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周立明，是一所普通高校的中文系副教授。妻子王海燕在我们儿子周小鹏六岁那年，又怀上了双胞胎。

双倍惊喜，双倍责任

＂你啊，犟得像头牛。我明天就到，别拦我。＂姑姑的声音穿过电话线，一如既往地不容置疑。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我握着话筒愣在原地。

那是2008年的初冬，北京奥运会的欢呼声刚刚落下，我们家却迎来了另一场＂奥运会＂。

我叫周立明，是一所普通高校的中文系副教授。妻子王海燕在我们儿子周小鹏六岁那年，又怀上了双胞胎。

那时的高校老师，算不上富裕，但在同龄人中也属于体面的职业。我们住在学校分配的两居室里，拥挤但温馨。

自从得知妻子怀的是双胞胎，我就开始夜不能寐。一个孩子已经让我们手忙脚乱，再添两个，这日子该怎么过？

＂咱们家的＇龙凤胎＇可真是稀罕物。＂海燕常常摸着隆起的肚子笑着说，那笑容里有期待，也有我看得出的担忧。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海燕在市中心医院生下了一对健康的双胞胎，一个叫周阳阳，一个叫周亮亮。

当我抱着两个皱巴巴的小生命时，心中既有喜悦，也有沉甸甸的责任感。＂这下可好，咱家真成＇五口之家＇了。＂海燕躺在病床上，疲惫中带着幸福。

出院那天，老旧的＂夏利＂出租车司机看着我们一家五口和大包小包的行李，摇头笑道：＂兄弟，你这福气不小啊，一下子添了俩！＂

回到家，现实很快给了我们当头一棒。双胞胎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个白天哭，一个晚上闹，轮番上阵。

我的论文被迫搁置，海燕的黑眼圈像是永远洗不掉的印记。学校的课我却不能不上，每次走出家门，都带着深深的愧疚。

＂立明，你先去忙吧，我能应付。＂海燕总是这样说，可我看得出她眼中的疲惫。

那个冬天特别冷。有一天晚上，我批完学生作业回家，发现海燕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身边是两个安静酣睡的婴儿。

窗外，北风呼啸，吹得窗户格格作响。

我轻轻把海燕扶到床上，她迷迷糊糊地说：＂奶粉快没了，明天记得买。＂

就在那天晚上，我给家里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父亲周德海的声音依旧沉稳：＂孩子的事，家里人会帮忙的。＂

没想到第二天，却是姑姑周秀兰打来了电话，说要来北京帮忙。我本想推辞，可姑姑向来说一不二。

＂我看你是嫌弃你姑姑没文化，帮不上忙吧？＂姑姑在电话里直戳我的软肋，让我哑口无言。

姑姑比父亲小十岁，今年刚好五十出头，在县城邮局工作了大半辈子。她一辈子没结婚，父亲常说她是被当年的＂文革＂耽误了。

＂那时候哪有心思谈恋爱？等缓过神来，黄花菜都凉了。＂姑姑每次这样说，眼里总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复杂。

姑姑到家的那天，正赶上双胞胎同时大哭。我和海燕手忙脚乱，额头上都是汗。

＂你们这是打仗呢还是带孩子呢？＂姑姑放下手提包，三两下卷起袖子，麻利地接过阳阳，轻拍着他的背，嘴里哼起了陕北民歌。

神奇的是，阳阳竟然渐渐止住了哭声，安静下来。

＂看来你还真有两下子。＂我半开玩笑地说。

姑姑瞥了我一眼：＂你小时候比这两个还难带，半夜三更哭得整条街都能听见，还不是让我哄睡的？＂

海燕在一旁笑出了声，这是她生完孩子后第一次这样开怀大笑。

姑姑来的第三天，我们就起了争执。她说我泡的奶粉太稀，我说她给孩子穿得太多。我们在客厅里争得面红耳赤，海燕夹在中间，眼圈红红的。

＂大冬天的，孩子穿少了容易着凉！＂姑姑寸步不让。

＂现在不比你们那时候，暖气足着呢，穿太多孩子难受！＂我也不肯让步。

那天晚上，我听见厨房里姑姑低声对海燕说：＂读书人有时候就是死脑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立明打小就这德行，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海燕轻声回答：＂姑，其实立明心里很感激您来帮忙，就是嘴上过不去。＂

＂我知道。＂姑姑的声音温和下来，＂他跟他爸一个样，心软嘴硬。＂

听到这话，我的心里涌起一股酸涩。想起小时候，每次生病都是姑姑彻夜照顾；每次考试考好，也是姑姑偷偷塞给我糖果作为奖励。

可这些年，我却很少回家看望她和父亲。

每个月初，父亲都会准时汇来四千块钱。这在当时是笔不小的数目。父亲退休前在国企当工程师，节俭了一辈子。＂孩子是咱们周家的根，不能亏待。＂他只说这一句，再多的话都没有。

姑姑住进来后，家里的气氛渐渐不一样了。双胞胎的哭声少了，笑声多了。海燕的脸色也红润起来，甚至有时间看看电视里的连续剧。

我依然忙于教学和科研，常常深夜才回家。有一次深夜备课，我发现办公桌上的讲义被重新整理过，批注也变得工整，明显是有人帮我誊抄过。

那字迹陌生又熟悉——是姑姑的手笔。

＂姑姑，这些是您整理的？＂第二天一早，我指着那摞讲义问道。

姑姑正在厨房里煮小米粥，头也不抬：＂闲着也是闲着，帮你整理整理，省得你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想起前一天对她的冷言冷语，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您老花眼还这么费眼睛，多不值当。＂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暖暖的。

姑姑转过头，眼里带着笑意：＂我这辈子就会认字儿，虽然没你念的书多，但帮你整理这点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的。＂

渐渐地，我发现姑姑和我想象中大不相同。她不仅会照顾孩子，还会做一手好菜，甚至对我教的《红楼梦》都能说出一二。

＂你别瞧不起你姑姑，当年我也是念过高中的，要不是那场＇运动＇，说不定也能考上大学。＂姑姑一边择菜一边说，语气平淡，却让我心里一震。

那段被刻意淡忘的历史，对姑姑那一代人影响有多深，我突然有了更真切的体会。

周末，我抱着双胞胎去学校附近的小公园。遇到同事李教授，他笑着说：＂立明，听说你家来了救兵？最近精神不错啊！＂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有些羞愧。李教授拍拍我的肩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别太倔强，咱们这一代人，上有老下有小，不容易啊！＂

李教授比我大十几岁，前几年刚把女儿送出国，现在又在照顾卧病在床的老母亲。他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

回家的路上，我看到路边有卖鲜花的，突然心血来潮，买了一束康乃馨。

＂这是干啥？＂姑姑看到我拿着花回来，愣住了。

＂谢谢姑姑这段时间的照顾。＂我有些别扭地递过花束。

姑姑接过花，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你小子，长大了懂事了。＂然后转身进了厨房，但我看到她小心翼翼地把花插在了水杯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姑姑来了快两个月，家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小鹏的学习有人辅导，双胞胎的哭闹有人应对，海燕也终于能喘口气。

我的工作也逐渐步入正轨，系里准备推荐我参评副教授。晚上回家，常常看到姑姑在灯下帮我整理资料，戴着老花镜，一丝不苟。

可就在一切看似平静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那天晚上回家，却发现姑姑的房间空了。海燕递给我一张纸条：＂小鹏开学了，我先回去。你们慢慢来，别着急。＂桌上整齐地摞着我下周的教案，全部批注完毕。

＂姑姑什么时候走的？＂我急切地问海燕。

＂下午的车，我劝她多住几天，她说家里还有事。＂海燕叹了口气，＂她怕你回来会挽留她，特意挑你上课的时候走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昨晚姑姑接了个电话，通话时间很短，但她的表情有些异样。

＂我去追她！＂我转身就往外跑。

＂外面下雨了，带伞！＂海燕在身后喊道。

初春的雨丝丝沥沥，打湿了我的肩膀。我打了辆出租车，一路飞奔到长途汽车站。

站台上人来人往，我焦急地寻找姑姑的身影。＂末班车还有十分钟发车，您快点！＂售票窗口的大姐好心提醒我。

姑姑正站在检票口，背影瘦小却挺拔。她穿着那件深蓝色的棉袄，背着褪色的帆布包，像是从我记事起就没变过的模样。

＂姑姑！＂我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候车室回荡。

她转过身，眼镜后面的眼睛闪着光：＂怎么来了？＂语气平静，却掩不住眼中的惊讶。

＂您走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责备道，心里却是满满的愧疚。

姑姑笑了：＂我要是跟你说，你准不让我走。我在你家住得够久了，该回去了。＂

＂可是双胞胎还小，海燕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我急切地说。

＂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你和海燕也要学着自己照顾他们。＂姑姑语重心长地说，＂再说，你不是快评副教授了吗？这么好的机会，不能因为家里的事耽误了。＂

我一愣：＂您怎么知道？＂我并没有跟家里人提起这事。

＂海燕告诉我的。＂姑姑看着我的眼睛，＂立明，你是咱们周家第一个大学生，也是第一个当教授的。你爸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你。＂

听到这话，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您批的教案，我还没说谢谢。＂我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姑姑笑了：＂你教书育人，比我有出息多了。我就是闲不住，帮帮忙而已。你小时候背《三字经》，现在教大学生读《红楼梦》，这才是咱家的骄傲。＂

＂姑姑...＂我哽咽着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行了，大老爷们儿别矫情。回去吧，孩子们还等着你呢。＂姑姑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来，＂对了，你爸前几天来电话，说他下个月也要来，看看他的孙子们。＂

＂检票了！末班车乘客请注意，现在开始检票！＂广播里传来催促的声音。

姑姑朝我挥挥手，转身融入了排队的人群。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心中百感交集。

回家的路上，雨停了，天边露出一弯新月。我想起小时候姑姑教我认星星的情景，那时她的背影也是这样挺拔而坚定。

一个月后，父亲果然来了。他带着满满一箱子土特产，还有家乡的腊肉和干菜。双胞胎对这个慈祥的老人很是亲近，没一会儿就坐在他的膝盖上玩耍。

饭桌上，父亲难得地多喝了几杯。酒过三巡，他忽然说道：＂你姑姑为了来帮你们，提前办了退休。那四千块是她的退休金，不是我的。＂

我的手一抖，酒杯差点掉在地上：＂什么？＂

父亲叹了口气：＂她本来可以再工作几年的，但听说你们有了双胞胎，就执意要提前退休来帮忙。邮局的领导劝她再干两年，退休金会高不少，她不听。＂

我一时语塞，心里翻江倒海。

＂你姑姑这辈子，就是太要强。＂父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当年你上大学，学费是她出的大头。她总说，咱们周家必须有个大学生，哪怕砸锅卖铁也要供你念完。＂

那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回想起姑姑来北京这两个月，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让我心里愧疚不已。

第二天一早，我给姑姑打了电话。电话那头，她依然那么洒脱：＂那点钱算什么？我一个人花不了那么多。再说了，我这不是投资吗？等你当了教授，我这个姑姑也有面子。＂

挂了电话，我坐在书桌前，看着姑姑帮我整理的教案和资料，突然有了灵感。我提笔写下新课题的开头：＂家族责任与亲情传承—以现代文学作品为例＂。

那个学期，我的课堂上多了许多关于家族、亲情和责任的讨论。学生们起初有些不解，但渐渐被这些朴实却深刻的故事所打动。

＂周老师，您说的那个无私的姑姑，是真实存在的吗？＂一个女生课后问我。

我微笑着点点头：＂是的，她是我的姑姑。＂

＂那太了不起了！＂女生由衷地感叹，＂现在这样的亲情太少见了。＂

讲台上，我讲述着鲁迅笔下的家族责任与亲情。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讲台上，学生们认真记着笔记。

我忽然想起姑姑整理教案时专注的侧脸，想起父亲递给我钱时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海燕深夜喂奶时疲惫却幸福的微笑。

那个学期结束时，我如愿评上了副教授。第一时间，我买了三张火车票，带着海燕和孩子们回了老家。

姑姑站在村口等我们，还是那件深蓝色的棉袄，还是那副老花眼镜。看到我们一家五口，她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姑姑，您瘦了。＂我心疼地说。

＂瞎说，我这不好着呢吗？＂姑姑嗔怪道，眼睛却一直盯着双胞胎，＂这俩小家伙长得真快，才几个月没见，都认不出来了。＂

乡亲们得知我当上了副教授，纷纷来家里道贺。姑姑忙前忙后地招待客人，脸上满是自豪。

＂秀兰啊，你这个侄子真争气，当上教授了！＂村里的李大爷拍着姑姑的肩膀说。

姑姑笑得合不拢嘴：＂那是！咱们周家的孩子，没有不争气的！＂

晚上，院子里支起了桌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月光如水，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父亲罕见地多说了几句话：＂立明，你这次带着孩子们回来，是做对了。家，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我端起酒杯，向父亲和姑姑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们这些年的付出。我会把这份爱传递下去，教给我的孩子们。＂

姑姑摆摆手：＂别说这些肉麻的话，喝酒喝酒！＂但我看到她偷偷抹了抹眼角。

回北京的前一晚，我在姑姑的枕头下塞了一个信封，里面是我这几个月的积蓄。

第二天一早，姑姑把信封还给了我：＂拿回去，给孩子们买奶粉。我不缺钱。＂

我坚持不收：＂姑姑，这不是钱的事。这是我的心意，也是我对您的感谢。＂

姑姑看着我的眼睛，久久不语。最后，她轻轻说：＂那我收下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以后每年都带孩子们回来看看。你爸这辈子就指望着看孙子了。＂

＂我答应您。＂我郑重地点头。

回北京的列车上，双胞胎睡得香甜。海燕靠在我肩上，轻声说：＂立明，这次回来，你变了。＂

＂变了？＂我有些诧异。

＂嗯，变得更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也更像一个真正的儿子。＂海燕微笑着说。

窗外，田野飞速后退，远处的山脉如同巨人的脊背。我想起姑姑站在村口送别时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回到学校，我把这次经历写进了教案，成为我教授＂家庭伦理＂这一课的生动素材。

＂周老师，您为什么总说家族责任比个人成就更重要？＂课后，一个男生不解地问。

我微笑着回答：＂因为个人的成就离不开家族的支持，而家族的延续也需要每个人的责任担当。这是一种相互滋养的关系。＂

学期结束时，我收到了许多学生的感谢信。其中一封写道：＂周老师，听了您的课，我决定这个暑假回老家，好好陪陪我的爷爷奶奶。谢谢您让我明白了家族责任的意义。＂

读着这封信，我的眼前浮现出姑姑和父亲的面容。他们以自己的方式，教会了我什么是无私的爱，什么是深沉的责任。

双胞胎一天天长大，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每次看到他们的笑容，我都会想起姑姑的话：＂孩子是咱们周家的根，不能亏待。＂

血脉相连的力量，原来如此深沉而坚韧。双胞胎带来双倍的惊喜，也教会了我双倍的责任与感恩。

这份责任与感恩，将如同接力棒一样，从父辈传递到我，再从我传递到下一代，生生不息。

来源：友情长久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