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格员张传伍

360影视 欧美动漫 2025-05-30 15:38 2

摘要:淋经峪的村路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货车,满载蜜桃的摩托三轮和手扶拖拉机围在四周。果农们有的站在车上与操着外地口音的桃贩谈价格,有的在树荫下的空场上拣桃装箱。下桃时节,整个村子的人都像蜜蜂一样忙忙碌碌。

■ 包鑫

淋经峪的村路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货车,满载蜜桃的摩托三轮和手扶拖拉机围在四周。果农们有的站在车上与操着外地口音的桃贩谈价格,有的在树荫下的空场上拣桃装箱。下桃时节,整个村子的人都像蜜蜂一样忙忙碌碌。

张大满身穿一身浅蓝制服,外套一个红马甲,骑着一辆电动巡逻摩托从村子上路下来。他在人缝车隙间钻来钻去,显得游刃有余,一边按着警报一边喊:“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村民们都忙着自己的事,没有人去理他。

路过王永蜜桃合作社时,张大满看见一伙包桃的妇女,立马摘下大檐帽,喊着:“婶子嫂子们好!”随即又戴上,歪斜着帽檐,笑嘻嘻地骑走了。大梧桐树下包桃的妇女都被张大满逗得大笑。

“这是从哪弄的装束,和镇上天天在路边指挥交通的扣儿似的。”一妇女说完,大家一阵大笑。

“我看也差不离了。今年都35岁了,也没媳妇,天天这么晃荡。他妈见了我就叫我操操心,看她脸模样啊,急得都快痴呆了。”又一妇女说。

“真是个‘愁帽’。”

大家都叹气。

王永听见外面在说张大满,从屋里出来,边啃着黄桃边说:“现在不是‘愁帽’了,我给他安排了活,当村里的网格员,一个月给他几百元钱的补助。”

“网格员是干什么的?”一妇女问。

“现在是社会精细化、基层网格化管理,一个网格一个网格员,协助村委,服务村民。今年上面新设置的。”王永说。

“他脑子本来就少一项,你叫他怎么服务村民?天天骑着摩托车拿闲钱就是了。你这个王永,怎么不叫我当网格员呢?”

王永说:“本来张大满就没活干,不能让他不正干。这算是给村里青年解决问题,你又不困难,当什么网格员。再说了,谁说他不干活,现在防汛,这不刚看完水库下来吗?”

“既然是服务村民,我叫张大满下午到我家给我劈柴、燎茶、烧水,行吗?”

“你别难为人了,他愿意,他妈得找到你家里。”王永说完,又叫妇女们加快进度,装车的桃贩已经来了。

张大满骑车到了村下游。

这几天暑热难耐,几个村里的孩子都在河里洗澡。一个个光腚猴爬到几米高的晾经石上,从上面一跃而下。

相传唐僧师徒四人取经归来,路过此地,天降大雨,淋湿经书。雨过天晴后,就是在这块大青石上把经文晾干的。这块石头就叫晾经石,这条山沟得名淋经峪。

张大满站在路上,叫这群孩子赶紧回家,淹死算谁的。孩子们没人听他的。他就下车,走到水坝上扔土块。孩子们起先往水里扎猛子躲,后来急了,轮番骂起他来。张大满气不过,摸起土块,照那孩子的头掷去。孩子没躲及,头被敲开了花,染红了一片水。好在离下村的卫生室近,赶忙去包扎了。

李树明家在村头开饭店,这阵子正忙。两口子看着儿子包着白头回来,问询了怎么回事,拿着刀铲就来到隔壁的村部,要处理方法。村主任张冬松连赔不是,自掏医药费,包了个车送到县医院做检查。临走时,孩子妈妈说:“要是砸出脑震荡,你们村委就兜着吧。要是砸傻了,成了张大满那样的,你们养一辈子!”说完,把车门啪地拉上。张冬松听后,吓得一头汗。他拿起手机,想把王永骂一顿,看看他办的好事,却接到镇上打来的电话,让他去开会。

赶到镇政府,镇网格办负责人安民正好从办公室出来,一见张冬松,就点着指头对他说:“恶劣影响!影响恶劣!太恶劣了!”张冬松含着腰不说话。“你们村没突出事迹就罢了,怎么出这么大的事,这才刚刚实行,这下好了,失信于民!”张冬松只敢在心里嘀咕,我也为了解决村里大龄青年的个人问题,解决一个青年相当于解决一个家庭嘛。安民又说:“你们村的张大满前两个月来开工作例会,连听都不听。说他两句,还哼哼的,我就知道这个人不行,也不知道你们怎么选的,规不规范都两说。”“他这个人也是……”“网格员不是解决无业游民的闲职,说实话,他比你这个村主任还重要。我们需要的是素质高的、思想先进的能人,需要热心邻里的好人。”

听安民说了一通,张冬松才意识到,这个职位可不是随随便便安排的。

从镇上回来,通知四个村“两委”委员到村部开会。王永正和南京的老板洽谈,也赶忙过来了。他知道肯定会挨一顿批,就先作了自我检讨。

张冬松看到雇的车从县里回来了,得知孩子没什么大碍,心里松了口气。他让王永把张大满叫过来,去自己家的超市里提一箱核桃露,一箱纯牛奶,一起去看望李树明家的孩子。

回来以后,张大满自己也认识到错误,他说如果不是那几个毛孩子操爹骂娘的,他也不会下狠手。张冬松没再追究,只是告诉他,今天下午镇网格办负责人把他叫去,一顿痛骂。说网格员得更换,先不叫他干了,等以后有活再考虑吧。王永对张大满说:“今天下午我出车去南方市场,你跟着我搬桃吧,搬两个月,比你干一年网格员挣得还多。”张大满同意,和家里说了一声就跟车走了。

散会后,张冬松打开村喇叭,向村子道道山沟里的村民广播。他先讲明,淋经峪村需要一名网格员,又详细地讲了相关基层治理的政策,网格员的职能、工作任务,考核方式以及补助标准。讲完后,他又着重强调,一定是能担起责任来,诚心诚意为村民服务的人,只想拿钱不干事的坚决不要。有意者明天早上8点来村部报名,由村委再做进一步考察。通知完,又在布告栏上贴了公告,在村微信群里发了遍通知。

下午经过讨论,村委决定面向全村招聘。这样不仅让全体村民对网格员这一角色有深的认识,而且也是公开公平,算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张冬松担心没有人干这个活。现在村里蜜桃产业比较兴旺,一亩桃园能收入近1万元,谁会为了几百元钱还不讨好呢。一说到这,他心里就有一肚子苦水要吐。

第二天,张冬松在村部大院的法国梧桐下支了张桌子,拿着登记簿等候。一会儿,张传伍开着摩托三轮车呜呜地进来了。张冬松问他:

“干什么去了这是?”

“从早晨5点起来浇地,刚浇完。”

“还没吃饭吗?”

“没有,报完名回家吃。”

“行,先登记吧。”

张传伍登记完就回家了。张冬松坐在树底下,一刮风,树上的梧桐蛋就往下掉,一上午,脑袋不知被砸了多少次。

又等了一下午,梧桐蛋落了一地。

报名的人只有张传伍。有几个村民倒是从微信上问了问,可没打算报。他给张传伍通了个电话,问他:“和你家里说这事没有?”张传伍说:“说了,她不反对。”“那行。”张冬松说完挂掉电话,又在村委微信群里@村委班子成员,来村部合计一下。

经讨论,大家一致同意张传伍担任淋经峪村的网格员。

张传伍本来就是中共党员,以前也在村委工作过,有担当,有经验,为人老实和善。确定下来后,就向全村公示了。

公示期结束后,张传伍来村部穿上红马甲,正式成为了村里的网格员。张冬松已经告诉他需要做哪些工作。他就骑上巡逻摩托,打算先绕着村子转一圈。

2023年淋经峪实施了“村村通”工程,不仅通往每家每户的泥路硬化了,十八弯的山路也成了水泥路,大大方便了村民的蜜桃运输。和其他地区不一样,淋经峪作为沂蒙山腹地的山村,有丰富的林木资源,护林防火是重中之重。虽然之前安排了张传伍的爹在山上管护林防火,但是山下的一些焚烧也是隐患,需要经常巡逻。另外,村子拥有全镇最大的一座水库,水库坝下一连七个村庄,夏季防汛也是人命关天的头等大事。

他骑到水库坝上,见水面金光粼粼,满载蜜桃的农车从坝顶公路驶过。张传伍生在这片土地,长在这片土地,半辈子没离开过这里。村子550余户1800多口人,每户情况他都还算熟悉。路过的村民一看他穿着红马甲,就知道他当了网格员。有的和他微笑点头招呼一下就忙活去了,有的停下车,抽上支烟和他聊一会儿。末了,张传伍都会说一句:“有什么事就联系我。”

一群男人在水库边洗澡,他们下了一天的桃,一身油汗和桃毛,如果不洗一下,浑身刺挠,那滋味可不好受。他走下大坝,和男人们聊了会儿天,就去南山山林巡察了。他从山上望着水库,心中叹息,去年要是那对老母子得到帮助,可能也不会双双跳水库了。有些事,村民不愿和村里人说,也不想麻烦村委,非得主动了解不可。他打算明天就挨家挨户了解情况,拉家常话心扉,让乡亲把难言之隐说出来。

天色暗了下来,他的电动车也没电了,就推着回南山坡的家。一见到妻子,就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妻子对他说:“又酸歪歪了。”张传伍只是笑。他告诉妻子,明天得挨着去户里统计信息。妻子只是低头择菜,喊道:“家里要水没水,鸡蛋也没拾,还站着跟个人似的。”张传伍听了,立马脱下红马甲,提起铝壶去锅屋烧水去了。

张传伍穿上浅蓝色制服,套上红马甲,把藏青色公文包挂在车把上,骑车出门了。他提前在本子上记下了入户走访的任务,主要是反诈宣传(包括安装国家反诈App)、法制宣传和矛盾纠纷排查。他先从村头的吴家庄这个自然村开始。

在农村,每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以前干了什么事,大家都清清楚楚。有句话说,农村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张传伍也就节省时间,重点关注村里的独居老人、空巢老人、单亲儿童、困境儿童和大学生家庭。他不但摸清人口情况,就是家里养了多少家畜,养的什么样的狗,也都记下来了。

利用零零碎碎的时间,张传伍终于在第五天结束摸查工作,并向镇综治中心完成了信息报送。万事开头难,起初的工作总是琐碎麻烦,他相信步入正轨后,能做得从容些。

他在庄里走家串户时,有几家起初门都不让他进,这令他疑惑不解。原来,村民以为又是来检查家居环境的,就把大门“咣当”关上,叫他去下一家。张传伍说明了来意,那几家村民才拽开门,但迎进门也没什么好脸子。

前一段时间,张长洪卖了一上午桃,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两口子中午吃完饭,就想午睡一会儿。刚睡着,张大满就嗷嗷地进家来了。张长洪两口子被吵醒,从沙发上起来,还迷迷瞪瞪的。张大满说是来检查人居环境的,社会要建设美丽农村。张长洪还纳闷怎么建设时,张大满就拿出本子,在屋里扫看一圈,边说边记:“沙发上堆着衣服,茶几上杂乱,饭桌上的碗碟没收拾。”又走进里间,说:“被子没叠,还臭烘烘的,一共罚款20元。如不整改,下次罚款翻倍。”张长洪一听,知道他又犯病了,只管把他推出门去。张长洪透过门缝冲外喊道:“王八羔子,我在自己家还得受你摆摆!”张大满看大门关死,就又到了下一家。没一会儿又被轰了出来,屁股上还挨了一脚。

张传伍知道情况后,和张长洪说就是来拉呱的,这才把自己让进屋。张长洪还是一直在说那件事:“老百姓都是天不明就出去,到了晚上才回来,浑身泥狗似的,你想让咱老百姓家里板板正正,被子叠得四齐,那咱什么不用干了,是吧传伍。那句话怎么说的,管天管地,管不着老子拉屎放屁。”张传伍陪笑一阵,连连说是。

摸排工作完成,张传伍就敏锐地感受到,村民对网格员的印象不是很好。前面张大满造成的负面影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没给乡亲们做实实在在的事,光打雷不下雨。走进家里,慰问也好,拉呱也好,公事公办的样子,总感觉是在摆谱。而且,他也不想只是做上传下达的传话筒。咱们这么大的村子,事情多而杂,完全靠4位村“两委”委员是忙不过来的。他决定不逃避,不装不知道,主动解决乡亲生产生活中的困难。

张传伍身材高挑精瘦,上身微微佝偻,妻子每天一看到他穿上红马甲出门就心中窝火,知道又去给别家干活去了。张传伍话少,有理也不吵,妻子也只能干生闷气。

这天,张传伍巡逻到水库东头的山路上,看到前面一辆柴油三轮车。车上拉了一个一人高的水桶,在颠簸的路上晃晃荡荡。这段泥路是小路,没有修,被大雨冲刷得有沟有坎。三轮车爬得很慢,车尾突突冒着青烟。张传伍怕车溜下来,拿了块大石头在后面,等着随时支住后轮。他看车在沟坎里来回摆动,车上的水晃出来不少,就在后面大声招呼停车。可车让水筒的惯性一来二去地摇翻了。水全泼了出来,从坡上冲下。三轮车翻了个底朝天。张传伍跑过去,看见两口子头朝下,倒立在驾驶屋里,“哎呦哎呦”地叫唤。好在驾驶室起到了保护作用,而且也没变形,没费多少劲就把两口子拽出来了。张传伍接着打电话叫邻居和本家几个男人,带长撬棍和伐木绳来。两口子没管自己有没有受伤,只互相埋怨对方,这下可好,耽误了给山里的果树打药。大家伙齐力把车扶正过来,两口子又回家装水,打算赶着天黑前给果树打完。这次他们知道了,水可不敢装太多。

过了几天,张传伍和妻子在桃园解桃袋子。趁着几天连晴,日照充足,解下桃袋,让桃上上色,就可以摘掉卖了。张冬松打来电话,说张长洪和李树明在西南峪打了死仗,过去看看怎么回事。他还在镇上开会,赶不回去。张传伍和妻子说了声,就回家骑着车去了西南峪。

刚到西南峪,就看到路下果园里,两家四口子,各举着镢头和铁锨在打,农具磕得铿铿响。他在上面舍命地喊:“住手!都住手!”两家听到后停手。张传伍赶忙跑下去。几个拉架的村民也在。张长洪的头被砸破了,血盖住了半边脸。李树明的手也豁了口子。流水慢慢漫到了他们脚下,李树明的妻子拿起铁锹,跑过去把水渠缺口堵上。张长洪家举起镢头跑过去又把水渠刨开。两人一个堵一个刨,一个刨一个堵,又打了起来。张传伍踩着水跑过去拉架,裤腿浸湿,两人越拉越能打,争着让张传伍评理。张传伍大喊着:“有什么事犯不上动手,打人可是犯法的,先去卫生室包扎!”随后给村卫生室的医生张鑫通了电话,让他开着面包车赶紧来西南峪。

两家人被拉到卫生室,进行了简单包扎,对坐在白色病床上。张传伍问他们因什么事产生的纠纷。李树明就先说:“我在西南峪浇果树,他把我水渠挖了个口子,我花钱买的水库的水,他一声不声就截我水渠。”张长洪捂着头,出了出血老实了不少。他说:“水是集体的,又不是你家的,你浇完了我浇,怎么了?”李树明苦笑着说:“你看看,到现在还癔症,你不信你给水库老张打个电话问问。”张传伍当即打了电话,开放免提。老张说,水确实是李树明买的。情况这下清楚了。张传伍让两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张长洪捂着头说:“我这下被拍成脑震荡了,要去县医院检查。”张鑫走过来说:“你别在这论堆了,你们两个人互相打成这样,都有责任。好在都是擦破了皮,赶紧回家歇着吧,都怪忙。”张传伍也劝他:“长洪,咱理亏,别缠了,这本来就是个误会,都不至于动手的。再说了,都是一个村的,别伤了和气。行吗长洪?给你堂哥个面子。”张长洪说:“你有个啥面子,胳膊肘子往外拐。”说完,和他妻子走了。李树明气得眼睛通红:“咱村怎么有这么个无赖!”

问题暂时得到解决,可矛盾没有消除。张传伍知道,得两头说,慢慢来,就先骑着车回家了。回到家,看到一个女人站在他家门口,远远地叫了他一声二叔。他认出来,是河北边张长礼家的大女儿梦梦,前年嫁到日照去了,这几年夏天都会回来住一段时间。张传伍问梦梦回来几天了,梦梦说回来有一个星期了。张传伍想打开大门让梦梦去家里坐会儿。梦梦说有急事,说完就回家。随后,就把她的事和张传伍说了。

梦梦回村以后,在家闲着无聊,就随村里的婶子们去合作社包桃,一天还能赚一点钱,吃桃也管饱。前几天,一个江苏的贩子,短寸头,大肚子,脖上挂着金链,每次来都坐在妇女堆里聊天。熟络以后,玩笑也开得过头。他要了梦梦微信,经常进行无理骚扰。昨天晚上,还跟到了她家里。现在她也不敢去干活了,晚上回家也担惊受怕。今天晚上,他可能还会来。张传伍听了这事,二话没说,骑着车送她回家,让她在家等着。

他报告给了村主任张冬松,招呼了村里几个小青年,拿上村部挂在墙上落灰多年的橡胶棍,去梦梦家外蹲守。到了晚上,两个胖男子来到梦梦家门前,大声嚷嚷着,叫梦梦出来。邻居几家的狗被惹得吠叫。张传伍他们拿着家伙走出来,几个小青年想冲上去揍他们,被拦下了。张冬松问他们:“在这干什么?调戏我们村妇女?”那两个男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南蛮子话,也没听懂。“赶紧走!以后别来我们村收桃,不欢迎!”张冬松说完,那两个男人就从小路溜走了。

张传伍听说李树明气病了,在村卫生室挂吊针,就骑着车去看他。到了卫生室,他挨着李树明身边坐下,叫他消消气,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李树明脸色乌黑,叹息着说:“他要和我说一声,想用点水浇地,我能不让他浇吗?我一看他那个癔症劲儿就气不打一处来,一点好话也不会说。”

“他就是那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张传伍就这么坐着,和李树明聊天。一会儿,一辆电动车停到门口,带着草帽的妇女走了进来。张传伍一看是自己的妻子。

“张传伍,你还去不去南山?不是麻利地解袋子吗?”

“我下午去就解了。”

“还有好多,看来解不完了。”

“我下午叫他二叔和咱解。”

“别再麻烦人家了,你当了网格员,他成你助理了,什么活也叫他去,亏着人家好脾气,人家就不过日子了吗!”妻子越说越气,根本不顾医务室里其他人的眼光,“你在这干坐着干什么?又不用你看针,又不用你伺候。”

李树明觉得不好意思,催着张传伍离开。张传伍和妻子说:“你先去桃园,还有两瓶,打完我就去。”妻子剜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李树明心里过意不去,不住地催。张传伍只说撒什么急。直到吊瓶挂完才走。

到了晚上,他吃完饭,就骑车去了梦梦家。他把车放到她的家门口,自己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守着。看看那两人还敢不敢来。果然,没坐一会儿,那两人就来了。见张传伍在那,扭头就走。张传伍追上去,警告他们不许再骚扰村里的任何人。他指着路上竖着的电子眼,说:“现在我们村主干道上全部安装了监控,直接连接公安局,如果你再来骚扰,立马把你们抓进去。”他们两个听后,开上货车走了。张传伍跟在他们车后面,直到驶出村庄。

第二天,妻子提前给张传伍说,哪里也不能去,一起上山解桃袋。张传伍说:“你先上山,我骑车巡一圈就过去。”妻子没办法,只能自己先去。谁知张传伍又来到卫生室,陪着李树明打针。李树明赶着他走,他还是坐在那。直到打完针才去山上的桃园。妻子在桃园左等右等不见人,都快放工了,才看见张传伍来,气得抓起掉落在地的桃往张传伍身上砸。桃砸在他的身上砰砰响,可把他疼坏了。他自知理亏,午饭也没回家吃,一直在桃园干到太阳落山。

晚饭后,他又到梦梦家蹲守,一直到晚上10点没见人才回家。

次日5点多,张传伍就和妻子在露水很重的早晨去桃园摘桃了。拿了10个箱子,收购点要10点来收,时间很紧。摘完后,拉到收购点拣桃,重新摆箱。正捡着,他看到李树明又去挂吊针了。张长洪两口子也摘完桃回来,张传伍忙跑过去帮忙卸桃箱。之后,又帮他们家挑拣。张长洪看着张传伍如此帮忙,心里过意不去,就问他有什么事。张传伍说,还是前几天浇地的事,都是一个村的,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们两家和解算了。张传伍的妻子也劝他。张长洪同意了,跟着张传伍来到卫生室。说明了来意,李树明看在张传伍天天耽误自家干活来看自己的份上,也同意和解。双方互相道了个歉,两家的纠纷到此为止。张传伍很高兴,这是他当网格员以来,处理的第一件矛盾纠纷。如果不去调解,仇恨会日久更深,可能还会引发更大的矛盾,进而影响两个家族的和谐。

上午的桃卖掉后,张传伍下午又拿了10个箱子,准备去山上下桃。接到一个电话,是在路边住的张长修妻子打来的,叫张传伍有时间赶快过去,张长修又犯病了,把她照死里揍。挂掉手机,张传伍就要走。妻子拦住,问他:“你又往哪去?”

张传伍说:“张长修病犯了,又揍他老婆呢。”

“不能去,她天天挨揍,你天天往她家跑?”妻子把桃箱摔在地上,“今天下午你让我自己下10箱桃?你想叫我累死吗?!”

“我去看看什么事就回来,很快。”

“我看这日子也不像过的了!”

张传伍说:“我当网格员第一天的时候,就知道网格员就是服务员,群众有事找我就对了,我只要干一天就得干好。我如果干不好,让别人戳脊梁骨,你听了不难受啊。”

妻子没再说话,拿着桃筐钻进了桃林。

来到张长修家,看到张长修正举着拐棍砸他妻子的头。张传伍看了,忙喊:“你不是跑吗?跑啊!”张长修的妻子还是抱着头蜷在那,挨一下呻唤一声。张传伍过去拿住棍子,对张长修说:“你怎么打老婆呢!”张长修一看是张传伍,气呼呼地说:“你来了。”

张长修曾经也是村里的能人,身形强壮,和张传伍在村部一起共事过。自从得了脑溢血,成了偏瘫,话说不清,脾气也变得特别暴躁。妻子天天在家伺候,也有6年多了,挨了多少揍啊!这次是挨得受不了了,也知道张长修怕张传伍,听他的,才把他叫过来。张传伍一来,他就老老实实的。坐到屋里,张传伍和他拉呱,听他说话很费劲,听一半猜一半。等他情绪逐渐平复后,张传伍才又去山上下桃。

卖完桃,到了晚上,张传伍又去梦梦家门口守着,那两人没再来。接下来的十几天,他吃完饭就来守着,一直到梦梦离开村庄,回日照的家。

一天夜里,张传伍已经睡了,手机突然来电话。张传伍接通,对面说:“传伍,你睡觉了吗?张长修又上疯了!”他披起衣服就去了。

赶到张长修家里,张长修只穿着秋衣秋裤,在屋里砸家什,堂屋的玻璃已被砸得稀碎。他妻子挡着不让砸,碗口粗的棍子一下又一下地挨在自己身上。张长修本来就是壮人,没有理智了,下手不知轻重,把妻子砸得身上一道道青。张传伍立马揽住他,把他带到床上。问他:“还认识我吧?”张长修一见是张传伍,立马不闹了。张传伍坐在床沿上,像教育小学生一样,反复地和张长修说:“哪天把你老婆打跑了谁管你?五六年了,她一直在家伺候你,你是享了福了,你不知道你老婆受的罪。再闹我就不来看你了。”他让张长修答应,让他上床睡觉。等他睡着了,张传伍才骑车回家。

张传伍回到家,睡不着,在心里盘算着:干了这一段时间的网格员,家里的活没拉下,就是苦了自己的妻子,活都堆给她,心里属实愧疚。村里的工作,的确是做了不少,村民对网格员的态度也有所好转,有事第一时间想的就是给我张传伍打电话,这是对我工作的认可。等这阵农忙时间过去,我就有更多的时间为村民做些琐事了。

张传伍的妻子每次出门,村里人见到他,都夸传伍,说他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妻子就堵回去,什么干部啊,既不是支部委员,也不是村委委员,一个月几百元钱,什么活也往身上揽。村民说,那这就是活雷锋了。妻子心有苦楚,又怼回去:“什么活雷锋,就是淋经峪的‘使唤丫鬟’。他全家都是官迷操心命。他爹年轻的时候,家里穷死也得当生产队队长,张传伍是家里全撂了也得往村委里凑,什么用哎。他们家都是这种人,别说什么思想,什么精神,就是好干这种活。”

几个月过去,张大满跟车回到村里,又开始了无所事事的生活。一天,他在路上闲逛,看到张传伍穿着红马甲,骑着巡逻车,伸手把他拦了下来,要张传伍还他工作。纠缠了会儿,张传伍想了想,他爹在南山看山,年纪也大了,在山上也不放心,不如让张大满去,也有一些工资。张大满说行,就一起找到了张冬松。张冬松有点儿不放心,问张大满抽不抽烟。大满说不抽。张冬松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出事,不然得蹲大牢的,这辈子也别想出来了。说完,就安排张大满去了。

自己家的桃卖得差不多了,张传伍有了更多时间。他算是村里的巧匠,会做一些木工活,还会电气焊,甚至还会贴钢化膜。村里事无巨细,凡事都可以找张传伍。他的手机背面贴着网格员的工作准则“三项十五条”,实际上,他的工作范围已经远远超过了规定的那些。

村庄有两条供水管道连接着河的南北住户,40余个闸阀由于老化经常漏水,张传伍自己购买了一套焊接设备,一有功夫就去检修村里的管道。村里谁家水管坏了也找他,他慢慢成了村里的水利工。

这天,村子水库闸阀长时间不使用,锈住了,怎么拧也拧不开。张传伍赶到,忙活得满头大汗也是无可奈何,就用管钳敲了一下,不料一块铁屑飞进眼里。他揉了揉眼睛,没当回事,尽管很疼,还是继续工作。后来,阀门打开了,他回到家,眼睛已经变得红肿,不停流眼泪。妻子带他去镇上医院看时,医生说,铁屑已经伤到眼膜,很难再恢复。

张传伍的右眼现在还一直模糊,好像遮着一片云。妻子埋怨他:“你干一年网格员的补助,一次就全搭进去了,咱也不知道你是犯什么傻。”张传伍说:“都是随手一干的活,就算我不当网格员,谁家有事还能不帮吗?”

暮春的一天,村主任张冬松通知张传伍,由于过去一年的表现十分突出,已被评上年度市级网格员称号,全镇只有一个。张传伍听了,惊喜万分,立马回家告诉了妻子。妻子嘴上说称号有什么用,又换不来钱,可脸上却难掩笑容。张传伍心里高兴,想出去走走,顺便巡逻一趟。他拿起红马甲,妻子走过来给他披上,又给他正了正。妻子看到张传伍走出门去的背影,嘴上不敢说心疼,可心里却酸溜溜的。

张传伍来到水库大坝上,山间吹来山风,水面拂来水风,清风拂面,他感到身心畅快,视野也变得清晰起来。天上的大朵云被吹得越来越远,天空澄蓝透净。他将这风吸满胸腔,向天空尽力吹去,他想,他也要做这山间的风,把淋经峪乡亲心头的阴云全都吹散。

来源:鹿鸣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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