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我妈专门去镇上买了一件新衬衫,还让我爸把那辆破三轮车擦得锃亮。
那是2014年的春天,杨柳刚刚泛绿。
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我妈专门去镇上买了一件新衬衫,还让我爸把那辆破三轮车擦得锃亮。
“今天见的可是村支书家的闺女。”我妈一边整理我的衣领,一边叨叨着,“人家可是大学生,在县里工作。”
其实我心里没底。我家那时候确实穷,三间破瓦房,院子里还养着几只鸡。我爸常年腰疼,干不了重活,全家就靠我在建筑工地搬砖维持生计。
村支书王德民家就不一样了。两层小楼,院子里停着一辆红色的桑塔纳。听说是女儿王晓梅工作后买的。
见面地点定在村口老槐树下。
我到的时候,王晓梅已经在那儿了。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确实漂亮。只是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冷淡,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
“听说你在工地干活?”她开口问道,声音很轻。
“嗯,搬砖的。”我有些紧张,手心冒汗。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风吹过,槐树叶子沙沙响。我想找个话题,但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个很时髦的铃声,我从来没听过。
“喂,妈?”她接起电话,“嗯,我知道了。好的,我马上回家。”
挂了电话,她对我说:“家里有事,我得走了。”
就这样,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
第二天,媒人张婶来我家。
“王家姑娘说了,”张婶有些为难地看着我妈,“她觉得你们家条件不太合适。”
我妈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是不是我们家太穷了?”她问。
张婶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天晚上,我爸喝了不少酒。
“咱家确实配不上人家。”他醉醺醺地说,“人家是天鹅,咱是癞蛤蟆。”
我没接话。心里有些堵,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可能是不甘心吧,也可能是自卑。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我还是在工地干活,从搬砖工变成了小包工头,后来又承包了几个小工程。慢慢地,家里条件好了起来。
2018年,我家盖了新房子。两层小楼,比王家的还要气派。
2020年,我买了人生第一辆车,白色的帕萨特。
村里人见了都夸我有出息。
“当年王家那丫头眼瞎了,”有人这样说,“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我总是笑笑不说话。其实心里早就释然了。这些年忙着赚钱,也没时间想那些事。
偶尔听说王晓梅的消息。她在县里结了婚,嫁给一个公务员。婚礼办得很风光,据说光彩礼就收了二十万。
转眼到了2024年。
秋天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工地上检查工程进度,接到了张婶的电话。
“小李啊,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
“什么事?”
“当面说吧,你方便的话,晚上来我家一趟。”
我有些好奇。张婶这些年很少联系我,突然打电话肯定有事。
傍晚,我开车到了张婶家。
她家院子里晾着被子,应该是刚洗过的。屋里传来电视机的声音,播的是天气预报。
“坐坐坐。”张婶给我倒了杯茶,是去年的新茶,有些发黄了。
我们聊了几句家常,她才进入正题。
“你还记得王家那丫头王晓梅吗?”
我点点头。
“她离婚了。”张婶压低声音说,“带着个五岁的女儿,现在住在娘家。”
我有些意外,但没说什么。
“她托我问问,”张婶有些犹豫,“能不能和你见一面。”
我愣了一下。
“见我?为什么?”
“她没详细说,就是想聊聊。”张婶看着我,“你愿意见吗?”
说实话,我心里五味杂陈。十年前的那个下午,白色连衣裙,冷淡的眼神,突然想起来了。
“她现在怎么样?”我问。
“不太好。”张婶叹了口气,“离婚的时候净身出户,孩子又小,回来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我沉默了一会儿。
“那就见见吧。”
见面还是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十年过去了,槐树更加茂盛,但王晓梅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外套,头发随意扎着,眼角有了细纹。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身边那个小女孩。五岁左右,长得很像她妈妈,但眼神里有种与年龄不符的谨慎。
“你好。”她主动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你好。”我回答。
我们在槐树下的石凳上坐下。小女孩乖巧地坐在妈妈身边,不时抬头看看我。
“谢谢你愿意见我。”王晓梅说,“我知道当年的事对你不公平。”
我摇摇头:“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她的眼圈红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势利,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风吹过,槐树叶子还是沙沙响。和十年前一样的声音。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我问。
她苦笑了一下。
“很难。孩子爸爸不给抚养费,我又没什么特别的技能。在县里找了几份工作,都不太稳定。”
小女孩突然开口:“妈妈,我饿了。”
王晓梅有些慌张:“再等等,一会儿就回家吃饭。”
我从包里拿出一盒饼干,递给小女孩:“来,先吃点这个。”
小女孩看了看妈妈,得到同意后才接过去。
“谢谢叔叔。”她的声音很甜。
王晓梅看着女儿吃饼干,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对不起。”她哽咽着说,“我不是想占你便宜,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想给孩子一个安稳的家。”
我心里一动。
这个女人和十年前判若两人。当年的傲慢和冷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母亲的无助和坚强。
“你有什么打算?”我问。
“我想在村里开个小店,卖些日用品。”她擦了擦眼泪,“但是启动资金…”
她没说完,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小女孩吃完饼干,抬头看着我:“叔叔,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王晓梅赶紧说:“别乱问。”
“没关系。”我蹲下来,和小女孩平视,“因为叔叔觉得你很可爱。”
小女孩笑了,很纯真的笑容。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久。
十年前的那个下午,我确实受伤了。一个年轻人的自尊心被深深刺痛了。
但是十年过去了,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有了事业,有了房子和车子,也有了更成熟的心态。
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一个母亲为了孩子所做的努力。
第二天,我找到了王晓梅。
“关于小店的事,”我说,“我可以帮你。”
她有些惊讶:“你愿意帮我?”
“但是有条件。”我继续说,“这不是施舍,是投资。你要认真经营,按时还钱。”
她点头如捣蒜:“我一定会的。”
“还有,”我看着她,“不要觉得欠我什么。我们都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我们了。”
王晓梅的小店开在村口,卖些日用品和零食。生意还不错,特别是放学的时候,总有小学生来买东西。
她女儿也经常在店里帮忙,虽然年纪小,但很懂事。
有一天,我路过小店,看到她正在教女儿写作业。
“妈妈,这个字怎么写?”小女孩问。
“这个字啊,”王晓梅想了想,“是’感谢’的’谢’。”
她一笔一划地教着,很认真。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生活吧。没有那么多恩恩怨怨,只有一个个平凡的瞬间,一点点微小的善意。
现在,村里人还是会讨论我们的事。
有人说我心太软,有人说我是好人有好报。
我都不在意。
前几天,小女孩拿着一张画来找我。
“叔叔,这是我画的。”
画上是一棵大槐树,树下站着三个人。
“这是谁?”我问。
“这是妈妈,这是我,这是叔叔。”她指着画说。
我看着这张稚嫩的画,心里突然很暖。
也许,这就是生活最好的回答。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需要圆满的结局,不是所有的伤痛都需要报复,不是所有的错误都不能原谅。
有时候,最美的不是得到,而是放下。
最珍贵的不是拥有,而是给予。
秋天的槐树叶子开始变黄,但它依然在那里,见证着一个个故事的开始和结束。
就像我们的生活一样,平凡而珍贵。
来源:老李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