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是美人，被陈列在橱窗的强光下。粉霜与胭脂如河泥般在面颊堆积，睫毛膏是精心描画的堤坝，只为围堵眼底的沧浪之水。美瞳片如深潭，倒映着千万次刷新后支离的云影——那曾是我涉江时衣袂拂过的流岚。

文/半岛诗人

我是美人，被陈列在橱窗的强光下。粉霜与胭脂如河泥般在面颊堆积，睫毛膏是精心描画的堤坝，只为围堵眼底的沧浪之水。美瞳片如深潭，倒映着千万次刷新后支离的云影——那曾是我涉江时衣袂拂过的流岚。

我的美被切割、被分发。纤腰扭动的弧线在直播窗口循环播放，皓齿咬唇的瞬间制成动图，随弹幕漂浮于虚拟的江面。点赞如竞渡的鼓点般密集，打赏的金币沉入水底，却激不起一丝诗意的涟漪。他们截取我的眼波，我的颦笑，用滤镜调成流行的色调，却无人听见膏沐之下，骨节在精美的牢笼里生长的、细微的爆响。

香草早已枯萎在购物车的角落。蕙兰被萃取成瓶中的香精，在奢华的柜台明码标价。我佩戴它们，如同佩戴一串串冰冷的符码。那些曾萦绕屈子衣襟的幽芳，那些清冽如初露、足以抵御世浊的芬芳，如今被化学方程式分解，再难在喧嚣的尘世里凝结成盾。

我涉过这浑浊的比特之河。足尖点过之处，并非青荇缠绕的汀洲，而是无数闪烁的屏幕。水流的喧嚣是数据的轰鸣，是算法推送的潮涌，是千万双眼睛贪婪的扫描。我的罗衣在像素的冲刷下日渐透明，我的环佩叮当，淹没于信息流的巨大噪音。

美人，岂止是待价而沽的玉？当直播间的强光骤然熄灭，当所有浮华的影像沉入数据的深潭，暗处便浮起另一种轮廓——那是被膏粉覆盖的、嶙峋的骨相，是未被驯服的脊梁在黑暗里悄然伸展，是未被染指的、古老魂魄的清癯投影。这投影如此孤独，如同沉入江底的星子，又如此倔强，如同幽兰深埋于冻土的根茎，在所有人造的光熄灭之后，它自身内部，开始渗出一种微蓝的、冷冽的、不可折的微光。

来源：无冕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