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作家」王忠 ‖ 此情可待（散文）

摘要：她们那个所谓的闺蜜团，原不过是当年单位宿舍楼里几位夫人组成的。彼时楼道里常飘着各家饭菜的香气，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嬉戏，女人们则倚在阳台栏杆上闲话家常。她们年岁相仿，各有职业，又都不是本单位的人，只因丈夫同在一处工作而相识，更因住在一处，日日相见而熟稔。后来大约

此情可待

文/王忠

今天妻去赴其闺蜜的生日宴会，家中便只剩我一人，我随意拌了个凉菜，开了瓶啤酒独坐桌前。窗外的法桐在风中沙沙作响，投下斑驳的影，伴我独酌。

她们那个所谓的闺蜜团，原不过是当年单位宿舍楼里几位夫人组成的。彼时楼道里常飘着各家饭菜的香气，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嬉戏，女人们则倚在阳台栏杆上闲话家常。她们年岁相仿，各有职业，又都不是本单位的人，只因丈夫同在一处工作而相识，更因住在一处，日日相见而熟稔。后来大约因各家丈夫当年境况尚可，在某个周末的黄昏，不知是谁提议，便有了第一次的家庭聚会。清蒸鲈鱼的鲜香，红烧肉的酱色，还有女主人精心准备的甜点，在推杯换盏间，情谊便愈发亲密了。之后又添了几位新成员，如此而已，却成就了一段绵延数十年的情谊。

如今时过境迁，原宿舍楼的住户大多已搬迁，那栋青色小楼也早已陈旧不堪。我们当初共事的几个同事，也因各自升迁去留，分散多年，竟至于音信全无。或许是各忙各的事务，在会议与报表间疲于奔命；或许是身份地位的变化，西装革履地出入不同的场合，都有了新的圈子；更可能是经历各异，思想、视角随之变迁，生出不同的境界与观念来。偶尔在街头偶遇，寒暄几句后便陷入尴尬的沉默，彼此眼中都映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影子。

人聚人散本是常事，就像秋日的落叶，终要各奔东西。但当年那几个闺蜜，却不因搬迁异地、丈夫地位的变化而疏远，反倒愈走愈近，成了终生的朋友。她们会在深夜煲电话粥，会在对方生病时去探望，会在重要的日子准备惊喜。

这大抵是男女之别所致——女人似乎更注重彼此间感性的、情感的交流，不像男人那般实际、客观与理性。她们的友谊像一条绵长的丝线，穿越时光的阻隔，始终紧紧相连。

对此，我亦难评优劣，因我自己也未曾想得明白。理性仿佛是男人的专利，像一把精确的尺子，丈量着人际交往的得失利弊。似乎唯有它才能指引个人与家庭走上正途，多些成功，少受伤害。而感性则专属女人，她们只在乎当下的感受，为一场电影落泪，为一朵花开欣喜，以为欢乐便是欢乐，很少去探究背后的因由。有首歌不是唱么：“跟着感觉走，让它带着我，希望就在不远处等着我。”想必那定是女人作的词了，因为男人总要问：跟着感觉走，迷路了怎么办？

我不知哪一种态度更契合这短暂如寄、不过一场经历的人生。但每逢她们聚会，见妻兴高采烈归来，脸颊因微醺而泛着红晕，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彩，我心中总泛起一丝莫名的郁结。细究起来，或许掺杂着几分羡慕——它勾起了我某些美好或伤怀的回忆。那些年我们也曾有过把酒言欢的兄弟，有过无话不谈的知己，如今却都散落在天涯。

然而我也知道，即便有这样的聚会邀我前往，我多半也不会参加。男人们总将太多现实考量带入交往，就像鲁迅再见闰土，彼此已回不到从前，剩下的唯有敷衍与客套。我们谈论股票、房价、孩子的升学，却再难找回当年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在宿舍里彻夜长谈的纯粹。唯有女人才会认定，才有能力认定，如今的你仍是当初的那个你，哪怕皱纹爬上眼角，青丝变成白发。

“愿你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在此，我也祝愿她们永远年轻，愿她们的友谊如陈年美酒，愈久愈醇。

想到这里，我走向外甥赠我的MARSHALL音箱，手指轻抚过它皮革质地的外壳。按下播放键，那熟悉的旋律便流淌而出，《Right Here Waiting》的每一个音符都像在诉说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此情可待。或许当我们老了，坐在摇椅里看夕阳时，除却身边几位亲人，还有几个朋友值得想念、值得牵挂？他们的笑声是否还会在记忆中回响？

人常想着得到与被爱，却忘了去爱。能够爱人，有人需要我们去爱，也是一种幸福，更能让人感到人生的圆满。就像园丁看着自己栽种的花木茁壮成长，那份喜悦远胜于将花朵摘入瓶中独自欣赏。

末了，想起李商隐的《锦瑟》，那些美丽的意象在心头萦绕：“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时光如指间沙，我们总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维特根斯坦说：“凡是可说的，都可以说清楚；凡是不可说的，我们必须保持沉默。”那么，便只有作诗或听音乐了。那些不可言说、无法表达的情愫，像晨雾中的远山，朦胧而美好。且随诗与音乐，带我在意境中神游八极，让心灵在记忆的长河里漂流，打捞那些被时光冲刷得发亮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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