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一天，美国总统特朗普正式宣布对全球180多个贸易伙伴的进口商品征收最低10%的“对等关税”，这是自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以来美国关税税率的最高水平。特朗普称这一天为“解放日”，是“美国历史上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美国经济独立宣言日”。

4月2日，全球目光锁定美国白宫。

这一天，美国总统特朗普正式宣布对全球180多个贸易伙伴的进口商品征收最低10%的“对等关税”，这是自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以来美国关税税率的最高水平。特朗普称这一天为“解放日”，是“美国历史上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美国经济独立宣言日”。

4月22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最新《世界经济展望》报告中大幅下调了对今年和明年全球经济增长的预期，今年全球GDP增长预测由3.3%下调至2.8%。IMF表示，对于美国而言，贸易冲突将引发供应冲击，推高物价并拖累生产力。

“1990年以来，全球经济的增长和繁荣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国际贸易，而贸易流的大幅下降，将导致全球经济的衰退。”日本国立政策研究大学院大学经济学终身教授邢予青说。

冲击与博弈

△当地时间4月17日，美国华盛顿特区，意大利总理焦尔吉娅·梅洛尼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会见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试图说服特朗普在欧盟关税问题上达成更有利的协议。图源/视觉中国

特朗普政府此轮加征关税，中国首当其冲，被加征34%关税，这并不包含数月前美国已经对中国加征的20%关税。不少东南亚国家被加征了更高额度关税：柬埔寨（49%）、老挝（48%）、越南（46%）、缅甸（45%）、泰国（37%）、印度尼西亚（32%）。此外，美国的诸多盟友也没能幸免：韩国（25%）、日本（24%）、欧盟（20%）、印度（24%）。

面对美国关税施压，各国纷纷在观望和博弈中寻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当地时间5月8日，英国政府同意在进口美国食品和农业产品方面作出让步，以换取美方降低对英国汽车的进口关税，成为特朗普政府宣布所谓“对等关税”以来首个和美国达成协议的国家。

但诸多国家的谈判进程并不顺利。日本在“解放日”后虽然立即派出谈判队伍赶赴华盛顿，并多次向外界传递“强硬信号”——“绝对不能接受”美方不谈汽车关税的立场，但4月16日和5月1日两轮关税谈判均未取得实际进展；美国财政部长贝森特4月称美韩将很快达成谅解协议，但韩国产业通商资源部官员回应，在6月3日韩国总统选举前双方不可能敲定协议；印度则于5月13日向世界贸易组织（WTO）提交正式申诉，计划对部分美国输印商品加征关税，以回应美国对印度钢铝产品征收的长期关税措施。

欧盟与美国的谈判同样面临挑战。欧盟此前提出欧美互免汽车及其他工业品关税，遭美方拒绝。意大利总理梅洛尼4月中旬访美，试图了解或改变美方关税立场，但无功而返。

综合来看，美方的关税政策呈现出较大不确定性，官方表态也多次出现反复。当地时间4月9日，特朗普政府突然宣布对除中国以外的70多个国家和地区暂停实施“对等关税”90天；5月12日，《中美日内瓦经贸会谈联合声明》发布后，中美对彼此的加征关税措施也进入90天“冷静期”；5月18日，贝森特又警告称，对于关税谈判中欠诚意的贸易伙伴国，美方将恢复特朗普总统在4月2日宣布的“对等关税”税率，这让原本趋向缓和的情势再次变得紧张。

虽然特朗普本人围绕“对等关税”作出了诸多解释，但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马伟告诉《中国报道》记者，“对等关税”的计算方法相对“简单粗暴”，与对美贸易顺差高度相关——对美贸易顺差越大，关税水平越高，受到的冲击也越大。

英国广播公司（BBC）表示，白宫公布的看似复杂的“对等关税”计算公式背后实际是简单的数学运算：用某国（地区）对美贸易顺差额，除以其对美贸易出口额，然后再除以2。有美国媒体指出，“对等关税”的计算公式是用ChatGPT生成出来的。

在邢予青看来，本质上，美国此轮关税政策依据的是强盗逻辑，“比较霸道”，相当于向各贸易伙伴收“过路费”或者“回扣”。美国滥用自己世界第一大市场的垄断地位，完全破坏了现有国际贸易秩序。

即使是对美贸易并不存在顺差的英国，同样被征收10%关税。邢予青指出，按照WTO 2024年平均最惠国关税来衡量，中国约为7.5%、日本约为4.3%、欧盟约为5.1%，美国只有3.4%，在全球属于相对较低，但现在特朗普政府基于所谓公平加征的诸多关税税率，如对柬埔寨加征49%，早已超出WTO规则范围。相当于重新修改了国际贸易标准，让其他贸易伙伴和从事国际贸易的企业难以应对。

谁被重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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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4月8日，日本横滨的大黑埠头停放着大量出口车辆。图源/视觉中国

外界均在担心特朗普政府此举可能带来连锁反应，导致全球经济衰退。“全球经济整体增速可能会掉入非常低的水平。”马伟指出，

关税增高带来贸易萎缩是必然的。高关税将使商品价格变高，需求减少。同时，特朗普政府极大的不确定性，已让很多投资者不敢轻易作出投资决策，跨境投资也有所减缓。当大家预期贸易和投资下降并带来经济增速下行时，金融市场也会整体下跌，引起财富效应的萎缩。

最先遭殃的是诸多大型跨国企业。5月8日，日本丰田汽车公司发布财报预计，受美国政府一系列关税政策拖累，2025财年（2025年4月至2026年3月）净利润将同比萎缩34.9%。

美国是日本五大车企在全球的最大市场。彭博行业研究显示，去年，美国市场贡献了丰田汽车全球销量的23%。但今年4月，特朗普政府宣布对进口汽车追加25%的关税；5月起，连发动机等核心部件也被列入加税范围。丰田汽车公司财报预计，仅4月至5月的关税影响，就将导致丰田营业利润减少1800亿日元（约90亿元人民币）。

关税也让不少美国的跨国企业成为“冤大头”。苹果公司CEO库克5月表示，苹果公司2025年1—3月的关税成本是9亿美元。美国零售巨头沃尔玛公司高管5月15日表示，受美国政府关税政策影响，该公司将于5月晚些时候开始上调部分商品在美售价。由于不少订单被取消，洛杉矶港进港货船的货运量大幅下跌。美国零售联合会（NRF）数据称，预计2025年下半年，美国进口量将同比下降至少20%。来自中国的进口量降幅将更为显著。

虽然苹果公司表示已考虑将供应美国市场的产品生产线转移至印度和越南，但邢予青告诉《中国报道》记者，全球价值链的转移需要时间。中国产品在全球市场的核心竞争力之一在于从事组装和制造零部件的能力，这些产业链可以转移，但需要时间。据他估算，沃尔玛每年要从中国进口680亿美元产品，越南、印度短时间内都不具备这样的生产力。

“立讯精密等中国企业只是苹果、耐克等跨国企业全球价值链的合同制造商和组装商，这和日本把丰田车出口到美国有本质不同。这些中国企业没有义务也无力承担高额的关税。”邢予青说。

苹果等跨国企业也在加紧对白宫的游说。当地时间4月11日晚，美国政府突然修改关税细则，将智能手机、电脑、芯片等电子产品排除在“对等关税”之外，且未限定来源地，被外界认为是企业游说的结果。而沃尔玛等零售企业在公开发出价格上涨警告后，遭到特朗普政府施压，要求“自行消化”关税成本。

“对等关税”重创的不只企业，还有诸多发展中国家。邢予青表示，出口越依赖美国、出口产品越单一的国家，更容易受到“对等关税”影响，如越南已表达对美关税降至零的想法。

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4月14日发表声明指出，美国的“对等关税”政策对欠发达国家非常不利。欠发达国家虽然可以通过向美国出口金属、矿物等资源赚取对美贸易顺差，但受限于生产力水平，对美出口总金额并不可观。美国对这部分欠发达国家增加关税，并不能为自己带来多少财政收益，反而还可能对这些不发达经济体的对美出口带来较大负面影响。

马伟指出，目前尚在关税“冷静期”，很多影响还未能完全显露，真正的挑战要等90天“冷静期”过后。

“就关税而言，细节仍在急剧变化，因此很难采取行动或评估影响。”丰田汽车公司首席执行官佐藤恒治在5月8日财报发布后的记者会上表示。

全球自由贸易体系的瓦解与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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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4月2日，特朗普在华盛顿特区白宫玫瑰园就关税问题发表讲话。图源/路透社

特朗普政府一系列贸易保护主义举措被许多媒体和专业人士批评为对全球化的“倒行逆施”，是对以WTO为代表的全球自由贸易体系的违背。在特朗普第一任期时，还曾通过阻挠WTO上诉机构任命新成员，使得WTO“王冠上的珍珠”的争端解决机制陷入停摆。

“这次‘对等关税’推出后，大家彻底明白，美国政府已经没有意愿去改革WTO了。”马伟说。

马伟表示，从全球贸易史的角度看，贸易保护主义的回归是一种循环，正如当年英国也曾积极推动全球自由贸易，后来又成为反对者。自由贸易的推动者一般来说要付出一些代价，但也会在其他方面有一些收益。当某一天推动者感到其他方面的收益不足以弥补其推动自由贸易付出的代价时，很可能就会成为自由贸易的反对者，甚至是现有自由贸易体系的破坏者。

现在很多美国民众接受的国际贸易叙事是：美国通过单方面开放市场，保持贸易逆差，用美元购买全球商品，将美元推广至全球并成为国际货币主导。但美元霸权带来的收益由华尔街金融资本享受，代价则由美国制造业的工人承受。

“美国实体经济和金融集团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马伟指出，特朗普也正是利用这一矛盾，打造了上台的主要政治主张之一——让制造业回流美国，兑现对产业工人的神圣承诺——“让美国再次伟大”。

包括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United Auto Workers）主席肖恩·费恩（Shawn Fain）在内的工会领导人对特朗普政府的关税措施表示欢迎。费恩认为：“关税是工具箱中的一个工具，可以让这些公司做正确的事情，其背后的目的是将就业机会带回这里。”

受访专家表示，复杂产品的全球价值链布局非一日之功，美国更是面临产业工人断层问题。高额关税壁垒建立后，供应链回流还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未来全球化的逻辑将发生转变，区域化趋势将更加明显，各国基于经济、政治和安全的考量，供应链布局将呈现本地化、友岸化和短链化特征，可能会形成中国、欧洲和美国三大产业链中心。”马伟说。

邢予青认为，特朗普如果继续挥舞“关税大棒”恐吓贸易伙伴，再综合考虑地缘政治等因素，这可能成为中国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的一次重要契机。

CPTPP目前涵盖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马来西亚、新加坡、越南、文莱、墨西哥、智利、秘鲁和英国12个国家，不包含美国。中国多次在重大外交场合表示，将积极推动加入CPTPP。邢予青观察到，目前日本国内很多学界人士及媒体都认为，在“对等关税”背景下，应积极推动CPTPP扩容，欢迎中国加入。

“当WTO规则逐渐失效、美国试图瓦解全局性最优解时，各国自然会转而追求CPTPP等区域自由贸易协定达成的局部最优解。”马伟告诉《中国报道》记者。

过去，美国曾带头与加拿大、墨西哥达成全球首个由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共同参与的大型自贸协定《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如今却将加拿大、墨西哥也当作“对等关税”的征收对象。对此，邢予青表示，如果美国坚持以“对等”“公平”为幌子破坏现有全球自由贸易体系，不愿意与其他国家平等协商，其他国家有另起炉灶的自由。

撰文：《中国报道》记者 李士萌

责编：张利娟

编审：赵珺

来源：中国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