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长江及支流汉江交汇于武汉,奠定了武汉三镇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千百年来,城市的格局、命运以及城市中人的生活状态与浩瀚的江水紧密交融。生于兹、长于兹的江城人与长江日夜厮守,孕育了深厚情谊,长江也成了他们刻在骨子里的生命符码与文化基因。武汉作家林东林以纪实的笔触推出
长江及支流汉江交汇于武汉,奠定了武汉三镇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千百年来,城市的格局、命运以及城市中人的生活状态与浩瀚的江水紧密交融。生于兹、长于兹的江城人与长江日夜厮守,孕育了深厚情谊,长江也成了他们刻在骨子里的生命符码与文化基因。武汉作家林东林以纪实的笔触推出长篇报告文学《唯见长江》,以“长江大保护”为故事基点和叙事主线,用二十多位人生经历与长江息息相关的讲述者的故事,实现历史与现实、自然与社会、文学与纪实的有机融合,谱写了一曲守望长江、呵护长江、礼赞长江的当代城市志。
全景呈现:斑斓的护江画卷
关注历史前进的步伐,聆听时代发展的律动,在国家和民族既广且深的宏大视角下,客观又不失艺术地讲述中国故事,是中国报告文学近百年历程中一如既往的存在使命。武汉作为长江经济带的核心城市和长江中游的重要枢纽,在“长江大保护”的国家战略中举足轻重。如何在报告文学写作中聚焦“长江大保护”这一具有时代性和使命感的主题,全方位展现城市和市民的护江行动,就体现在了作者对于作品的谋篇布局之中。
《唯见长江》以“大禹治水”起笔,通过追溯江夏金口古称“涂口”的来龙去脉,于浩渺的时空长河中为武汉段的长江治理锚定了悠远的历史坐标。古往今来,治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以水兴城、以城护水”既是江城的历史宿命,也是武汉改革发展的时代路径。“长江大保护”从来都不是一句空口号,而是长江流域各界民众深度参与的伟大社会实践。从渔民到巡护员,从志愿者到媒体人,从执法人员到学者专家,从人大代表到普通市民,作者选取了二十多位护江的深度参与者,通过对话访谈、田野调查、实地走访等方式,将关注的触角延伸至禁渔、治污、规划、管理、研究、传播、展览、文博等有关“长江大保护”的诸多领域。
以专业领域为经,以受访人物为纬,在林东林的精心编排下,形形色色的护江故事相互交织,如《清明上河图》一般向读者徐徐展开。在交代“长江大保护”政策背景的同时,作者凭借对个体行为及细节场景的入微观照,形成了整体“鸟瞰”与局部“特写”的流畅切换。“望远镜”与“显微镜”的双重运用,既呈现了“长江大保护”的行进趋势,又丰富了报告文学的叙事肌理。尤其值得关注的是,受访者们身份的差异化打破了单一观察视角的局限,他们各自所讲述独立的故事又在其他关键议题上形成印证,《唯见长江》记录历史的可靠性也因此得到了有效的增强。
对话意识:融入的写作姿态
身为小说家的林东林是一位十分擅长讲故事的人,在《唯见长江》中,作者对叙事节奏的掌控、叙事场景的调度及人物形象的把握表现得十分巧妙。作者没有选择扮演全知者的角色,秉持居高临下的创作姿态;抑或强力介入叙事,强制关联文本的主旨。实际上,《唯见长江》适度弱化了传统报告文学新闻性、政论性的文体特征,作者采取了更具宽泛意义的非虚构方式推进叙事。比起以“报告”的口吻将一系列信息和观点输送给受众,实现文本价值的传递,作者更倾向于贴近观察书写对象本身,把事件深意的表达权尽可能让渡给受访对象。作者如一位经验丰富的工匠,牵引和编织出故事,当读者形成情感共鸣并欲与之沟通时,作者又悄然离场,将思考不动声色地融入文本当中。
林东林将这种融入的写作方式定义为“自我与他者相结合的记录”,他时而充当旁观者和聆听者,时而又置身于受访者的视角重建现场感。在采访中,无论是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人,例行公事、中规中矩的人,还是难以接近、拒斥交流的人,林东林都想尽办法让他们“开口说话”,《唯见长江》因此成为一部“众声喧哗”的报告文学作品。
就像报告文学研究者刘颋在《从报告到对话》中所写:“从单方面的报告到试图在作者和读者之间建立起一种对话的姿态,也许是这类写作正在发生着的一个变化,也是读者的期许,更是这种文体发展壮大的路径。”阅读《唯见长江》的过程是积极探索的过程,作者的穿针引线与细腻共情为读者进入“长江大保护”的纪实世界创造了机会,禁渔政策执行后渔民“上岸”的身份转变、江上执法人员出勤时承受的压力与危险、水务工作者治理污水前赴后继的“水魂”精神、江滩公共空间日臻完善的点滴细节……作者取材现实的原生态叙事真诚地向受众敞开,为读者留下了更为广阔的思考空间,也让报告文学的社会价值进一步拓展。可以说,林东林在对报告文学这一文体功能和文本表现力的探索上取得了不俗收获。
小微叙事:鲜活的人物群像
“‘雕塑大武汉’是武汉市文联持续了13年的创作项目,每年创作一部反映武汉城市建设和社会发展某个侧面的报告文学作品。”林东林在《唯见长江》的自序里解释其创作归属,又在后记中坦陈“对于人的兴趣”才是促使他接下这一写作任务的主要缘由。林东林经由平凡而普通的护江者切入主题,他要“通过他们对于长江的‘看见’再一次‘看见’长江”,看见武汉段长江的被守护,继而“看见”华夏大地上守护长江的千千万万人。
用非虚构的手段塑造人物是一项“披沙拣金”的工程,作者要择定受访对象、梳理访问资料,并从中挑拣出富有特性的着眼点,使得人物真实性与艺术性高度统一,最终服务主题叙事。林东林善于捕捉人物细节,让人物更加生动、立体:长江客轮的播音员退休后接受作者采访,依旧把泛黄的广播知识手册带在身边;一生奉献给长江研究的学者,将自己的著作送出了又“反悔”,既怕给人造成负担,又怕书本被束之高阁。这些可爱又可敬的护江者自纸页间走出,以真挚而质朴的面貌与读者迎面相逢。
作品既写护江者对长江的奉献,更写护江者对长江的情怀。参与汉口江滩改造的老干部,不仅保留着自己多年前发表的散文《江滩情怀》,还会把外地人赴汉考察时夸赞江滩的话记在纸上,骄傲地念给人听。还有许多劳动在一线却不善言辞的巡护员、志愿者,林东林挖掘了其默默付出背后深藏的“长江情结”——他们都渴望把一江清水留给这座城,留给后代人。在“长江大保护”的宏大命题下,林东林着眼于普通生命个体的小微叙事,以紧实的文字塑造他们信念的力量,书写鲜润而有温度,呈现了大江之畔历史与现实交错的时空场域。
艺术立场:深切的人文情怀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唯见长江》的标题取自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可谓意境空灵、诗意盎然。但这一次林东林却无意掬捧长江流淌千年的诗性浪漫,而是力图摆脱文学的修辞、意义和想象,去还原一条基于“形而下的行动与实践”的长江。他写多年来长江在武汉发生的日新月异的变化:禁渔政策的执行使鱼类回归物种的多样性,江滩的规划建设让“江城不见江”“临水不见水”的境况成为过往,长江文明馆实现从无到有,污水问题得到极大改善……江水孕育出城市的文明形态,城市也在重塑河流的现在与未来。作者勾勒出人类历史的壮阔景观,对个体的共鸣凸显着人文观照精神,在平铺直叙与对话反思的内在张力中彰显了报告文学震撼人心的叙事力量。
长江科学院原副院长陈进是《唯见长江》的受访者之一,他把长江看作“一条不断被赋予时代内涵的国之大江”。“长江大保护”是对生态的珍惜与爱护,也是对长江文明外延的深度拓展。护江者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展现的坚韧、无私、豁达的品质,正是勇于担当、开拓进取的武汉城市精神的真实写照。在这些闪耀着光辉的叙事罅隙,林东林仍不忘发问,“上岸”的渔民有没有得到充分的物质保障?打击非法采砂二十年却没有生育的女执法者会不会后悔?热爱文学却踏上另一条路的水质检验员是否有错位的遗憾?每一个问号背后都饱含着作者对个体生命境遇的关怀,让整部作品散发着浓郁的人文主义气息。
《唯见长江》有十九幅关于长江与武汉的摄影插图,涵盖了自然风光、城市景观、市民生活等方方面面,它们全部出自作者本人之手。在汉定居十年,作为“异乡人”的林东林,其目光始终注视着这条江、这座城,用镜头记录了江城岁月的年轮。真切的情感投入导向了作者的叙事在场,这种在场是柔性的,它是作者抒发内心感受的寥寥话语,也是告别之际投向受访者不舍的目光。河流的意义在于哺育,也在于连接,在书写和阅读中汇流时代的长江,《唯见长江》就是一个成功的例证。
来源:极目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