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客厅的吸顶灯白得扎眼，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我蹲在茶几前，第三次把那三份鉴定报告摆成整齐的一列，"非生物学父亲"六个黑体字像烧红的钉子，每看一眼都要在视网膜上烫出个洞。

客厅的吸顶灯白得扎眼，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我蹲在茶几前，第三次把那三份鉴定报告摆成整齐的一列，"非生物学父亲"六个黑体字像烧红的钉子，每看一眼都要在视网膜上烫出个洞。

周明远蜷在沙发角落，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了小山。他忽然开口时，声音哑得像砂纸："小夏，上周带阳阳测骨龄，医生说那娃像七岁半的。"

我手里的报告"哗啦"散了一地。

去年冬天的事突然涌上来。阳阳摔破额头在社区医院缝针，护士多抽了一管血说存着备用。谁能想到，那管血成了炸弹——周明远跑长途回来翻抽屉找降压药，翻出夹在疫苗本里的血型单：我O型，他B型，阳阳却赫然写着A型。

"A型？"他捏着单子的手指节泛白，"我妈AB型，我遗传我爸的B型。你O型，咱俩能生出A型？"

那晚我们谁都没合眼。我翻出阳阳的出生证明，2017年11月12日，剖腹产手术记录还带着医院的油墨味。周明远掐着指头算日期，指节叩得茶几咚咚响："我跑新疆是8月15走的，11月10才到家。你预产期11月15，我走的时候你刚显怀......"

"周明远！"我抄起沙发上的枕头砸过去，眼泪突然涌出来，"我怀孕俩月就辞了超市工作，每天就守着楼下张阿姨的麻将馆。张阿姨每天给我留碗热汤面，她能给我作证！"

可他还是悄悄带阳阳做了亲子鉴定。那天我正在超市理货，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得生疼，短信提示音像炸雷："支持排除亲子关系"。

我手里的洗衣液"哐当"砸在地上，溅湿了裤脚。

"肯定是样本弄错了！"我抓着他的工装袖子，指甲几乎掐进他胳膊，"阳阳抽血时哭着挣扎，护士说不定贴错标签了。"我们又跑了省人民医院，找主任亲自抽血，连鉴定机构都换了全国连锁的。

第二次报告送来时，阳阳正趴在茶几上写数学题。他橡皮用得只剩小拇指盖大，作业本上涂得像团乌云，嘴里还念叨着："爸爸说周末带我去钓鱼，要钓最大的！"

门"砰"地被推开，周明远把报告拍在阳阳作业本上。阳阳吓得一哆嗦，橡皮骨碌碌滚到我脚边。我弯腰去捡，指尖触到报告上冰冷的钢印，喉咙发紧："这机构是国内最严的......"

"小夏，阳阳上学期开家长会，王老师说他像你高中同学老李家的娃。"周明远摸出烟盒，打火机"咔嗒"一声，火星在暗处明灭，"你记不记得，生阳阳那天隔壁床也生了个男孩？"

我猛地想起2017年冬天的市妇幼。产科病房像个菜市场，隔壁床红棉袄产妇疼得直喊，她老公蹲在走廊啃馒头，婆婆抱着保温桶说"鸡汤要趁热喝"。我剖完被推回病房时，迷迷糊糊看见她老公抱着襁褓跟护士商量："咱娃跟隔壁床差不多大，能放一块儿吗？"

"难道......抱错了？"我抓住他的袖子，指甲几乎要把布料绞出洞。

第三次鉴定我们去了北京。阳阳第一次坐高铁，小脸蛋贴在车窗上，鼻尖压出个红印子，数着窗外的电线杆喊："妈妈你看，1、2、3......奶奶说要给她带烤鸭！"周明远全程黑着脸，阳阳凑过去拽他衣角："爸爸是不是腰疼了？我给你捶捶。"他别过脸，我看见他喉结动了动，眼眶有点发红。

北京的鉴定中心在23层写字楼。阳阳盯着自动扶梯上上下下的人，突然拽我裙子："妈妈，那个阿姨的包跟张阿姨的好像！"我蹲下来给他理歪了的衣领，闻到他脖子上淡淡的奶香味——从出生起就用的婴儿沐浴露，我闻了整整六年。

出报告那天飘着细雪。周明远在走廊里一根接一根抽烟，烟灰落了满地。我抱着阳阳看玻璃上的冰花，他用小手指歪歪扭扭画了只兔子："妈妈属兔，这是给你的！"

"还是排除。"周明远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医生说三次结果一致，出错概率低于百万分之一。"

我蹲在地上，眼泪砸在瓷砖上。阳阳慌慌张张用袖子给我擦脸，小手掌暖乎乎的："妈妈别哭，我不去钓鱼了，我陪你看《熊出没》。"他的话让我想起六年前——护士把皱巴巴的小身子塞进我怀里，他闭着眼皱着眉，像只没睁眼的小猫。周明远红着眼圈凑过来说："小夏，咱儿子跟你真像。"

"明远。"我拽住他的裤脚，"你记不记得阳阳两岁那年？他发烧39度，你跑了三条街买酒精，回来时鞋都跑掉一只。他抓着你手腕喊'爸爸疼'，你说'爸爸不疼，阳阳最勇敢'......"

周明远突然蹲下来，阳阳立刻扑进他怀里，小胳膊紧紧圈住他脖子。我看见他背在身后的手在抖，半张百天照从烟盒里掉出来——照片里我们三个挤在沙发上笑，背景是我绣的"家和万事兴"，针脚还歪歪扭扭的。

"妈，"阳阳摸着他胡茬，"你跟爸爸是不是吵架了？张阿姨说吃冰淇淋就不吵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硬币，"我今天帮王奶奶拎菜，她给我的。"

周明远突然把阳阳举过头顶。孩子的笑声撞在玻璃幕墙上，惊飞了几只麻雀。他转了两圈才放下，阳阳的小脸红扑扑的，鼻尖还沾着刚才蹭的雪："爸爸你好棒！"

"走。"周明远揉乱他的头发，声音哑哑的，"带你去吃双球冰淇淋。"他弯腰捡报告时，我看见他睫毛上挂着水光，"小夏，明天咱去市妇幼查档案。就算......就算真抱错了，阳阳也是咱养了六年的儿子。"

电梯里，阳阳趴在周明远肩头冲我笑，缺了颗虎牙的小嘴巴张得老大。电梯镜子里，三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张被岁月磨旧的老照片。

晚上阳阳睡熟了，周明远翻出他的相册。百天照里皱巴巴的小脸，周岁抓周时攥着小汽车不松手，第一次上幼儿园扒着栏杆哭......最后一页是去年春天，我们在公园拍的，阳阳举着风筝跑，线轴缠在周明远手腕上，两人都摔在草坪里笑，草叶沾了一身。

"小夏。"他突然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醒谁，"阳阳刚会说话那会儿，我跑夜车回来，他迷迷糊糊爬起来喊'爸爸'。我抱着他坐了半宿，生怕一松手，这小崽子就不见了......"

我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衣服上熟悉的柴油味。茶几上的鉴定报告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可阳阳房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像首轻轻的摇篮曲。

如果是你，面对三次白纸黑字的鉴定结果，你会选择相信相伴六年的枕边人，还是那张盖着钢印的纸？

来源：就是那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