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初秋的风卷着几片黄叶从我脚边滑过，那种特有的沙沙声让我想起了老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柳树。

回家

手机响起的那一刻，我正站在中国农业银行门口的樟树下数着六十张整钞。

初秋的风卷着几片黄叶从我脚边滑过，那种特有的沙沙声让我想起了老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柳树。

大姑姐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沙哑中带着几分哭腔：＂小东，姐夫肝病恶化，住院了，手术费还差十万......＂

我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那六十万元带着淡淡的油墨香气，是我这三十多年来全部的积蓄。

这套五十多平米的小房子是我婚前的全部家当，九十年代中期靠着单位福利分房才拿到手的，如今卖了它是为了跟妻子凑首付，买个大一点的房子，好让老母亲从农村过来与我们同住。

＂小东，你在听吗？＂大姑姐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回，她接着说：＂姐也知道你不容易，这些年你上大学，工作，结婚，都是自己一个人打拼过来的，姐不想麻煩你，可是……＂

＂姐，我知道了，我过几天去医院看看姐夫。＂我打断了她的话，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父母相继离世后，与大姑姐的联系也渐渐少了，从前一个月一个电话，到后来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彼此的生活轨迹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回到家，妻子正在厨房里忙碌，锅铲翻炒的声音与电视里播放的新闻联播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家最熟悉的声响。

＂老婆，我姐夫住院了，肝病，手术费差十万。＂我放下公文包，换上拖鞋，靠在厨房门框上说。

妻子的手顿了一下，那锅里的豆角炒肉差点糊了，她连忙关小火，回头看了我一眼：＂你姐找你借钱？＂

＂嗯，刚才打电话说的。＂我点点头，走到沙发边坐下，打开了一瓶啤酒。

妻子关了火，擦了擦手走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去看看情况。＂我喝了一口啤酒，有些苦涩。

妻子听说此事后，眉头立刻皱紧：＂你姐姐这些年在县城医院当护士，姐夫在建筑公司当工程师，怎么会连十万都拿不出来？＂

她接着说：＂再说了，当初你上大学那会儿，家里条件多困难，你姐不也没帮过你嘛，每次过年回家，她总是找借口不来，凭什么现在就伸手找你借？你可别傻了！＂

我无言以对，妻子说的都是事实。

自从父母走后，我与姐姐的关系确实疏远了，电话联系都少，更别说见面。

每次春节，也只是走个形式互相拜年，短信里那句＂新年快乐＂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

六十万对我们这个小家庭来说不是小数目，要是少了十万，新房首付可就难了，这意味着我们要推迟购房计划，而母亲住在农村那个漏雨的老屋子里，已经熬过了太多个冬天。

晚上，我把这事说给母亲听，老人家沉默了许久，只说了一句：＂你姐小时候，可是最疼你的。＂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落入我平静已久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翻出了一个旧铁盒，里面放着几张泛黄的老照片，有一张是姐姐抱着我的合影，那时她十六岁，我才五岁，她瘦瘦的，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姐姐的事。

第二天去医院，我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廊两旁的墙壁刷着冷冰冰的白油漆，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我的鼻腔。

我想着该如何委婉地拒绝姐姐，或者最多借她五万，就这样，不能再多了。

正思考间，迎面碰见了曾住在我家隔壁的王大娘，她头发已经全白了，背也驼了，但一眼就认出了我。

＂小东啊！你可算来了，你姐姐急得不行，整天以泪洗面的。＂王大娘拉住我的手，眼睛里闪烁着关切。

＂王大娘，您也来看我姐夫呢？＂我有些诧异，记忆中王大娘和我家关系挺好，但和姐姐似乎并不怎么来往。

＂哎呀，你姐姐对我可好了，自从我老头子走了以后，腿脚不便，每次看病都是你姐姐来接送我，有时候还自掏腰包帮我拿药。＂王大娘眼眶湿润了，接着说：＂小东，你姐姐真是不容易啊！当年你父母没钱供你上学，可是你不知道，你姐姐偷偷拿工资给你交学费，连自己的棉袄都舍不得买。＂

我愣住了，这是我从未听说过的事情。

脑海中闪过童年的碎片——那个总是把最后一个馒头留给我的姐姐，那个在我发高烧时背着我走了五里山路去卫生所的姐姐。

这些记忆被岁月的尘埃覆盖太久，久到我几乎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你姐姐这人啊，就是嘴硬心软，从不肯说自己的苦。＂王大娘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

走进病房，姐夫正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一看就是病得不轻。

姐姐坐在床边，看见我进来，猛地站起身，眼泪就下来了：＂小东，你来了……＂

她比我记忆中的模样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像扇形一样舒展开来，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如今布满了血丝。

＂姐，姐夫情况怎样？＂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关切些。

＂医生说需要做肝移植手术，否则……＂姐姐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坐在姐夫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黄得吓人的脸色和浮肿的腹部，心里一沉。

＂手术费大概多少？＂我问。

＂总共二十五万，我们东拼西凑了十五万，还差十万。＂姐姐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动了熟睡的病人。

＂小东，你别为难，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姐夫虚弱地说，还挤出一丝笑容，＂你姐姐非要给你打电话，我拦都拦不住。＂

看着姐夫的样子，我心里一阵酸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离开医院时，我遇到了主治医生，他告诉我姐夫的病情比预想的严重，可能需要更贵的进口药，手术费可能会增加到三十万左右。

姐夫的病情恶化得比预想的快，手术费从十万涨到了十五万。

我站在医院走廊上，望着窗外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落，想起姐姐曾经的模样。

八十年代末，我们家那个土坯房里，饭桌前总是说＂我吃飽了＂的瘦弱姑娘，饭后偷偷把自己碗里的肉夹到我碗里；九十年代初，那个省下买裙子的钱给我买课外书的姑娘；高考那年，那个熬了三天夜给我做小灯笼的姑娘……

这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冲刷着我的心。

回到家，我把医生的话告诉了妻子，她明显不高兴了：＂那不是十五万了吗？我们的首付怎么办？你妈还等着搬进新房子呢！＂

＂可是姐夫的病情很严重，再拖下去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我试图解释。

妻子叹了口气：＂你姐姐这些年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点数吗？自从我们结婚，她连婚礼都没参加，说是要值班，后来我们买房子，装修，哪次她来帮过忙？＂

我无言以对，这些年来，姐姐确实很少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你怎么就这么轴呢？＂妻子见我沉默，更加生气了，＂那可是十五万啊，我们首付都要受影响了！你难道忘了咱们结婚这几年是怎么省吃俭用攒钱的吗？＂

＂我得帮她，妈，你说是不是？＂我转向一旁沉默的母亲。

老人家看看我，又看看妻子，叹了口气：＂东子，你姐姐当年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太多，这些事我没跟你说过，是怕你心里有负担。＂

母亲起身去卧室，拿出一个红色的布包，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个泛黄的存折。

＂这是你姐姐的工资存折，从她十八岁开始工作，一直到你大学毕业。＂母亲的手有些颤抖，＂每个月她都只留下吃饭的钱，其他全都寄回来了。＂

我接过存折，翻开泛黄的纸页，那一笔笔存款记录，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我不曾知晓的故事。

＂你爸生病那年，是你姐姐偷偷去献了血，换了医药费。＂母亲的眼中含着泪水，＂你姐姐这辈子，就没为自己活过一天。＂

我轻声回答妻子：＂我必须帮她。＂挂了电话，感觉肩上的重担轻了些。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那些年姐姐寄回家的每一分钱，都渗透着她的汗水和血泪。

过了几天，我去银行取钱时，偶遇了姐姐的老同学李阿姨。

她见到我很惊讶：＂小东！多少年没见了，都长这么大了！＂

闲聊中她无意说出：＂你姐当年为了你上大学，背着家里去卖血，差点贫血晕倒。你姐夫知道后，主动去照顾她的，没想到一照顾就是一辈子。＂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记得我考上大学那年，家里连学费都凑不齐，是姐姐从县城赶回来，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叠皱巴巴的钱，塞到我手里：＂弟弟，好好读书，别辜负了咱爸妈的期望。＂

那时我只顾着高兴，却没问过那钱是从哪里来的。

李阿姨继续说道：＂你姐姐这人啊，嘴上不说，心里都记着呢，前几年我住院，她天天过来看我，说当年我借给她五十块钱，她一直记在心里，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忽然想起，前些年母亲住院，姐姐也第一时间赶回来，连着照顾了一周，临走时塞给母亲一千块钱。

可我当时只觉得她做得太少，现在想来，她那点微薄的工资，能拿出一千块已经很不容易了。

回想起我们各自成家后的疏远，或许不全是姐姐的错，我们都有责任。

我们都太习惯于计较得失，却忘了血浓于水的亲情本不该用金钱来衡量。

＂阿姨，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握着李阿姨的手，声音有些哽咽。

那晚，我坐在书桌前，翻出了一个褪色的红布袋，里面装着一个小灯笼，那是姐姐在我高考前熬夜做的，上面绣着＂金榜题名＂四个字，针脚细密，字迹工整。

这么多年过去了，灯笼早已褪色，但那份情意却永远鲜活。

我终于下定决心，第二天一早取了十五万，直接送到了医院。

姐姐见到钱时愣住了，然后泪如雨下：＂小东，姐不该麻烦你的，这么多钱，你们肯定有用处……＂

＂姐，别说了，咱们是亲姐弟，这点钱算什么。＂我拍拍她的肩膀，心里却是无比宽慰。

手术那天，我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看着姐姐憔悴的脸庞，发现她的头发已经有了不少白丝。

她比记忆中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刻满了岁月的沧桑。

姐夫推进手术室前，她紧紧握着我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东，姐欠你的，等姐夫好了，一定还你......＂

＂姐，什么都别说了。＂我握紧她的手，感受着她手掌上的茧子，＂欠什么的，咱们家人之间不谈这个。＂

手术室的灯亮了整整八个小时，我和姐姐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

那八个小时里，我们聊了很多，从小时候的趣事，到各自成家后的生活，把多年来的隔阂一点点化解。

姐姐告诉我，她一直惦记着我，每次过年不来，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怕我看不起她。

我笑着说：＂姐，你这是啥想法，咱们是亲姐弟，需要那些虚的吗？＂

＂当初你结婚，我没去参加，是因为我那时刚好生病，躺在医院里，怕你担心，就没说。＂姐姐低着头，声音很轻，＂这些年，我一直在看你慢慢长大，有了自己的家庭，我真的很为你骄傲。＂

我突然明白，我们之间的隔阂，很多时候只是误会和不善表达罢了。

血缘的纽带从未断裂，只是被岁月和距离遮蔽了光芒。

手术很成功，医生出来告诉我们，姐夫的情况稳定，虽然恢复期会比较长，但生命已无大碍。

姐姐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她安慰我那样。

回到家，妻子原本还在生气，但听说手术成功后，态度也软化了不少。

＂老公，我想了想，可能我之前太自私了。＂妻子坐在我身边，轻声说，＂我们是一家人，困难的时候应该互相帮助。＂

我搂住她的肩膀：＂谢谢你能理解，等姐夫好了，我们一起去他们家坐坐。＂

一个月后，姐夫出院了，我们一家人去探望。

姐姐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连我最喜欢吃的红烧狮子头都没忘。

桌上的菜肴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让人想起了儿时家的味道。

＂来，小东，多吃点，你最爱吃的。＂姐姐给我夹了一个大狮子头，眼中满是慈爱。

妻子在一旁看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姐，你手艺真好，这狮子头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哪里哪里，改天教你做。＂姐姐笑着说，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姐夫举起酒杯：＂小东，这次多亏有你，我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我摆摆手：＂姐夫，咱们是一家人，别说这些。＂

饭后，我们坐在阳台上赏月，那轮明月皎洁如玉，洒下的银辉让人心生宁静。

姐姐拿出一个旧盒子，里面是一封封我小时候写给她的信，每一封都被小心地保存着，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但情感依然清晰可见。

＂你看，这是你上初中时写给我的，说要好好学习，长大了赚钱给我买大房子。＂姐姐笑着说，眼角闪着泪光。

我接过那封信，看着稚嫩的笔迹，恍若隔世。

那晚回家的路上，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我和妻子并肩走着，她挽着我的手说：＂你姐姐其实挺好的，以后咱们多走动走动。＂

我点点头，望着远处的山影，心中感慨万千。

在这个世界上，金钱会贬值，物质会损耗，唯有血浓于水的亲情，才是永远的依靠和温暖。

母亲听说我们和姐姐和好了，开心得像个孩子，连声说：＂好啊好啊，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比什么都强。＂

第二天，我决定把剩下的钱先交了首付，房子可以小一点，我们可以慢慢来。

妻子却说：＂不急，我们可以再等等，姐夫还在恢复期，万一有什么需要，我们得有点积蓄。＂

我感动地看着她，知道她是真的理解了我的选择。

一周后，姐姐突然来到我家，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小东，姐来还钱了。＂

袋子里是整整五万块钱，她说：＂剩下的钱，姐慢慢还，绝对不会赖账。＂

我连忙摆手：＂姐，那钱是我心甘情愿给的，不用还。＂

姐姐却坚持：＂不行，这是借的，就得还，我和你姐夫商量好了，我们卖了县城的房子，先还你五万，剩下的等姐夫身体好了再慢慢还。＂

我愣住了：＂你们把房子卖了？那你们住哪？＂

＂我们暂时租房住，反正姐夫单位也准备分房，再等等就有了。＂姐姐笑得很轻松。

我知道她在撒谎，姐夫的单位早就不分房了，他们卖房一定是很大的决定。

＂姐，我不能要这钱，你们卖房不容易。＂我推辞道。

＂拿着吧，我和你姐夫都决定好了，钱迟早会有的，但亲情只有一次。＂姐姐塞给我袋子，眼神坚定。

最终，在姐姐的坚持下，我收下了这笔钱，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想办法补偿他们。

有些路，走远了才能看清来处；有些情，深藏了才最为珍贵。

那天晚上，我站在阳台上，望着满天繁星，感觉生命从未如此充实和满足。

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亲情是最后的避风港，是风雨中的一盏明灯，指引我们回家的方向。

我想起了姐姐当年送我的那个小灯笼，虽然褪色了，却依然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从那以后，我们家常来常往，每逢周末，不是我们去姐姐家吃饭，就是姐姐来我们家坐坐。

姐夫身体渐渐好转，也开始工作，虽然不能做重活，但日子慢慢有了起色。

我和妻子省吃俭用，终于在年底付了首付，买了一套小两居，虽然比原计划的要小，但足够母亲和我们一起住了。

姐姐知道后，二话没说，带着姐夫来帮我们搬家，还送了一套新的餐具作为乔迁之喜。

那天，我们一家人坐在新房的客厅里，吃着热腾腾的饺子，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姐姐看着我，眼中满是欣慰：＂小东，姐真为你骄傲，你现在有自己的家了。＂

我笑着说：＂姐，这也是你的家，随时欢迎你们来住。＂

岁月静好，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春节。

我们全家团聚在一起，包饺子、贴春联、守岁，一如儿时的样子。

姐姐依然记得我爱吃馅多的饺子，特意给我包了好几个＂元宝＂，说是要我来年财源广进。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们之间的亲情，从未因岁月而褪色，反而如同陈年的老酒，越发醇厚。

有些爱，无需言说，却在点滴间流露；有些情，历经风雨，愈发弥坚。

在这个世界上，金钱会贬值，物质会损耗，唯有血浓于水的亲情，才是永远的依靠和温暖。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