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五月的风掠过茅台镇瓦檐时，总带着烤麦粒的甜香。我蹲在老酒厂青石板路上，见一群光脚姑娘从车间涌出，脚踝的麦麸在夕阳下闪着碎金，像谁把星星揉进河谷暮色。领头的小燕子踢了踢鞋跟：来瞧瞧我们踩在曲块里的光阴？

赤脚踩曲女工

五月的风掠过茅台镇瓦檐时，总带着烤麦粒的甜香。我蹲在老酒厂青石板路上，见一群光脚姑娘从车间涌出，脚踝的麦麸在夕阳下闪着碎金，像谁把星星揉进河谷暮色。领头的小燕子踢了踢鞋跟：来瞧瞧我们踩在曲块里的光阴？

推开车间木门，四十度热浪裹着发酵的酸甜味扑来。十五个姑娘围着杉木曲模蹦跳，赤脚起落扬起的麦粉在光柱里织成流纱。小燕子褪下拖鞋，脚趾在曲模边缘轻点三下，屈膝下压间，方砖似的酒曲表面冒出蜂窝状气孔。头回踩曲的人，脚底板能磨出铜钱厚的茧。她脚踝的褐色胎记在汗光里忽明忽暗，老师傅说踩曲得像给土地搔痒，劲大踩死微生物，劲小它们住不进曲缝。说话间她踮脚旋转，曲块边缘泛起蛛网似的龟背纹——那裂纹走向，竟与赤水河汛期水纹无二。

更衣室铜盆漂着端午艾草，小燕子用猪鬃毛刷搓洗脚趾缝：上岗前要在艾草水里泡三回，连脚趾甲缝都得用棉签掏。她脚背晒得粉白，去年有姑娘涂凤仙花染指甲，那批曲三天没冒热气，原来是花青素影响了红曲霉。制曲房老范头抱着曲块眯眼瞧：机器压的曲像死砖，哪有女工们踩的透气？他把曲块凑到我鼻尖，这苹果香，是她们脚底板三十七度焐出来的。

端午祭麦那天，天未亮就见女工们跪在冬小麦堆前，光脚摩挲麦粒。小燕子的脚趾分合如给麦子梳辫：这是太奶奶传的暖麦术，凭脚底板能觉出麦仁死活。晨光里她们的脚印在麦堆开出花，后来这些麦子都成了曲块里的魂。

踩曲前的洗脚

直播间曾有人问：穿靛蓝围裙的大妈不是少女吧？小燕子转向摞曲块的兰姨，她脚底老茧如浸油琥珀：兰姨六十岁，踩了四十年曲，能踩出七星孔呢。兰姨低头笑：我妈当年踩曲时，空中有飞机飞过都没停过脚。

关于工艺的争议出现时，小燕子开直播展示洗脚过程：我们这脚过三道艾草水，比日常清洁讲究得多。pH试纸在她脚背变嫩绿色，跟赤水河的水性质相近。更意外的是体检发现，有姑娘原本身体不适，踩曲半年后体能明显改善。

暮色漫进曲仓，小燕子光脚踩竹梯够曲块，影子投在曲堆如白鹭落麦田。这批曲要存到秋风吹凉赤水河水。她指尖划过裂纹，听，里面气泡咕嘟响，跟我奶奶摇蒲扇时的调子一个节奏。

赤水河滩的赤脚脚印被浪花洗得发白，忽然想起刘亮程风把人的脚印吹成路的句子。这些在四十度车间蹦跳的脚丫，踩出的何止是酒曲？分明是将河谷阳光、千年酒经揉进大地肌理。当机器轰鸣碾压世界时，总有些温度要靠血肉之躯传递——就像这河谷的风，总要穿过女工们的趾缝，才能酿成那口带着阳光味道的酱香。

如今端起酒杯，总想起那些热浪里蹦跳的身影。她们的脚掌贴着杉木曲模，像贴着大地的耳朵，听着小麦发酵的细微呼吸。而我们喝进喉咙的，何尝不是她们用青春踩出来的光阴？那绵柔回甘里，藏着赤水河畔无数个日出日落，和一双双赤脚写在大地上的诗行。

赤脚女工

来源：千山道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