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有艺术加工成分,部分情节均属虚构,请勿较真,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故事中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文章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有艺术加工成分,部分情节均属虚构,请勿较真,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故事中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这辈子,最不怕吃苦,就怕吃亏,可我偏偏吃了大亏。
十年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那个男人。
没想到他找上门那天,开着豪车,提着重礼,一开口却石破天惊。
他“扑通”一声给我跪下,只为求我一件事。
他说:“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儿子!”
我当时就懵了,我们哪来的儿子?他是不是疯了?
我叫莘晚澄,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名字是读书的父亲给起的,取自“潭清疑水浅,荷动知鱼散”,他说“晚澄”二字,寓意着人生就算经历风雨,晚年也终将清澈宁静。可我的人生,前半段全是风雨,没有半点清澈。
那天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周末,四月里的阳光暖洋洋的,透过窗户洒在我家客厅的地板上。我刚伺候完我那宝贝女儿傅瑾瑜吃完她最爱的虾仁蒸蛋,我的丈夫傅砚舟正哼着小曲儿在阳台上摆弄他那些花花草草。我们一家三口的日子,就像这温吞的阳光,平淡,却也暖得恰到好处。
门铃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我以为是邻居王姐又烙了韭菜盒子送过来,一边擦着手一边乐呵呵地去开门。可当门“吱呀”一声打开,站在门外的那张脸,让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倒流回了心脏。
是他,庄继宗。
十年了,整整十年,这个男人化成灰我都认得。他比十年前胖了些,也苍老了些,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憔悴和卑微,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他身边停着一辆我叫不上名字的黑色豪车,跟他此刻落魄的神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更让我觉得刺眼的是,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都是些名贵的烟酒补品。
这是唱的哪一出?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就开口了,嗓音沙哑得厉害:“晚澄……我……我找了你好久。”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就想关门。这十年,我换了城市,换了手机号,就是为了跟过去的一切做个了断。我不想我现在的幸福生活,被这个男人搅得天翻地覆。
可他的力气比我大,一只手死死地抵住了门。
“晚澄,你别关门,我求你了,我今天来……是来求你救命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这让我更加迷惑。当年的庄继宗,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自负,别说哭了,他连眉头都很少皱一下。
“救命?你找错人了,我不是医生,我也没钱。”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恨。
“不是救我,是救我们的儿子!”
他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炸开。我愣住了,死死地盯着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们的儿子?我跟他离婚,不就是因为我生不出儿子吗?这十年他跟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凭什么叫“我们的儿子”?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冷笑一声,刚想开口讥讽,庄继宗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竟然“扑通”一声,当着我的面,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晚-澄!”他这一跪,把我彻底给跪懵了,也把屋里的傅砚舟给惊动了。
傅砚舟快步走了过来,看到门口这阵仗,一把将我拉到身后,皱着眉头问:“同志,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别这样。”
庄继宗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满脸泪痕地哀求道:“晚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混蛋,我不是人!可孩子是无辜的啊!医生说……医生说只有你可能救他了!求求你,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救救我儿子吧!”
他的话颠三倒四,但我还是听明白了。他的儿子病了,病得很重,需要我来救。
可笑,真是天大的可笑!
十年前,他为了他所谓的“香火”,为了一个儿子,把我像扔一件旧衣服一样扔掉。十年后,他却跪在我面前,求我去救他跟别的女人生的儿子。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更讽刺的事情吗?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我喘不过气来。那些我刻意尘封了十年的,被羞辱、被抛弃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
我和庄继宗是相亲认识的。
那年我二十八岁,在那个年代的小县城里,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大龄剩女”。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父母的唉声叹气,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庄继宗的出现,就像是射进我灰暗生活里的一束光。他家在县里开着不大不小的建材店,家境殷实。他长得高大,人也算精神,最重要的是,他不嫌我年纪大。媒人说,庄家就一个要求,就是想早点抱孙子,延续香火。
那时候的我,太天真了,觉得传宗接代是女人的本分,根本没把这当回事。我父母更是觉得庄家条件好,我嫁过去是高攀,一个劲儿地催我。
于是,我们稀里糊涂地就结了婚。
婚后的头两年,日子过得还算甜蜜。庄继宗对我不错,公公婆婆也还算和善。可这份和善,是建立在“我很快就能生个大胖小子”的期望之上的。
我们很努力地“备孕”,可我的肚子,就像一块盐碱地,怎么播种都没有动静。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家里的气氛渐渐变了。
婆婆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念叨“谁家媳妇生了儿子”,吃饭的时候,给我盛的汤里永远飘着各种据说能“助孕”的药材,那味道苦得我直反胃。
庄继宗也开始早出晚归,回家后对我越来越冷淡,常常唉声叹气,说:“我们庄家三代单传,这香火要是在我这儿断了,我死了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那句话,像一根针,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开始疯狂地求医问药。县里的医院,市里的医院,甚至听信偏方,去拜各路“神仙”。那些年,我喝下去的中药比我喝的水还多,扎在我身上的针,数都数不清。每一次满怀希望,换来的都是失望。
终于,在结婚的第五年,我怀孕了。
当验孕棒上出现两条红杠的时候,我激动得哭了。我以为我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庄家上下也喜气洋洋,婆婆天天炖补品给我,庄继宗的脸上也久违地露出了笑容。
可这份喜悦,在怀孕四个月的时候,戛然而止。
那天,庄继宗托关系找了B超医生,想提前看看是男是女。当医生说是女孩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
晚上,我听见他在隔壁房间跟婆婆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听见了。
“妈,是个丫头片子……没用啊……”
我的心,在那一刻,碎得稀里哗啦。
也许是心情抑郁,也许是天意弄人,没过多久,我就流产了。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我感觉身体和心一起被掏空了。可当我被推出手术室,看到的不是庄继宗心疼的脸,而是他和婆婆冷漠失望的眼神。
婆婆甚至当着我的面,对我妈说:“亲家母,不是我说,你家晚澄这肚子,真是不争气啊!”
那一天,我流了很多血,也流了很多泪。
从那以后,我在那个家,就彻底成了一个罪人。
庄继宗不再碰我,我们分房睡了。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没有价值的物件。家里来客人,他甚至都不让我上桌。
我所有的尊严,都被踩在了脚下。
终于,在我三十五岁那年,庄继宗提出了离婚。
没有争吵,没有挽留。他只是平静地将一份离婚协议书放在我面前,语气冰冷地说:“莘晚澄,我们离婚吧。我不能让庄家绝后。房子和店面都是我婚前的,家里这五万块钱存款,你拿走,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七年,付出了七年青春的男人,只觉得陌生又可怕。
我问他:“就因为我生不出儿子?”
他没有丝毫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地说:“是。一个女人,不能生儿子,跟个废人有什么区别?我们庄家不能在你这儿断了香火!”
“废人”两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将我凌迟。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我只是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庄继宗,你会后悔的。”
他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什么都没要,净身出户。离开那个家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我怕我一回头,就忍不住冲上去跟他同归于尽。
离开庄继宗之后,我离开了那个让我伤心的小县城,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我发誓要活出个人样来,让他们看看,我莘晚澄不是废人!
我找了一份在超市当收银员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每一分钱都赚得踏实。我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开始了我一个人的生活。
那段日子很难,身体上的累还在其次,心里的伤口一直在隐隐作痛。夜深人静的时候,庄继宗那些伤人的话,婆婆那些鄙夷的眼神,总会像噩梦一样缠绕着我。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会这样孤孤单单地过下去了。
直到我遇到了傅砚舟。
傅砚舟是我们小区门口书报亭的老板,他是个离异的中学语文老师,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儿。他温文尔雅,说话总是慢条斯理,脸上总是带着和善的微笑。
我们认识,是因为我经常去他那里买杂志。一来二去,就熟悉了。他知道了我的过去,没有丝毫的看不起,反而很心疼我。
他说:“晚澄,生不出孩子不是你的错,是那个男人的思想太陈腐。一个男人,如果只把妻子当成生育工具,那他根本不配拥有一个家。”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温暖了我冰封已久的心。
他会给我送来热腾腾的早餐,会在我生病的时候默默地照顾我,会耐心地听我倾诉那些委屈。他的女儿瑾瑜也很喜欢我,总是“莘阿姨、莘阿姨”地叫个不停。
在他的温柔和关爱下,我心里的那块坚冰,一点点融化了。
我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再婚的时候,我坦白地告诉他,我可能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了。
傅砚舟握着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晚澄,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肚子。我们有瑾瑜就够了。如果你喜欢,瑾瑜以后就跟你姓莘,好不好?”
我当时就哭了,是幸福的泪水。
我从没想过,被前夫当成“废人”的我,在这个男人眼里,竟然是珍宝。
婚后,傅砚舟把瑾瑜的姓氏真的改了,户口本上,女儿的名字是傅瑾瑜,而我的身份,是母亲。他用行动给了我一个妻子和母亲所有的尊严。
我们用这些年的积蓄,盘下了书报亭旁边的一个小门面,开了一家小小的早餐店。我做的包子、油条、豆浆,味道好,价格也实惠,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日子就像我们早餐店里那蒸腾的烟火气,热热闹-闹,有滋有味。我渐渐地胖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我甚至开始感谢庄继宗当年的“不娶之恩”,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遇到这么好的傅砚舟,拥有现在这样幸福安稳的生活。
我以为,庄继宗这个名字,将永远地从我的生命里消失。
可我没想到,十年后,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并且将我拖入了一个更加痛苦的抉择之中。
“晚澄,你……你听我说完。”庄继宗跪在地上,仰着头,近乎乞求地看着我。
我的丈夫傅砚舟挡在我身前,语气虽然还算客气,但已经带了明显的逐客之意:“这位先生,不管你们过去有什么恩怨,那都过去了。我太太现在生活得很平静,请你不要再来打扰她。”
“大哥,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晚澄,我不是人!”庄继宗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声音响亮,“可现在人命关天啊!我儿子……我儿子得了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我们全家都配了型,都不行……医生说,非血缘关系的配型成功率太低了,几乎就是大海捞针。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他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白血病……骨髓移植……
这些词,像一把把重锤,敲在我的心上。我虽然恨他,可一想到一个鲜活的小生命正在承受病痛的折磨,我的心还是忍不住地揪紧了。
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全家都不行,找我有什么用?我跟他非亲非故,怎么可能配得上?”我的理智告诉我,必须要把他赶走。
庄继宗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说:“有用!医生问了我们家族有没有什么特殊的遗传病史或者血缘特征,我想起来了!晚澄,你记不记得,你外婆家那边,是不是有什么稀有血型?我记得当年你跟我提过一嘴,说你有个表舅出车祸,找血都费了老大劲!”
他这么一说,我的脑子“嗡”的一下。
确实有这么回事。我妈的家族,好像带有一种很罕见的Rh阴性血,也就是俗称的“熊猫血”。只不过我们这一辈,好像都没查过,谁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难道……
“医生说,这种罕见的血缘特征,有时候会伴随着一些特殊的HLA分型(人类白细胞抗原),在骨髓配型上,反而比普通人更容易在特定亲缘关系里找到匹配!晚-澄,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我知道我没脸来求你……可那也是一条命啊!他才八岁!求求你,你就去医院做个配型检查,行不行?就当是……就当是可怜可怜那个孩子!”
庄继宗一边说,一边“咚咚咚”地给我磕头。
我彻底乱了。
我的脑子里有两个小人正在打架。
一个在声嘶力竭地呐喊:不能去!凭什么?他庄继宗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他把你当生育机器,生不出儿子就一脚踹开,把你伤得体无完肤。现在他有难了,凭什么要你去帮忙?救了他的儿子,谁来同情当年的你?这不就是东郭先生与狼吗?
另一个声音却在微弱地反驳:可孩子是无辜的……他才八岁,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真的能救他一命,是不是也算一件功德?见死不救,我这辈子能心安吗?
我的心,被撕扯得鲜血淋漓。
恨意和不忍,在我胸中剧烈地翻腾。
傅砚舟看出了我的挣扎,他弯下腰,想把庄继宗扶起来,但庄继宗死活不肯起。
“先生,你先起来,你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傅砚舟叹了口气,回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和理解。他握住我冰凉的手,轻声说:“晚澄,别怕。这件事,我们回家里说,好不好?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他的话,给了我一丝力量。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跪在地上的庄继-宗,冷冷地说道:“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要考虑一下。”
得到我这句话,庄继宗仿佛得到了特赦令,千恩万谢地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眼泪,把那些礼品往门口一推,失魂落魄地走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瘫软在傅砚舟的怀里。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
早餐店的生意也顾不上了,整天就坐在沙发上发呆。庄继宗的哀求,他磕头时额头碰在地上的闷响,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躺在病床上的八岁男孩的影子,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恨庄继宗吗?
恨!我恨不得他这辈子都过得凄风苦雨,来偿还他当年对我的伤害。
可那个孩子呢?
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不幸,投生在了庄家,成了庄继宗的儿子。
傅砚舟把店里的事都揽了过去,每天收工回来,也不多问,只是默默地给我做好饭,陪在我身边。
女儿傅瑾瑜似乎也察觉到了家里的低气压,变得格外乖巧。她会爬到我身边,用小脸蹭我的胳膊,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你怎么不开心了?是不是瑾瑜不听话?”
我抱着女儿温软的小身体,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如果当年,我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顺利降生,她现在也该像瑾瑜这么大了吧?也是这样一个会对着我撒娇,会问我为什么不开心的小天使吧?
同为一个母亲(虽然我未能亲身体验怀胎十月后抚养亲生骨肉的喜悦,但砚舟和瑾瑜早已让我体会到了为人母的幸福),我怎么能对另一个母亲的痛苦感同身受,却又对那个孩子的生死置之不理?
那个女人,庄继宗现在的妻子,她又是何其无辜?她现在一定也像当年被宣判“不孕”的我一样,活在绝望和痛苦之中吧。
晚上,傅砚舟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坐在我身边,轻声开口了。
“晚澄,我知道你心里苦。”他叹了口气,“按理说,庄继宗这种人,咱们理都不该理。他当年那么对你,现在有事了才想起你,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别说你去配型,就算你吐口唾沫在他脸上,他都该受着。”
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是啊,凭什么?
“可是……”傅砚舟话锋一转,握住了我的手,“可是,晚澄,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你善良,心软。如果因为当年的恨,你今天选择不去,万一那个孩子真的因此没了,这份内疚,可能会跟着你一辈子。我不想你为了惩罚一个伤害过你的坏人,而惩罚了善良的自己。”
“救或者不救,决定权在你。你救了,我为你骄傲,因为我的妻子是一个超越了个人恩怨的、拥有大爱的人。你不救,我为你叫好,因为我的妻子懂得保护自己,不让小人得寸进尺。无论你怎么选,我都站在你这边。我只是希望,你的决定,是遵从你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将来不会后悔。”
傅砚舟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那个最死-的结。
是啊,我究竟在纠结什么?
我纠结的,不是该不该救那个孩子,而是咽不下当年那口气。我害怕我的善良,被当成软弱。我害怕我的付出,换不来应有的尊重,反而被认为是理所当然。
可砚舟说得对,我不能为了惩罚别人,而让自己背负一辈子的道德枷锁。
那个孩子是无辜的。
我救他,不是为了庄继宗,不是为了原谅过去的伤害,而是为了我自己的本心,为了一个母亲对生命的敬畏。
那一夜,我想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一早,我给庄继宗打去了电话。电话那头的他,声音充满了焦急和期待。
我只说了一句话:“把医院地址发给我,我下午过去。”
我没有告诉庄继-宗,是傅砚舟陪我一起去的医院。
在抽血室门口,我再一次见到了庄继宗。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想必就是他现在的妻子,柳依依。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女人,脸色苍白,眼泡红肿,显然是哭过很久了。她看到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尴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庄继宗看到我身边的傅砚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对着砚舟又是点头哈腰:“大哥,您也来了,真是……真是太感谢您了,您真是个好人。”
傅砚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扶着我的肩膀,给了我一个安定的眼神。
那个叫柳依依的女人,走到我面前,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莘……莘姐,谢谢你……谢谢你肯来。”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女人,或许也曾为嫁给庄继宗而沾沾自喜,也曾享受过我未曾得到的“母凭子贵”的待遇。可现在,命运却以这样残酷的方式,让她体会到了比我当年更深的痛苦。
我没有说话,只是走进了抽血室。
冰冷的针头刺入我的血管,温热的血液缓缓流入试管。我看着那抹鲜红,心里异常平静。
抽完血,庄继宗非要塞给我一个厚厚的红包,被傅砚舟毫不客气地推了回去。
“庄先生,我们来,不是为了你的钱。晚澄愿意做配型,是出于人道主义,跟你们之间的过去,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不要用钱来侮辱这份善意。”傅砚舟说得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庄继宗和柳依依满脸羞愧,连连称是。
等待结果的那几天,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几天。
我嘴上说不在乎,可心里却一遍又一遍地祈祷。我祈祷千万别配上,这样我就能彻底解脱,心安理得地退出这场闹剧。我又矛盾地祈祷,希望能配上,因为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一个星期后,庄继宗的电话又打来了。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和颤抖。
“晚澄!配上了!配上了!天呐!真的是你!医生说……是全相合!是医学上的奇迹!晚澄,你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啊!”
听到这个消息,我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全相合?
我不知道这是老天爷的安排,还是命运的讽刺。
它偏偏就选中了我,这个被庄家扫地出门的“废人”,来拯救他们家最宝贝的“香火”。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庄继宗和柳依依就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再一次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这一次,他们直接跪在了我和傅砚舟的面前。
“晚澄,傅大哥!你们就是我儿子思源的再生父母!这份恩情,我们庄家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庄继宗哭得像个孩子。
柳依依更是泣不成声:“莘姐,以前……以前是我不懂事,听了外面一些闲话,对您有过误会,我说过一些不好的话,我给您道歉,我掌嘴!”说着,她真的抬手就要打自己的脸。
我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赶紧和砚舟把他们扶起来。
“行了,你们别这样。”我叹了口气,“我答应捐献,但我有几个条件。”
“别说几个,一百个都行!”庄继-宗连忙说道。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第一,从今天起,到移植手术结束,我不想再看见你。所有的事情,让柳依依女士或者医院跟我联系。”
庄继宗的脸白了一下,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我不需要你们任何的经济补偿,也不需要你们的感谢。我救孩子,是看在他无辜,看在柳依依也是一个可怜的母亲。跟你庄继宗,没有半点关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等孩子康复以后,你们永远不要告诉他,是我救了他。我不想我的生活,再跟你们有任何的牵扯。你们能做到吗?”
我的条件,其实很绝情。
我就是要让他明白,我莘晚-澄,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他拿捏的软柿子了。我的善良,是有锋芒的。
庄继宗和柳依依含着泪,答应了我所有的条件。
在他们的再三请求下,我去医院看了一次那个叫庄思源的孩子。
他躺在无菌病房里,因为化疗,头发都掉光了,小脸蜡黄,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他看见我,或许是柳依依提前教过,他隔着玻璃,冲我虚弱地笑了一下,用口型对我说:“谢谢……阿姨。”
那一刻,我所有的恨,所有的怨,都烟消云散了。
我只觉得心疼。
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本该在阳光下奔跑,却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我冲他笑了笑,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
捐献骨髓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和痛苦。
术前要打好几天的动员针,刺激骨髓里的造血干细胞到外周血里。那几天,我浑身酸痛得像是散了架一样,腰都直不起来。
傅砚舟请了假,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给我按摩,给我讲笑话,想方设法地分散我的注意力。
女儿瑾瑜也好像知道了什么,每天放学都趴在我床边,用小手给我捶背,还把自己最爱吃的糖偷偷塞给我。
看着他们父女俩,我觉得自己所受的这点苦,都值了。
手术那天,我躺在采集床上,血液从我一侧的手臂抽出,通过一台机器,分离出造血干细胞,再从另一侧手臂输回我的体内。
整个过程持续了四个多小时。
当那袋带着我体温和生命希望的“生命种子”被护士小心翼翼地取走时,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隔壁的手术室里,有一个小生命,正在等待着重生。
手术很成功。
我在医院休养了一个星期。期间,柳依依每天都想来看我,都被傅砚舟挡了回去。他只让她每天发一条孩子的恢复情况给我。
看着短信里孩子一天天好转的消息,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出院那天,阳光明媚。
傅砚舟和女儿瑾瑜来接我。我挽着丈夫的胳膊,牵着女儿的手,走在医院的林荫道上,感觉自己像是获得了一场新生。
就在我们快要走到停车场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再一次,“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
是庄继宗。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加憔悴,也更加苍老,两鬓甚至都生出了白发。
他没有哭,只是仰着头,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充满了忏悔和敬畏的眼神看着我。
“晚澄……”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谢谢你。”
我皱了皱眉,拉着砚舟想绕开他走。
“晚澄,你别走,让我把话说完。”他膝行了两步,挡在我面前,“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想起了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对我笑,给我做饭,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我……我就是个被猪油蒙了心的混蛋!”
“我总想着什么香火,什么儿子,我觉得那是一个男人的脸面。为了这个所谓的脸面,我把你伤得那么深,我把你对我的好,全都当成了理所当然。直到思源生病,我看着他躺在病床上,我才明白,什么香火,什么脸面,都是狗屁!我只要我的孩子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
“医生告诉我,全相合的配型,就像是上天注定的一样。我以前不信命,现在我信了。这就是报应,是我庄继宗的报应!是我当年把你这尊菩萨赶出了家门,老天爷现在就要我跪着把你请回来,救我儿子的命!”
“晚澄,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他说不下去了,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身上。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我心底最深处那根盘踞了十年的刺,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拔了出来。
虽然伤口还在,但已经不那么疼了。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他说:“庄继宗,你起来吧。”
我的声音很平静。
“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救思源,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让你忏悔。我只是不想一个无辜的孩子失去未来,也不想让另一个母亲,尝到绝望的滋味。”
“你的道歉,我收下了。不是我原谅了你,而是我原谅了我自己。我不想再背着这份仇恨过日子了。你看,我现在有很爱我的丈夫,有可爱的女儿,我很幸福。这份幸福,是你给不了我的。”
“你不用做牛做马地报答我。你最好的报答,就是从今以后,好好对待柳依依,好好当一个父亲。别再被那些陈腐的思想束缚,好好珍惜眼前人吧。”
我说完,拉着傅砚舟和瑾瑜,转身就走。
这一次,庄继-宗没有再追上来。
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那道充满愧疚和感激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直到我们消失在拐角。
坐上车,傅砚舟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回头,看见后视镜里的自己,脸上挂着泪痕,嘴角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父亲说,晚澄,是晚年清澈。
我想,我的“晚年”,已经提前到来了。它清澈,宁静,充满了爱和阳光。
回到家,傅砚舟为我炖了一锅我最爱喝的乌鸡汤。女儿瑾瑜献宝似的把她用积木搭的“城堡”送给我,说:“妈妈是公主,以后就住在这里。”
我抱着女儿,喝着丈夫亲手熬的汤,只觉得这人世间所有的幸福,也不过如此了。
我曾经以为,善良是一种软弱,会让别人得寸进尺。但经历过这一切我才明白,真正的善良,不是毫无原则的退让,而是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之后,依然选择对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它不是为了感动谁,也不是为了求得回报,它只是我心底里最根本的选择。我选择放下仇恨,不是因为我忘记了伤痛,而是因为我的生命里,有了更值得珍惜的东西。
庄继宗和他的人生,已经成了我生命里的过去式。而我,正大步地,走向一个充满阳光和希望的未来。
这件事过去很久以后,我偶尔也会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遇到傅砚舟,如果我依然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当庄继宗跪在我面前时,我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我不知道答案。
但我想问问大家,如果你是我,面对那个曾经伤你最深,把你人生活生生撕裂的人的哀求,你会选择去救那个无辜的孩子吗?善良,究竟是应该带点锋芒,还是应该不问过往呢?
来源:柯柯A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