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且说那城南首富赵员外府上，近日总见个穿金戴银的老乞丐坐在门槛石狮旁。
且说那城南首富赵员外府上，近日总见个穿金戴银的老乞丐坐在门槛石狮旁。
但见他破衣上缀满金玉璎珞，油腻手指间套着七八个翡翠扳指，每回施粥时总要把铜碗敲得当当响："多舀半勺！
俺当年行善积德……"
那年头护城河都结着厚冰碴子，狗儿缩在桥洞底下舔铁钉上的锈。
有个叫王二狗的瘸腿乞丐，整日拄着榆木棍子挨家讨饭。
这乞丐有个怪癖——讨来的干粮定要掰半块喂野狗，讨得热汤必要分一口给瞎眼老妪。
"作孽哟！
油条摊的刘婶跺着脚骂，"自家都饿得眼冒金星，还充什么善人！
那夜王二狗蜷在城隍庙的草堆里，庙祝老吴头提着灯笼来撵人。
月光从破窗棂漏进来，照得神像脸上的金漆斑斑驳驳，倒像是哭花了妆的戏子。
王二狗正要把最后半块硬窝头塞给庙里那只三条腿的癞皮猫，忽听得梁上传来窸窣声。
"后生仔，莫怕。
梁上飘下个白胡子老头，鹤氅上沾着三更霜，"老朽乃云游仙翁，见你日日行善……"
王二狗在草堆里翻了个身，浑浊眼窝里射出精光："老神仙要传俺点石成金术？
"呸！
那等旁门左道。
仙翁从袖中抖出本黄卷，"此乃《天机策》，能观人祸福。
记住，泄露天机者……"老头突然掐住王二狗的脖子，枯枝似的手指泛着青光，"当遭五雷轰顶！
王二狗得了奇术，从此在街边摆起卦摊。
头几回倒灵验，说李屠户要遭血光之灾，当夜他家母猪果真撞翻了油灯。
可当他说周秀才要中举时，那书生却跌进粪坑淹了半死。
"骗子！
众人砸烂了他的卦幡。
王二狗躲回城隍庙，发现癞皮猫正叼着《天机策》撕咬，书页上竟渗出殷红血珠。
转眼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那日。
王二狗蹲在巷口分馒头，忽见个穿狐裘的富商踉跄跑来，襟口插着把匕首。
"救……救……"富商喉咙里咕嘟着血沫，"城东……柳家……"
王二狗想起《天机策》上的血字，心头突突直跳。
他摸到富商怀里硬邦邦的包裹，正待抽手，忽听得身后传来铜铃声。
回头望去，卖糖人的张瞎子支着摊子，空荡荡的眼眶对着这边。
王二狗再低头时，富商已咽了气，雪地留着两行脚印，像极了坟岗上的纸钱灰。
三日后衙门贴出告示，说富商柳员外暴毙，遗产充公。
王二狗攥着从尸体上顺来的玉扳指，在当铺门前转了三圈。
掌柜的接过扳指时，他分明看见柜台后闪过半张青面獠牙的脸。
开春后河冰化了，洗衣妇在岸边捣衣，木杵声惊起芦苇丛里的野鸭。
王二狗突然在码头支起粥棚，白米粥里飘着油星子，引得乞丐们争抢。
有个老叫花子抢粥时被撞翻，怀里的《天机策》残页飘进河水里，转眼被鲤鱼吞进肚中。
七月半鬼节，王二狗在柳家废园摆下香案。
月光像泼洒的银水，照得满地符咒泛红。
他咬破指尖在额头画了道符，突然看见园子里飘着上百个青面鬼影。
"柳员外！
王二狗大喊，"你的冤魂……"
话未说完，身后传来仙翁的冷笑："蠢货！
你泄露天机，明日午时三刻……"
二十年后，成了赵员外的王二狗坐在门槛上，翡翠扳指硌得手指生疼。
他望着街角讨饭的新乞丐，突然把铜碗甩过去："多舀半勺！
当年俺就是这样……"
这时有个穿补丁棉袍的后生跑来，气喘吁吁道："老爷，城隍庙的癞皮猫……生了一窝崽，眼睛都是青的！
王二狗手一抖，金碗"当啷"掉在石阶上，溅出的米粥里，分明浮着半片带血的纸页。
那夜赵府后院的老槐树突然开了白花，树枝子跟活蛇似的扭动。
王二狗攥着玉扳指的手直抖，铜镜里映出他满额青筋，活像当年仙翁画在他额头的符咒。
"老爷！
西厢房闹鬼啦！
丫鬟春桃撞开门，发髻散得跟炸毛的鹌鹑似的。
王二狗抄起供桌上的桃木剑，剑穗上还系着当年癞皮猫的毛。
月光从雕花窗棂渗进来，照见西墙挂着幅美人图，画中女子的朱砂唇正往下滴血。
三年前清明上坟，王二狗在柳家祖坟撒了泡尿。
当时尿柱冲起三尺高的黄泥，底下露出半截黑棺。
棺盖上刻着九尾狐纹，月光一照，那些狐狸尾巴竟活了似的摆动。
"遭瘟的！
守墓人老张头举着火把追来，"这是柳家先夫人……"
王二狗撒丫子就跑，怀里《天机策》硌得肋骨生疼。
跑到护城河时，听见背后传来女人尖笑，回头望去，老张头火把早熄了，河面上漂着点点绿光。
"王员外好兴致。
青衫书生摇着折扇从槐树后转出来，扇骨上刻着符咒，"在下青云观主清虚子，特来讨教《天机策》玄机。
王二狗后腿肚子转筋，当年仙翁的话在耳边炸响："泄露天机者，五雷轰顶！
他忽然瞥见书生腰间玉牌，刻着半只狐狸脑袋——正是柳家祖坟棺盖上的纹样。
"妖道看剑！
王二狗挥起桃木剑，剑尖绽开朵剑花。
清虚子折扇轻摇，剑尖突然拐了个弯，直刺向美人图。
画中人飘然而下，红纱衣扫过供桌，烛火应声而灭。
黑暗中有婴儿啼哭，王二狗浑身汗毛倒竖。
二十年前他讨饭经过乱葬岗，曾听见地下传来婴儿哭。
当时扒开腐叶，见个青面婴儿叼着红绳，绳头系着半本《天机策》。
"那书吃人魂魄！
仙翁的话在雷鸣中炸响。
王二狗踉跄后退，撞翻了供桌上的铜香炉。
炉灰扬起，清虚子突然露出狐狸尾巴，美人图上的女子伸手来扯他衣领。
这时前院传来梆子声，打更的老周头沙哑嗓子喊着："寅时三刻，小心火烛——"王二狗急中生智，抓起供桌上的枣泥糕塞进狐狸精嘴里。
那妖精顿时捂住喉咙，枣泥里掺着朱砂和黑狗血。
"你怎会知我弱点？
狐狸精咳出黑血，现出柳家先夫人的容貌。
王二狗从怀里掏出半块玉珏，正是当年从柳员外尸首上摸的。
月光下玉珏泛起青光，照出狐狸精额头的朱砂痣。
"老东西！
清虚子折扇崩裂，露出里面的狐尾，"当年柳员外负心，我姐姐含恨而死。
你倒好，用《天机策》坏了我们百年大计！
王二狗攥着玉扳指的手青筋暴起，突然想起仙翁当年掐他脖子时，手指也泛着这种青光。
他狂笑三声："老神仙早算到今日，特意留给我……"
话音未落，屋顶轰然炸裂。
仙翁脚踏五色祥云，身后跟着癞皮猫和三条腿的乌鸦。
狐狸精尖叫着要逃，却被云中伸出的金绳捆成个粽子。
"王二狗啊王二狗。
仙翁捋着白胡子，"当年给你《天机策》，就知你会坏我棋局。
晨光染红院墙时，王二狗坐在槐树底下。
怀里《天机策》化作蝴蝶飞走，玉扳指裂成两半。
他望着街角新支起的卦摊，摊主是个穿补丁棉袍的后生，额角有道朱砂痣。
"多舀半勺！
王二狗把金碗递过去，粥里浮着半片带血的纸页。
后生抬头冲他笑，眉眼像极了当年的仙翁。
"王员外疯啦！
消息像野火般蹿遍全城。
只见首富府门前，那个穿金戴银的老乞丐正抓着石狮子的鬃毛往上爬，嘴里念叨着："狐狸精没死！
老神仙骗俺……"
那夜雷雨交加，王二狗在书房翻着《天机策》残卷。
油灯突然爆出绿火，纸页上的朱砂字迹扭动起来，拼成个窈窕人影。
他听得耳边传来环佩叮当，抬头却见供桌上的玉观音在笑。
"柳夫人？
王二狗胯下湿了一片，尿骚味混着檀香味直往上窜。
玉观音从莲花座飘下来，红纱衣扫过青砖，留下道道血痕。
这时前院传来敲更声，梆子漏敲了一记。
王二狗突然想起老张头说过，乱葬岗的婴儿哭是狐狸精在数更。
他哆嗦着摸出怀表，铜壳上凝着水珠——子时三刻，阴煞最重。
"王员外好定力。
玉观音突然开口，声音像碎瓷片在铜盆里磨，"当年用枣泥糕破我法术，如今可还有黑狗血？
王二狗踉跄后退，撞翻了博古架。
青花瓷瓶摔得粉碎，露出里面藏的《天机策》真本。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得书页上的符咒泛红。
"那是老神仙给的假书！
王二狗抓起真本往嘴里塞，纸页却化作蝴蝶飞走。
他想起二十年前在城隍庙，仙翁传书时手指泛青，当时梁上癞皮猫炸着毛尖叫。
"老东西早算到你今日。
玉观音红纱衣翻卷，露出腕间九道金铃，"当年你尿冲祖坟，惊了我孩儿胎魂。
那《天机策》早被做了手脚……"
王二狗突然狂笑，笑声惊飞了檐下乌鸦。
他撕下衣襟裹住右手，露出当年仙翁掐出的青痕："老神仙早留好后手！
说着左手结印，地上碎瓷片突然腾空，拼成个八卦图。
二十年前那个雪夜，王二狗在破庙分完最后一个窝头。
仙翁从梁上飘下，枯指点在他眉心："记住，遇狐妖结巽印，见血光画离卦。
当时癞皮猫突然窜上供桌，打翻了油灯。
"巽印！
王二狗大喝一声，碎瓷片组成的风刃斩向玉观音。
红纱衣裂帛般撕开，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王二狗却瞳孔骤缩——白骨心口插着把匕首，正是当年柳员外的凶器。
这时前院传来鸡鸣，守夜的老周头举着灯笼闯进来："老爷！
西郊乱葬岗……诈尸啦！
王二狗冲出书房，踩碎一地黄符。
晨雾中，他看见柳家祖坟方向腾起黑气，形如九尾巨狐。
"姐姐！
黑气中传来清虚子的尖叫，"那书生早被吃了心肝……"王二狗突然明白过来，当年柳员外暴毙，正是狐狸精要灭口。
而《天机策》上的血字，是癞皮猫用命换来的警示。
"老神仙！
王二狗对着黑气大喊，"你当年掐俺脖子，就是为今日！
说着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天机策》上。
书页突然燃烧，火光中浮现仙翁身影，白胡子挂着冰碴。
"王二狗啊王二狗。
仙翁的声音像破锣，"那狐狸精是你当年分的半块窝头……"
正午阳光刺破乌云时，王二狗坐在石狮旁。
怀里《天机策》的灰烬被风卷走，落在乱葬岗的野狐窟里。
他望着街角新支起的卦摊，摊主是个穿青衫的书生，腰间挂着九道金铃。
"多舀半勺！
王二狗把金碗递过去，粥里浮着半片带血的纸页。
书生抬头冲他笑，眉眼像极了当年的柳夫人。
这时打更的老周头踉跄跑来，铜锣敲得震天响："不好啦！
城隍庙的癞皮猫……开口说话啦！
来源：仁生处处会相逢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