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旱烟袋,目光比晒谷场上的筛子还细。

上辈子我错过的就是这份先机 —— 王大刚 1978 年就敢倒腾山货,比村里任何人都看得远,此刻我攥紧糖块,听见自己说:"大哥,我知道您明年要去镇上跑运输,后年能倒腾木材......"

话没说完就被他瞪住,旱烟袋 "当" 地敲在门框上:"小崽子,你咋知道?"

我心里一惊,才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低头剥糖纸:"那年您带二妮去镇上,我看见您揣着笔记本......" 糖块塞进嘴里,甜得发齁,却让脑子清醒过来,"大哥,我不想种地了,我想跟着您学本事。"

上辈子窝在生产队打了三十年牛圈,这辈子就算倒插门,也要抓住改革开放的先机。

王大刚盯着我看了足足半袋烟的工夫,突然咧嘴笑了:"行啊,你小子有眼力见。"

他转身从炕席底下抽出张皱巴巴的纸,"这是我画的镇上供销社路线图,你要是真打算入赘,明儿跟我去镇上送货。"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门帘被掀起条缝,王二妮端着陶碗探进半个身子:"哥,娘让你去菜园摘茄子......"

话没说完看见我,耳朵根瞬间红透,陶碗里的玉米碴子汤晃出几滴,溅在粗布鞋上。

我慌忙站起来,碰得炕桌晃了晃:"二妮,我......"

她低头看见辫梢的花瓣,手忙脚乱去摘,陶碗 "当啷" 摔在地上。王大刚笑得直拍大腿,王大婶闻声进来,看见满地狼藉笑骂:"死丫头,慌慌张张的像被狼追!" 说着又转头对我笑,"立子别见怪,这丫头打小就笨手笨脚。"

可我知道,上辈子她能把李癞子家的破窑洞收拾得井井有条,能在寒冬腊月帮人浆洗缝补换口粮,唯独在我面前,永远像个没长大的丫头。

此刻她蹲在地上捡陶片,指尖被碎碴划破渗出血珠,我鬼使神差地掏出兜里的手帕 —— 那是上辈子邹卫华用我的粮票换的,这辈子第一次派上用场。

"给。" 我递出手帕时,她指尖冰凉,像触了电似的缩回手。

王大刚突然咳了声,指着墙上的挂钟:"都晌午了,赵立你留下吃饭,咱把提亲的日子定一定。" 他转头对王二妮眨眼,"妹子,你觉得啥时候好?"

她突然站起来,碰得炕桌又晃了晃,红头绳上的槐花落在我手背上:"哥你...... 你别问我......" 话没说完就跑出门,门帘被风掀起,露出她在槐花树下乱晃的辫梢。

王大婶笑着摇头:"这丫头,怕是盼着当新媳妇呢。"

饭桌上摆着杂面饼子、炖豆角,还有一小碟腌萝卜。

王大刚掰了半块饼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老辈人讲究三书六礼,不过咱农村人从简。"

他抹了把嘴,掏出个铜顶针放在桌上,"我娘说,这是她的嫁妆,给二妮当定亲信物。"

我盯着那枚磨得发亮的铜顶针,突然想起上一世王二妮临终前,枕头底下藏着个一模一样的顶针,当时我以为是她自己买的,现在才明白是王家的传家宝。

指尖抚过顶针上的凹纹,仿佛触到了命运的褶皱,上辈子错过的温暖,这辈子终于握在了手里。

"七天后是小满,宜嫁娶。" 王大婶往我碗里夹了块豆角,豆荚里的豆子炖得烂熟,"就定那天吧,我们家也不要彩礼,你把铺盖卷搬过来就行。"

窗外的槐花落了满地,王二妮蹲在井边洗帕子,水瓢碰着井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此刻阳光穿过槐叶,在她月白衫子上洒下斑驳光影,像落在心尖上的星星。

我攥紧手中的顶针,听见自己说:"好,就七天后。" 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槐花,却让井边的身影猛地僵住,水瓢里的水泼湿了半片衣襟。

王大刚突然重重拍我后背:"小子,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

他灌了口玉米碴子粥,眼角余光扫过院角的猪圈,"明儿跟我去镇上,咱先把山货摊子支起来......"

我望着他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脸,突然读懂了上辈子他看我的眼神 —— 那是种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此刻他正用筷子敲着碗沿,跟王大婶商量着聘礼细节,而我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生命里的光。

暮色漫进院子时,我踩着满地槐花往家走。

身后传来木门轻响,回头看见王二妮站在门槛上,手里攥着个布包:"给、给你......" 布包落在我手里,带着体温的触感,打开一看是双新纳的千层底,针脚细密得能数清,鞋头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槐花。

"谢......" 谢字没说完,她已经跑回屋,门帘在晚风中轻轻摇晃。

月亮爬上槐树时,我听见村口传来父亲的骂声,混着狗吠声飘在晚风中。

攥着手里的千层底,鞋头的槐花在月光下泛着白光,像她刚才低头时晃动的辫梢。

这辈子的路,就从这双鞋开始吧,踩着她的心意,走向那个没有背叛、没有欺骗的未来。

王家的灯火在夜色中摇曳,窗纸上映着王二妮的影子,时而弯腰,时而抬头,像在绣什么图案。

我知道,那一定是朵盛开的槐花,就像她在我心里,终于不再是上辈子那个模糊的影子,而是实实在在、带着体温的光。

七天后的小满,将会是我重生后的第一个新开始。

当我把顶针戴在她手上时,当我牵着她的手走进王家院子时,那些被辜负的时光,那些被践踏的真心,都将在槐花的香气中慢慢愈合。

这一次,我会护着她,护着这个家,护着属于我们的未来,就像她上辈子护着那个早已烂在坟里的我一样。

夜风带来远处的蛙鸣,我摸着鞋底的纹路,突然笑了。

命运给了我第二次机会,不是让我复仇,而是让我抓住那些曾经错过的温暖。

王二妮的千层底,王大刚的路线图,还有灶台上的杂面饼子,这些上辈子可望而不可即的平凡幸福,这辈子,我要统统攥在手里。

回家的土路上,槐花的香气越来越浓,像谁在身后轻轻哼着歌。

我知道,那是属于我的新生,是从倒插门开始的,却比任何时候都挺直的人生。

5、

1969 年的麦收刚过,村口的老槐树就被晒得卷了叶。

我扛着王大刚从镇上捎的新镰刀往家走,裤脚还沾着供销社仓库的木屑味 —— 这两个月跟着大哥跑运输,肩膀上的茧子褪了三层,却也摸清了镇上几个代销点的进货路子。

远远看见土路上晃着团月白色影子,辫梢的红头绳在夕阳里像团跳动的火,心里顿时暖烘烘的。

"二妮!" 我扬声喊了句,看见她转身时怀里的竹篮晃了晃,露出半截新纳的鞋底。

自打上个月邹卫华开始蹲村口,她便天天揣着针线来接我,说是 "省得野狗挡道",其实那点心思我都明白 —— 昨儿夜里她还在油灯下翻来覆去,把我的蓝布衫补了又补,针脚密得能数清。

槐树荫里突然闪出道灰影子,邹卫华的的确良衬衫洗得泛白,领口的补丁歪歪扭扭。她瘦了不少,颧骨凸得能戳人,看见我时眼里闪过丝光,却在瞧见二妮时凝成冰碴:"赵立,你就这么躲着我?"

我攥紧镰刀柄,指甲掐进掌心。

上回在供销社撞见她偷拿铁钉被抓,还是王大刚掏钱替她解的围,没想她倒像块甩不脱的胶泥,总在二妮不在时冒出来。

正要转身绕路,二妮突然跨前半步,竹篮 "咚" 地磕在青石板上:"邹大姐这是唱哪出?咱两家早掰扯清楚了。"

她说话时胸脯气得直颤,月白衫子下的蓝布围裙绷得笔挺。

我看见邹卫华的目光在她腰间扫了扫,突然冷笑出声:"王二妮你得意个啥?捡我剩下的破鞋也能当宝贝?" 她往前挪了半步,袖口带出股廉价雪花膏味,"你知道他上回在镇上跟哪个狐狸精喝酒吗?"

"放你娘的臭屁!" 二妮的骂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甩了竹篮冲上前,红头绳在风里划出道弧线。

邹卫华的的确良衬衫被揪住时,我才看见二妮藏在袖口的指甲 —— 昨儿她还说要给我剪指甲,原来自己留了半寸长的月牙。

"你男人没本事反城,就来编排我家立子?" 二妮的声音像淬了冰,指尖掐进邹卫华的肩膀,"上个月你在粮站偷玉米碴子,要不是我哥塞了两斤黄豆,你早被捆去公社了!"

她突然松开手,在自己围裙上狠狠擦了擦,仿佛沾了脏东西,"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烂裤裆,白瞎了拖拉机手的皮靴!"

邹卫华的脸 "腾" 地红透,抬手就要扇过来。

我下意识伸手去挡,却被二妮一把推开,只听见 "啪" 的脆响在槐树荫里炸开 —— 她的手掌印清晰地烙在邹卫华左脸上,指缝间还夹着片没来得及掉落的槐叶。

"你敢打我?" 邹卫华踉跄着后退,撞得身后的石磨 "咣当" 响,"你知道刘志清现在怎么骂我吗?说我耽误他前程,说我不如个农村婆娘......"

她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指甲抠进青石板的裂缝,"赵立你就这么狠心?当年要不是我......"

"打住!" 我猛地转身,镰刀柄磕在石磨上迸出火星,"邹卫华,你还有脸提当年?" 想起上辈子泡在水里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想起她哄我喝的那碗掺了安眠药的糖水,声音突然发颤,"你把我的人生踩在泥里搓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

二妮突然握住我的手,掌心的老茧蹭得我发疼。

她从兜里掏出个牛皮纸袋,倒出两把铁钉在石磨上:"这是你前天在供销社顺的吧?" 铁钉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再敢跟着我家立子,我就把这些钉到你家门框上 —— 让全村人看看,拖拉机手的媳妇是个贼!"

邹卫华的哭声戛然而止,盯着石磨上的铁钉直咽唾沫。

她踉跄着站起来,衬衫后襟沾着槐树皮,突然恶狠狠地剜了二妮一眼:"王二妮你等着,别以为嫁了个倒插门就能过好日子......"

"滚你娘的倒插门!" 二妮突然抄起竹篮,里面的鞋底 "啪" 地甩在邹卫华脚边,"我家立子是王家的顶梁柱,比你那吃软饭的相好强百倍!"

她说话时胸脯起伏,月白衫子下的红肚兜晃了晃,"再敢让我撞见你,就把你偷粮站的事抖给公社书记 —— 他老婆可跟我娘是干姐妹!"

邹卫华的脸色由红转青,终于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布鞋踩得槐花四溅。

二妮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蹲下来捡竹篮,指尖却在发抖。

我蹲下身帮她捡散落的鞋底,触到她手心里的汗,才发现她刚才那股狠劲都是绷着的。

"疼吗?" 我捏住她发红的手腕,看见掌心有道浅红的印子 —— 怕是刚才推我时撞在石磨上了。

她抬头冲我笑,辫梢的红头绳扫过我手背:"不疼,就是可惜了新纳的鞋底。" 说着从篮底翻出个油纸包,"镇上的酥糖,你哥给的,说让你补补脑子。"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二妮的影子比我矮半个头,却像棵扎根的槐树般挺直。

我望着她圆滚滚的脸,突然想起新婚那晚她躲在被子里哭,说 "怕我嫌弃她胖",如今却能为我把泼妇骂得落荒而逃,心里突然涨得发酸。

"二妮," 我撕开酥糖包装,奶香味混着槐花香钻进鼻子,"以后别再跟她动手了,万一伤着自己......"

"呸!" 她突然咬住我递过去的酥糖,嘴角沾着糖渣笑,"我男人是能被人欺负的?当年你爹要打你,我在柴房藏了三天砖头等他呢!"

她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映着天边的火烧云,"再说了,你以为我真怕她?她男人现在天天在村口赌钱,欠我哥二十斤粮票呢!"

我突然笑出声,揽住她的腰往家走。月白衫子下的腰肢比新婚时瘦了些,却依然暖烘烘的。

路过槐树时,她突然停下脚步,从辫梢摘下朵槐花塞我嘴里:"甜不?"

暮色漫进村口时,远处传来刘志清的叫骂声,混着摔碗的脆响。

二妮突然哼起小调,辫梢的红头绳在风里晃成朵花:"槐花甜,槐花香,槐树底下娶新娘......" 她的声音混着天边的星子,落在我心坎上,比任何山盟海誓都实在。

回家的土路上,二妮突然蹲下来给我系鞋带,指尖划过我脚踝的旧疤 —— 那是上辈子邹卫华推我下井时留的。

此刻她抬头冲我笑,鼻尖沾着粒糖渣:"立子,咱明儿去镇上给你做身新衣裳吧?别总穿我哥的旧褂子,怪寒碜的。"

灶台上的油灯亮起来时,王大婶正在剁猪草,听见响动抬头笑:"今儿又收拾那骚蹄子了?" 她往二妮手里塞了把豆角,"该打!当年她爹偷我家枣,还是你爷爷替他兜着......"

二妮笑着接了豆角,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把铁钉:"娘,明儿您去粮站时,把这个交给张站长 —— 就说邹卫华再敢编排我家立子,就把她偷玉米碴子的事抖出去。"

王大婶接过铁钉时,油灯的光映着她眼角的笑纹:"好闺女,就得这么治她。" 她突然瞅向我,"立子,明儿跟建国去趟县里,听说木材厂在招搬运工......"

我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二妮正在往碗柜里放酥糖,围裙带子在身后晃成个结。

这辈子的日子,就像这灶火般旺旺的,有呛人的烟,有烫手的灰,却实打实地暖着心窝。

邹卫华的叫骂声渐渐远去,就像上辈子的噩梦,终将被这人间的烟火气,烧成灰烬。

6、

1977 年的深秋,村口的老槐树刚落完最后一片叶,晒谷场上的红榜就被浆糊贴得震天响。

我握着那张油墨未干的成绩单,指尖摩挲着 "总分 382" 的字样,听见身后二妮的辫梢扫过竹筐的窸窣声 —— 她正蹲着给我补棉袄,针脚在斜阳里闪着细银光。

"立子,你真打算让我去?" 她突然停下手里的活,顶针在瓷碗沿磕出轻响,"我连县城都没去过......" 话没说完就被我塞进块烤白薯,热气烘着她圆滚滚的脸,把后半句呛在嗓子眼里。

我蹲下来替她拢好滑下来的头巾,触到她鬓角的碎发已经有些发白 —— 这几年跟着王大刚跑运输,她起早贪黑地帮我抄账本,手指上的茧子比我还厚。

"你忘了咱在油灯下背《千家诗》的日子?" 我笑着抽出她手里的成绩单,上面 "王二妮" 三个字是我手把手教她写的,笔画粗得像棒槌,"镇上的李老师说你记性比我还好,背英语单词跟唱山歌似的。"

二妮突然别过脸去,头巾角蹭过我手背:"可你才是该读书的人......" 她声音发颤,手里的顶针在我棉袄上戳出个小洞。

晒谷场突然传来敲锣声,三娃子举着红纸跑过来,裤脚沾着新打的谷粒:"立哥!二妮姐!公社的吉普车来啦!" 他看见二妮手里的成绩单,突然拔高嗓门,"咱村出大学生喽!还是个女娃!"

谷场上的乡亲们顿时围拢过来,王大婶抹着眼泪往二妮兜里塞炒瓜子,王大刚拍着我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小子,比我还能赌!" 他压低声音,眼角扫过远处槐树影里的灰影子,"邹卫华这两天总在村口转悠,你盯着点。"

吉普车的喇叭声撕开暮色时,二妮的蓝布包袱已经捆得结结实实,里面除了我手抄的《大学语文》,还有她新纳的十双鞋底。

我扶着她往车上爬时,听见身后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赵立!你把通知书还给我!我们的儿子还在等你......"

邹卫华的的确良衬衫破了半边,头发上沾着草屑,正从槐树后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她指甲缝里渗着血,显然是爬墙时刮的,看见我时眼里闪过疯狂的光。

"你疯了吧?" 我挡在二妮身前,闻到她身上浓重的煤油味,"我跟你早没关系了,儿子?你跟刘志清的野种还敢往我头上扣?"

这句话像把刀捅进她心窝,邹卫华突然蹲在地上抓头发,指甲划过头皮发出 "滋滋" 的响:"你记得!你都记得!" 她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上辈子你喝头孢配白酒死在巷子里,我抱着儿子去认尸......"

周围的乡亲们发出惊呼,二妮的手突然掐住我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我感觉自己心跳快得要蹦出来,这辈子第一次在邹卫华面前乱了阵脚 —— 她居然也记得上辈子的事?可为什么她重生后还嫁给刘志清,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团糟?

"够了!" 二妮突然推开我,辫梢的红头绳扫过邹卫华的脸,"你男人在公社蹲班房的时候,是谁给你送的窝头?" 她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工分本,"上个月你偷队里的棉桃,还是我替你垫的工分!"

邹卫华突然扑过来抓我的手,指甲在我袖口划出三道血痕:"赵立你想想,上辈子我给你生了儿子,我们过了三十年......" 话没说完就被二妮揪住头发,像拎小鸡似的甩到谷场上的石磙旁。

"放屁!" 二妮的骂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她叉着腰站在邹卫华面前,蓝布衫子被晚风吹得鼓起来,指尖戳着邹卫华的额头,"现在想回头?晚了!我们立子的大学通知书,连毛主席都夸过的!"

村长扛着锣从人堆里挤出来,烟袋锅子在石磙上磕得山响:"邹卫华你闹够没?"

这句话像块冰砸进热水盆,邹卫华的疯狂突然泄了气,瘫在地上盯着二妮包袱上的红绸子。

我看见她嘴角动了动,似乎在说 "对不起",但终究没发出声,只是用指甲在地上划着歪歪扭扭的 "赵" 字。

吉普车的司机不耐烦地按喇叭,二妮突然拉住我手,把我的掌心贴在她温热的脸颊上:"立子,等我回来。"

她转身时,我看见她包袱里掉出张纸片,弯腰捡起才发现是她画的歪歪扭扭的槐花,旁边写着 "立哥教我识字"。

暮色里,吉普车的灯光照亮了晒谷场,二妮的蓝布衫子在车门边晃成朵倔强的花。

邹卫华还躺在地上,望着车尾灯喃喃自语,我听见她断断续续地说 "分数线降了"、"刘志清烧了我的通知书",突然明白过来 —— 原来她也重生了,却跟我走了相反的路,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乡亲们渐渐散去,王大刚拍着我肩膀往家走,烟袋锅的火星在夜色里一明一灭:"那女人不对劲,最近总在打听 1983 年的事。" 他突然停下脚步,盯着我手里的槐花画,"你俩是不是都......"

我没说话,只是把画小心地折好揣进怀里。

远处传来二妮的歌声,跑调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混着秋虫的鸣叫,却比任何旋律都动人。邹卫华的啜泣声渐渐被夜色吞没,就像上辈子的恩怨,终将被新的日出掩埋。

回家的土路上,我摸着口袋里的准考证复印件,上面 "赵立" 的名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二妮说得对,有些机会错过了还能再来,但有些人错过了,就真的成了上辈子的事。

当我把大学通知书塞进她包袱时,看见她眼里有光在跳,那是我上辈子从未见过的,属于我们的未来的光。

星空下,晒谷场的红榜被夜露打湿,"王二妮" 三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我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 —— 属于我和二妮的,没有背叛、没有谎言的人生,正从她踏上吉普车的那一刻,正式拉开序幕。

而邹卫华的哭喊,终将成为旧时光里的一粒尘埃,被我们迈向新生活的脚步,永远地踩在身后。

7、

1980 年的霜降前夜,村口的老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西北风卷着碎玉米叶在青石板上打旋。

我抱着牛皮纸箱站在吉普车旁,箱底压着二妮去年从京都寄来的《电影文学》,油墨味混着她惯用的蛤蜊油香,在冷风中格外清晰。

"立子,把围巾再裹紧些。" 王大刚拍着我肩膀,他新做的藏青呢子大衣带着供销社的樟脑味,手腕上的上海表在暮色里泛着微光,"京都冬天比咱这儿冷三倍,别学那些酸文人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他说话时瞥了眼远处的槐树影,枯枝间晃动着团灰扑扑的影子,像片粘在树皮上的破布。

引擎声撕开寂静时,邹卫华突然从树后冲出来,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被风掀得老高,露出里面洗得发黄的秋衣。

她瘦得脱了形,颧骨凸得能划破纸,手里攥着半张皱巴巴的报纸 —— 我认得那是上个月登载我录取通知的《公社日报》。

"赵立!" 她的喊声被西北风扯得七零八落,脚下的布鞋在青石板上打滑,"你看看这个!" 她举着报纸往前扑,却被刘志清一把拽住后领,男人满是酒气的骂声跟着响起:"你疯了?丢不丢人!"

刘志清的的确良衬衫早没了领子,袖口磨得发亮,手腕上还戴着当年邹卫华送他的假上海表。

我看见他扬起的巴掌落在邹卫华背上,闷响混着她的啜泣,像块冻硬的土坷垃砸在人心上。

上辈子的记忆突然翻涌 ——1985 年他在剧组打邹卫华的场景,和眼前重叠成同一幅画面。

"开车。" 我转开脸,盯着挡风玻璃上的冰花。

司机老周轰了脚油门,车轮碾过地上的玉米叶,发出细碎的爆裂声。邹卫华突然挣脱刘志清,踉跄着追上来,布鞋跑丢了一只,露出冻得通红的脚趾:"赵立你看看儿子!他今年该考初中了......"

话没说完就被刘志清拖回原地,男人的咒骂声混着西北风灌进车窗:"考个屁!你当他真是赵立的种?公社早查过血型......" 后半句被风声吞掉,我看见邹卫华突然僵住,转头狠狠咬住刘志清的手腕,像头被激怒的母狼。

吉普车拐过弯时,后视镜里的场景渐渐缩小:刘志清甩着流血的手在骂,邹卫华跪在地上捡那只布鞋,报纸被风卷上槐树梢,像面褪色的白旗。

王大刚突然哼了声,从怀里掏出个信封塞给我:"这是二妮让捎的,说京都美院旁边有个涮羊肉馆......"

信封上的字迹一如既往地与我有七分像似,落款处画着朵笨拙的槐花 —— 她总说那是我们定情的花。

指尖抚过信封口的胶水印,想起去年寒假她回村时,在油灯下给我讲京都的路灯像串起来的星星,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哥,你真打算把生意做到京都?" 我摸着信封里硬硬的东西,掏出来发现是枚景泰蓝顶针,二妮在信里画了箭头标注 "王府井买的"。

王大刚望着前方越来越窄的土路,嘴角扬起笑纹:"不然你以为我这几年倒腾木材是为了啥?" 他敲了敲方向盘,"等二妮毕业留校,你在电影厂拍戏,咱王家总不能让人说倒插门没出息。"

车轮碾过结冰的水坑,溅起的泥点甩在车身上。

暮色漫进京都时,火车站的汽笛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二妮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工装,站在出站口的路灯下冲我挥手,辫梢的红头绳换成了毛线扎的蝴蝶结,却还是当年村口接我时的模样。

她跑过来时,我看见她棉袄口袋里露出半截学生证,"京都市立师范学院" 的烫金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立子!" 她的手比当年在晒谷场时细腻许多,却依然带着熟悉的温度。

我望着她被寒风吹红的鼻尖,突然想起村口追车的邹卫华。

两个女人,两段人生,在命运的分岔口走出截然不同的轨迹。

二妮的手正把顶针往我手指上套,虽有些偏大,却严丝合缝地圈住了我们的未来 —— 那些被重生改写的,被选择重写的,都在这枚小小的顶针里,结成了不会褪色的印。

火车站的广播在报站,开往东北的列车即将启程。

二妮突然指着远处的霓虹灯,眼睛比那些星星还亮:"你看,长安街的灯!" 她转头时,毛线蝴蝶结扫过我手背,"等你成了大导演,咱就在灯底下拍电影,让全村人都在银幕上看见......"

夜风带来远处的糖葫芦香,混着煤炉的烟火气。

我握住她戴着顶针的手,感受着掌纹间的茧子 —— 那是抄账本、纳鞋底、握粉笔留下的印记。

邹卫华的哭喊早已消散在千里之外的乡道上,而我们的故事,正从这霓虹闪烁的京都,从这双交握的、带着岁月温度的手中,翻开新的篇章。

牛皮纸箱里的《电影文学》滑出一角,封面上印着陈凯歌的《黄土地》剧照。

二妮凑过来盯着看,突然笑出声:"咱村的黄土坡比这还黄呢,等你拍咱自己的故事,我给你当群众演员!" 她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像片不会融化的云,稳稳地飘在我们头顶的星空下。

这一晚的京都,路灯照亮了我们走向宿舍的路。

二妮的毛线蝴蝶结在风里晃啊晃,像只想要展翅的蝴蝶。

而我知道,不管前方有多少个寒冬,多少条弯路,只要牵着这双手,就没有走不过去的霜雪。邹卫华的身影终将成为旧时光里的剪影,而我们,正踩着自己选择的路,走向那个充满光与热的未来。

8、

2015 年深秋的王府井大街,金黄的银杏叶被风卷着掠过橱窗,落地玻璃映出我们仨的影子。

二妮的手还像在村口时那样暖,手指紧紧扣着我的,她另一只手拄着雕花拐杖,杖头的铜饰随着步伐轻轻摇晃。

“爸!妈!” 大儿子赵阳被十几个举着手机的姑娘围在中间,黑色羊绒大衣下摆沾满银杏叶,“再不走真要被堵到天黑了!”

他无奈地朝我们摊手,眉眼间却藏不住笑意 —— 这孩子随二妮,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像月牙浸在温水里。

二妮仰头看我,假牙咬得咯咯响:“当年我说带他去胡同口买糖人,你非说要培养大明星,现在好了,连逛个街都像打仗!”

她的羊毛围巾被风吹开,露出脖颈上戴着的银锁 —— 那是我们结婚时王大婶送的,刻着 “长命百岁” 的字样已经磨得发亮。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几个年轻女孩举着海报尖叫:“赵阳!看这边!” 闪光灯连成一片,恍惚间让我想起 1983 年在北影厂拍第一部胶片时的场景。

那时二妮总蹲在监视器旁,用皱巴巴的笔记本帮我记场记,本子边角还画着歪歪扭扭的槐花。

“再不走,长安街真要戒严了。” 我笑着拽了拽二妮的袖口。

她却突然僵住,浑浊的眼睛盯着斜前方。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人群中闪过一道佝偻的身影,灰扑扑的羽绒服裹着瘦小的身子,像片被风吹散的枯叶。

邹卫华。

她身边站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眉眼与我上辈子养大的 “儿子” 如出一辙。

少年皱着眉踢路边的石子,嘴里嘟囔着什么,邹卫华垂着头绞手指,羽绒服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 —— 那是当年她母亲去世时系的孝绳,没想到还留着。

“别看了。” 二妮突然用力攥我的手,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声响,“走,回家炖你最爱的酸菜白肉。” 她转身时,我瞥见她偷偷抹了把眼睛 —— 老太太一辈子要强,连当年生赵阳难产都没掉过泪。

赵阳挤过人群,自然地揽住二妮肩膀:“妈又偷偷抹泪啦?早说不带你们出来了。” 他掏出丝帕给二妮擦脸,动作轻柔得像小时候哄她吃药,“等我下个月拿了奖,带你们去夏威夷看海!”

邹卫华的身影被人流吞没前,我看见她突然抬起头。隔着二十米的距离,我们四目相对。

她眼底的浑浊深处,闪过一丝我熟悉的疯狂,却在触及我与二妮交握的手时,碎成灰烬。那个少年还在抱怨,声音混着街边店铺的《小苹果》,渐渐被风卷走。

“爸,想什么呢?” 赵阳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他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糖衣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记得小时候您总带我来买这个,说吃了甜的,就不怕苦日子了。”

我接过糖葫芦,山楂的酸甜混着糖霜的脆响。

在村口,二妮塞给我的那块酥糖,似乎还在舌尖泛着甜。

邹卫华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海,就像上辈子那些被谎言浸泡的岁月,终将被时间的潮水冲得无影无踪。

二妮突然指着橱窗里的婚纱:“阳阳,什么时候带个媳妇回来?妈给你们绣鸳鸯被面!” 她说话时,手腕上的玉镯撞出清脆的响 —— 那是赵阳第一次拿影帝时送的,水头足得能映出她笑弯的眼。

我们慢悠悠地往家走,赵阳一边应付粉丝的合影,一边给二妮讲剧组的趣事。

街边店铺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二妮的拐杖敲在青石板上,和着赵阳的笑声,还有糖葫芦小贩的吆喝,谱成一首属于我们的歌。

转角处,我回头望了望。银杏叶还在飘落,人群熙熙攘攘,早已不见邹卫华和那个少年的身影。

握紧二妮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想起无数个清晨 —— 她早起给我熬粥,蒸汽模糊了玻璃窗,却暖透了整间屋子。

这一次,我终于选对了人生。

不是因为功成名就,不是因为儿孙满堂,而是因为身边这个人,把所有的遗憾、不甘,都酿成了最甜的酒。

王府井的晚风掠过耳畔,带着糖葫芦的甜,和二妮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我们的故事,终究没有辜负这漫长岁月。

来源:桃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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