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总觉得,我这辈子吃的苦,都应该变成他脚下的路,让他走得比我平坦,比我风光。
儿子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差点犯了心脏病。
我准备了半辈子的庆功宴,最后全进了垃圾桶。
可他倒好,比谁都淡定,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我叫楚望南,一个做了三十年木匠的普通男人。
这辈子我没读过多少书,最大的指望,就是我的儿子楚天阔。
我总觉得,我这辈子吃的苦,都应该变成他脚下的路,让他走得比我平坦,比我风光。
可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天,整个小区都弥漫着一种紧张又兴奋的气氛。
家家户户都在讨论孩子的分数,谁家的孩子考上了重点,谁家的孩子能上个一本,唾沫星子都能汇成一条河。
我心里也揣着一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我爱人苏晚晴更是坐立不安,一会儿去阳台看看,一会儿又给我倒杯水,手心里的汗把玻璃杯都浸湿了。
我们家的希望,全系在儿子楚天阔身上了。
为了他,我这个老木匠,把刨子磨了又磨,多接私活,干到深夜,就是为了给他报最贵的补习班。
我爱人苏晚晴,一个针织厂的普通女工,为了让他吃好喝好,变着花样做饭,自己却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
我们老两口,就像两只勤勤恳恳的工蚁,一点一点地为儿子搭建着通往象牙塔的阶梯。
可谁能想到,这阶梯,会在最后一步,轰然倒塌。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我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是楚天阔班主任打来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客气又疏远的同情。
“是楚天阔家长吧?成绩出来了,让他自己查一下吧,有个心理准备。”
这句“有个心理准备”,像一把大锤,狠狠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挂了电话,手都在抖。
苏晚晴凑过来,脸色煞白地问我:“老楚,怎么样?老师怎么说?”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打开电脑,输上儿子的准考证号和密码。
网页加载的那几秒钟,比我这辈子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漫长。
当那个鲜红的数字跳出来时,我感觉天都塌了。
325分。
一个连专科线都够不着的数字。
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苏晚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天阔平时模拟考不都挺好的吗?”
她一边哭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那种绝望,让我心如刀割。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全是儿子从小到大的画面。
他第一次拿回三好学生的奖状,我高兴得裱起来挂在墙上,比我自己得了什么荣誉都开心。
他上初中,第一次参加物理竞赛拿了奖,我特地请了街坊四邻,摆了一桌酒。
高中三年,他房间的灯,哪天不是亮到半夜?
我们为他付出了所有,他自己也努力了,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我无法接受,真的无法接受。
我冲进楚天阔的房间,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我推开门,看到的景象却让我更加火冒三丈。
他正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屏幕上闪烁着我看不懂的代码和图形。
他甚至没注意到我进来了!
“楚天阔!”
我一声怒吼,把他吓了一跳。
他摘下耳机,一脸茫然地看着我:“爸,怎么了?”
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彻底点燃了我心中的怒火。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
我指着客厅的方向,声音都在发颤:“你考了多少分,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我和你妈在外面急得快死了,你倒好,还有心思在这里玩电脑!”
“我没玩。”他皱了皱眉,辩解了一句。
“没玩?那你是在干什么?是在学习吗?你看看你考的那个分数!325分!你对得起谁?你对得起我和你妈吗?你对得起你熬的那些夜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在咆哮。
苏晚晴也跟了进来,拉着我的胳膊,哭着劝我:“老楚,你别这样,孩子心里也难受……”
“他难受?你看他哪里有一点难受的样子!”我甩开她的手,指着楚天阔,“你看看他!考成这个样子,连句解释都没有,连滴眼泪都没有!你是不是早就自暴自弃了?”
我真的快被气疯了。
我宁愿他哭,宁愿他闹,也比现在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要好。
他的平静,在我看来,就是一种无声的挑衅,一种对我们所有付出的蔑视。
楚天阔沉默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那眼神,很复杂。
没有愧疚,没有悲伤,反而……像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坦然。
这种坦然让我更加崩溃。
就在这时,我那个该死的手机又响了。
我拿起来一看,是我哥,楚望山。
我心里“咯噔”一下,最怕什么来什么。
我哥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炫耀他那个宝贝儿子楚云飞。
楚云飞从小就是我们家族的骄傲,年年考试第一,各种奖状拿到手软。
果不其然,我一接起电话,他那得意洋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望南啊,吃饭了没?跟你说个好消息,云飞的成绩出来了,702分!清华的招生办都打电话过来了!哈哈哈哈!”
他那笑声,像一把尖刀,插在我的心窝子上。
我强忍着心里的血,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恭喜啊,哥,云飞有出息。”
“哎,不说他了。天阔怎么样啊?那孩子也努力,考个重点大学应该没问题吧?”
他明知故问。
这一刻,我所有的屈辱、愤怒、失望,全都涌上了心头。
我几乎是咬着牙说:“他……考得不理想。”
“不理想?怎么个不理想法?一本线没上?” 楚望山还在追问。
我再也忍不住了,对着电话吼了一句:“你别问了!”
然后“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剩下苏晚晴压抑的哭声,和楚天阔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这辈子,到底图个什么?
我辛辛苦苦,勤勤恳恳,不敢有半点懈怠,就盼着儿子能出人头地,能让我这个当爹的,在亲戚朋友面前抬起头来。
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我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难道我们这种普通人,再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命运吗?
难道我楚望南的儿子,注定就比不上他楚望山的儿子吗?
我不甘心啊!
苏晚晴哭够了,默默地走进厨房,把下午准备好的那些鸡鸭鱼肉,一样一样地往垃圾桶里扔。
那些都是我托人从乡下买来的土鸡土鸭,准备给儿子开庆功宴的。
现在看来,多么讽刺。
我看着她佝偻的背影,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们这一代人,总是把最好的都给了孩子,自己却什么都舍不得。
可孩子,真的能理解我们的苦心吗?
我站起身,走到儿子房门口,想跟他好好谈谈。
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过下去。
一次失败,不能就这么毁了他。
我酝酿了很久,想了很多安慰他的话。
比如,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
比如,我们可以复读一年,从头再来。
比如,就算不上大学,学一门手艺也能养活自己。
我想告诉他,爸爸永远是他的后盾。
我推开门,他已经关了电脑,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有些单薄,又有些……决绝。
“天阔。”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
他回过头,看着我。
“爸。”
“考砸了,没关系。”我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灰心,人这辈子,谁还没个坎儿啊。大不了,我们复读一年,爸再辛苦一年,没什么的。”
我说得很诚恳。
这是我的心里话。
只要他肯努力,我砸锅卖铁也供他。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
“爸,我不复读。”
“不复读?”我愣住了,“那你想干什么?出去打工?你才多大,高中毕业能干什么好工作?”
我的火气又有点压不住了。
难道他真的要破罐子破摔了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转过身,拉开了他那个用了三年的,边角都磨破了的旧书包。
我以为他要拿出什么复习资料,或者是要把它们都扔掉。
可他接下来的动作,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从书包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三个红色的,烫着金字的本子。
那不是书,也不是笔记本。
那是……房产证!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我以为我眼花了。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没错,清清楚楚的三个大字:不动产权证书。
我懵了。
彻底懵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恶作剧吗?
还是他在外面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混,搞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楚天阔!这……这是什么东西?你从哪弄来的?”我的声音都在发抖,一半是震惊,一半是恐惧。
我一把抢过那三个本子,翻开来看。
业主姓名那一栏,赫然写着我的名字:楚望南。
地址分别是本市三个不同小区的,其中一个,还是我们市里房价最高的新城区。
面积,一个89平,一个102平,还有一个125平。
我的手抖得像筛糠一样,那几个红本子,仿佛有千斤重。
“你……你跟我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去偷了?去抢了?”我几乎是在质问他。
我宁愿他考325分,也不希望他走上歪路啊!
苏晚晴听到我的声音,也跑了进来。
当她看到我手里的房产证时,也愣住了,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褪光了。
“天……天阔……这……这是……”
楚天阔看着我们俩惊恐的样子,非但没有慌张,反而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不像一个十八岁孩子该有的,倒像一个饱经沧桑的长者。
他站起身,从我手里拿回一个本子,指着上面的信息,一字一句地对我们说:
“爸,妈,你们别害怕。”
“这些,都是真的。”
“钱,是我自己挣的。”
“干干净净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我的脑子里炸开。
自己挣的?
他一个高中生,哪来的本事挣这么多钱?
买三套房子,那得是多少钱啊?
几百万!
我们老两口,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挣不来这么多钱啊!
“你胡说!”我还是不相信,“你一个学生,天天在学校上课,你怎么挣钱?你跟爸说实话,你是不是被人骗了,参与了什么洗钱的勾当?”
我越想越害怕。
楚天阔苦笑了一下。
他拉着我和苏晚晴,让我们坐在床边。
然后,他打开了他的电脑,又拿出了他的手机。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我们从未了解过的,属于他的世界。
原来,从高一那年开始,他就对编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些我们以为他在“玩”电脑的时间,他其实都在自学编程语言。
高二那年,他发现很多人喜欢玩一些简单又解压的手机小游戏。
他灵机一动,用自己攒下的几百块零花钱,在网上买了一套开发教程。
然后,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利用所有课余时间,自己一个人,设计并开发了一款叫“萌宠消消乐”的小游戏。
他给我们看了那个游戏的界面,就是一些可爱的小猫小狗头像,连在一起就能消除。
很简单,甚至有些简陋。
“就这么个东西?能挣钱?”我还是无法理解。
楚天阔点点头。
“我把游戏挂在了一个国外的小众应用平台上,因为国内平台上架需要很多资质,我没有。”
“一开始,根本没人下载。”
“我就在一些游戏论坛里发帖子,自己宣传。后来,有一个小有名气的游戏主播,无意中发现了我的游戏,觉得很上头,就在直播里玩了一下。”
“然后,就火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我能想象到这背后的艰辛和不易。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要瞒着我们,要兼顾学业,要面对无数次的失败和挫折。
他给我们看了后台的数据。
下载量,从一开始的几十,到几百,几千,几万……最后,竟然达到了上千万次!
游戏的盈利模式很简单,没有充值入口,全靠内置的广告。
但是因为下载量巨大,广告收入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
他给我看他绑定的那张银行卡流水。
一笔笔美金打进来,兑换成人民币后,那个数字,让我这个跟木头和钉子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眩晕。
“你……你怎么不告诉我们?”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心疼和震撼。
楚天阔看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妈,爸,我不敢说。”
“如果我告诉你们,我天天不务正业,在弄这些东西,你们肯定会打断我的腿,没收我的电脑,让我滚回去刷题。”
他这句话,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了我的心里。
是啊。
我会的。
我一定会这么做的。
在我的认知里,一个学生,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考个好大学。
其他的,全都是旁门左道,不务正业。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他沉迷的“网络世界”里,他竟然在为这个家,打下了一片我们想都不敢想的江山。
“那……那这些钱,你怎么想到去买房子的?”我颤抖着问。
我觉得我的认知,我的世界观,在这一刻,正在被我儿子一点一点地敲碎,然后重组。
楚天阔说:“我一开始也没想好怎么用这笔钱。后来,我听我一个在网上认识的程序员前辈说,我们这个城市的房价,尤其是新城区,未来几年肯定会大涨。”
“那位前辈,就是苏远山苏爷爷。”
苏远山!
我愣住了,这不是苏晚晴远在南方的堂叔吗?
一个老知识分子,听说退休前是大学里的计算机教授。
苏晚晴也一脸惊讶:“你怎么会认识远山叔?”
楚天阔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在那个程序员论坛里认识的。我有个技术问题解决不了,发帖求助,是苏爷爷回复了我。后来我们就经常在网上交流,他很看好我做的东西,给了我很多指导。”
“因为我未成年,没法自己买房。是苏爷爷相信我,用他的名义帮我代持,我们签了详细的协议。等我一满十八岁,他就立刻帮我办了过户手续,把房子转到了我爸的名下。”
原来如此!
我一直以为儿子性格内向,不善交际。
没想到,他早就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人脉圈子,甚至得到了一个我们都得尊敬地叫一声“叔”的长辈的认可和帮助。
我这个当爹的,对他,真的一无所知。
我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心里五味杂陈。
有震惊,有狂喜,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愧疚。
我回想起过去两年,我是怎么对他的。
他每次在电脑前坐久了,我都会没好气地骂他:“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游戏,将来有什么出息!”
他偶尔跟我提一嘴什么“代码”“服务器”,我都会不耐烦地打断他:“说些我听不懂的有什么用?有本事你把数学考及格!”
甚至有一次,我因为他模拟考成绩下滑,气得拔掉了他电脑的电源线。
我记得他当时看着我,眼睛红红的,一句话也没说。
我以为他是被我骂哭了,现在想来,他当时心里该有多委屈,多无助啊。
我骂他了多少次“网瘾少年”,原来他是在为这个家打天下。
我嫌弃他“不务正业”,原来他干的是我们一辈子都干不成的大事。
我这个父亲,当得太失败了。
我只关心他的分数,却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他的内心,他的梦想。
我总以为我给他的,是最好的爱,是唯一的路。
可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我这个自以为是的父亲,差点亲手毁掉了我儿子的天赋,扼杀了他真正的未来。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懊悔。
我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苏晚晴也早已泣不成声,她紧紧地抱着楚天阔,仿佛要把这两年缺失的理解和支持,全都弥补回来。
“儿子,是妈对不起你……是妈不好……”
楚天阔轻轻拍着妈妈的背,眼圈也红了。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道:
“爸,妈,我不是不想考大学。”
“我只是觉得,通往罗马的路,不止一条。”
“你们为我铺了一条你们认为最安稳的路,让我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
“我理解你们的苦心,也感谢你们的付出。”
“但……我想自己闯出一条属于我的路。”
“高考前,我就想好了。如果我能考上顶尖的大学,那我就去读,因为那里有最好的资源和平台。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的时间,可以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我故意没考好,就是想让你们彻底死心。”
“我知道,如果我考个不好不坏的分数,你们肯定会逼着我去复读。我不想再浪费一年的时间了。”
他这番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我平静了几十年的心湖,激起了千层巨浪。
是啊,我们总觉得,考大学是唯一的出路。
可我们有没有想过,对于有些孩子来说,那条路,也许并不是最适合他们的。
我们用自己的认知,去规划他们的人生,这本身,是不是一种自私呢?
楚天阔扶着我的肩膀,眼神无比坚定。
“爸,妈,我不想让你们再那么辛苦了。”
“爸,你的腰一到阴雨天就疼,别再去做那些又脏又累的木工活了。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把木工当个爱好,别当成养家糊口的工具。”
“妈,你的手一到冬天就裂口子,别再去厂里上班了。以后,你想跳广场舞就去跳,想跟老姐妹们去旅游就去旅游。”
“这三套房子,一套大的,我们自己搬过去住,换个好点的环境。”
“一套位置好的,租出去,每个月的租金,足够我们一家人开销了。”
“还有一套小户型的,就留着,等过两年,房价涨得更高了,把它卖掉,那笔钱,就给你们当养老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至于我,我还年轻,我的事业才刚刚开始。我不会停止学习的。”
“高考,对我来说,结束了。但我的人生,才刚刚拉开序幕。”
我听着儿子的话,泪流满面。
这一刻,我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失望,全都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骄傲和自豪。
我的儿子,楚天阔。
他没有考上大学。
但他用自己的方式,给了我们一个比任何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都更安稳,更幸福的未来。
他不是一个失败者。
他是一个真正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地回放着白天发生的一切。
我拿出那三个红色的房产证,在月光下,翻来覆去地看。
那不是冰冷的纸张和文字,那是我儿子沉甸甸的爱和孝心。
我想起了我的哥哥楚望山。
我想起了他下午在电话里那不可一世的笑声。
我想起了他炫耀儿子楚云飞考上清华时,我那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给他打个电话。
我不是为了炫耀,也不是为了攀比。
我只是想告诉他,衡量一个孩子是否成功的标准,从来都不只有分数。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楚望山的声音带着一丝睡意和不耐烦。
“喂,望南啊,这么晚了什么事?还在为天阔的事烦心呢?”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关心”。
我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语气,缓缓说道:
“哥,我没烦心。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不用为天阔操心了。”
“哦?怎么?想通了?准备让他去复读还是去技校学门手艺啊?我跟你说,男孩子,学个修车开挖掘机也挺好,饿不死人。”
我能想象出电话那头,他嘴角上扬的得意模样。
我笑了笑,说:“那倒不用。”
“望山啊,天阔这孩子,确实没你家云飞那么会读书,没考上清,也没考上华。”
“他也就……不怎么争气地,提前给我们老两口,准备好了三套养老的房子而已。”
“哥,你也别太逼着云飞了。孩子有自己的路,我们当父母的,看着,支持着,就好了。”
我说完,没等他反应,就挂断了电话。
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他,会是怎样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那一刻,我心里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这种畅快,不是因为我“赢”了,而是因为我终于放下了。
我放下了那份可笑的虚荣,放下了那份狭隘的偏见。
我真正开始懂得,如何去欣赏我的儿子,如何去尊重他的人生。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我把苏晚晴昨天扔进垃圾桶的那些鸡鸭鱼肉,又重新捡了出来,清洗干净。
我要给我儿子,补办一场庆功宴。
不是庆祝他金榜题名。
而是庆祝他,长成了一个有担当,有智慧,有孝心的,优秀的大人。
苏晚晴也起得很早,她哼着小曲,在厨房里忙活着。
我们俩谁都没提昨天那些伤心事,仿佛一切都过去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她的笑脸上,我突然觉得,生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充满希望。
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了一顿迟来的“庆功宴”。
饭桌上,我给儿子倒了一杯酒。
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杯酒。
我端起酒杯,看着他,郑重地说道:
“儿子,以前,是爸不对。”
“爸太固执,太狭隘,差点耽误了你。”
“爸跟你道歉。”
“从今天起,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爸妈不懂的,会学着去懂。我们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爸妈永远支持你。”
楚天阔的眼睛红了。
他端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谢谢爸。”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很多。
他跟我讲他的游戏,讲他的代码,讲他那个叫苏远山的前辈。
那些我曾经听不懂,也不想听的东西,现在听来,却觉得那么有趣,那么了不起。
我发现,我儿子的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要广阔和精彩。
而我,差一点就成了他世界里,最顽固的阻碍。
吃完饭,我路过儿子房间。
门没关严,我看到,他没有坐在电脑前,而是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
我凑近一看,书名是《企业管理入门》。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对我笑了笑。
那个笑容,自信,从容,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爸,我查过了,我们市的成人大学有个工商管理专业很不错。”
“光会写代码,只能算是个技术员。我想把我的游戏做成一个真正的事业,就必须得懂管理,懂运营。”
“我打算过两天就去报名。”
“活到老,学到老嘛。”
我愣住了,随即,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原来,他不是不爱学习。
他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在自己选择的赛道上,去学习真正对他有用的知识。
我欣慰地点了点头,轻轻地为他关上了房门。
倚在门上,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无声地滑落。
这一次,是幸福和感恩的泪水。
我一直以为,是我在含辛茹苦地抚养儿子长大。
到今天我才明白,其实,是我的儿子,用他的智慧和担当,将我们这个普通的家庭,悄然无息地,向上托举了起来。
他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天。
一片比任何名牌大学的光环,都更广阔,更踏实的天空。
我们总想着为孩子规划好完美的一生,为他们铺好一条我们认为最正确的康庄大道。
可是我们,又是否曾真正静下心来,去倾听他们内心的声音?
我们有没有想过,也许在孩子的眼中,世界的样子,和我们看到的大相径庭?他们眼中的机会,或许正是我们眼中的“不务正业”。
究竟什么样的成功,才是真正的成功?是那一张纸做的录取通知书,还是一个孩子独立的人格、对家庭的担当,以及创造幸福生活的能力呢?
这个问题,我以前答不上来。
但现在,我的儿子楚天阔,给了我答案。
来源:批墙小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