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女士，您看这道划痕。"维修师傅举着强光手电，光束扫过那道能塞进半个指节的凹痕，"后保险杠裂成三瓣，定损单在这儿。"他递来平板，屏幕上"18000.00"的数字刺得我眼睛发酸。
我蹲在4S店维修车间的水泥地上，指尖刚触到引擎盖的凹陷处就缩了回来——金属漆面冰得刺骨，像块冻硬的伤疤。
"林女士，您看这道划痕。"维修师傅举着强光手电，光束扫过那道能塞进半个指节的凹痕，"后保险杠裂成三瓣，定损单在这儿。"他递来平板，屏幕上"18000.00"的数字刺得我眼睛发酸。
上周三清晨的阳光突然涌进脑海。我踮着脚擦新车时，车钥匙在晨光里晃成小太阳，金属表面映出我笑弯的眼睛——那是我吃了730顿泡面、熬秃两缕头发才攒下的十万块。提车那天销售大姐直咂嘴："姑娘，您这两年连杯星冰乐都没多喝吧？"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爸发来的语音，带着老家方言的尾音："小夏啊，你堂妹说明儿相亲要用车，修好了赶紧开回来哈。"
我"腾"地站起来，膝盖磕在维修台上，疼得倒抽冷气。师傅手里的平板差点摔了，我捏着手机吼："爸！车在4S店呢！堂妹昨天把车头撞花坛里了！"
电话那头静得能听见爸的呼吸声。过了会儿他说："你堂妹刚给我发消息，说就蹭了点漆......"
"蹭漆？"我把脸贴在凹陷处，凉得鼻尖发红，"您来摸摸，这能塞进个核桃！"
车间的冷风机嗡鸣着，三天前的傍晚突然清晰起来——我刚从地铁口挤出来，公文包勒得肩膀生疼，爸的电话就打进来："你堂妹明天面试，想用用你车。"
"爸，我明天要跑郊区客户。"我揉着发涨的太阳穴，"车才提半个月......"
"你这孩子咋这么计较？"爸的声音高了八度，"你堂妹刚毕业，租房子都要跟人拼，咱能帮就帮。你妈走得早，亲戚不亲谁亲？吃亏是福懂不懂？"
我盯着脚边的机油渍，喉咙发紧。上回表姨借走我的电烤箱，还回来时内壁黏着黑黢黢的蛋糕渣；前年二姑说"给表妹戴两天"的金镯子，还回来时细得能晃出声响——这些我都咬着牙忍了，可这是车啊！
"爸，车和电烤箱不一样......"
"就一天！"爸打断我，"你堂妹说她有五年驾龄，技术稳着呢！"
我捏着手机的手直抖。后来调行车记录仪才知道，那"五年驾龄"是从科目一报名算起的。视频里堂妹涂着亮闪闪的玫红指甲，左手握方向盘，右手在手机上划拉，突然尖叫一声，车头"哐"地撞上花坛。
"姐......"堂妹的语音发过来，带着哭腔，"我手机突然弹消息，真没注意......"
我盯着对话框里的哭脸表情，想起上周家庭聚餐她举着iPhone15炫耀："现在手机都有驾驶模式，来消息会播报的，特智能！"
"小夏？"爸的声音又响起来，"你堂妹说赔两千，咱别闹得太难看。"
"两千？"我笑了，笑得眼眶发热，"定损单在我这儿，一万八。"
电话那头安静得能听见爸搓手的声音。过了半晌他说："你堂妹刚工作，一个月就三千......"
"那我呢？"我突然喊出声，"我每天六点挤地铁，转两趟公交，啃了两年酸菜包。提车那天销售说'林女士是我们这儿最省的客户'，您知道我当时多高兴吗？我给妈发消息说'妈，我有车了，以后能常来看您了'......"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突然哽住。车间外传来汽车鸣笛，恍惚又看见提车那天，我坐在驾驶座上，手抚过方向盘的皮套，阳光把"新车味"晒得暖烘烘的，像妈生前晒过的被子。
手机震动，是爸转来的一万块。我盯着屏幕上的"10000.00"，想起上个月爸住院，堂妹提了箱过期牛奶来探病；大年初二她嫌小区停车费贵，把车停消防通道被贴条，最后还是爸掏了200块罚款。
"爸，"我吸了吸鼻子，"您总说吃亏是福，可您吃的亏，啥时候福过？"
电话那头静得能听见爸老花镜滑下鼻梁的轻响——他犯愁时总这样。
"小夏，"爸的声音突然哑了，"你妈走的时候，攥着我手说'好好疼咱闺女'。可我......我就是怕，老了连个走动的亲戚都没有......"
我慢慢蹲下来，额头抵着冰凉的维修台。想起小时候冬天，漏风的破屋里，二姑送来一床厚棉花被；想起我上大学凑不齐学费，堂叔塞给爸五千块——这些年爸记着的，都是别人的好。
可他忘了，二姑借的三万块，五年了连提都没提；堂叔儿子结婚我们随了八千，我结婚时人家连个电话都没打。
"爸，"我轻声说，"真正的亲戚，不会让你作难。"
车间广播响起："林夏女士，您的车维修方案需要确认。"
我抹了把脸，对师傅说："按最好的修，该走保险走保险。"
走出4S店时，夕阳把车标染成暖金色。我摸着还没修好的车头，想起妈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小夏，你爸心善，以后你得帮他把把关。"
手机又震，是爸的消息："晚上回家吃饭，炖了你爱吃的萝卜牛腩。"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回了个"好"。风掀起刘海，远处飘来烤红薯的甜香，混着4S店的机油味，说不出的复杂。
爸的"吃亏是福"真的错了吗？或许不是。只是有些亏，吃一次是情分，吃十次就是傻。就像车身上这道划痕，修好了还是能摸出印子——不是心疼钱，是心疼那些被消耗的、对亲情的期待。
你说，人到底该学我爸的"吃亏是福"，还是该像我这样"计较"点？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