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生｜儿时的乡村记忆

摘要：儿时的乡村，在那黯淡的夜色里，唯有家中那盏煤油灯，散发着微弱却温暖的光芒，像是黑暗中的一座灯塔，照亮了一家人的生活。灯光下，母亲忙碌的身影在昏黄中晃动，她或是在缝补着破旧的衣衫，或是在准备着简单的饭菜。那跳动的火苗，映照着母亲慈爱的面容，也映照着我们兄弟姐妹稚

口述/张志军整理/李茂生

在记忆的长河中，故乡的村庄就像一部古老的电影，每一帧画面都承载着岁月的痕迹，记录着一个普通村庄在时代洪流中的变迁与沉浮。

儿时的乡村，在那黯淡的夜色里，唯有家中那盏煤油灯，散发着微弱却温暖的光芒，像是黑暗中的一座灯塔，照亮了一家人的生活。灯光下，母亲忙碌的身影在昏黄中晃动，她或是在缝补着破旧的衣衫，或是在准备着简单的饭菜。那跳动的火苗，映照着母亲慈爱的面容，也映照着我们兄弟姐妹稚嫩的脸庞，成为我童年最深刻的记忆之一。

第一次看电影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那是母亲背着我，穿过蜿蜒的乡间小路，来到村东头的露天放映场。银幕上闪动的画面，在当时的我看来，是如此新奇与神秘。虽然如今那些画面已模糊不清，但长大后得知那可能是《雷锋》的故事，心中便多了一份对那个时代精神的敬仰。雷锋的形象，也在我心中逐渐清晰起来，成为一种激励我成长的力量。

奶奶削了皮的丝瓜，也是童年里的一段独特记忆。那时的我不过三四岁，对于丝瓜的味道，满是嫌弃，任性地不肯吃。如今回想起来，那丝瓜里饱含的是奶奶无尽的疼爱与关怀。而不久后奶奶的离世，更是让这份记忆变得格外沉重。按照乡俗，逝者要在灵堂停放三日，第二夜需到村东十字街的五道庙“照庙”。当时的我哭闹着非要跟去，母亲只好背着我随大人们同行。所谓“照庙”，是让亡魂先去土地爷处报到，祈愿往生之路平安顺遂。年幼的我并不理解其中的深意，只是懵懂地感受着大人们的悲伤与肃穆。多年后，当我再回忆起这段往事，心中满是对奶奶的思念与愧疚。

随着年岁渐长，记忆也愈发清晰。文化大革命的浪潮，席卷了这个宁静的小村庄。村里分裂成“东方红”和“6.7.3.2”两个势同水火的派系，原本和谐的村庄变得人心惶惶。白日里街上空无一人，人们都唯恐被卷入这场纷争，不敢轻易出门。记得有支十多人组成的一派曾在村东一家借宿，因不敢进屋而睡在屋顶，次日便匆匆离去。村北的土窑上常有持枪者站岗，监视着过往行人。村北的“大社”原是公共菜园，种着麦子和蔬菜，还有台为村民磨面的钢磨，那是村民们生活的重要依靠。然而，在派系争斗中，“大社”却被拆卸哄抢一空，一片狼藉。看着曾经生机勃勃的“大社”变成这般模样，村民们心中满是无奈与痛心，却又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七十年代前后，村里排演了《白毛女》《沙家浜》等剧目。那些用柳木仿制的枪支道具，虽然简陋，却承载着村民们对文艺的热爱与追求。村里俊俏的青年们，在舞台上尽情演绎着这些经典剧目，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竟不逊色于专业剧团。他们的表演，不仅丰富了村民们的精神生活，也让那个特殊的时代多了一抹别样的色彩。公社成立电影放映队后，电影成了村民们最期待的娱乐活动。我们常常追着放映队跑村串乡，不管路途多么遥远，都阻挡不了我们对电影的热情。每当夜幕降临，放映场总是挤满了人，大家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电影的开场。那一个个精彩的电影画面，仿佛带我们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让我们暂时忘却了生活的艰辛。

小学时，贫下中农代表常来学校讲“忆苦思甜”课。他们讲述着过去的苦难岁月，让我们这些生活在新时代的孩子，深刻体会到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会后，大家同吃用红薯渣熬的“忆苦饭”，那粗糙的口感，至今仍留在我的记忆深处。那时村里按成分划分等级，富农在村民大会上总要低头站在台前挨批斗，还得定期扫大街。学生们则经常上街游行，喊着各种政治口号，虽然我们并不完全理解这些口号的含义，但也被那种激昂的氛围所感染。

1980年前后，村里广播中午准时播放《红旗谱》《青春之歌》。杨沫笔下的林道静在东关小学教书的片段，让年少的我听得入迷。那些生动的文字，仿佛在我眼前勾勒出一幅幅鲜活的画面，带我走进了那个充满激情与理想的年代。到1984年后，条件好些的人家开始有了12寸黑白电视机。那小小的电视机，成了全家人的宝贝，每到晚上，一家人便围坐在一起，观看电视节目。虽然电视节目并不丰富，但那种温馨的氛围，却让我感到无比幸福。

童年时全家人的衣裳都是母亲亲手纺织缝制的。母亲没上过几天学，却总是一边干活一边哼唱：“日本糖不要尝，尝在嘴里命要亡”这样的顺口溜。后来我才知道，大伯就是被日军抓壮丁带走的，从此杳无音信，留下大娘带着襁褓中的女儿苦等数年，最终改嫁他乡。那时的医疗条件极差，受伤了只能用榆树皮粉或香灰止血，不少人因此失血而亡。这些故事，让我对战争的残酷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更加珍惜现在的和平生活。

抗日时期邻近的东车寄村和沟里村设有日军炮楼，村里的保长每天都要去报告情况。县大队、区小队的抗日武装中，尤以沙河南岸大老甄的队伍令敌人闻风丧胆，连啼哭的孩子听到“大老甄来了”都会立刻止住哭声。村里一家刘姓兄弟分道扬镳：兄长当了伪军小队长，曾带日军进村搜捕；弟弟却是炮楼里打工的地下党。解放后兄长被处决，弟弟则成为南海舰队师级干部，子孙多在南方发展。这段历史，就像一部充满传奇色彩的小说，让我对家乡的先辈们充满了敬佩与感慨。

这些记忆碎片，如同老电影般在脑海中闪回。它们记录着一个普通村庄在时代洪流中的浮沉，也见证了中国社会的沧桑巨变。从那个贫穷落后、充满动荡的年代，到如今的繁荣富强、和谐稳定，我们的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些变化，都深深烙印在每一个村庄的历史中，烙印在每一个人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