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平壤的夜雨敲打着羊角岛酒店的玻璃窗。导游金英淑从呢子大衣内袋掏出块手帕，层层揭开——里面裹着半块瑞士巧克力。“我丈夫在开城工业区干了三年车间主任，上月终于拿到2000元工资。”她掰下一小块含在舌尖，闭眼的瞬间，睫毛沾了水汽，“真甜啊...可这甜头要用多少苦来换

平壤的夜雨敲打着羊角岛酒店的玻璃窗。导游金英淑从呢子大衣内袋掏出块手帕，层层揭开——里面裹着半块瑞士巧克力。“我丈夫在开城工业区干了三年车间主任，上月终于拿到2000元工资。”她掰下一小块含在舌尖，闭眼的瞬间，睫毛沾了水汽，“真甜啊...可这甜头要用多少苦来换？”

清津港的寒风中，老矿工朴大成佝偻着背排队。粮本上红稻穗图案已模糊不清，他递出三张肉票，换回的却是半斤冻苹果。“猪肉又没了。”售货员眼皮都不抬。身后传来咳嗽声，是尘肺病工友在咯血。朴大成默默把苹果塞进对方布袋——他工资条上印着鲜红的2000元，可止痛药每月就要吃掉1800。

回矿区的泥路上，他摸出兜里“忠诚矿工”勋章。铁质五角星硌着掌心，像在嘲笑X光片里那些发黑的肺叶。

开城裁缝店的老木窗吱呀作响。美妍跪在奶奶膝前，看枯瘦的手指在布票背面涂抹。蜡笔头短得捏不住，老人却画出一朵颤巍巍的粉牡丹。“配蓝校服才好看。”煤油灯把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美妍突然抽泣：“同学们都有智能手机...”缝纫机突然停住，奶奶掀开炕席摸出布袋——里面全是分币。“攒够八百，”她数着铜板的手在抖，“就给我囡买。”

窗外飘过集体农场的广播声，而染着蜡笔屑的布票，成了女孩校服口袋里最柔软的铠甲。

光复商场水晶吊灯下，李贞熙的摊位藏着秘密。当穿呢子大衣的男人用外汇券买走日本电饭煲，她迅速将人民币塞进内衣夹层。腰间的中国产手机突然震动，是女儿发来暗号：“保安巡查”。她抓起蓝布盖住德国奶粉，抬头又是温顺的笑脸。

转角咖啡厅里，外贸局的金明植小口抿着巴西咖啡。15元一杯的液体黑金，让他暂时忘记筒子楼里结冰的水管。邻座突然有人低语：“听说新义州流水线又昏倒两个女工...”他手一颤，褐色的液体在杯沿洇开，像极了老家土墙上的霉斑。

平壤妇产医院走廊，崔美兰攥着免费领到的降压药。手术室门忽然洞开，担架床碾过她的脚背——孕妇牙齿咬住木棍，额角青筋暴起。护士喊：“麻醉剂没了！家属拿酒来！”陪产的丈夫颤抖着拧开二锅头，那是用三张粮票在黑市换的。

崔美兰别过脸。窗外正驶过“未来科学家大街”的空调巴士，玻璃窗内白大褂们捧着保温杯。她摸摸口袋里走私的进口药，突然觉得那些免费药片硌得心口生疼。

平壤大学生李慧珍躲在图书馆角落。书页间滑出银色U盘，插进老式电脑的瞬间，韩剧OST流淌而出。她慌忙插上耳机，却撞见管理员探究的眼神。“在听俄语讲座，”她指指课本上的列宁像，“为祖国建设学习。”

月光漫过窗台时，她凝视着女主角的羊绒大衣。指尖抚过起球的毛衣袖口，突然在笔记本写下一行字：“阿里郎越过金刚山，是否也带着凛冽的风？”书页合拢的刹那，一滴泪晕开墨迹，像夜空中炸开的微型烟花。

离境那日，金英淑送我到友谊桥。雾霭中突然传来潮水般的车铃声——成千上万自行车正驶向新义州开发区。车筐里的铝饭盒叮当作响，后座绑着成捆的电子元件。

“他们月薪只有350元。”金英淑望着车流轻声说。一个少女的单车突然歪倒，零件散落一地。后面的人纷纷下车，沉默地帮她拾捡。没有抱怨，没有催促，只有冻红的手指在晨雾中快速翻飞。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弯腰的人们脊梁连成起伏的山脉。那一刻我突然懂得：朝鲜人的尊严不在工资条的数字里，而在无数双手托住同胞的瞬间。

来源：灾难在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