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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成儒

高粱昂首，像高悬的红日

向大地倾献感恩与血

玉米的金甲，在蜀南背负闪电的遗嘱

稻米，遗传月亮透明的晶体

糯米是星辰，来自遥远的银汉

小麦，仍保持种族的肤色和守望

五谷在季候的窖池

传习二十四节气的密码

五种基因在窖池底部

完成染色体嫁接与交合

这是粮食的暴力，也是泥土的和解

每一粒都携带青铜时代的祷语

木甑，火蒸，土窖，金钩，水勾

五行的道场，五谷终成酒神

春酒密码

杜甫将秋风高举为酒杯

戎州正将四谷，锻造成液态的

唐朝。刺史的银勺搅动

重碧酒里沉浮的荔枝与星斗

地窖深处，未被命名的第五种粮食

正用菌群书写象形文字发酵的史记

直到某个破晓，姚氏家族掀开陶瓮

五种呼吸咬合出五粮液

流光和浓香

酒曲的占卜

在麦垛上踏出星图

高温让真菌的经文显形

那些蜷曲的菌丝

正在孵化出甲骨文

温度计的水银是通灵的蛇

穿过地狱就是天堂

晨露在曲块裂开时凝成卦象

菌群的密语发酵成气泡

青铜鼎上的饕餮纹开始复活

而消失的味觉正从

酒糟的皱纹里反刍光阴

窑池密语

地窖的瞳孔是某一次日食

有人把月光拌入五谷的伤口

直到每一滴液体学会在舌尖直立行走

晚霞弯腰时脊椎的弧度

与明朝的某次蒸馏重叠

铁钩吊起黎明时，雾气裹着

液态的编年史：七百次春天

正在青铜器里结晶

微生物在黑洞中编织星座

黄水从明代的裂缝渗出，滴落成

液态年轮。那些未被蒸发的朝代

正在窖泥指纹里繁殖

时间的掌纹是窖池的等高线

用体温孵化微生物的《易经》

蒸汽在放大的瞳孔里写下预言

关于五谷如何在

金属世纪，保持柔软，与香

五粮液明初古酒坊长发升

最后的蒸馏

七百年的菌群在时间的黑洞

集体歌唱《诗经》的酒颂

五条粮脉，寻找未来灵魂的穴位

传统与未来的裂谷

半杯尚未命名的液体

里面有所有消失的农谚

正在结晶成，明天的琥珀

蒸气携带五谷的魂魄

穿过青铜的喉咙。酒头如刀

劈开时间的混沌，酒尾流光散香

似春梦未说完的谶语。雾气中窥见

粮食的转世：

液态的火，固态的光，气态的诗

而度数，是丈量物性与人性的

标尺

陶坛秘境

江水流过长江的锁骨

带走所有多余的水分

陶土记得长江的胎动

沉睡的矿物质与酒精密谋一场蜕变

封泥下的沉寂，比真理更擅长

守口如瓶。直到某天，坛内传出

粮食与时间击掌的回声

五谷转世时的骨响

像万年前的蝴蝶突然振翅

窖藏的光阴开始倒流

直到我们的喉咙成为

通向梦境或未来的秘道

五谷生海

杯中的漩涡，蜿蜒成茶马古道

这是通往南丝绸之路的捷径

我们用舌尖测绘

液态的《水经注》

当酒精打开血流的暗门

所有被水泥封印的

庄稼突然在血管里返青

有人看见先祖的烟斗

在杯底吐出云雾的象形文字

而长江正以分子形态

漫过文明的颈椎

此刻我们都是，行走的粮仓

用醉意重建二十四节气的脸谱

畅饮杯中的银河

诗人的瞳孔放养三千种酒魂

诗歌舌尖的悬崖住着十万种香气

老窖池的回声在试管中结冰

成为音阶间的休止符

当手指掠过年份的等高线

史前的暴雨突然在口腔炸裂

未来的蝉鸣正在余味里

编织丝绸的经纬

所有散落的年代被重新装订成

液态的和声

用晨雾的轻，稀释落霞的稠

将第七窖的烈与第十三坛的柔

嫁接成月光的弧度

在光谱的十字路口

将五条江河调制成

通往永恒的秘径

五谷，请畅饮这杯中的银河

酒神的解构主义

五谷是大地长出的星宿

五种星辰在陶瓮中重新繁衍

高粱的潮红漫过麦芒的极圈

糯米与玉米在秘传角度交汇

酒曲，生长成一种引力

天下粮仓，所有棱角都在发酵

黑暗在釉面下制造引力场

酒液成为缓慢旋转的星系

单宁与酯类翻卷星云

当蒸馏器切开时间的琥珀

液态的青铜开始倒流

第一滴酒穿过商周的云层

在深醉中遇见量子幽灵

那些被汽化的朝代重新结晶

成为玻璃杯壁的盐霜

火焰深处，未被驯服的乙醇

正用蓝色舌头打击虚空

当杯沿触碰嘴唇的悬崖

所有粮食开始逆向生长

蜀南的雨回到云中酿制

温度计里的汞柱突然直立

像一根探测深渊的钟摆

品饮者说

当瓶塞被拔出的瞬间

所有失踪的粮仓重新归位

而我们啜饮的是液态的《山海经》

正在胃里点燃古老的星图

青瓷的漩涡里沉睡着

未被书写的朝代

舌尖最先触碰云贵高原的棱角

而后是岷江的波光滑入喉管

五谷在血液里重新抽穗

醉意袭来时，每个细胞都成为

液态的考古现场，打捞沉船的

前世记忆

酒液正用光的语言

复述神农氏尝过的

每一粒种子的遗言

与日月推杯换盏，痛饮彼此

五谷与人类签下生死之约

以腐烂抵达纯粹，用死亡酿造新生

酒城和美终章

宜宾的骨骼由五粮之液浇铸

古窖池，连缀成隐秘的星座

明清的瓦砾，露出人间醉意的霜

五谷仍用菌群密码，守护着

人间液态的乡愁

第八代玻璃瓶盛满流动的琥珀

而老窖池继续分娩星空与酒神

从长江到莱茵河，东方五谷

正在重构人类味蕾的巴别塔

万物是开怀的酒杯

世界共同饮下

泥土的宽容，时间的禅意

以及五谷涅槃爆裂的

宇宙元音

来源：方志四川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