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院里的李婶，人到中年才得了儿子。她那个宝贝儿子上了大学，还真就考到了省城，后来又去了沿海大城市工作。每次李婶跟我们说起儿子，那脸上的笑容就跟盛开的牡丹似的，遮都遮不住。

我们院里的李婶，人到中年才得了儿子。她那个宝贝儿子上了大学，还真就考到了省城，后来又去了沿海大城市工作。每次李婶跟我们说起儿子，那脸上的笑容就跟盛开的牡丹似的，遮都遮不住。

这不，李婶儿子前年结了婚，娶了个城里姑娘，叫小雅。那姑娘长得白净，说话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听说是什么大公司的会计。村里人背后都说，城里姑娘娇气，怕是看不上我们乡下的日子。

我也是那么想的。

直到去年夏天，我亲眼看到了这一家子的变化。

那天正蒸笼蒸屉地热，太阳烤得院里的水泥地都翻着白气。我刚从河坝摘了两篮豆角回来，打算晒些冬天吃。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李婶家里的动静。

“你看看，你看看这叫什么菜！”李婶的声音穿墙而过，“这么大盐，谁吃得下去！”

我抹了把汗，心想又来了。自从儿媳妇小雅跟儿子回来住，李婶家几乎天天都有这动静。

“妈，我已经很注意了…”小雅的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

“注意？你这叫注意？”李婶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我儿子在外头辛苦赚钱，回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妈！”这是李婶儿子的声音，“你别这样…”

“你还护着她！”李婶更来气了，“你娶个媳妇回来是让我更操心的吗？连饭都做不好，这日子怎么过？”

我赶紧低头快步走了，这种家务事，听多了不好。

过了几天，在菜市场碰到李婶，她左手拎着韭菜，右手拎着一条新鲜的鲫鱼，看得出来是要做顿好的。

“李婶，今天做啥好吃的？”我随口问。

李婶脸一拉，嘴巴抿得紧紧的，像是被什么堵着似的：“还不是我做？那个城里来的，说是会计，连个鸡蛋都煎不好，整天窝在沙发上看手机。我儿子可怜，上班那么累，回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她歇了口气，抬眼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说，我不让她进厨房。进去了也是浪费粮食，还不如我来。”

我张了张嘴，本想说点什么，但看李婶那架势，还是咽了回去。每家有每家的难处，何况我跟那小雅也不熟。

秋天过去，冬天来了。正是腌菜的好时候，我家的萝卜白菜都收拾好了，就等着天气再冷些，好腌起来过冬。

那天早上，天还蒙蒙亮，就听见李婶家传来一阵喧闹。开始以为又是婆媳吵架，仔细一听，是李婶儿子的声音，很焦急地说着什么。

后来才知道，李婶半夜突发急病，胆囊发炎，疼得死去活来。儿子连夜把她送到了县医院，医生说要动手术。

村里人多少都知道了这事。原是李婶平时嘴上说不让儿媳妇做饭，可人家不在家时，自己偷偷做了些馅饼，油大火大，吃完没多久就疼得满地打滚。

老刘头家的喜鹊盘在院子里的老杨树上，叫得特别欢。我上街买酱油的路上，看见小雅从医院回来取换洗衣物，脸色苍白，眼睛红肿。

“小雅啊，李婶怎么样了？”我问她。

她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有人跟她打招呼：“手术很顺利，现在在恢复。”

“那就好，那就好。”我点点头，看她忙着收拾东西，就没多问。

转眼三四天过去，听说李婶情况稳定了，只是医生说她以后得忌口，油腻辛辣的东西都不能碰。家里的饮食也要调整。

李婶出院那天，我碰巧去医院看我那得了风湿的老伴。在电梯里遇到了李婶一家。李婶躺在轮椅上，脸色发黄，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她儿子在推轮椅，小雅拎着好几个袋子，低着头跟在后面。

“李婶啊，好些了吗？”我问。

李婶看了我一眼，虚弱地点点头：“好多了…回家休息几天就行。”

那天晚上，我刚收拾完碗筷，就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小雅。

“阿姨，打扰您了。”她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我想请教您，我婆婆现在需要吃清淡的，您知道有什么适合她的食谱吗？”

我有些意外，这姑娘从来不主动跟村里人说话的。

“进来坐会儿吧。”我让她进屋，给她倒了杯水，“医生没给你们建议吗？”

“给了一些，但都太简单了。”小雅低着头，“我想…我想学些更合婆婆口味的。她以前不让我做饭，说我做得不好吃…”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我突然有些心疼这姑娘。

“别着急，慢慢来。”我拍拍她的手，“我教你几个简单的，适合病人吃的。”

就这样，小雅每天晚上都来我家学做菜。从最基础的蒸蛋开始，到后来的清炖鱼汤。她学得很认真，有时候手机还录下来，说回去再看。

有一次，我看她切菜，刀工生疏得很，问她：“你以前真的没下过厨房？”

她苦笑了一下：“我妈是厨师，从小不让我进厨房，说厨房油烟大，对皮肤不好。后来工作忙，就更不做了。结婚后…婆婆嫌我做得不好，也不让我做。”

“那你怎么突然想学了？”

她停下手里的活，看了我一眼：“婆婆生病，医生说需要调整饮食。她儿子白天要上班，不能照顾。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

李婶出院后，小雅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清淡可口的饭菜。刚开始听说李婶还是不屑一顾，但病人没力气，也只能吃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腊月的一天早上，天空飘起了雪花。我家老头子感冒了，我熬了姜汤给他喝，准备出门买些萝卜回来煲汤。

刚出门，就看见李婶慢慢地从家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个菜篮子。她身上的棉袄松松垮垮的，人瘦了一大圈。

“李婶，出来买菜啊？”我打招呼。

“嗯，想买点白菜。”她停下脚步，喘了口气，“小雅说今天晚上包饺子。”

“她包的饺子好吃吗？”我随口问。

李婶沉默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她说从来没包过。”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婶突然叹了口气：“老姐妹，我跟你说句心里话。这病一场，我算是明白了。我那儿媳妇，其实挺好的，就是不会做饭。我以前总嫌她，其实…她有她的长处。”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我附和道。

“这孩子，看着文文静静的，关键时候挺有主意。”李婶的眼神柔和下来，“我住院那段时间，她天天熬夜陪床，把医生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查了好多资料，连护士都夸她细心。回家后，她天天变着花样给我做清淡的饭菜，一开始真难吃…”

“后来呢？”

“后来…越来越好了。”李婶笑了笑，“昨天她做的清蒸鱼，味道真不错，比我做的还香。”

雪越下越大，我们站在路边说话，身上都落了一层白。

“你知道吗，前两天她问我，能不能教她包饺子。”李婶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说…想过年的时候给我们家包顿饺子吃。我…我当时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拍拍她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回家路上，看见一对老人牵着个小孙子在雪地里走，那孩子一蹦一跳的，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小脚印。

我家老头子的感冒好了以后，我们商量着去李婶家拜年。除夕那天，刚到下午，我们拎着礼物敲开了李婶家的门。

开门的是小雅，她穿着件红色的毛衣，头发扎起来，脸蛋红扑扑的。

“阿姨好，叔叔好！快请进！”她笑着让我们进屋。

屋里暖烘烘的，电视里正播着春晚彩排。李婶坐在沙发上剥花生，见我们来了，赶紧起身招呼。

“来得正好，我们正准备包饺子呢！”李婶笑着说。

我看了看厨房，案板上已经擀好了一些饺子皮，旁边放着切好的馅料。

“小雅，快来包饺子啦！”李婶朝厨房喊道。

小雅应了一声，系上围裙就进了厨房。我跟了过去，看见李婶站在案板前，正教小雅怎么包饺子。

“你看，先这样捏，然后一点一点往里收…”李婶耐心地示范着。

小雅学得很认真，但手法还是生疏，包出来的饺子歪歪扭扭的，有的还漏馅。

李婶看了看那些”残次品”，摇摇头，但眼里却满是笑意：“没事，慢慢来，熟能生巧。你看，这个就很好，再给它捏紧一点…”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婆媳俩在案板前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去拿了相机。

“来，我给你们拍张照！”我举起相机。

李婶和小雅听见我的话，都抬起头来，手上还沾着面粉。她们相视一笑，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镜头。

咔嚓一声，我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李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手上还抓着个刚包好的饺子；小雅站在她身边，脸上沾着一小块面粉，笑容羞涩却真诚。背后的窗户上，贴着喜庆的窗花，窗外的雪花悄悄飘落。

那天晚上，我们在李婶家吃了顿团年饭。菜不多，但都是小雅亲手做的，李婶的口味，清淡却不失味道。饺子虽然形状各异，但味道却出奇的好。

李婶一边吃一边夸：“这馅调得好，比我做的还香！”

小雅脸红红的，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是妈教得好。”

吃完饭，男人们在客厅看春晚，我们三个女人在厨房收拾碗筷。李婶突然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红包，塞给小雅。

“这是?”小雅疑惑地问。

“压岁钱。”李婶笑着说，“你现在是我女儿了，女儿回娘家，得有压岁钱。”

小雅愣了一下，眼圈一下子红了。

“妈…”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

“好了好了，别哭，过年呢，哭什么哭。”李婶拍拍她的手，“明天教你做我们这儿的’三鲜盒子’，那可是我的拿手好菜…”

我默默地擦干最后一个碗，轻轻地退出了厨房。

回家路上，雪停了，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来，照在积雪上，亮堂堂的一片。老头子握着我的手，一路无言。走到家门口，他突然说：“人嘛，总要有个跟头才长记性。”

我笑了笑，没接话。

那张婆媳俩包饺子的照片，我后来洗出来，装在相框里送给了李婶。现在它就摆在李婶家的电视柜上，每次去她家,都能看见。

有时候，我会想起小雅刚来村里时那个怯生生的样子，又想想现在她和李婶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模样，不禁感慨：这世上的关系，都是磨出来的。就像那饺子，一开始可能歪歪扭扭，但只要肯学，总会越包越好。

前几天，李婶跟我说，儿子要调回县城工作了，说是想离父母近些。我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小雅的功劳。

日子就是这样，不会一帆风顺，但只要肯低头过桥，总会熬出甜来。就像窗外的杏树，经过一整个冬天的蛰伏，终于在这个春天，开出了第一朵花。

“婆婆嫌儿媳手艺差不许做饭，一场大病后改口：闺女，明天教我包饺子。”这话说出来容易，但中间的酸甜苦辣，只有亲历其中的人才知道。

我看着李婶家的烟囱里升起的炊烟，心想：大概这才是家的模样吧。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