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娘，我不想学金融，我想当老师。＂儿子周明志的话如一记闷雷，打断了我们刚燃起的欢喜。
金榜题名后的抉择
＂娘，我不想学金融，我想当老师。＂儿子周明志的话如一记闷雷，打断了我们刚燃起的欢喜。
那是九七年的六月底，蝉鸣声透过纱窗，夹杂着院子里孩子们的嬉闹声。
我们家住在省城东郊一个老旧小区，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砖房，五层楼没有电梯，每到下雨天，楼道里总有一股潮湿的霉味。
那两室一厅的楼房，虽不宽敞，却盛满了我和老周对儿子的期盼。
客厅里的电视机是九二年买的长虹牌，二十一寸的，是那时我们厂里发奖金时添置的，算是我们家最值钱的电器了。
那天，明志拿着高考成绩单回来，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意。
我正在厨房里择菜，听见门响，赶紧擦擦手迎出去。
＂妈，出来了，585分！＂明志站在门口，高高举起那张薄薄的纸，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脸上。
我一把抓过成绩单，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老天爷有眼啊！＂我搂着儿子，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快坐快坐，我去拿茶水。＂我赶紧让明志坐下，转身就往厨房跑。
我掀开锅盖，那锅红烧肉早已炖得软烂，散发着香气。
今天我特意去市场买了五花肉，又从冰箱底层拿出了平时舍不得吃的江团鱼，做了儿子最爱的糖醋鱼。
老周要是在，该多好啊！我心里默默地想。
儿子刚上初中那年，老周因为工厂事故走了，留下我和儿子相依为命。
这些年，我在纺织厂当工人，一个人把明志拉扯大，省吃俭用，就为了给他创造好条件读书。
我掏出藏在米缸下的钱罐子，取了五十块钱，准备晚上下馆子庆祝一番。
＂呦，王淑芬，这是办喜事呢？＂隔壁的李大姐闻香过来了，她那双耳朵比猫还灵。
＂明志高考585分，能上重点大学喽！＂我把成绩单递给李大姐看，脸上的笑容合不拢嘴。
李大姐连声说好，拉着我的手上下晃：＂淑芬啊，你这些年辛苦了，总算苦尽甘来！＂
我给李大姐拿了两个茶叶蛋，说是分享喜气。
李大姐走后，我把菜一盘一盘端上桌，心里盘算着儿子的大学路。
＂娘，我想好报考哪所大学了。＂明志突然开口，筷子停在半空。
＂哪所？北大还是清华？＂我笑着问，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学费的事情。
＂省师范学院，我想当老师。＂明志说完，认真地看着我。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啥？师范学院？你那么高的分数去那干啥？＂我放下筷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志抿了抿嘴：＂我想学教育学，毕业后去农村当老师。＂
＂胡闹！＂我拍了一下桌子，茶碗里的水都跳了起来。
＂多少人挤破头都上不了北大清华，你倒好，非往那小地方钻！现在是市场经济，学金融才有出息！＂
明志坐在那里，眼睛盯着墙上那张他爸和他的合影，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早就想好了。＂
＂想好啥了？一个大小伙子，整天抱着几本破书，挣那两个小钱，将来娶媳妇都难！＂我越说越激动。
明志低着头，不再说话，桌上的饭菜也没了香气。
那顿饭，我们母子俩都没吃多少，各自回屋睡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想起厂里的老王，她儿子前年考上了财经大学，今年刚毕业就被一家外企录取，月薪比我一年的工资还多。
想起单位的小刘，她闺女学的是法律，现在在城里开了律师事务所，出入都是小轿车。
为啥我儿子就要跟那些条件去农村？那可是我拼了命也要离开的地方啊！
第二天一早，我找来他班主任李老师。
李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教了三十多年书，头发已经花白了不少。
他坐在我家沙发上，手指不停摩挲着茶杯边沿：＂周阿姨，明志是个有主见的孩子。＂
＂李老师，您可得帮我劝劝他，这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非要去当老师。＂我倒了杯热茶推到李老师面前。
李老师笑了笑：＂现在国家挺重视教师的，工资也比以前高多了，您别担心。＂
＂那也没有学金融挣得多啊！＂我叹了口气，＂您说他这么好的分数，怎么就想不开呢？＂
李老师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明志在班上一直是个帮助同学的孩子，他当年去山区支教回来后，就经常跟我说想当老师的事。＂
＂那是孩子一时兴起，哪能当真？＂我不以为然。
李老师摇摇头：＂周阿姨，有时候孩子比我们想象的要成熟得多。明志的选择或许有他的道理，您不妨多跟他聊聊。＂
李老师走后，我心里还是不痛快。
第二天就拉来了大舅。
大舅在省城农业银行工作，是个副科长，在我们家亲戚中算是有出息的。
大舅一来就给明志讲金融行业的前景：＂现在是经济腾飞的时候，股市刚开，银行业务扩张，学金融那是真正的＇铁饭碗＇加＇金饭碗＇。＂
明志只是点头，眼神却飘向远方，像是心不在焉。
＂你看看你舅舅，当年上的师范，结果毕业没两年就改行了，这不是照样干得好好的。＂我在一旁帮腔。
＂那是我赶上了好时候。＂大舅笑着说，＂现在不同了，各行各业都在重组，下岗的人越来越多，只有掌握真本事的人才能站稳脚跟。＂
明志依然沉默，我知道他是个倔脾气，认准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像极了他爸。
接下来的日子，我又找来七大姑八大姨做说客，可明志始终只是听，不反驳也不接受。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明志去同学家复习，我趁机收拾他的房间。
在书桌抽屉里，我发现一叠用红绳系着的信件。
信封已经有些泛黄，都是从山西寄来的。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封，上面的字迹稚嫩却工整：
＂明志哥哥：
村里的李老师病了，已经半个月没来上课了。小明和小华都说不想读书了，要去镇上打工。我知道您说过，知识改变命运，可是没有老师，我们怎么学习呢？爸爸说，像我们这样的山沟沟，永远不会有年轻人来当老师的……＂
署名是＂小花＂，日期是明志初二那年。
我一封一封地读下去，原来明志初中时跟着学校到山区支教过一个月，和那里一个叫小花的女孩子有书信往来。
信中小花说她们村的老师只有一个，教六个年级，村里的孩子们多想有个像明志这样的老师啊。
最后一封信是去年冬天的，小花说她考上了县里的高中，是全村第一个读高中的女孩，她要像明志哥哥一样，将来也要当老师，回到村里教书。
我手里拿着这些信，突然明白了儿子的选择。
那天晚上，我蹲在卫生间偷偷掉眼泪，眼前不断浮现出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那时候，我多想学医啊！可是家里拿不出学费，听从父母之命去了纺织厂。
记得刚进厂那会儿，车间里机器轰鸣，灰尘满天飞，我每天下班回来嗓子都是哑的。
老周是修机器的技术员，见我干活认真，就常帮我修理机器，后来就处对象结婚了。
日子虽然过得去，可心里总有个结，总觉得自己的人生本可以走另一条路。
＂妈，睡了吗？＂明志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
看见我红肿的眼睛，他愣了一下：＂您怎么了？＂
我摆摆手，接过牛奶：＂没事，就是有点累。＂
＂您别太辛苦了。＂明志在我床边坐下，轻声说。
我看着儿子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
＂你小时候，咱家隔壁住着个老教授，姓孙。＂我突然开口。
＂我记得，孙爷爷。＂明志眼睛一亮。
＂他退休了还总去学校讲课，说教书育人是最值得一辈子做的事。＂我回忆道，＂那时你才五岁，趴在他膝盖上听故事，眼睛亮得像星星。＂
明志点点头：＂孙爷爷还送我第一本《昆虫记》，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说过的话，＇知识是照亮别人的灯＇。＂
＂你爸走得早，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就想着你将来能有出息，能挣大钱，过好日子。＂我叹了口气，＂可我忘了问你想要什么样的日子。＂
明志握住我的手：＂妈，您看过小花的信了吧？＂
我点点头，有些愧疚：＂我不是有意偷看的。＂
＂没关系。＂明志笑了笑，＂我本来就想找机会跟您说这事。您知道吗，在山区的那一个月，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有用的。＂
他的眼睛里闪着光：＂那里的孩子们渴望知识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自己。要不是您和爸爸的坚持，要不是遇到了孙爷爷这样的好老师，我可能也没机会坐在这里考大学。＂
我静静地听着，儿子的声音逐渐变得坚定。
＂妈，我想做个有用的人，就像孙爷爷那样，把知识的种子播撒在最需要的地方。＂
我看着儿子的眼睛，突然觉得他已经不是那个跟在我身后的小男孩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我是在为他铺路，却没想到他早已经选好了自己的方向。
＂可是，当老师太辛苦了，工资又低...＂我还是有些担忧。
明志摇摇头：＂孙爷爷八十岁了还在给学生上课，他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因为他的财富都在学生身上。＂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明志给我讲他在山区的见闻，讲那些渴望知识却没有好老师的孩子，讲他是如何一步步确定自己的理想。
＂我去找小花的信了，信封后面有她村子的照片。＂第二天一早，明志递给我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几个衣着朴素的孩子站在一间破旧的教室里，背后的黑板已经斑驳，墙角还有渗水的痕迹。
但孩子们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他们围着一个年轻人，那是年轻的明志，正在教他们写字。
＂这就是我想去的地方，妈。＂明志轻声说。
我的心一下子软了，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梦想。
或许，每个人都应该有追求梦想的权利，包括我的儿子。
第二天，我主动找明志谈话：＂我决定尊重你的选择。＂
明志惊讶地看着我，半天没回过神来。
＂真的吗，妈？＂他试探着问。
＂嗯，不过我有个条件。＂我看着他的眼睛，＂你得答应我，无论将来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放弃自己的选择，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一直走下去。＂
明志用力点头：＂我保证！＂
就这样，第三天，我陪明志去填报志愿。
省招生办门口人头攒动，家长们拿着资料窃窃私语，讨论着哪个学校更好，哪个专业更吃香。
阳光透过树叶，斑斑点点洒在表格上。
我看着儿子坚定地写下＂省师范学院教育系＂几个字，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真正的成功不是站在多高的地方，而是站在自己想要站的地方。
儿子教会了我这个道理。
回家路上，我们买了两个老冰棍，那是明志从小就爱吃的，五分钱一根，甜丝丝的。
我们像他小时候那样，坐在小区的长椅上，一边吃一边看夕阳西下。
＂明志，＂我轻声说，＂妈妈为你骄傲。＂
明志笑了，眼角有些湿润：＂谢谢您，妈。＂
七月的风吹过，带着槐花的香气。
我想起了老周，如果他还在，一定会支持儿子的选择。
他生前常说，人这辈子，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就是最大的福气。
暑假里，明志主动去打工赚学费。
他在新华书店做临时工，每天整理书籍，帮顾客找书，下班回来总是带着一身书香。
有时候我下班早，就去书店接他，远远地看见他认真工作的样子，心里就充满了骄傲。
＂王师傅，您儿子考上哪所大学啦？＂厂里的同事问我。
＂省师范学院，准备当老师呢。＂我微笑着回答。
＂当老师？他不是考了五百多分吗？怎么不去学金融啊？＂同事一脸惊讶。
以前，我可能会觉得难以启齿，但现在，我挺直了腰板：＂他有自己的理想，我支持他。＂
同事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说我傻，有人说明志不懂事，但我不再在意。
八月底，省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家里。
那个红色的信封，明志捧在手里，像是捧着一件珍宝。
我们一起去集市上，买了新衣服、新书包，还有一个老式的热水壶，准备开学用。
＂明志，你想好了，以后真要去农村吗？＂临出门前，我还是忍不住问。
明志点点头：＂嗯，这是我的梦想。＂
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我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释然。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父母能做的，不是替孩子选择道路，而是在他们前行的时候，做一盏指路的灯。
开学那天，我送明志去车站。
公共汽车站人头攒动，到处是背着行李的新生和送行的家长。
明志穿着新买的白衬衫，背着那个我们精心挑选的帆布包，站在车站的阳光下，像是站在了新生活的起点。
＂妈，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明志抱了抱我。
我强忍着泪水点点头：＂去吧，记得按时吃饭，天冷了加衣服。＂
看着车子渐渐远去，我站在原地，直到它变成远方的一个小点。
回家的路上，我路过一家书店，橱窗里摆着新上架的教育类书籍。
我走进去，买了一本《教师职业规划》，想着等明志回来时送给他。
店员包书的时候问我：＂您是老师吗？＂
我笑了笑：＂不是，但我儿子将来是。＂
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自豪。
也许，这就是为人父母的真谛，不是把自己的期望强加给孩子，而是帮助他们找到自己的路，然后勇敢地走下去。
回到家，我翻开相册，看着明志从小到大的照片，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慨。
曾经以为，成功就是高薪厚职，大房子，小轿车。
现在才明白，成功的定义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同。
对明志来说，成功是点亮山区孩子们的眼睛；对我来说，成功是看着儿子追逐自己的梦想。
窗外，夕阳渐渐西沉，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我合上相册，心里默默祝福儿子：但愿你追寻梦想的路上，有风有雨有阳光，也有诗和远方。
来源：碧海蓝天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