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们就等着我们死好分房子吧!"老伴扬起扫把的那一刻,我眼前似乎闪回了四十年同甘共苦的光阴。
"你们就等着我们死好分房子吧!"老伴扬起扫把的那一刻,我眼前似乎闪回了四十年同甘共苦的光阴。
我叫钱守业,今年六十八岁,一辈子在省城一家机械厂当技术工人,八五年评上了高级技师。
那时候,厂里红红火火,大院里天天广播喇叭响,表彰先进工作者的名单里经常有我的名字。
我和妻子王淑芝都是厂里的骨干,她在食堂掌勺,做的红烧肉连厂长都赞不绝口。
九十年代初,厂里分了套七十平米的两居室,我至今记得拿到钥匙那天,淑芝抹着眼泪说:"老钱,咱们终于有自己的房子了!"
那天晚上,我们搬进新家,连瓦罐煤油灯都带上了,是淑芝娘家陪嫁的,她说这是个念想。
我和淑芝一共生了两个孩子,大儿子钱强今年四十二岁,在一家外企做销售经理。
那小子上学时就鬼精灵,我记得他高考那年,我和淑芝省吃俭用给他买了台收录机,让他听英语磁带,他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小女儿钱蓉三十八岁,嫁到了邻省,夫妻俩开了家小超市,日子过得还算顺心。
每次通电话,她都会问:"爸,冰箱里有菜没?您和妈多吃点好的。"
退休后的生活本该平静,我和淑芝每天买菜做饭,看看电视,在小区的槐树下和老邻居们下下象棋,拉拉家常。
直到去年秋天,大儿子和儿媳妇卓丽提出要我们把房子过户给他们。
"爸,这不是为了你们好吗?现在过户只要交几千块钱税,以后房价涨了,税更高。"钱强坐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说道。
那沙发是九七年买的,坐垫都凹下去了,淑芝给缝了个花布套子,说这样既漂亮又耐脏。
窗外的梧桐树叶正黄得透亮,簌簌往下掉,像是在数着我们的日子。
我看了看坐在一旁不停点头的儿媳卓丽,她穿着件名牌连衣裙,手指不停摆弄着新买的手机。
"你们年轻人的房子不都买好了吗?我们这房子还住着呢,又不是不给你们留。"我放下茶杯,声音比平时大了些。
茶杯是厂里发的搪瓷杯,用了几十年,杯沿都磕了口,但我舍不得扔。
"爸,这不是为了省钱吗?现在房价这么高,再买套房子得多少钱?"钱强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淑芝端着刚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放在茶几上:"吃点水果。强子,你们年轻人工资高,不是前年刚买了新房子吗?那么大,一百三十多平呢!"
她切水果的刀是我们结婚时买的,木柄都磨得发亮了,却依然锋利。
"妈,那是贷款买的,每个月还得还一万多呢。再说了,我和卓丽准备要二胎,空间肯定不够用。"钱强拿起一块苹果啃了一口。
卓丽终于抬起头来:"爸,妈,现在很多老人都把房子过户给孩子的,这样将来也省事儿。"
她说话时眼神飘忽,像是在算计什么。
"省什么事?"我皱起眉头,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
"就是...将来的事啊。"卓丽眼神飘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万一...您看您和妈年纪也大了..."
这话让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连窗外的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明白了,他们是在算计我和淑芝百年之后的房产。
"你们这是盼着我们死呢?"淑芝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眼圈泛红。
她一向是个好脾气的人,连当年厂里伙食团有人偷她的菜刀都没生这么大的气。
"妈,您这话说的,我们不是那个意思..."钱强赶紧放下手中的水果。
那天的谈话不欢而散,钱强和卓丽走后,我和淑芝坐在沙发上,半天没说话。
电视里播着《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在屋里回荡,可我们谁也没听进去。
晚上,我和淑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老钱,你说我们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现在他们就等着分我们的东西?"淑芝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握住她的手,那手粗糙得像砂纸,是几十年操劳留下的痕迹。
"别想那么多,孩子们可能是被现在的大环境影响了。房价高,压力大,我们理解理解就好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们这代人是在"宁可苦一阵,不可苦一生"的年代长大的,一辈子节衣缩食,就为了让孩子们过得好一点。
记得钱强上小学那会儿,他特别想要一双篮球鞋,可那时一双要四十多块,差不多是我一周的工资。
淑芝愣是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还偷偷去摆摊卖煎饼果子,才给孩子买了那双鞋。
那时候,一家人挤在厂里的集体宿舍里,十几平米的小屋,全家三口人睡一张床。
每到夏天,蚊子嗡嗡地叫,热得睡不着觉,我就搬张凳子坐在院子里乘凉,看着满天的星星发呆。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经常有十几个邻居一起纳凉,大家伙儿天南海北地聊,孩子们在地上画格子跳房子。
淑芝总是笑我:"老钱,你数星星呢?数得过来吗?"
想起这些往事,心里满是辛酸,鼻子一阵阵发酸。
好在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我和淑芝很快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该买菜买菜,该跳广场舞跳广场舞。
谁知道半个月后,钱强和卓丽又来了,这次他们带来了一份文件。
"爸妈,这是我和卓丽拟的一份遗嘱,您们看看,签个字就行。"钱强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纸。
我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房产在我和淑芝百年之后全部归钱强所有。
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手有些颤抖,纸张在指尖微微作响。
钱强坐在对面,西装笔挺,像个成功人士,可眼神里却带着我读不懂的急切。
"爸,这不是为了避免将来家里人争产吗?"钱强笑着说,"您看现在社会上多少兄弟姐妹为了遗产反目成仇的。"
淑芝一把夺过文件,她的眼镜片后面,眼睛红红的:"那你妹妹呢?蓉蓉就不是我们的孩子了?"
我突然想起墙上挂着的全家福,那是九十年代拍的,钱强高中毕业,钱蓉刚上初中。
照片里,钱强站在我右边,钱蓉站在淑芝左边,四个人紧紧挨着,笑得那么灿烂。
卓丽在一旁解释:"妈,蓉蓉不是嫁出去了吗?她家小超市生意也不错,用不着这房子。而且她离得远,又不能照顾你们,不像我们就在城里。"
"谁说我们需要照顾了?"淑芝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贝,手里的老花镜差点掉下来。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卓丽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涂着指甲油的手指不停地在膝盖上敲打。
钱强不耐烦地插嘴:"妈,现在先立遗嘱,将来要是有变化再修改也行啊。现在不提前规划好,以后麻烦的还是我们。"
"麻烦什么?麻烦你们怎么分我们的骨肉吗?"淑芝的眼圈红了,手里的遗嘱纸被她攥得皱巴巴的。
我一把拉住淑芝的手:"老王,别激动。"
她的手冰凉,像是冬天的石头。
我转向儿子,"强子,房子的事以后再说吧,我和你妈还没考虑好。"
"爸,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早晚都是我们的不是吗?"钱强的话像一把刀插进我的心里。
我眼前浮现出钱强小时候趴在我膝盖上认字母的样子,那时他多乖啊,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淑芝忍不住了:"什么叫早晚都是你们的?我们的命还没到头呢!你们就等着分遗产?"
屋外刮起了风,把窗户吹得咯吱作响,像是在诉说着委屈。
卓丽见势头不对,赶紧拉住钱强:"算了,让爸妈再考虑考虑吧。"
她穿着一双高跟鞋,走在我家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和我们的布鞋踩在地上的闷响截然不同。
钱强不情愿地站起身:"那行,你们好好考虑吧,我们先走了。"
他们离开后,淑芝在沙发上哭了起来,眼泪打湿了沙发布套上的小花。
"老钱,我们辛辛苦苦把他养大,就是养了个白眼狼啊!"
我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拿出收在柜子底层的老相册。
记得钱强小时候,我们工厂效益不好,发不出工资,家里揭不开锅。
淑芝就去路边摆摊卖煎饼果子,我下班后去建筑工地打零工,就为了多挣点钱给孩子买学习用品。
那时候钱强还懂事,每次拿到新书包、新铅笔盒,总会仔细地保管,舍不得用坏。
有次他的铅笔盒摔坏了,硬是用胶带一圈圈缠好,又用了大半年。
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快?
接下来的日子,钱强时不时就会打电话来,旁敲侧击地问房子的事情。
每次淑芝接电话,都会气得脸色发白,放下听筒后唉声叹气。
冰箱里塞满了钱强爱吃的红烧肉,可他一次也没来吃过。
我只能安慰她:"别想那么多,可能是卓丽在后面怂恿。"
"怎么不想?咱们一辈子的心血,难道就这么便宜他们了?"淑芝越想越气,手里的毛衣针咔嗒咔嗒地响。
她在给小俊织毛衣,那是钱强的儿子,今年上小学二年级,虎头虎脑的,很像小时候的钱强。
我也开始反思:是不是我们太宠孩子了?
记得钱强上大学时,我们省吃俭用给他买了台电脑,那时候一台电脑要五六千,几乎是我们半年的工资。
淑芝为了省钱,连菜市场的白菜都挑最蔫的买,说叶子烂了可以掰掉,心是好的。
我们单位的老马家娶儿媳妇,送了一辆桑塔纳,老两口直到现在还在租房子住。
大概过了两个月,钱强和卓丽又来了,这次还带着他们的儿子小俊。
"爷爷奶奶好!"小俊奶声奶气地叫着,手里拿着一盒巧克力。
淑芝笑着接过巧克力:"好孩子,有心了。"
她蹲下来,帮小俊整理衣领:"冷不冷?奶奶给你织的毛衣呢?"
"在家呢,妈妈说今天不冷,不用穿。"小俊的回答让淑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这毛衣她织了半个月,每天晚上看完《新闻联播》就开始织,直到凌晨,手都磨出了茧子。
看得出,孩子是他们的缓冲剂,小家伙像只活泼的小鸟在屋里蹦来蹦去,逗得我们老两口眉开眼笑。
我从柜子里拿出珍藏多年的小人书给小俊看,那是文革前的老版本,有《西游记》《水浒传》,纸都发黄了。
小俊爱不释手:"爷爷,这书好看,我能带回去吗?"
淑芝赶紧说:"当然可以,都给你!"
果然,吃过午饭,钱强又提起了房子的事,拿起茶几上的话筒吹了吹灰:"爸,我听说咱们小区最近有拆迁的消息,如果现在把房子过户给我,万一真拆迁了,赔偿金肯定更高。"
我刚要说话,卓丽接茬道:"是啊,爸,我们单位有人就是这样,拆迁款拿了好几百万呢!"
她说起"几百万"时眼睛都在发光,好像已经看到了钱堆在面前。
淑芝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脸色不善:"怎么又说这事?我跟你爸都说了,这房子我们还住着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客厅里老式座钟的指针滴答滴答地走着,像是在计算着我们剩下的时光。
小俊在一旁天真地问:"爸爸,你们在说什么啊?"
卓丽赶紧蹲下身:"没什么,宝贝,大人的事。你去看电视吧。"
我按下老电视的开关,屏幕缓慢亮起来,是八十年代买的彩电,音箱有些沙哑,但画面还算清晰。
钱强不依不饶:"妈,我不是为了钱,主要是为了您和爸将来方便。您想啊,这房子要是在我名下,万一您有什么急事需要用钱,我不是能更方便操作吗?"
"什么急事需要用钱?你是盼着我们生病吗?"淑芝放下果盘,声音提高了,眼镜框后面的眼睛瞪得滚圆。
"妈,您怎么老往坏处想呢?我是为了您好啊!"钱强的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西装外套的纽扣解开了,露出里面的名牌衬衫。
钱蓉上初中时脚扭了,医药费花了一百多,淑芝愣是卖了结婚时娘家陪送的金耳环才凑齐钱。
我看情况不对,赶紧打圆场:"好了,今天家里难得团聚,别为这些事伤感情。小俊,爷爷给你买了新书,一会拿给你看。"
那是套《十万个为什么》,我排队两小时才买到的。
饭后,钱强趁淑芝去厨房洗碗的功夫,把我拉到阳台上,阳台的栏杆上晒着几双袜子和毛巾,在风中摇晃。
"爸,您得帮我做通妈的工作啊。房子过户对大家都有好处。"钱强压低声音说,呼出的气变成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消散。
我皱了皱眉:"强子,你是不是最近经济上有困难?"
钱强一愣,随即摇头:"没有,就是想提前把事情安排好。再说了,现在小区可能要拆迁,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他的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就像小时候撒谎被我抓住时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强子,爸实话跟你说,这房子是我和你妈一辈子的心血,不是我们不给你,而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老了,就这一个家,总得有个依靠不是?"
阳台的玻璃上结了一层霜,我用袖子擦了擦,外面的世界这才清晰起来。
"爸,您这么想就不对了。房子过户给我,不还是您的家吗?您和妈不是照样住着?"钱强反驳道,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耐烦。
正说着,卓丽也走过来,手里端着茶杯,上面泡着枸杞:"爸,强子工作忙,照顾不了您和妈。以后您二老要是有什么事,房子在强子名下,他处理起来也方便啊。"
枸杞是淑芝专门从老家带来的,说是镇上最好的,可以明目益气。
我苦笑着摇摇头:"你们年轻人想得太简单了。房子过户了,法律上就不是我们的了,万一..."
"万一什么?"钱强打断我,"爸,您是不相信我吗?"
他的眼神里透着责备,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似的。
我一时语塞,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阳台的栏杆。
是啊,我是不是太不信任自己的儿子了?
这时淑芝走出来,她手上还带着洗碗的泡沫,似乎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老钱,你别被他们忽悠了。现在房子过户给他们,我们老了靠什么?难道真要指望儿子养老?"
卓丽尴尬地笑了笑,手里的茶杯晃了晃,茶水差点洒出来:"妈,您这话说的,我们肯定会孝顺您二老的。"
淑芝冷笑一声:"孝顺?现在就等着分我们的财产,这叫孝顺?"
记得钱强小学毕业时,淑芝攒了一年的零花钱,给他买了块上海牌手表,说是激励他好好读书。
钱强戴了不到一个月就弄丢了,淑芝愣是没舍得责备他,还安慰说:"没事,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钱强的脸色变得难看:"妈,您这话太伤人了。我们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您和爸好。"
"好什么好?"淑芝越说越气,声音都有些颤抖,"我看你们就是打房子的主意!"
窗外的梧桐树叶早已落光,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摇晃,仿佛在无声地叹息。
卓丽赶紧拉住钱强:"算了,今天就别说这事了,改天再说吧。"
她的高跟鞋在阳台的地砖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钱强不甘心地看了我一眼:"爸,您好好想想吧。"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羊绒大衣,是去年刚买的,据说要好几千。
他们离开后,淑芝坐在沙发上生闷气,脸色发白,手里紧攥着我们的老结婚证,红色的封皮都褪色了。
"老钱,你可不能心软啊!这房子是我们的保障,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没有房子,我们拿什么养老?"
我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我不会糊涂的。"
她的手上有细细的纹路,像是地图一样,记录着我们一起走过的艰难岁月。
那天晚上,我翻看了一下老相册,像是在寻找什么答案。
里面有厂里发的奖状,我的技术革新得了市里表彰;有钱强小时候的照片,他穿着校服站在领奖台上;还有我们一家去北戴河旅游的合影。
那时候钱强刚上初中,瘦瘦高高的,跟在我身后一脸腼腆的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照片里的淑芝穿着花布衬衫,头发扎成马尾,站在海边笑得那么灿烂,和现在眉头紧锁的她判若两人。
那时候虽然生活艰苦,但我们心里充满希望,对未来充满憧憬。
我想起厂里老杨前几年把房子过户给儿子,结果儿子娶了媳妇后就和老两口闹矛盾,最后老杨夫妇被赶出家门,只能租房子住。
每次在小区碰到老杨,他都唉声叹气,后悔莫及,说儿子现在连个电话都不给他打。
不行,这房子不能轻易过户,这是我和淑芝最后的保障。
谁知道一周后,钱强和卓丽又来了,这次他们带来了一个自称是律师的人,西装革履,公文包里装满了文件。
"爸妈,这是李律师,专门帮人处理房产过户和遗嘱公证的。"钱强介绍道,语气里透着股志在必得的味道。
我和淑芝面面相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像是冬天的井水浇在头上。
那个所谓的李律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解房产过户的好处,什么税费省钱,什么财产保全,什么避免纠纷。
我听着听着,眼前竟浮现出当年厂里分房时,大伙儿排着队签字的情景。
那天淑芝穿着新做的褂子,拿着我们的户口本,激动得手都在抖。
"钱叔叔,钱阿姨,现在很多老人都会提前做好财产规划,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子女负责啊!"李律师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
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寒鸦落在枝头,叫了两声,凄凉得很。
淑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睛红红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最后终于忍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快步走进了厨房,碗碟哐啷作响。
不一会儿,她手里拿着一把扫把走了出来,是我们扫了二十年院子的老扫把,竹杆都磨得发亮了。
"你们是不是盼着我们死啊?"淑芝举起扫把,指着钱强和卓丽,"滚出去!都滚出去!"
她的手在发抖,苍老的脸上满是泪水,就像当年钱强发高烧,她守在病床前急得直哭一样。
我从没见过一向温和的淑芝这么激动,赶紧站起来拦住她:"老王,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那条系在腰间的围裙是钱蓉去年送的,绿底白花,淑芝说好看,每天都系着。
钱强和卓丽被淑芝的举动吓了一跳,那个李律师更是提起包就往门口退,像是见了瘟神。
"妈,您这是干什么啊?我们好心好意帮您安排,您怎么..."钱强的表情很是委屈,就像小时候被批评了一样。
只是那时候他是真的委屈,现在却像是装出来的。
"好心好意?"淑芝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扫把差点掉在地上,"我看你们是贪心不足!滚!现在就滚出去!"
她指着门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打湿了她的老花镜。
我看形势不妙,赶紧对钱强说:"你们先回去吧,你妈情绪不好,改天再谈。"
我怕淑芝气出病来,她有高血压,一激动血压就上升。
钱强不情愿地起身,临走时还不忘说一句:"爸,您得想清楚啊,这事对大家都有好处。"
他们三个人鱼贯而出,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屋里沉寂得可怕。
他们离开后,淑芝瘫坐在沙发上,眼泪夺眶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老钱,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不孝的儿子啊!"
我坐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别难过了,可能是现在的年轻人价值观不同吧。"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雪了。
淑芝哭得更伤心了:"你还替他们说话!我们一辈子辛辛苦苦,到头来就是个提款机,房子不给他们就不是好父母了?"
她抹着眼泪,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当年钱强高考,我们省吃俭用给他补课;他上大学,咱们借钱给他买电脑;他结婚,我们攒了半辈子的钱给他付首付...他现在就这么对我们?"
我无言以对,只能默默陪着她,手里捏着我们的结婚照,黑白的,已经泛黄了。
事情过去了两天,钱强打来电话,声音低沉:"爸,妈还在生气吗?"
"你说呢?"我淡淡地回应,窗外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像是散落的记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提前把事情安排好。"
我叹了口气:"强子,有些事不是安排好就万事大吉的。你和卓丽这么急着要房子,难道就没想过我和你妈的感受吗?"
"爸,我..."钱强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最终没说出口。
也许他心里也有愧疚吧,或者只是策略上的退让。
挂了电话,我坐在阳台上发呆,看着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小区里的一草一木。
窗外的梧桐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干迎风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雪落在枝头,像是给它戴上了白色的帽子,倒也好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钱强他们没再提房子的事,但每次打电话来,气氛都很尴尬。
淑芝提起儿子就摇头叹气,说现在的年轻人太现实了,不像我们那时候,再苦再累也不会这样算计父母。
有一天,隔壁老李家的儿子来看望他们,带了一堆水果和补品,还说要带老两口去体检。
淑芝看了直掉眼泪:"老钱,你看人家孩子多孝顺,再看看我们的强子..."
我拍拍她的肩膀:"每个人都不一样,别太伤心了。"
转眼到了春节,按照惯例,钱强一家要来我们家吃年夜饭。
淑芝虽然还在生气,但还是一大早就开始准备,蒸了钱强爱吃的粉蒸肉,炖了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鸡汤。
"老钱,你去菜市场买点鱼和肉回来,我炸几个丸子,强子小时候最爱吃了。"淑芝一边说一边在厨房里忙活,脸上已经有了笑容。
我知道,不管儿子多不懂事,在父母心里,终究还是最亲的人。
那条鱼我特意在市场上挑了半天,要活蹦乱跳的,寓意年年有余。
下午五点多,钱强一家来了,小俊一进门就扑到淑芝怀里:"奶奶,我想你了!"
淑芝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摸着孙子的头,眼里满是慈爱:"奶奶也想你了,饿不饿?奶奶炸了丸子,你爸小时候最爱吃的。"
钱强和卓丽站在门口,有些拘谨,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我招呼他们进来:"快进来吧,外面冷。"
屋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墙上的温度计显示室内有二十三度。
吃饭的时候,气氛有些沉闷,钱强低着头扒饭,偶尔抬头看看我和淑芝,欲言又止。
卓丽也异常安静,不像以前那样喋喋不休地讲她单位的事。
"爷爷,这个丸子好吃!"小俊打破了沉默,嘴角沾着肉汁,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笑着给他夹了一个:"多吃点,你奶奶特意做的。"
这丸子是淑芝的拿手好戏,当年厂里搞联欢会,她做的丸子被评为最好吃。
饭后,钱强终于开口了:"爸,妈,对不起,我之前太冲动了。"
淑芝抬起头看着儿子,没说话,但眼神已经柔和了许多。
钱强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错了。房子是您二老的,您们做什么决定都行,我和卓丽不该那么急着要。"
他的头发已经有了几根白丝,是不是也有了生活的压力?
卓丽也跟着点头:"是啊,爸妈,对不起,我们太着急了。"
她的妆比以前淡了,看起来更像个家庭主妇而不是职场女性。
淑芝的眼睛湿润了,像是蒙了一层水雾:"你们终于明白了?我和你爸不是舍不得给你们房子,而是..."
"我懂,妈。"钱强打断道,"您和爸需要有个保障,这房子就是您们的家,是您们辛苦一辈子的心血。"
我看了看儿子,第一次觉得他似乎长大了一些,不再是那个只顾自己的小孩子了。
"强子,我和你妈不会亏待你们的,但凡事都要有个先后。"我轻声说道,桌上的鱼已经凉了,像是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钱强点点头:"爸,我明白了。这段时间单位有个同事,他爸妈把房子过户给他后,生病住院,他嫌花钱多,不愿意带去好医院。看到这事,我就想起了您和妈,觉得自己太不懂事了。"
原来他是被现实教训了啊,也好,有些道理,只有亲身经历才最明白。
淑芝抹了抹眼睛:"傻孩子,妈不是舍不得给你,而是怕以后我和你爸没了依靠啊。"
她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像是冬天的阳光,温暖又明亮。
卓丽也不好意思地说:"妈,是我当时太功利了,总想着怎么省钱,没考虑您的感受。"
她递给淑芝一杯热茶,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赎罪。
话开始逐渐变得轻松起来,就像屋外的雪停了,天也慢慢亮了。
晚上,钱强和卓丽提出要住下来陪我们过年,这是多少年没有的事情了。
小俊高兴得直跳:"太好了,我可以和爷爷奶奶一起看春晚!"
钱强从车里搬出了一个大箱子,里面是他们给我们买的新年礼物:保健品、衣服、还有一台血压计。
"爸,妈,您二老一定要保重身体。"钱强说这话时,眼圈有些红。
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我心里暖暖的,像是喝了一杯热乎乎的姜茶。
其实亲情就是这样,有时候会有隔阂和误解,但只要敞开心扉沟通,一切都会好起来。
那晚,我和淑芝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孩子们的说笑声,回忆起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
"老钱,你说我们这辈子值不值?"淑芝轻声问道,眼角的皱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那么柔和。
我握住她的手:"当然值。我们把孩子养大成人,有自己的房子,虽然不富裕,但日子过得踏实。最重要的是,孩子终究还是懂事的。"
淑芝笑了:"是啊,强子虽然有时候被现实蒙了眼,但心底还是好的。"
她看着床头那张我们年轻时的合影,眼里满是怀念:"记得我们结婚那会儿,住的是厂里的集体宿舍,一张小床,连个像样的柜子都没有。"
"可不是嘛,你的嫁妆是两床被子,一个脸盆,我的家当是一套工作服,一个搪瓷缸子。"我笑着说,那些回忆虽然苦,却也甜。
窗外烟花绽放,照亮了整个夜空,五颜六色的光映在我们的脸上。
新的一年开始了,我相信,再多的风雨,我们这个家也能一起扛过去。
后来啊,我们还是把房子留着,既没有过户,也没有立遗嘱。
我和淑芝商量好了,房子就是我们的养老保障,将来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靠自己。
钱强似乎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不再提房子的事情,反而常常带着小俊来看我们,家里的气氛比以前更和睦了。
淑芝给钱强织了件毛衣,他真的穿了,还拍照发给我们看;我送了钱强一套钓鱼竿,他周末带着小俊来,我们爷三代一起去小区后面的池塘钓鱼。
钱蓉从邻省回来,知道了这事,还跟钱强吵了一架,说他不该为了房子伤了父母的心。
兄妹俩吵完架后又和好了,钱蓉还邀请我们去她那边住一段时间,说那边空气好,对老人家身体好。
有时候我在想,也许这场风波是必要的,它让我们彼此更加理解对方的处境和想法。
亲情,就是在这样的磨合中,变得更加坚固和珍贵。
春去秋来,窗外的梧桐树又长出了新的叶子,生机勃勃。
看着它,我知道,生活也会像这棵树一样,不断焕发新的活力和希望。
某个周末的下午,我和淑芝坐在小区的长椅上晒太阳。
她拉着我的手,眼里带着笑意:"老钱,这辈子跟着你,虽然没大富大贵,但心里踏实。"
我笑了笑:"是啊,人这辈子,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就是最大的福气。"
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就像我们的心。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