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马,你这是何苦呢?每天两百,一个月就是六千!"张大娘站在楼道里,看我掏出手机准备转账,忍不住又念叨起来。
一枚硬币上的人情世故
"老马,你这是何苦呢?每天两百,一个月就是六千!"张大娘站在楼道里,看我掏出手机准备转账,忍不住又念叨起来。
她手里拎着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青菜,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一如既往地关心着单元楼里每家每户的事情。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再多说。
我叫马志明,今年六十八岁,是北方这座老工业城市的土生土长的人。
退休前是国营纺织厂的老师傅,干了三十多年的机修工作,手上的老茧厚得像树皮一样。
那时候,我们厂是全市最大的纺织厂,有上万名工人,三班倒地生产,机器轰鸣声日夜不停。
九十年代末的那场改革浪潮中,厂子不景气了,很多工友都下了岗,我因为技术过硬,一直干到退休。
五年前,我和赵秀芝结为夫妻,她比我小三岁,是街道办退休干部。
我们都是二婚,都带着前半生的伤痛和无言的沉默。
记得我第一次见秀芝是在2015年的春天,她正在小区的活动广场上教老人们跳广场舞。
那天阳光很好,照在老槐树的新叶上,折射出嫩绿色的光晕。
她穿着一件浅绿色的尼龙外套,脖子上系着一条鹅黄色的丝巾,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像是一把小扇子。
我当时在旁边的棋牌角下象棋,一不小心就多看了几眼。
"老马,该你走棋了,看什么呢?"对面的李大爷揶揄道,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哟,看上咱们舞蹈队的秀芝了?"
我连忙低头看棋盘,耳根子有些发热,像个毛头小伙子似的。
那时我已经一个人过了七年,家里的东西都还保持着老伴在世时的样子。
电视柜上的相框里,她还冲我笑着,眼神温柔。
我的老伴患上乳腺癌后,只挺了一年多就走了。
那段日子,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打发时间,有时想起她,就一个人掉眼泪。
秀芝的情况和我差不多,她的老伴比她大十岁,早年是国营百货公司的采购,常年奔波,积劳成疾,在她五十出头的时候就走了。
我们俩都是丧偶多年,孤独这东西,年轻时不觉得,可到了晚年,它就像墙角的一块阴影,怎么也驱散不掉。
后来是小区的文艺组织者王阿姨撮合我们认识的。
她把我们安排在一次老年人聚餐的同一桌,又"不小心"把我和秀芝的位置放在一起。
席间,秀芝不小心把汤洒在了我的裤子上,她连忙用纸巾帮我擦拭,那一刻,我们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连道歉,脸上泛起红晕,像个小姑娘似的。
"没事儿,衣服湿了可以干,人心凉了才难回暖。"我随口一句话,把在场的老伙计们都逗笑了。
秀芝也笑了,那笑容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在纺织厂食堂门口,第一次见到我老伴时的情景。
从那以后,我们开始约着一起去公园遛弯,她教我打太极拳,我教她下象棋。
慢慢地,我们熟悉起来,开始互相分享各自的故事。
她告诉我,她年轻时是街道里出了名的能干人,负责居民调解工作,家长里短、婆媳矛盾,她都能调和得妥妥当当。
"那会儿,天天披星戴月地工作,一个月就领三十六块八毛钱工资,可也没觉得苦。"秀芝常这样回忆。
我则给她讲我在纺织厂的日子,讲机器轰鸣中如何听出哪里出了故障,讲工友们在食堂打牙祭的热闹场面。
日子久了,我心里那扇紧闭的门,慢慢开了一条缝。
我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和她进一步发展关系。
可我又担心儿子不同意。我儿子马强,现在是一家外企的中层管理,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他媳妇小刘在银行上班,两口子的日子过得还算顺当,就是很少回来看我。
他们有个儿子,今年上高二,学习忙,更是难得一见。
经过几个月的考虑,我鼓起勇气,向秀芝提出了同居的想法。
"志明,你是认真的吗?"她有些惊讶,眼睛里闪烁着不确定的光芒。
"我这辈子最认真的事,就是两次结婚。"我握住她的手,"咱们年纪大了,不想那么多了,就是想有个伴,晚上说说话,白天有个照应。"
秀芝点点头,眼圈有些发红。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在想她女儿的反应。
她女儿赵丽,比我儿子小几岁,在市医院当护士,性格直爽,但对母亲的事情管得很严。
结婚那天很简单,只在家附近的小饭店请了几个老友吃了顿饭。
她的女儿勉强来了,脸上的表情复杂,既有祝福,又有担忧。
我的儿子马强却没出现。
他在电话里直接说:"爸,您老糊涂了吧?谁知道人家是不是冲着咱家那套房子来的!现在这社会,什么人都有。"
他的话像一把刀子扎在我心口,可我没法反驳。
毕竟我这套房子是单位分的老房子,七十多平米,虽然不大,但在市中心,价值不菲。
再加上我这些年的退休金,存款也有二十来万。
"儿子,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这次你就由着我的性子来吧。"我在电话那头苦笑着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马强叹了口气:"爸,你自己小心点吧,别老了还被人骗了。"
就这样,我和秀芝在不被看好的目光中开始了晚年生活。
我们住在我的房子里,原本有些凌乱的老房子,在秀芝的收拾下焕然一新。
她把阳台上养的几盆吊兰搬了过来,又添置了几盆绿萝和富贵竹,让这个老房子一下子有了生机。
秀芝很贤惠,每天变着花样做饭,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会给我熬银耳汤,说是滋阴润肺;会在冬天的早晨起来给我煮一碗小米粥,放两颗红枣,说是补气养胃。
我呢,就负责买菜、遛弯,偶尔还能用我的老手艺帮邻居修修缝纫机。
有时候出去遛弯,碰到那些认识的老伙计,他们都会笑着说:"老马,有老伴的日子就是不一样啊,瞧你这气色,比以前好多了。"
我总是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可是日子久了,我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秀芝每次买东西都很节省,舍不得买贵的菜,见到打折的衣服就想买,尽管那些款式老气,一点都不适合她。
一次,我看到她在阳台上洗衣服,用的肥皂还是那种老式的大块肥皂,搓得手都红了。
"怎么不用洗衣机呢?"我问。
"这点衣服,用什么洗衣机,费电费水的。"她头也不抬地回答。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觉得她可能是不好意思花我的钱。
于是,从我们同居的第一天起,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晚临睡前,我都会给秀芝转200块钱。
"这是干啥?"她当时很惊讶,看着手机上的到账信息。
"家用钱。"我说,"虽然咱俩都有退休金,但你照顾我,做饭洗衣服,就该得到回报。"
"可是我们都是老两口了,用得着这么见外吗?"
"别可是了,不给钱我睡不着。"我坚持道。
其实,我心里明白,这钱不仅是对她的尊重,更是对自己的保护。
我怕别人说闲话,怕儿子的猜疑,也怕秀芝觉得我是靠她养活的老头子。
这两百块钱,是我们之间的一道坎,也是一座桥。
就这样,每天晚上,我都会按时给她转账。
有时候我们白天吵了点小架,晚上我依然会转钱,然后她看到信息,会悄悄地走过来,坐在我身边,轻轻地靠着我。
那一刻,我们之间的隔阂就烟消云散了。
但邻居们不这么想,他们笑话我傻。
特别是住在对门的张大娘,每次看到我掏手机,就会念叨:"老马,你这每天两百,一个月就是六千啊!你这是给保姆呢,还是给老伴?"
背地里他们管我叫"转账老头"。
甚至连秀芝有时也会摇头:"志明,咱都这把年纪了,何必这么见外?我也有退休金,不差这点钱。"
可我依然坚持。
生活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和秀芝的感情也越来越深。
我们会一起去看早场电影,那种票价便宜的那种;会一起去公园里跳广场舞;冬天的时候,会一起贴着暖气,听老式收音机里播放的评书。
虽然生活简单,但却充满了温馨。
秀芝的女儿赵丽渐渐地也接受了我,偶尔会带着她的孩子来看我们。
那个十岁的小男孩很聪明,喜欢听我讲老纺织厂的故事,尤其是那些机器的构造和原理。
但我儿子马强仍然很少回来,每次通电话,也总是匆匆几句,说他工作忙,没时间。
我能感觉到他对我和秀芝的关系还是有抵触情绪。
去年冬天,我突发胆囊炎住进了医院。
那天早上,我突然感觉右上腹一阵剧痛,秀芝吓坏了,连忙叫了出租车送我去医院。
检查结果显示是急性胆囊炎,需要立即手术。
手术费和住院费加起来差不多四万。
马强正好出差在外,电话里只说:"爸,我这边实在抽不开身,钱我想办法,您先顶着。"
我能听出他话语中的为难,也没多说什么。
就在我发愁时,秀芝从家里拿来了一个红色的存折,里面存着七万多。
"这是..."我惊讶地看着那本存折。
"你每天给我的钱,我都存起来了,一分没动。"她说着,眼圈有些发红,"我知道你为什么坚持给钱,我就想着,万一哪天你需要用钱,我好拿得出手。"
她告诉我,这些年来,她一直把我给她的钱存起来,从来没用过。
她自己的退休金够她花,而且她一直很节省,不爱乱花钱。
"我怕你有一天会后悔和我在一起,"她低声说,"所以我想着,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我可以把这些钱还给你,不让你吃亏。"
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相濡以沫,什么叫患难与共。
那些两百块不是施舍,也不是补偿,而是我们这个年纪能想到的,表达关心的方式。
手术很成功,我在医院住了两周。
每天秀芝都陪在我身边,给我端水喂饭,半夜起来帮我翻身。
她的女儿赵丽知道这事后,专门请了两天假来医院看我,还带来了营养品。
"马叔叔,谢谢您对我妈这么好,"赵丽握着我的手,眼睛里满是真诚,"我以前有些误会,现在我明白了,您是真心对我妈好。"
出院后的第一天晚上,我依旧给秀芝转了200块钱。
她看着手机上的信息,笑着摇了摇头:"你呀,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这辈子都改不了了,"我认真地说,"除非哪天我真的走不动了,否则我每天都会给你转这200块钱。"
从那以后,就连楼下的张大娘都不再嘲笑我了。
有一次她悄悄对我说:"马师傅,我明白了,你们那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互相的尊重和扶持呢。"
这件事情后,我儿子马强的态度也有了变化。
有一天,他突然带着儿媳妇和孙子回来看我,还带了一条很贵的羊绒围巾给秀芝。
"爸,我以前是有点不理解您,"吃饭的时候,马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现在我明白了,人这辈子,开心最重要。秀芝阿姨对您这么好,我应该感谢她才是。"
秀芝笑着说不用谢,她照顾我是应该的。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着春节联欢晚会,笑声不断。
我看着秀芝和儿媳妇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心里暖洋洋的。
如今,秀芝的女儿赵丽逢年过节会带着外孙来看我们,马强也会定期回来吃饭。
我和秀芝的生活平静而幸福。
每天早上,我们一起去小区的空地上锻炼身体,她跳广场舞,我打太极拳。
中午,我们会一起做饭,有时候是我掌勺,有时候是她。
她做的酸菜炖排骨是我的最爱,每次吃她都会笑眯眯地看着我:"好吃吗?"
我总是点头:"好吃,比食堂的好吃多了。"
下午,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会去附近的公园散步,看看花,聊聊天。
有时候会碰到老朋友,大家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打发时光。
晚上,我们会一起看看电视,或者我看报纸,她织毛衣。
到了睡前,我依然会给她转那200块钱。
这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一种仪式感。
有一天晚上,我正准备转账,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抖,怎么也点不准那个支付按钮。
秀芝看出了我的困难,轻轻地接过手机,帮我完成了操作。
然后她又把手机还给我,说:"志明,咱们老了,以后有什么事就互相帮衬着点,别硬撑。"
我点点头,鼻子有些发酸。
人这一辈子,到了晚年,才懂得爱情不只是轰轰烈烈,更是平平淡淡的陪伴。
是在你生病时递上的一杯热水,是在你迷茫时给予的一个拥抱,是在你孤独时送来的一句问候。
每一个两百元,都是我们共同生活的见证,是一枚枚垒起信任长城的硬币。
它们串联起我们平凡却温暖的晚年,也让我们在这个世界上,不再孤独。
前几天,小区里的李大爷问我:"老马,你这每天转账,算下来这五年得转多少钱啊?"
我笑着回答:"差不多三十六万五千块吧,不过值得。"
"值得什么啊?"李大爷不解地问。
"值得我晚年不再孤独,值得家里有人等我回去,值得每天早上醒来看到她在身边。"我说。
李大爷沉默了,他的老伴去年刚走,现在一个人住,想必是能体会我的心情的。
人到了我们这个年纪,钱财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人陪你说说话,有人和你一起看夕阳,有人在你生病时照顾你。
这些,是金钱买不来的。
秀芝常说:"志明,你这人就是死脑筋,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总是笑着回答:"要不是我这死脑筋,哪能坚持给你转钱转到现在?"
然后我们就相视而笑,笑容里是岁月沉淀下来的默契和温情。
人生七十古来稀,我们能在晚年找到彼此,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那些曾经的伤痛和孤独,都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慢慢愈合。
每一个两百元,都是我们爱情的印记,是我对她的承诺,也是她对我的包容。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再是孤独的行者,而是相互依偎的旅伴,一起走完人生最后的旅程。
每当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听着秀芝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就会涌起一种莫名的安宁。
这种安宁,是一个人时从未有过的。
它让我相信,即使有一天我们中的一个先离开,另一个也会带着这份安宁和美好的记忆,勇敢地继续生活下去。
这大概就是爱情最终的样子吧——平凡,踏实,却又温暖人心。
来源:轻快跳过溪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