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志明从外面回来，鞋都没换就直接进了屋。我正在洗碗，听见他在客厅里踱步，脚步声很重，像是在思考什么。
那天的事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厨房里的豆腐汤还冒着热气。
志明从外面回来，鞋都没换就直接进了屋。我正在洗碗，听见他在客厅里踱步，脚步声很重，像是在思考什么。
“秀兰，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我关了水龙头，手上的泡沫还没擦干净。回头看他，他站在厨房门口，脸色有些奇怪。
“小芳出车祸了。”
小芳是他前妻。我们结婚三年了，她的名字在这个家里很少被提起。偶尔志明接到什么电话，会压低声音说几句，我也不问。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
“严重吗？”我问得很平淡，继续洗着碗。
“腰椎断了，下半身瘫痪。”志明停了停，“她妈妈也走了，现在没人照顾她。”
我手里的碗差点滑掉。
“所以呢？”
“我想…我想把她接过来，照顾一段时间。”
砰的一声，碗掉进了洗菜池。
我转过身看着他，他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说什么？”
“她没有别的亲人了，我不能见死不救。”
“那她有朋友啊，有同事啊，轮得到你？”我的声音开始发抖，“我们是夫妻，她是你前妻，你分得清楚吗？”
志明皱了皱眉：“秀兰，你这样说不对。人命关天的事，不能这么算。”
不能这么算？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我们结婚时，他对我说的话：“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现在呢？
二
那天晚上我们大吵了一架。
邻居家的电视声音很大，正在播什么古装剧，锣鼓喧天的。我们的声音压过了电视声。
“你要是敢把她接回来，我就回娘家！”
“秀兰，你别这样。这是做人的基本道德。”
“道德？那我呢？我这个现任妻子算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自私？
我看着这个跟我同床共枕三年的男人，忽然觉得很陌生。他的眼神里有种我从来没见过的冷漠。
那一刻，楼下有救护车呼啸而过，警笛声刺破了夜空。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说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来带人走。
现在看来，带走的不是命，是心。
第二天他真的把小芳接回来了。
用的是我们家的车，我们共同买的那辆红色小轿车。平时我去菜场买菜，他都舍不得让我开，说费油。
小芳坐在轮椅上，脸色很苍白，头发也剪短了。看起来比三年前憔悴了很多，但那双眼睛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很大，很亮，像会说话。
她看见我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谢谢你，秀兰。”她的声音很小，“我知道这样很为难你。”
我没说话，转身进了卧室，开始收拾行李。
三
离开那个家的时候，我没有回头。
拖着行李箱走过楼道，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楼下王大妈正在晾衣服，看见我，假装没看见。但我知道，不出一天，整个小区都会知道志明接前妻回家的事。
坐在回娘家的班车上，我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心里空荡荡的。
手机响了好几次，都是志明打来的。我看都没看，直接关机。
妈看见我拖着行李箱回来，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收拾出了我以前的房间。晚饭的时候多加了一个菜，是我爱吃的红烧肉。
“吃饭没？”妈问。
“吃了。”我撒了谎。其实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什么都吃不下。
爸在一旁看报纸，偶尔偷瞄我一眼。报纸是去年的，关于本地菜价的新闻。我们家就是这样，什么都舍不得扔，什么都要留着，说不定哪天能用上。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躺在小时候睡过的床上，听着熟悉的蛙鸣声，想起很多往事。想起第一次见到志明的时候，想起我们第一次吵架，想起我们结婚那天他对我说的承诺。
现在这些都成了笑话。
四
在娘家住了一个星期，志明来了两次。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看起来很疲惫，胡子都没刮干净。妈让他进屋坐，他摆摆手说不用了，就站在院子里跟我说话。
“秀兰，你回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站在门口，没有走近他，“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觉得前妻比现任妻子重要？”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院子里的老母鸡正在啄食，咯咯地叫着。这种日常的声音在这种时候听起来特别刺耳。
第二次来的时候，他带了我平时用的护肤品和几件衣服。
“这些你忘记带了。”
我接过袋子，里面还有一盒阿胶，是他上个月给我买的，说是对女人身体好。现在看来，真是讽刺。
“小芳她…她的情况怎么样？”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还是那样。医生说需要很长时间的康复治疗。”志明的眼神黯淡下来，“她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发呆，什么都不愿意吃。”
我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同情？嫉妒？还是别的什么？
“那你照顾得过来吗？”
“能照顾过来。”他的回答很快，很坚决。
我点点头，转身回了屋。
五
一个月后，邻居李婶来我妈家串门。
她总是消息最灵通的那个人，十里八村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
“秀兰啊，你知道吗？你们家志明他…”李婶欲言又止，偷偷看了看我的脸色。
“他怎么了？”
“他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说是累倒了。”
我心里一紧：“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个星期。好像是照顾那个…那个前妻，太累了，晕倒了。”李婶压低了声音，“听说那女的情况也不太好，有抑郁症了，还想不开过。”
想不开？
我忽然想起那天她坐在轮椅上的样子，那种空洞的眼神。
“现在怎么样了？”
“志明好像好一些了，但是那女的…听说请了个保姆，他一个大男人也照顾不过来。”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到志明累倒在医院里，想到小芳一个人在轮椅上发呆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生气归生气，但是…
算了，还是别想了。
六
又过了一个月，意外的消息传来了。
志明的表弟小军来我妈家找我，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
“嫂子，你得知道一些事。”小军坐在我家的小马扎上，脸色很严肃，“关于小芳姐的事。”
“什么事？”
“她不是我表哥的前妻。”
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她是我表哥的同事，以前在一个单位工作过，但从来没有结过婚。”小军停了停，“她编了这个身份，是为了让我表哥照顾她。”
什么？
我感觉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了一下。
“你说什么？她不是他前妻？”
“不是。我表哥从来没结过婚，你是她第一个妻子。”小军的表情很认真，“小芳姐出车祸后，知道我表哥心善，就编了这个故事。她想着，如果说是前妻的话，我表哥肯定会照顾她。”
“那志明知道吗？”
“他现在知道了。昨天小芳姐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全都告诉了他。”小军叹了口气，“她说她实在是太绝望了，没有别的办法。”
我坐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理解，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原来如此。
七
当天下午，志明来了。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憔悴了，眼圈是黑的，瘦了一大圈。
“秀兰，对不起。”他站在院子里，声音哑得厉害，“都是我的错。”
我看着他，心情很复杂。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真相？”
“我以为你不会相信。”他低着头，“而且，即使她不是我前妻，她也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我怕你更生气。”
我想起那些天夜里的辗转反侧，想起内心的煎熬和纠结。
“那现在呢？她怎么样了？”
“我联系了社会救助机构，还有她的远房亲戚。”志明抬起头，“她会得到妥善的照顾，不会再有危险。”
“她有没有怪你？”
“她一直在道歉，说对不起，说不应该欺骗我们。”志明的眼里有泪光，“其实我理解她，一个残疾人，又没有亲人，真的很绝望。”
我点点头。
是啊，我也理解她。如果是我处在那种境地，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秀兰，你能原谅我吗？”志明走近了一些，“我知道我处理得不对，应该先跟你说清楚，应该征求你的意见。”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愧疚，有疲惫，还有很深的爱意。
“我需要时间想想。”
那天晚上，妈炒了青椒肉丝，爸买了两瓶啤酒。他们都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们支持我做任何决定。
吃饭的时候，妈忽然说：“其实，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你爸肯定也会去帮忙的。”
爸点点头：“男人嘛，总要有点担当。”
我忽然想起志明刚才的话：即使她不是我前妻，她也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是啊，这就是我当初喜欢上他的原因——他的善良。
八
三天后，我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妈帮我整理东西，一边整理一边说：“结婚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关键是要互相理解。”
“妈，我知道。”
“那个女孩也怪可怜的。”妈叹了口气，“人在绝境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想起小芳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同情。
志明来接我的时候，开的还是那辆红色小轿车。车里放着我喜欢听的音乐，后座上放着一束白玫瑰。
“这是给你的。”他有些紧张，“我知道你喜欢白玫瑰。”
我接过花，闻了闻。很香，很新鲜。
回家的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但气氛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了。
“小芳现在怎么样？”我终于问了。
“好多了。”志明握着方向盘，“有了专业的护理，她的情绪稳定了很多。昨天她还让我转告你，说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理解她。”
志明偷偷看了我一眼，眼里有惊喜。
“秀兰，你真的是个好人。”
我没说话，看着窗外的风景。
其实，我们都是好人，都是在生活的重压下挣扎的普通人。有时候会做错事，有时候会伤害到彼此，但只要心还在一起，什么都能慢慢好起来。
九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重新布置客厅。
我把小芳用过的那些东西都收拾干净了，换了新的窗帘，买了新的沙发套。不是因为嫌弃，而是想给这个家一个新的开始。
志明在厨房里忙活，给我做我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
“面好了！”他端着碗出来，脸上有汗珠，“你尝尝咸淡。”
我尝了一口，正好。
“志明。”
“嗯？”
“以后遇到这种事，要先跟我商量。”
“好。”他点头点得很认真，“我保证。”
“还有，做好事是对的，但也要有分寸。”
“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天晚上，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了。
电视里播着新闻，说是本地要修新的医院，专门收治残疾人。我想，这对小芳这样的人来说，是个好消息。
志明忽然握住了我的手。
“秀兰，谢谢你。”
“谢谢我什么？”
“谢谢你理解我，原谅我。”他的眼里有泪光，“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我看着他，心里忽然很温暖。
这个男人，有时候会做错事，有时候会让我生气，但他的心是好的。他的善良，正是我当初爱上他的理由。
“傻瓜，我们是夫妻。”
是啊，夫妻。
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对，一起解决。
十
现在想起来，那半年的分离，或许是必要的。
它让我们都静下心来思考，思考什么是爱，什么是理解，什么是宽容。
小芳现在在康复中心接受治疗，听说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偶尔志明会去看看她，我也会一起去。她总是很不好意思，一个劲地道歉。
“不用道歉，”我总是这样对她说，“换作是我，可能也会这样做。”
她每次听到这话，眼睛都会红。
有时候我想，生活就是这样，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不同的选择。每个人都在为了生存，为了尊严，为了爱，拼尽全力地活着。
前几天，志明被单位评为先进工作者，还得了一个奖杯。回家后，他把奖杯放在电视柜上，很骄傲地给我看。
“你看，上面还刻着我的名字呢。”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那天晚上，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发现志明用那个奖杯垫着摇摇晃晃的桌脚。他以为我没看见，其实我都知道。
这就是生活的真相吧。
所谓的荣誉，所谓的成就，在日常生活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重要的是，我们有一个温暖的家，有相爱的人，有彼此的理解和宽容。
窗外，夜色很深。远处有货车驶过的声音，偶尔有夜班工人骑车回家的铃声。这些声音组成了城市的夜晚，也组成了我们普通人的生活。
我看着熟睡的志明，心里很平静。
明天，太阳还会升起，我们还会为了柴米油盐而忙碌，还会为了一些小事而争吵，但这就是生活，真实的、有血有肉的生活。
而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相互扶持，相互理解，直到老去。
这样就很好。
真的，很好。
来源：荷叶聊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