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1995年,当城市里的人们开始用大哥大联系彼此,而在这里,人与人之间的羁绊还靠一封信、一个承诺,或者一场婚礼来维系。
夏末的阳光像一把钝刀,缓慢而坚定地剖开华北平原。
青石村与杨柳村之间的土路,每一寸都记录着乡村的秘密。
谁也不曾想到,一场看似寻常的婚礼会揭开尘封多年的往事。
那是1995年,当城市里的人们开始用大哥大联系彼此,而在这里,人与人之间的羁绊还靠一封信、一个承诺,或者一场婚礼来维系。
01
林沐阳从省城请了三天假,坐了六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回乡。车窗外的麦田已经收割完毕,只剩下参差不齐的麦茬,像一个老人缺了牙的嘴。
“阳娃,听说你在省城当工程师了?”同村的李大爷坐在他对面,嘴里塞满了花生米。
“不是工程师,就是一个技术员。”林沐阳谦虚地笑了笑。他没提自己刚被提拔为部门副主管的事。
“回来参加赵书记儿子的婚礼?”李大爷问。
“是啊,家里来信说了这事,我请了假回来。”
“那个新娘子,就是青石村秦老汉的闺女,叫秦雨荷,你认识不?”
林沐阳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声音低沉:“认识,小时候一个村的。”
“听说这婚事有点蹊跷,秦家欠了赵家不少钱,这门亲事多少有些...”李大爷压低了声音,没有说完。
林沐阳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他只是点点头,没有接话。
火车缓缓驶入小站,熟悉的土腥味扑面而来。父亲林大伯在站台等候,见到儿子,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
“沐阳,回来了!”林大伯笑呵呵地接过儿子的行李,“你妈还在家里准备饭菜呢。”
父子俩走在回村的路上,林大伯絮絮叨叨地说着村里的新鲜事。
“赵家这次办得可大了,听说摆了二十多桌,还请了县城最好的厨子。”
林沐阳随口应着,眼睛却盯着远处的田野,那里有个模糊的身影,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人。
“爹,秦雨荷...她还好吗?”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林大伯的脚步顿了一下:“人家明天就要嫁人了,你问这个干啥?”
“就是问问。”
“听说过得不太好,她爹生病了,欠了不少债。嫁给赵家也是高攀了,赵铭辉在县城有建材店,是个正经的老板。”
林沐阳点点头,不再说话。
夜里,林沐阳坐不住,悄悄去了周婶家。周婶是村里的媒婆,消息最灵通。
周婶正坐在电视机前看《渴望》,见林沐阳来了,连忙招呼他坐下。
“沐阳啊,难得回来一趟,怎么想起来看我这老太婆了?”
“周婶,我想打听点事。”
“是不是想问秦雨荷的事?”周婶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会来问。”
林沐阳有些尴尬:“我就是想知道她最近怎么样。”
“唉,那丫头命苦啊。她爹得了重病,看病欠了赵家一大笔钱。赵书记看中了这丫头,说只要她嫁给阿辉,债就一笔勾销。”周婶叹了口气,“听说丫头不愿意,可她爹的病...”
“她答应了?”林沐阳的声音有些发抖。
“还能怎么办?这年头,穷人家的姑娘,哪有太多选择?”周婶摇摇头,“听说她这几天哭得眼睛都肿了,但明天还是要嫁。”
林沐阳握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我明白了。谢谢周婶。”
回到家,林沐阳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窗外的月光像一层薄纱,笼罩着他的思绪。他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布书签,上面绣着“前程似锦”四个字,线脚已经有些松动,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他轻轻抚摸着书签,仿佛能透过它触碰到那个曾经在废弃教室里和他一起读书的小姑娘。
02
第二天清晨,林沐阳穿上父亲珍藏的“的确良”衬衫,和父母一起前往杨柳村。
杨柳村今天格外热闹,大喇叭里放着《万水千山总是情》,赵家门前搭起了彩色塑料棚,红灯笼高高挂起,一派喜庆。
赵德旺站在门口迎客,脸上的笑容像抹了蜜:“林老弟,沐阳也回来了啊,快请进快请进。”
林沐阳跟着父母入席,目光却一直在寻找新娘的身影。
赵铭辉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油光发亮,手上戴着金表,在宾客中间穿梭,时不时看看手表,脸上有些焦急。
“怎么还不来?”他小声问他父亲。
“别急,迎亲队伍已经去了,马上就回来。”赵德旺笑着安抚儿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迎亲队伍还没有回来。宾客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新娘不会反悔了吧?”
“怎么可能,秦家那情况,哪敢反悔?”
赵德旺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但他还是大声招呼着:“各位别急,可能路上堵了,再等等。”
又过了半小时,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跑进院子,脸色慌张:“赵叔,不好了,新娘子不见了!”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家父子身上。
赵铭辉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什么叫不见了?”
“就是...就是她在换嫁衣的时候,人就不见了。”小男孩结结巴巴地说。
赵德旺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挤出一丝笑容:“各位,可能有点小意外,我们先去看看。各位先吃着,不要客气!”
林沐阳站了起来:“我去帮忙找找。”
赵德旺瞪了他一眼,但碍于众人,只能点头:“好,多谢林工。”
林沐阳快步走出赵家,向青石村方向走去。路上,他遇到了垂头丧气返回的迎亲队伍。
“怎么回事?”他拦住一个熟人问道。
“谁知道呢,那姑娘换好嫁衣后,说要去上个厕所,结果就再也没回来。我们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没见着人影。”
林沐阳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向村后的方向跑去。
那里有一所废弃的小学,是他和秦雨荷儿时经常去的地方。
果然,当他推开破旧的教室门时,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身影坐在窗边,背对着门口。阳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窗洒在她身上,像是给她加了一层金边。
“雨荷?”林沐阳轻声叫道。
那个身影僵住了,慢慢转过身来。秦雨荷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眼睛微微肿着,但当她看清来人是林沐阳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来。
“沐阳哥...”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林沐阳走到她面前,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了,别怕。”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秦雨荷擦了擦眼泪,“听说你在省城工作得很好。”
“家里来信说有这事,我就回来了。”林沐阳顿了顿,“你不想嫁给赵铭辉?”
秦雨荷苦笑了一下:“有什么用呢?我爹的病需要钱治,我不嫁,他们就会收回医药费,我爹就...”
林沐阳握住她的手:“我可以帮你,我在省城有工作,可以...”
“不。”秦雨荷摇摇头,“我欠赵家的,我自己还。只是今天看到你,我突然...”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记得这间教室吗?”林沐阳环顾四周,“我们经常在这里一起看书。”
秦雨荷点点头,眼中流露出怀念:“你教我认字,给我讲《十万个为什么》里的故事。”
“那时候你才七岁,我十岁,你的辫子总是歪歪斜斜的。”林沐阳笑了起来。
“你总是把你的饭菜分给我一半。”秦雨荷也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
“记得我考上县城初中那年吗?我送给你一本《世界地图》。”
“我记得,你说要带我去看世界。”秦雨荷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我还记得你送我的书签,我一直带在身边。”林沐阳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布书签。
秦雨荷看着书签,眼泪又流了下来:“我以为你早就忘了。”
“我怎么会忘?”林沐阳轻声说,“我大学毕业前,还特意回来看你,你记得吗?”
“记得,你说等你工作稳定了,会回来...”
林沐阳点点头:“我给你写了很多信,可你从来没回过。”
秦雨荷愣住了:“什么信?我没收到过任何信。”
林沐阳皱起眉头:“我大学四年,几乎每个月都给你写信。”
“我真的没收到过。”秦雨荷摇摇头,眼中满是困惑。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秦雨荷突然站起来:“我带你去我家看看。”
他们悄悄来到秦家,秦老汉不在家,大概是去赵家解释女儿失踪的事了。秦雨荷直接去了父亲的房间,在床底下的一个木箱子里翻找。
“这是什么?”她拿出一叠被绳子捆着的信封,上面清晰地写着她的名字,寄信人是林沐阳。
林沐阳看到那些信,脸色变得苍白:“这些都是我写给你的信。”
秦雨荷颤抖着解开绳子,拆开最上面的一封。信纸上满是林沐阳熟悉的字迹,诉说着他在大学的生活,以及对她的思念。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秦雨荷的声音哽咽,“为什么要扣下这些信?”
林沐阳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赵家。你爹欠了他们的钱,怕你和我有联系会影响...”
秦雨荷痛苦地摇着头:“我一直以为你忘了我,所以当赵家提出这门亲事,我爹又病得那么重,我就...”
林沐阳握住她的手:“现在不晚,我们可以一起离开,去省城。我有稳定的工作,可以照顾你和你爹。”
秦雨荷犹豫了:“可是...”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警觉地抬头,只见赵铭辉带着几个人站在门口,脸色阴沉。
“好啊,原来你是和他在一起!”赵铭辉指着林沐阳,声音里充满怒气。
03
赵铭辉大步走进屋内,几个跟班跟在后面,气势汹汹。他的目光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秦雨荷,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赵家的?”他厉声道,“全村人都在等着,你倒好,跑来和这个外乡人幽会!”
林沐阳站起身,挡在秦雨荷前面:“赵老板,话别说得太难听。我和雨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只是在叙旧。”
“叙旧?”赵铭辉冷笑一声,“手拉手地叙旧?今天是我的婚礼,她是我的新娘,你们倒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不是你的新娘。”秦雨荷突然说道,声音虽轻但很坚定,“我从来没答应过。”
赵铭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说什么?是不是忘了你爹欠我家多少钱?是不是忘了你爹的病还要靠我家救?”
秦雨荷低下头,但手仍然紧握着那些信件。
“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林沐阳说,“不一定非要用这种方式。”
“别的办法?”赵铭辉讥讽地看着林沐阳,“你有钱吗?你能拿出三万块钱来还债吗?”
林沐阳沉默了。三万块对1995年的农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他工作几年的积蓄也不过万把块。
“你不能,对吧?”赵铭辉得意地笑了,“那就别在这里装好人!雨荷,跟我回去,大家都等着呢。”
他伸手去拉秦雨荷,被林沐阳挡开。
“雨荷自己可以决定。”林沐阳冷静地说。
赵铭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把他拉开。”
两个壮汉上前想拉开林沐阳,林沐阳不甘示弱地还击。屋内一时混乱起来,几个人扭打在一起。
秦雨荷惊恐地喊道:“住手!都住手!”
就在这时,赵铭辉的钱包从口袋里掉了出来,散落在地上。一张照片从钱包里滑出,正好落在秦雨荷脚边。
她弯腰捡起照片,当看清照片内容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苍白。
照片上是赵铭辉搂着一个年轻女子,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94年5月。
“这是什么?”秦雨荷声音颤抖地问道,“这是谁?”
屋内的争斗戛然而止。赵铭辉看到秦雨荷手中的照片,脸色大变,急忙去抢:“给我!”
秦雨荷死死攥着照片,不肯松手:“这是谁?回答我!”
赵铭辉看到照片后震惊了,一时语塞,额头上渗出冷汗。
林沐阳看到照片,也明白了什么,怒气瞬间燃烧起来:“赵铭辉,你已经结婚了?你还有孩子?”
“我...我...”赵铭辉支支吾吾,无法回答。
秦雨荷的眼泪再次流下:“所以这一切都是骗局?你们赵家到底想干什么?”
赵铭辉终于找回了声音:“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是...那是我表妹一家...”
“别撒谎了!”林沐阳冷冷地说,“照片背面的日期写着呢,那是去年拍的。你的孩子都出生了,还来娶雨荷,到底有什么目的?”
赵铭辉哑口无言,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就在这时,秦老汉和赵德旺一起走了进来。看到屋内的混乱场面,两人都愣住了。
“怎么回事?”赵德旺厉声问道。
秦雨荷冲到父亲面前,把照片递给他:“爹,你看看,这就是你要我嫁的人!他早就结婚了,有了孩子!”
秦老汉接过照片,看了许久,脸色逐渐变得灰暗。他抬头看向赵德旺:“赵书记,这是怎么回事?”
赵德旺瞪了儿子一眼,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老秦,这事我可以解释...”
“不用解释了。”秦老汉摆摆手,声音虽然虚弱但很坚决,“这门亲事,不成了。”
“你别忘了你欠我家的钱!”赵德旺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硬。
“钱我会还,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会还。”秦老汉说完,转向女儿,“雨荷,把嫁衣脱了吧,今天不嫁了。”
秦雨荷含着泪点点头,走到里屋去换衣服。
赵铭辉突然急了:“爹,不能这样!我们家需要人手,县城的生意越来越忙,家里的地也需要人种...”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赵家的真实目的。
林沐阳冷笑一声:“原来你们是要找个免费劳动力,既要照顾老人,又要种地,还要帮忙做生意?”
赵德旺恼羞成怒:“小伙子,这是我们村里的事,你一个外人别插嘴!”
“我不是外人。”林沐阳坚定地说,“我和雨荷从小一起长大,我不会看着她被你们欺负!”
赵德旺冷笑道:“好,那你来还钱啊!三万块,你拿得出来吗?”
林沐阳沉默了。这笔钱对他来说确实是个天文数字。
秦雨荷换好衣服出来,她已经脱下了红色嫁衣,换上了普通的衬衫和裤子。她走到林沐阳身边,轻轻拉住他的手。
“我们走吧。”她小声说。
林沐阳点点头,护着秦雨荷向外走去。赵铭辉想拦,被秦老汉瞪了一眼,只能悻悻地让开路。
“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赵德旺在他们身后喊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林沐阳头也不回地带着秦雨荷离开了秦家,秦老汉跟在后面,步履蹒跚。
04
三人回到林家,林大伯和林母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这赵家也太不是东西了!”林母给秦雨荷倒了杯水,心疼地说,“好好的姑娘,差点毁在他们手里。”
秦老汉坐在角落里,不停地咳嗽,脸色苍白:“都是我不好,让闺女受委屈了。”
林大伯拍拍老友的肩膀:“老秦,别这么说。事已至此,我们得想办法解决债务问题。”
林沐阳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我在省城有些积蓄,不多,大概七八千。我先拿出来,剩下的,我可以想办法...”
“不行!”秦雨荷和秦老汉同时说道。
秦雨荷摇摇头:“沐阳哥,这是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
“对,小伙子,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钱我不能要。”秦老汉咳嗽着说,“这是我欠的债,我来想办法。”
林沐阳看着固执的父女俩,不知该说什么好。
“爹,我决定去深圳打工。”秦雨荷突然说道,“听说那边工资高,我去一两年,应该能还上这笔钱。”
秦老汉摇摇头:“你一个姑娘家,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不放心。”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爹。”秦雨荷坚定地说,“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林沐阳看着秦雨荷,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秦雨荷一直有出去看世界的梦想,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实现。
“雨荷,”林沐阳轻声说,“你不用去那么远。我在省城工作,那里也需要工人。你可以去那里,我可以照顾你。”
秦雨荷看着林沐阳,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沐阳哥,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赵德旺带着几个村干部来到林家门口。
“老秦!”赵德旺大声喊道,“出来说话!”
林大伯皱了皱眉,出门应对:“赵书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行不行?今天大家都累了。”
“不行!”赵德旺强硬地说,“欠债还钱,这事得有个说法!”
秦老汉叹了口气,也走了出去:“赵书记,我不会赖账的。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把钱还上。”
赵德旺冷笑一声:“你拿什么还?你那几亩薄地?还是你那破房子?”
“我可以去打工。”秦老汉说。
“就你这身体?”赵德旺摇摇头,“老秦,我不是存心为难你。这样吧,我给你两条路走。要么让你闺女按原计划嫁给我儿子,债一笔勾销;要么你立刻还钱,不然我就去县里法院告你。”
秦老汉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赵书记,你明知道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那就按我说的办!”赵德旺得意地说。
林沐阳再也忍不住了,他走上前:“赵书记,你们这是在逼人。再说,你儿子已经结婚了,还要娶雨荷,这不是明摆着要骗人吗?”
赵德旺被戳穿心事,脸上挂不住了,厉声道:“小伙子,这是我们村里的事,你少管!”
“欺负人就是欺负人,哪有什么村里不村里的!”林沐阳寸步不让。
眼看双方就要争执起来,秦雨荷突然站出来:“够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这个平日里温顺的姑娘。
“赵书记,”秦雨荷平静地说,“我会去打工还债,请你给我们一年时间。一年之内,我一定把钱还上。”
“一年?”赵德旺想了想,“好,我给你们一年时间。但是要写借条,还要按手印。一年后若还不上,你必须嫁给阿辉,不然我就告上法庭。”
秦雨荷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林沐阳想要阻止,但秦雨荷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他明白,这是秦雨荷自己的选择。
借条很快写好,秦雨荷和秦老汉都按了手印。赵德旺满意地收起借条,带着人离开了。
夜深了,林家的小屋里,秦雨荷和林沐阳坐在院子里说话。
“你真的决定了?”林沐阳问。
秦雨荷点点头:“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沐阳哥。就像你小时候承诺的那样。”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林沐阳说。
秦雨荷摇摇头:“不,你有你的工作,你的生活。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你从来都不是负担。”林沐阳轻声说。
秦雨荷看着满天星空,眼中闪烁着光芒:“记得你送我的那本《世界地图》吗?我经常翻看,想象着那些遥远的地方。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去看看了。”
林沐阳叹了口气:“我理解。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林沐阳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忧伤。
秦雨荷转过头,直视林沐阳的眼睛:“沐阳哥,不管我去哪里,我都会回来的。”
“你保证?”
“我保证。”秦雨荷微笑着说,“就像你当年保证会回来看我一样。”
林沐阳握住她的手:“那我等你。”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那个在废弃教室里读书的下午,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课本上,照在两张年轻的脸上。
05
一周后,林沐阳必须回省城上班了。这一周里,他几乎每天都去看望秦雨荷和秦老汉,帮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临行前一天,他去秦家告别。秦老汉的病似乎又严重了,整天躺在床上咳嗽。
“老伯,要不要去县医院看看?”林沐阳担忧地问。
秦老汉摆摆手:“去过了,医生说是老毛病,吃点药就行。”
林沐阳知道他是在硬撑,不想增加家里的负担。
秦雨荷送林沐阳出门,两人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停住了脚步。
“沐阳哥,你真的要走了?”秦雨荷的声音有些哽咽。
林沐阳点点头:“单位只给了我一周假期,不得不回去。但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嗯,我知道。”秦雨荷低下头,“我也准备去深圳了,下个星期就走。”
“这么快?”林沐阳有些惊讶,“你爹的病...”
“我托周婶照顾他。再说,越早去,越早能挣到钱。”秦雨荷抬起头,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
林沐阳明白她的决心,不再劝阻:“那你一定要保重,有什么事就给我写信,我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好。”秦雨荷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布包,“这是我给你的。”
林沐阳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一个新的布书签,上面绣着“天涯咫尺”四个字。
“我自己绣的,不太好看。”秦雨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林沐阳摩挲着书签,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很漂亮,我会一直带着它。”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盒子:“这是我给你的。”
秦雨荷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部崭新的寻呼机:“这...”
“这是我攒了半年工资买的。”林沐阳说,“你去了深圳,可以用它和我联系。我把我的号码设置好了,你只要按这个键,就能呼我。”
秦雨荷的眼睛湿润了:“沐阳哥,这太贵重了...”
“别推辞了,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林沐阳笑着说,“这样我才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秦雨荷小心翼翼地把寻呼机放回盒子里:“谢谢你,沐阳哥。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两人站在村口,看着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像一幅画,美得让人心碎。
“记得常联系。”林沐阳说。
“嗯,我会的。”秦雨荷点点头。
林沐阳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保重。”
他转身走上通往车站的小路,背影在夕阳下渐渐拉长。秦雨荷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回到省城后,林沐阳很快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他经常给秦雨荷写信,告诉她省城的新鲜事。有时候,他的寻呼机会响起,显示一串数字,那是秦雨荷从深圳发来的暗号,告诉他她一切安好。
三个月后,林沐阳接到周婶的电报:秦老汉病危。
他立刻请假回乡,火车上的每一分钟都像煎熬。当他赶到村里时,秦老汉已经去世了。
秦雨荷穿着素白的衣服,跪在父亲的灵堂前,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看到林沐阳,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葬礼很简单,村里人都来帮忙。赵家人也来了,赵德旺脸上带着假惺惺的悲伤,眼睛却一直盯着秦雨荷,似乎在提醒她那笔债务。
葬礼结束后,林沐阳留下来陪秦雨荷。夜深人静时,两人坐在秦家的小院子里,看着满天星光。
“你还好吗?”林沐阳轻声问。
秦雨荷点点头:“我没事。”
“你爹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
秦雨荷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他说他对不起我,不该瞒着我那些信。他说...他希望我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林沐阳握住她的手:“我可以照顾你。”
秦雨荷看着他,眼中有泪光闪烁:“沐阳哥,我需要时间...我需要找到自己。”
“我明白。”林沐阳轻声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第二天,林沐阳去县城办事,回来时已是黄昏。当他再次来到秦家时,屋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封信和一本《世界地图》放在桌上。
他颤抖着打开信,读着秦雨荷清秀的字迹:
“沐阳哥,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爹走了,我在这村子里已经没有牵挂。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就像你小时候承诺的那样。别担心债务的事,我在深圳这几个月已经攒了不少钱,再加上卖房子的钱,足够还清赵家的债了。我把钱和借条都交给了周婶,请她代为处理。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我需要找到自己。也许有一天,当我真正认识了这个世界,也认识了自己,我会回来。到时候,如果你还在等我,那就是我们的缘分。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心和保护。你送我的《世界地图》,我看了无数遍,现在我把它还给你,因为我要去亲眼看看那些地方了。
”雨荷“
林沐阳看完信,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他抚摸着那本已经泛黄的《世界地图》,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那个坐在窗边读书的小姑娘。
他明白秦雨荷的选择,也尊重她的决定。他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不是简单地在一起就能解决所有问题。每个人都需要找到自己的路,哪怕那条路很艰难,很漫长。
林沐阳把信和地图书小心地收好,走出秦家的院子。夜空中,星星眨着眼睛,仿佛在诉说着某种遥远的承诺。
06
十年后,林沐阳已经成为省城一家大型企业的技术主管。这些年,他没有再回过青石村,只是偶尔会接到周婶的来信,告诉他村里的变化。
赵家因为一次商业失败,家道中落。赵铭辉的县城妻子带着孩子离开了他,赵德旺也因病去世。杨柳村和青石村合并了,修了水泥路,通了电话,年轻人几乎都外出打工去了。
这一天,林沐阳要去北京参加一个技术研讨会。在首都机场候机时,他在书店里闲逛,一本名为《行走的梦》的书吸引了他的目光。
书的封面是一片蓝色的海,远处有一座灯塔。林沐阳随手翻开,扉页上写着:”谨以此书,献给我的启蒙老师L“。
作者的名字是”雨荷“。
林沐阳的心猛地跳动起来。他买下了这本书,在候机厅的角落里迫不及待地翻阅。
书中讲述了一个女孩离开家乡,走向世界的故事。她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经历过挫折与成功,最终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书的结尾,女孩回到了家乡,站在一棵老槐树下,看着夕阳西下,心中满是平静与感恩。
林沐阳合上书,心中百感交集。他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秦雨荷的经历,也不知道”雨荷“是否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姑娘。但他知道,无论如何,那个曾经在废弃教室里读书的小姑娘,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路,实现了他们共同的梦想。
登机广播响起,林沐阳站起身,把书小心地放进包里。他摸了摸口袋中那个写着”天涯咫尺的布书签,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再次相遇,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在某个不经意的地方。到那时,他们都已找到了自己,也许才能真正地走到一起。
或者不会。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他们都追寻了自己的梦想,都活出了自己想要的人生。
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林沐阳走向登机口,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他身上,就像当年在那个废弃教室里的午后阳光一样温暖。
来源:清风唏嘘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