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进入11月份,团里就通知各营做好“冬季野营拉练”的准备,每个连队按照要求抽选参加人员名单,全团以连为单位评比,评选出的优秀单位统一组织去团里集训,时间大概二十天,为迎接上级年终军事训练考核做足准备。
1977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子,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
我是75年入伍的兵,那时刚满17岁,分配到通信营有线电连当了一名普通的通信兵,平时战友们戏称我们为“电话兵”。
进入11月份,团里就通知各营做好“冬季野营拉练”的准备,每个连队按照要求抽选参加人员名单,全团以连为单位评比,评选出的优秀单位统一组织去团里集训,时间大概二十天,为迎接上级年终军事训练考核做足准备。
在我们那个年代,部队通过军事拉练的形式提升战斗力是保持常备不懈的有效手段,亦是锤炼战士战斗作风的有效途径。
通信营的有线电连、无线电连和载波连各抽选了一个班参加“冬季野营拉练”,我当时是真心想去体验一下拉练生活,可天公不作美,偏偏拉练出发前的两天,我竟然发起了高烧,并且伴随着严重的腹泻,浑身软的跟面条似的,下地都费劲,自然错失了参与此次拉练的机会。
不过也因此让我有机会成为了“见证者”,了解到发生在这次冬季拉练过程中的几个有意思的瞬间。
我们团正常的拉练是先摩托化开进,就是坐在部队的解放牌卡车里到离营区较远的野外,而后转入徒步行军和训练,一般为三天。
那次也一样,但我们的队伍开出没多远就天降大雪,军车虽然加装了防滑链,但由于是刚刚入冬的初雪,行车过程中极易在路面形成冰雪混合的暗冰路面,军车在这种路况下行驶是很危险的。
大雪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很快就达到了暴雪级别。出于安全考虑,上级指示就近宿营,并让各部队对所属人员做进一步的安全管理要求。
部队嘛,一切行动听指挥,走到哪里是哪里,指挥员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半点价钱可讲。
当时的一营,就临时借住在湖北省随州市淅河镇一个村子里,村子具体叫啥,至今无人能说出准确的名字,因为我们所有的吃、住都在那里,时间过去那么久,除了记得房东姓余,别的啥都没记住。
随州市地处长江流域和淮河流域的交汇地带,冬季气候湿冷。村子里安排我们通信班住进一户余姓老乡家里,住的是土坯房。
余大叔为人忠厚朴实,也特别的热情,不仅主动腾出了家里最大的一间房,还专门给我们烧了炕。
我们8个人就挤在这间烧得热乎乎的炕房里,身上轻松了很多,再也不像白天行军中那样,感觉身体被湿冷的寒气包裹着。
我们班长陈江苏让几个身体强壮的战友们去拾柴火,打算给余大叔家劈一些,既是感谢他对我们的热情照顾,同时也解决晚上可能出现的“烧荒”问题,那时候,山林没有实行分产到户的经营管护措施,农民除了自家地里和房前屋后一点点地外,其余能开垦的地方都在集体组织下耕种。
老百姓想搞点做饭、取暖用的柴火还真不好解决。我听说营首长正在给驻地公社的武装部和革委会打电话请求解决,但遇到这种天气,即便协调成功也要耽误很多的时间,部队当时最怕因为驻训和老百姓产生矛盾,哪怕一丁点都有损于军队形象。
不一会儿,出外找柴火的战士就回来了,两手空空的站在门口,一问才知道,雪太大了,地面全白了,想在雪地里找柴火,跟大海捞针似的。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余大叔提着马灯进来,问大家冷不冷。他看到战士们都挤在炕上,也觉出了拥挤,但他实在是没有地方了,土坯房还是漏风的。
我估计余大叔也是看战士们在外面确实不容易,便出门张罗去了,过了一会抱回来三个用黄泥烧制成的、在当地称作火笼的烤火盆。
那时候随州当地老百姓冬季取暖几乎都靠烧这种黄泥制成的火笼。它其实就是一个类似于脸盆形状的泥盆,三条腿支着,盆里燃烧的是一种把稻草和锯末、稻糠按比例和泥压制成的、拇指粗的圆形的燃烧棒。
盆子的四圈沿儿很宽,当地百姓还用小布袋缝上细沙围在沿边上当棉垫,再加火盆中心烧出的热力,在周围形成一圈小范围的热源。
大家可以靠这取暖,也能顺便烧点水和烤些玉米,但一般不在这里面做饭。
余大叔给我们拿来的三个火笼,两个大、一个小,大的直径在一尺以上,余大叔将随火笼带来的“柴火”放进去,将其中一个大的用打火机点着。
其余两只被房东依次点着。
因为潮湿,房东用了不少引火的东西才将“柴火”点着,燃烧过程中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量,虽然没有黑烟产生,但是那种柴草的味道还挺呛的,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有了一些淡淡的黄色烟雾,有些类似于农村麦收后焚烧秸秆的气味。
我们的营房里可是有火炉子的,比这热乎,比这味儿好闻多了,大家开始低声议论起来,有的甚至怀疑这是余大叔故意使坏。
班长呵斥我们,
“都给我老实待着,咱们是在老乡家,又不是在自己的营房!别跟没见过世面一样,让人笑话!”
陈江苏说的其实没有底气,只是不愿让我和其他战友给老乡留下坏印象。
房东放下火盆就急匆匆的出去忙别的了,似乎有什么急事。我们几个谁也没有去碰这三个烧得“嗤嗤”响的火笼,并且有意地远离火笼坐着,这东西不仅呛人,关键是还没有多少热气,真搞不懂为啥还要摆在我们屋里。
过了一会,有个年轻的军人来我们屋送开水,说是从老乡那儿借来的热水瓶打的,每人可以灌满一军用水壶,并且一再交代喝完了,把水壶拿到伙房再去打。
我们哪好意思啊,房东放了几个烟熏火燎的家伙什,屋子里已经够挤了,结果人家还要给我们服务?
陈江苏觉着有点过意不去,连忙向来送水的人道谢,同时简单说了我们这儿“条件艰苦”,请房东不要这么麻烦的过多的提供各种服务。
大概到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房东再次来到我们屋里,询问屋里冷不冷,还询问大家感觉火笼好不好使,这让本来就不高兴的我们变得更加尴尬和不安。
因为烟越来越大了,房东进屋问我们时,不得不戴上一个被熏得漆黑的大口罩,战士们对这奇怪味道更加排斥和不理解。
有人趁着房东进屋的瞬间开门散味道。
“余大叔,我们当兵的不怕冷!您费心了。这几个火笼,烟有些大了。”我们班长尽量选择比较缓和的表达。
陈江苏说话比较直接,但这也不算是恶意。
“啊?烟大了吗?不可能吧?我可是放的最好的“掺泥炭”(当地用泥土加锯末、树叶和稻壳沤制的用来替代燃煤做饭和取暖用的)……这样吧,你们也早点休息。”
说完余大叔有些将信将疑,但也礼貌地退出房间。
我们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这下消停了。大家合计着找个什么理由把这几个“摆设”送回去。
没想到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们的连长也进来了,进屋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军医进来。
屋子里这下更挤了,连长表情严肃,“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没有?”班长和我以为出什么事儿了,我们连长一向随和,难得这么严肃一回。
原来,其他房间也摆上了房东专门提供的火笼,但都没有出现“呛人”现象。只是房东为了尽快增加取暖效果,添加了有点湿的柴火才有点淡淡的味道,可这在我们看来很普通的经历,让村干部大惊小怪的以为我们这些兵中“秀才”(战士对技术军人的统一称呼)水土不服、发生了危险。
因为房东们不确定三个火笼放我们8个大小伙子的屋里,究竟是产生了“有利反应”,还是产生了什么危险,才派村支书急急忙忙的找到在营部汇报工作的连长。
连长也搞不清原因,万一真是取暖的火笼出了问题,也不是一件小事,他可是听说有人一氧化碳中毒变成植物人的,便带着卫生员一起过来了解情况,刚进门,我们这些兵闻到了浓烈的香味儿,那种不同于熏柴火的、有点类似于木香,仔细一闻还带有一种泥土芳香的混合型味道。
卫生员也嗅了嗅,“好香啊。”
经仔细辨别,那种让我们担心和感觉受骗的“异常气味”并非来自我们之前一致以为的,冒着黄色烟雾的三个燃烧的火笼,而是来自靠门位置的一双旧的回力牌球鞋。
原来,为了尽快到达驻训点和完成行军训练任务,班长陈江苏让一个战友回去取落在军车上的备用作战行囊和地图包。
那名战士跑步追赶已经发动的车辆时不小心陷进了路边的稀泥里,等大家赶到时,已经浑身都湿透了,新发的布面解放鞋也沾满了稀泥,来不及清洗干净,在雪地里走了十几里路后又捂在脚上半天,脱下来后和其他没有穿的脏球鞋一起,塞到了一个破的解放背包里。
我们刚住进来那会热炕头产生的热量和三只火笼同时起作用,不仅除去了我们身上因为长途奔袭和出汗被冻出来的寒气,而且使屋子里变得闷热,导致塞到破的解放背包里的臭球鞋混合解放鞋产生的特殊气味分子更加活跃起来,而大家也习惯了野外演习带来的疲劳产生的军人身上共有的臭汗味,结果闹出了一个大笑话。
原因找到了,卫生员仔细询问有没有其他的不舒服,顺便也让大家做深呼吸几次,都说没有任何的问题,所有人在得到明确的结果后虚惊一场,彻底轻松下来。
我本以为我们住一晚第二天就会开拔的,结果这次拉练在我们住进来第三天才接到开拔命令。
多年以后,只要见到或想到军人、泥巴、球鞋之类的有关字眼,我就忍不住想到这段差点“尘封”的往事……
来源:安逸溪流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