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四叔，我们爸留下的钱呢？＂大侄子站在我面前，眼神里满是怀疑。

责任与救赎

＂四叔，我们爸留下的钱呢？＂大侄子站在我面前，眼神里满是怀疑。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些年的付出像是一场徒劳。

窗外，初春的风吹得光秃秃的杨树枝条直晃，就像我此刻晃荡的心。

这棵老杨树是大哥小时候种下的，如今已有三十多年了，见证了我们兄弟间的风风雨雨。

九七年那个夏天，大哥来我厂里打工。

那时候改革开放的热潮席卷全国，＂南下打工＂成了北方人改变命运的首选。

我比同龄人胆子大，八十年代末就辞了国企的＂铁饭碗＂，靠着一股子冲劲和运气，办起了一个小服装厂。

说是厂，其实就是租了个废弃仓库，雇了二十来号人，做些简单的服装加工。

大哥家里困难，两个儿子正是上学的年纪，大的才十三，小的刚上小学，开销大，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老五，让我去你那儿干活吧，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电话里，大哥的声音透着疲惫。

听到大哥要来，我心里高兴得很，兄弟同心，齐心干，还怕撑不起这个家吗？

大哥来了，勤快得很，厂里的杂活全包了，还主动承担了夜间值班的工作。

＂你放心，我一定不耽误生产。＂大哥拍着胸脯保证，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谁知，命运跟人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那是个闷热的夏夜，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厂房已经被大火吞噬了一半。

赶到现场，只看见消防员从废墟里抬出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是我大哥。

事后调查，是厂房老旧电线走火引起的。

那一刻，我的世界崩塌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请大哥来打工，如果厂里的设备我多检查一下，如果那天晚上我留下来值班……大哥也许就不会遇难。

赔偿款八十万，按理说够两个孩子读书用了。

可嫂子受不了打击，没几个月就郁郁而终，人们都说是思念丈夫过度，但我知道，她是被愧疚和无助压垮的。

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声音虚弱地说：＂老五，孩子们就交给你了……＂

我和媳妇商量后，接了两个侄子回家，也算给大哥尽最后的心。

＂从今往后，他们就是我的孩子。＂我对着大哥的遗像发誓。

媳妇原本打算把我们唯一的女儿送去北京上大学，可眼下多了两口人，家里经济一下子吃紧了。

＂闺女，你别去北京了，咱省下钱给你哥哥们上学用。＂听到我这么对女儿说，媳妇当时红了眼眶，却没说什么。

我知道，她把女儿送出国的梦又一次搁浅了。

女儿懂事，点点头说：＂爸，我在省城上学挺好的，北京花销太大了。＂

就这样，我们一家五口开始了新生活。

刚开始，两个侄子不适应，常常半夜哭醒，喊着要爸爸妈妈。

媳妇比我有耐心，每次都轻声哄着他们：＂叔叔阿姨在这儿呢，别怕。＂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个孩子慢慢适应了新环境。

大侄子刚上初中，性格内向，整天闷在屋里看书；小侄子活泼好动，经常惹是生非，没少让我操心。

＂老五，你这是何必呢？两个拖油瓶，影响你自己闺女的前程。＂七大姑八大姨没少在背后嚼舌根。

媳妇听了这些闲话，从不吱声，只是默默地把家务做得更勤了。

村里人都说我媳妇是个＂賢内助＂，我心里明白，没有她的支持，我撑不起这个家。

日子就这么一年年过去。

九十年代末的那场亚洲金融危机，让我的小厂也受了牵连。

订单骤减，工人们一个个走了，最后只剩下几台缝纫机和一屋子的布料。

那段日子，我常常愁得睡不着觉，躺在床上想：如果大哥还在，会怎么劝我？

大侄子高中毕业了，学习成绩一般，但人精明。

他不想考大学，整天嚷嚷着要做生意。

＂现在是机会，谁先下海，谁就能抓住财富。＂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渴望。

那会儿，下海经商成了年轻人的热潮，连新闻联播都在讲＂发展才是硬道理＂。

我拿出五十万让他开了个小电子厂，心想着子承父业也好。

那可是我这些年的全部积蓄啊，却一点都不心疼，因为那是大哥的儿子，我有责任帮他闯出一片天地。

没成想，半年工厂就黄了，钱打了水漂。

＂对不起，四叔...＂大侄子站在我面前，低着头，声音颤抖。

我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小伙子，失败是成功之母，咱再想别的办法。＂

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苦又涩。

小侄子倒是争气，考上了省城重点大学，学的是计算机，那是九十年代末的热门专业。

＂四叔，我想继续深造，去国外看看。＂大学毕业那年，小侄子满脸憧憬地对我说。

那时候，出国留学已经不像八十年代那么稀罕，但费用依然不菲。

我和媳妇掰着指头算了又算，最后决定卖掉城里的老房子，供小侄子出国。

＂反正那房子也小，咱们挤一挤，住厂房就行。＂媳妇宽慰我。

就这样，老房子卖了，换来七十多万，全都打到了小侄子账上。

＂四叔，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你们的期望。＂临行前，小侄子眼含热泪。

我笑着说：＂去吧，好好珍惜机会，别想家里，有我呢。＂

送走小侄子，我的厂子也走到了尽头。

没有订单，没有工人，最后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厂房和一堆过时的机器。

我不甘心，四处奔波，想找新的商机，可年过五旬的人了，哪有那么多机会？

最后在镇上开了家小百货店，靠着薄薄的利润，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女儿大学毕业后，在省城找了份稳定的工作，每个月寄些钱回来，算是对家里的贴补。

＂爸，你和妈辛苦了这么多年，该歇歇了。＂电话里，女儿心疼地说。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知道，没有大侄子站稳脚跟，没有小侄子学成归来，我这个当叔叔的，责任还没尽完。

大侄子在失败后，辗转去了广东，也不知道做什么营生，偶尔打个电话回来，报个平安。

小侄子在国外发展得不错，据说找了份高薪工作，可联系却越来越少。

时光荏苒，转眼十几年过去了。

二零一零年的春天，我正在店里盘账，收到一条短信：＂四叔，我回国了，现在在省城，改天去看您。＂是小侄子发来的。

我高兴得一宿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把店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特意去市场买了些好菜，准备好好招待这个许久未见的侄子。

可等了三天，人影也没见着。

最后是一个电话打来，说是小侄子从国外回来了，却不愿意回我家，说是在宾馆住着。

言语间，透着一股子生分。

＂四叔，我们有些事想跟您谈谈。＂电话那头，小侄子的声音冷冰冰的，像隔了一层霜。

我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第二天，大小侄子一起来了。

大侄子变了样子，西装革履，眼神锐利；小侄子身材消瘦，戴着副金丝眼镜，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

＂四叔，我们来谈谈我爸的赔偿款。＂大侄子开门见山。

我愣了一下：＂赔偿款早就用完了啊，都用在你们身上了。＂

＂就这些？＂大侄子冷笑，从包里抽出一沓纸，＂我们查过了，当年厂里赔的明明是二百万，您只给了我们八十万，剩下的呢？＂

＂什么二百万？赔偿款明明只有八十万！＂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心跳如擂鼓。

小侄子冷冷地接过话：＂四叔，我们不想翻旧账，但这笔钱关系到我们的将来。＂

那一刻，我的心凉透了。

为了这两个孩子，我和媳妇付出了多少？女儿的前程，我们的养老，全都搭进去了。

现在他们竟然怀疑我贪污了赔偿款？

＂你们爸的钱，我都花在你们身上了，一分不少。＂我翻出账本，声音有些发颤。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是大哥前妻子的妹妹，人称＂姑妈＂的女人站在门口。

这个女人我很熟悉，当年大哥出事后，她没少在背后说三道四，说什么我害死了她姐夫，是我的厂害的。

＂哥，你就别装了，厂里赔的明明是二百万，你自己吞了一百多万！我有证据！＂姑妈眼神闪烁，拿出一份所谓的＂赔偿协议＂。

我定睛一看，那哪是什么正式文件，分明是伪造的。

那一刻，我如坐冰窟。

原来这些年，她一直在两个孩子耳边挑拨离间，说我侵吞了他们父亲的赔偿款。

怪不得侄子们回来就像是来讨债的。

＂姑妈告诉我们，你把钱都投资房产了，在省城买了好几套房。＂小侄子说，眼里满是鄙夷。

我气得浑身发抖：＂胡说八道！我要是有钱买房，至于住这破店面吗？＂

＂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大侄子咄咄逼人。

我二话不说，拿出银行流水和存折，还有这些年的收支明细。

除了赔偿款，这些年我东拼西凑，卖了老房子，甚至借了钱，全都用在了侄子们身上。

学费、生活费、创业资金、留学费用，算下来，将近二百万。

＂这些年，你们的学费、生活费，还有创业的钱，哪一样不是我和你们婶子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我的声音哽咽了，＂你们的父亲是我亲哥啊！＂

屋子里安静下来。

大侄子低着头，不说话；小侄子站在一旁，脸上的轻蔑慢慢化为困惑。

姑妈见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我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旧皮箱，那是大哥生前用的。

＂这里面有你们爸的东西，我一直给你们留着，现在也该还给你们了。＂

打开皮箱，里面是大哥的一些照片，还有他生前写的日记本。

＂你们看看吧，这才是你们爸留给你们最珍贵的东西。＂

两兄弟默默地翻开那本泛黄的日记。

里面记录了大哥来我厂里打工的点点滴滴，还有他对两个儿子的殷切期望。

最后一页写道：＂老五对我太好了，我这辈子欠他的，下辈子一定要还。孩子们要是没了爹娘，我相信他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他们。＂

看到这里，大侄子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那发黄的纸页上。

＂四叔，对不起...我们不知道...＂

小侄子也红了眼圈：＂姑妈跟我们说，您拿了我爸的赔偿款，还说您让我出国是为了支开我...＂

我摇摇头：＂你姑妈和你妈妈从小就不和，她心里有怨气，拿我撒气罢了。＂

这时候，媳妇从厨房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尝尝，这是你们爱吃的白菜猪肉馅的。＂她笑着说，眼角却挂着泪花。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原来媳妇早就在厨房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她一声不吭，默默地包好了饺子，用这种方式告诉两个孩子：不管发生什么，这里永远是他们的家。

那晚，我们坐在大哥的遗像前，喝了一宿酒。

酒过三巡，大侄子醉眼朦胧地说：＂四叔，这些年我在广东做小生意，存了点钱，不多，够开个小超市的。＂

＂我最近辞职了，想自己创业，正愁没地方开始呢。＂小侄子搭腔道。

我心里一动：＂你们是想......＂

＂四叔，我们想接手您的小店，把它好好经营起来。＂大侄子说，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小侄子补充道：＂我懂电脑，可以帮忙做网店，现在电子商务很火。＂

我一时语塞，心里五味杂陈。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担心这两个孩子会怨恨我，怨我没能保护好他们的父亲，怨我没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没想到，他们长大了，懂事了，还想反过来照顾我这个老叔叔。

第二天一早，侄子们提出要接手我那即将倒闭的小店。

大侄子信誓旦旦地说：＂四叔，这些年苦了你，我们来还这个情。＂

小侄子也说：＂我已经联系好了供应商，咱们店里的商品种类要丰富起来。＂

看着他们忙前忙后的样子，我忽然发现，两个侄子的身影和大哥越来越像了。

同样的倔强，同样的责任感，同样的不服输。

那一刻，我知道，大哥在天有灵，一定会欣慰的。

院子里，那棵老杨树抽出了新芽，在春风中摇曳，像是大哥在向我点头。

春天，终于来了。

半年后，我们的小店焕然一新，不仅有实体店，还有网店，生意红火得很。

大侄子负责进货和销售，小侄子管理网络平台，我和媳妇负责日常运营，大家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那天，我们正在店里忙活，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姑妈打来的。

＂老五，我...我想跟孩子们道个歉。＂电话那头，姑妈的声音充满愧疚。

原来，她听说我们家的生意做得不错，特意来看看，却在店外徘徊，不敢进来。

大侄子二话不说，跑出去把姑妈请了进来。

＂姑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是一家人。＂大侄子宽宏大量地说。

姑妈红着眼圈，掏出一个红布包的小盒子：＂这是你爸留下的怀表，我一直替你们收着，现在该还给你们了。＂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古朴的怀表，表盘上刻着＂兄弟情深＂四个字。

原来，这是大哥当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以为丢了，没想到在姑妈那里。

＂大哥临走前托我保管的，说是要等孩子们懂事了再给他们。＂姑妈抹着眼泪说。

我拿起怀表，轻轻擦拭，仿佛能触摸到大哥的体温。

就这样，曾经的误会终于解开，我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共同经营着这个小小的家业。

女儿也从省城回来了，说是要和我们一起打理家族事业。

＂爸，您和妈辛苦这么多年，该我们年轻人撑起这个家了。＂女儿坚定地说。

看着眼前这一幕，我忍不住热泪盈眶。

大哥啊，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孩子们都长大了，都懂事了。

你放心，我这个做弟弟的，一直记着你的嘱托，尽心尽力照顾你的儿子们，从未懈怠。

如今，他们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成为栋梁之才了。

窗外，那棵老杨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树影婆娑，像是大哥在对我笑。

我知道，冰雪终会消融，春天必会到来。

亲情，就是那永不褪色的底色，无论岁月如何变迁，都会在我们心底熠熠生辉。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