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俊武,你妈打电话来了,说得补交五万六养老金,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妻子焦急地从厨房探出头来。
值得的付出
"俊武,你妈打电话来了,说得补交五万六养老金,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妻子焦急地从厨房探出头来。
我握着茶杯的手顿时一僵,心里咯噔一下。
"她怎么说的?"我放下茶杯,声音有些发紧。
"说是村里通知的,能多领养老金,但得先补交这笔钱。"妻子擦着手走过来,眉头紧锁。
这个数目不小,对我们这个刚供完房的家庭来说是笔不小的支出。
母亲周桂芝,今年七十有二,是我们那代人口中的"老六零后"。
一生务农,经历过人民公社,也赶上了改革开放。
她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只会画个歪歪扭扭的"芝"字,但生活的智慧刻在她布满老茧的手掌上。
我出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时候农村还很穷,家家户户都在为温饱发愁。
我的童年记忆中,母亲总是天不亮就起床,在煤油灯下生火做饭,灯光照在她专注的脸上,映出她眉间的皱纹。
割猪草、做饭、洗衣,她一天到晚像陀螺般转个不停,手上的茧子厚得像树皮。
家里有台老式"红灯牌"收音机,是父亲在供销社排队两天才买到的,晚上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听广播,那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收音机里传出的歌声和炕上温暖的被窝是我童年最鲜活的记忆。
父亲在我十二岁那年因矿难去世,留下母亲和我们四个孩子。
那年月还没有什么工伤赔偿,只给了家里一笔不多的抚恤金,很快就用完了。
"没事,咱们还有地,还有手,日子总能过下去。"母亲抹干眼泪,开始了一个人撑起一个家的日子。
最难的那几年,母亲硬是靠着做豆腐、卖小菜把我们拉扯大。
每天凌晨三点,她就起来磨豆子,大冬天的手冻得通红还在井边洗豆腐布。
那时候,村里人都说周桂芝命苦,带着四个孩子怎么活得下去。
可母亲从不在我们面前流泪,只是晚上我偶尔听见她在隔壁小屋里低声啜泣。
天亮后,她又是那个坚强的周桂芝,脸上挂着笑容,好像什么困难都不曾存在过。
"人这辈子啊,不能等靠要,得自己干。"这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话。
那时候生产队分粮食,母亲总是最早去地里干活,最晚回来,为的就是多记工分,年底多分点粮食。
有时实在没钱了,她就去给富裕点的人家洗衣服,一次能赚几毛钱。
凭着这股拼劲,母亲硬是把我和弟弟妹妹们都供到了初中毕业。
在那个年代,农村孩子能读到初中,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我十七岁那年,赶上县里纺织厂招工,母亲托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又借钱送了礼,才帮我挤进了厂门。
那天她送我去县城,硬是走了二十多里山路,脚上的布鞋都磨破了。
"儿啊,进厂门容易,站稳脚跟难。你可得好好干,争口气,别叫人看不起。"临走时,母亲拉着我的手,眼睛里满是期盼。
九十年代初,我调到市里一家国企,分了一套四十平米的筒子楼。
那时候住单位分的房子,是很多人羡慕的事。
母亲第一次来我家,摸着水泥墙,激动得直掉眼泪:"俊武有出息了,住上楼房了!"
她舍不得睡床,非说炕才暖和,非要打地铺。
就这样,生活似乎慢慢有了奔头。
可好景不长,九十年代末的下岗潮席卷全国,我所在的国企因效益不佳,大规模裁员。
我拿着几千块钱的遣散费,成了"买断工龄"的下岗职工。
那段时间,我整天闷在家里,觉得天都塌了。
母亲知道后,从乡下赶来,二话不说住下了。
"没啥大不了的,又不是没手没脚。咱们老祖宗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好歹有文化,比你妈强多了。"她天天早起做饭,买菜,照顾孩子,让我能出去找工作。
就是她的这股韧劲,支撑着我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后来我去建筑工地当了小工,一天干十几个小时,风里来雨里去。
母亲不但不嫌弃我干粗活,反而自豪地对邻居说:"我儿子现在给国家盖房子呢!"
就这样,我慢慢从建筑小工做到了工头,攒了点钱,又赶上国家鼓励个体户政策,开了个小建材店。
生意慢慢好起来,我们家的日子也逐渐好转。
2003年,我贷款买了一套小三室的商品房,算是在城里真正扎下了根。
母亲那时已经六十出头,本可以跟我们一起住在城里享清福,但她执意要回乡下。
"城里空气不好,楼上楼下的不方便,还是农村自在。"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回到了老家。
其实我知道,她是习惯了农村的生活方式,城里的高楼大厦让她不自在。
而且她舍不得那片土地,那是她和父亲大半辈子奋斗的地方。
每个月我都会寄钱回去,但母亲总说:"不要寄那么多,我又不花什么钱,你们自己留着用。"
她就靠着种几亩地,再加上每月微薄的养老金过日子。
直到这个电话打来。
"妈,这五万六,我和弟弟妹妹们凑一凑就有了,您别担心。"我在电话里说。
"不行!"母亲的声音异常坚决,"这是我自己的养老钱,得我自己来。"
我知道母亲的脾气,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但这么大一笔钱,她上哪去弄?
一周后,我抽空回了趟老家,想当面劝劝母亲。
刚进村口,就碰见了邻居王大娘。
"俊武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妈这几天一直在收拾老宅子,说是要卖了。"王大娘神色复杂地告诉我。
我心里一惊,快步往家走。
推开院门,看见母亲正在收拾堂屋的老柜子,那是父亲当年结婚时做的。
"妈,您这是要干啥?"我站在门口,声音有些颤抖。
母亲抬头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说:"收拾收拾,这么多年了,都是灰。"
"我听王大娘说了,您要卖老宅?"我直接问道。
母亲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擦拭着柜子:"嗯,已经和张家说好了,六万块钱。"
我一下子坐在了门槛上:"妈,您怎么能...这是咱们的家啊!"
老宅是我们兄弟姐妹长大的地方,承载了太多回忆。
那个院子里有父亲亲手栽的杏树,每年春天开满了白花;
厨房的灶台上还有我小时候刻的名字;
后院的水缸边是母亲洗了几十年衣服的地方。
这些都是我们家的历史,是无法替代的情感寄托。
母亲放下抹布,坐在我旁边,拍了拍我的肩膀:"俊武,你听妈说。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一年到头我一个人住,冬天冷得很,还不如卖了。"
"那您去哪住?跟我们去城里吧。"我急切地说。
母亲摇摇头:"我去住村东头的养老院。那里有吃有住,还有老姐妹们做伴,挺好的。"
我这才知道,村里这几年盖了个小型养老院,条件虽然简陋,但能解决老人们的基本生活需求。
"妈,不用卖房子,那五万六我来出就是了。"我再次尝试说服她。
"不行!"母亲的语气格外坚定,"我这辈子没求过人,也没靠过谁。这是我自己的事,得我自己来。"
她顿了顿,又说:"再说了,你们一个个都有家庭,有孩子要养,哪有那么多余钱?我自己能解决的事,干嘛要麻烦你们?"
我和弟弟妹妹们极力反对,可母亲倔强地说:"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就这样,母亲以六万块钱的价格,把老宅卖给了村里的张家。
我们都不忍心看她签合同,只有大妹陪着去了。
回来后,大妹红着眼睛说,母亲签完字后,在门槛上坐了很久,用手抚摸着那被岁月磨得发亮的木头,却没掉一滴泪。
那天晚上,我独自在院子里坐到很晚。
月光洒在杏树上,我想起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在树下乘凉的日子。
那时候没有电视,父亲就给我们讲故事,说天上的星星是神仙的眼睛,在看护着人间。
现在,父亲已经离开二十多年了,而这个承载了我们全家记忆的老宅,也即将易主。
生活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第二天一早,母亲就拿着银行卡去镇上补交了那五万六千元的养老保险金。
回来的路上,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
"这下好了,以后每个月能多领一千多块钱的养老金。"她笑着说,脸上满是欣慰。
那五万六交上去后,我们都不知道这笔钱究竟值不值得。
乡里说能涨养老金,但具体涨多少,谁也说不准。
我心里还是有些疑虑,怕母亲被骗。
毕竟农村这些年骗局不少,尤其针对老人的那种。
直到半年后的一个周末,我回老家看母亲。
这时她已经搬进了村东头的养老院,两人一间,环境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
刚进院子,就看见她坐在小板凳上,正和邻居刘婶算账。
"桂芝,这回你可算是赚到了,两千三一个月呢!以前那七百多,买点油盐酱醋就没了。"刘婶羡慕地说。
母亲笑得像个孩子,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是啊,这下子我不用麻烦孩子们了。前两天俊武他小姑子家孩子上大学,我还包了个五百的红包呢!"
听到这话,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想起小时候过年,母亲总是舍不得给我们买新衣服,却会偷偷攒钱,给我们每人包一个小红包,里面是一年辛苦积攒的二三十块钱。
那时候,二三十块钱可以买不少东西,我用那钱买过小人书,买过弹珠,还买过一次冰糕,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如今,她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给晚辈包红包了。
"妈,您这养老院住得习惯吗?"我陪她回屋里,环顾四周问道。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
墙上贴着几张我和弟弟妹妹们的照片,床头放着一个老式收音机,还是那台"红灯牌",陪伴了她几十年。
"挺好的,有人一起说话,饭菜也可口,比我一个人在家强多了。"母亲笑着说,"这里还有医生,我那老毛病犯了,随时能看。"
我这才注意到,母亲的脸色确实比以前红润了,人也胖了一些。
"您那老胃病还犯吗?"我问。
以前她总是说胃疼,但舍不得去医院,只是买些胃药凑合。
"好多了,这里医生给我开了点药,说是胃溃疡,现在定时吃药,疼得少了。"母亲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药给我看。
我心里一阵内疚,这么多年,我们忙着自己的生活,竟然没发现母亲的病情这么严重。
"您以前怎么不说啊?"我心疼地问。
母亲摆摆手:"说了干啥?你们各有各的难处,我这点小病不算啥。再说现在不是好了吗?"
晚上,我陪母亲在院子里纳凉。
养老院的院子不大,但种了几棵槐树,夏夜的风吹过,带着淡淡的清香。
院子里还有几位老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拉家常,有说有笑的,场面温馨。
夏夜的风带着稻田的清香,虫鸣此起彼伏。
"妈,您说当初那五万六,值得吗?"我轻声问。
母亲望着星空,脸上的皱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值得。人这一辈子啊,就是要学会为将来做打算。你爸走得早,我就想着,得靠自己。现在好了,每个月有钱拿,我也不用担心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顿了顿,又说:"我这一生,值得。"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
是啊,母亲这一生,值得。
她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没有抱怨过一句;
她勤劳坚强,用双手撑起一个家,不向命运低头;
她宁可自己吃苦,也要给子女最好的未来;
她懂得为自己的晚年做打算,不给子女增添负担。
这样的母亲,怎能不让人心生敬意?
第二天临走时,我悄悄给母亲留了一千块钱。
她发现后,立刻打电话让我拿回去:"我不缺钱,你留着给孩子买学习用品吧。"
我知道,母亲是真的不再需要我们的经济支持了。
那五万六千元养老金,给了她经济上的独立,也给了她精神上的满足。
时光匆匆,转眼三年过去了。
母亲的养老金现在每月有两千八百多,在农村老人中算是高的了。
她在养老院生活得很充实,和几个老姐妹一起种菜、跳广场舞,还加入了村里的老年秧歌队,逢年过节还要表演呢。
去年,我的儿子考上了重点大学,母亲直接从自己的存折里取出五千块钱,让我交给孙子买电脑。
"这是奶奶的心意,你别拦着。"她坚持道,眼里满是骄傲。
今年春节,全家人难得聚在一起。
母亲坐在饭桌正中间,看着我们这一大家子人,脸上的皱纹里满是幸福。
饭桌上,弟弟提起了当年卖老宅的事:"妈,您那决定真是明智,要不然咱们哪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
母亲笑了笑,眼睛看向窗外:"房子没了可以再有,人活着,就得想着往前走。"
这话朴实无华,却道出了生活的真谛。
人生在世,不就是要不断向前看,为未来做准备吗?
当天晚上,我和母亲单独聊天。
"妈,您这辈子有什么遗憾吗?"我突然问道。
母亲想了想,摇摇头:"没啥遗憾。你爸虽然走得早,但生前对我好;你们几个孩子都有出息,我这当妈的,已经很满足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要说遗憾,可能就是没能让你爸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他要是在,肯定比我还高兴。"
说这话时,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伤感,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俊武啊,人这辈子,有得也有失,但只要问心无愧,活出个样子来,就值得了。"
母亲的话,虽然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但字字珠玑,让我深受触动。
是啊,人生在世,不就是要活出个"值得"来吗?
回城后,我把母亲的故事讲给了同事们听。
没想到,这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的选择,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
有人说:"您母亲真是个明白人,懂得投资自己的未来。"
也有人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应该向老一辈学习这种自立自强的精神。"
听着这些评价,我心里既自豪又有些愧疚。
自豪的是有这样一位智慧坚强的母亲;
愧疚的是,我们这些子女,本应该更多地理解和支持她的决定,而不是一开始的反对。
今年母亲七十五岁生日,我们兄弟姐妹商量着要给她一个惊喜。
弟弟提议带她去旅游,妹妹们则想给她买件贵重的礼物。
但我想了想,说:"妈这辈子没啥爱好,也不图啥物质享受。不如我们凑钱,帮她把养老院的房间换成单人间,让她住得更舒服些。"
大家一致同意了这个提议。
当我们把这个决定告诉母亲时,她却摇摇头:"不用换,我和王大娘住得挺好的,互相有个照应。你们要真想孝顺我,就把钱留着,给我的重孙买点好东西。"
听到这话,我们都笑了。
母亲永远是这样,把子孙的需要放在第一位,自己的需求永远是最后考虑的。
但这一次,我们坚持了自己的决定。
"妈,这是我们几个的心意。您一辈子为我们操劳,现在该享享清福了。"我坚定地说。
最终,母亲同意了我们的安排,搬进了养老院条件最好的单人间。
房间宽敞明亮,有独立的卫生间,还带一个小阳台,可以种些花花草草。
母亲站在新房间里,环顾四周,眼里闪着泪光:"我这辈子,真是值了。"
这一刻,我明白了什么叫"值得"。
它不是金钱的多少,不是房子的大小,而是看到自己的付出有了回报,看到子女过上好日子的那种满足感。
母亲当初那决定,看似是为了自己的养老金,实际上也是为了减轻我们的负担。
她卖掉老宅,不仅仅是为了那五万六,更是一种生活的智慧和勇气。
人生没有白走的路,也没有白付出的爱。
母亲用她朴实无华的一生,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值得"。
这个故事,我会永远记在心里,也会讲给我的子孙后代听。
让他们知道,他们有一位了不起的奶奶、太奶奶,她的精神值得世代传承。
因为生活中真正的财富,不是你拥有了多少,而是你付出后收获的那份踏实与幸福。
这,才是最值得的人生。
来源:爱而不得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