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出炉啦，出炉啦！”6月12日中午时分，205国道沙县区高砂镇龙江村山边的东东陶瓷厂里，一位扎马尾辫的中年汉子拉开电烤炉，将炉里酱色的瓷器用钳子一一取出，“这些都是仿宋代洪塘窑，日本战国时代‘唐物茶入’就流行这种瓷器。”
“出炉啦，出炉啦！”6月12日中午时分，205国道沙县区高砂镇龙江村山边的东东陶瓷厂里，一位扎马尾辫的中年汉子拉开电烤炉，将炉里酱色的瓷器用钳子一一取出，“这些都是仿宋代洪塘窑，日本战国时代‘唐物茶入’就流行这种瓷器。”
周修东展示他拉制的葫芦。
这位制瓷师傅就是这家陶瓷作坊的主人周修东，人称“东哥”，屏南县棠口镇仕洋乌石村人，今年45岁。
周修东出生于陶瓷世家，14岁学成手艺，三十多年坚守祖传龙窑，坚持古法柴烧，从制作普通的民用陶瓷到恢复失传的福建古瓷，成为远近闻名的制瓷名匠。十多年来，他复制的建盏、茶洋窑、洪塘窑、东张窑等古瓷仿品，成为国内外众多藏家青睐的珍品。如今，他凭借茶洋窑陶艺制作技艺，成为南平市延平区、三明市沙县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传承人。
陶瓷世家 祖传龙窑
“有时为赶订单只好用电烧，真正的精品还是要柴烧。”周修东指着一旁的那座龙窑说。
龙平龙窑有六十多年历史
这是一座斜坡式龙窑，依山而建，长38米，属分室龙窑，一行有10间。龙窑是他爷爷的手艺，有60多年历史。
烧陶做瓷，在周修东的故乡屏南县，称为“制硋”。周家世代制硋，祖上从宋代就开始四处制作瓷器。清代初期开始，祖上周大超就长期在南平市延平区太平镇葫芦山村茶洋，从事茶洋窑黑瓷、青白瓷龙窑烧制。传到周修东，已是家族中茶洋窑陶瓷制作技艺第七代传人。
清末，因黑瓷市场衰落，茶洋窑匠人散居福建各地。周修东的高祖父周世洪到沙县凤岗北门村长角，自建龙窑烧制日用瓷器。祖父周荣平（1922—2017），新中国成立前曾在顺昌洋口置办陶器厂，他是闽北有名的做窑烧瓷师傅，20世纪50年代受邀到沙县凤岗北门村长角水缸厂任烧制技术指导，后来在高砂龙江建了龙窑。
周家散布三明地区。周修东的叔叔在建宁里心大南村董家坊，舅舅在永安小陶，姐夫在尤溪玉池，都是烧陶做瓷。
周修东从小在龙窑边出生长大。“小时候我梦想着当解放军。”起初他并不想一辈子当制硋师傅，可7岁那年，他生病，股骨头坏死，左脚残疾了，从军梦化为泡影，只好选择做陶为业。
10岁那年，他跟随父亲周家朝来到沙县，跟着爷爷学艺。父亲希望周修东接班，对他很严厉，他心烦，刚开始学时并不用心。爷爷很和蔼，对他循循善诱，先是捏泥人，捏十二生肖给他玩。慢慢地，周修东爱上了陶泥香，学着做起了陶器，到了14岁便出师了。
古法陶瓷技艺，要经过选瓷矿、瓷矿粉碎、淘洗、配料、陈腐、练泥、揉泥、拉坯、修坯、素烧、上釉、装窑、焙烧等传统工序。这些手艺技术要求十分规范，向来是师徒手口传授。
爷爷最拿手的是做窑，这手绝活传给了周修东。“做窑是个技术活，我父亲还不如我。烟囱、排气口、进气口，要怎么做，做多长，都有诀窍。有的烟囱要做50米高，进气、排气就要适当。”周修东说，“爷爷做的这个龙窑质量非常好，一直没坏，就是隔两三年要用土补一补。”他十分珍爱爷爷的“传家宝”，把这座祖传龙窑命名为“龙平龙窑”。
柴烧陶艺 匠心传承
东东陶瓷厂的加工车间，摆满各式各样的瓷胎：壶、罐、杯、碗、盏、缸，还有民间用的瓷谷仓等器皿。
茶洋窑瓷茶碗
屋角一侧放着几袋陶泥。“这些都是沙县本地产的。沙县风化土资源特别丰富，很适合做陶器，尤其是做紫砂陶器。”说着，周修东拿出一块质地纯净细腻的陶泥，摔掷在辘轳车的转盘上，演示起了拉坯手艺。
陶泥在拉坯机上旋转，周修东的双手屈伸收放，拉制出小杯、葫芦，甚至工艺品。只见他先把陶泥内部一层层勾勒，而后合拢顶部，包出尖顶形状，再用线切成两半，像极了破开的冬笋。“做成这笋陶，难度很大。”周修东擦擦额头的汗说。
拉坯也有不成功的。有时眼看就要成型，突然就塌下来。“这是因为陶泥里有气泡。”周修东解释说，所以陶土运来要先练泥。
练泥，就是先将含矿瓷石敲碎至鸡蛋大小的块状，用机器（旧时为水碓）舂打成粉状，淘洗，除去杂质，沉淀后制成砖状的泥块；再用水调和泥块，去掉渣质，用双手搓揉，或用脚踩踏，把泥团中的空气挤压出来，并使泥中的水分均匀。
坯拉好后，还要利坯（“修坯”或“旋坯”）、晒坯、刻花、素烧、施釉、装窑，最后烧窑。
“我爷爷常教育我，‘千日造船，一日过江’，做窑烧瓷也一样，从准备材料，到烧成，少则3个月，多则半年。最关键的是烧窑的一天，成败在此一举。”周修东说。
建盏
笋陶
周修东坚持古法烧窑，就是传统柴烧。柴烧用的是松柴或毛竹，从陶瓷小心翼翼放入窑炉的那一刻起，就需要不断添柴烧火。烧制时需时刻注意木柴燃烧情况、火势走向、窑内烟雾浓度、火焰颜色变化、灰烬堆积量、热量的传播及烟囱抽力等因素，从而准确判定续火或停火的时间，其中颇多奥妙。
周修东说，“保持温度”是烧窑工序的关键，判断瓷器釉变则需要多年经验的沉淀。火大了不行，会烧崩釉色，火小了也不行，会烧不“透”陶器。不大不小，保持1300℃左右的温度最好。
小件器皿烧制24小时（一天），器形较大的坯体烧制48小时（两天）。这是周修东多年积累的经验。“柴烧要一整天，采用电烧，一般也要7个小时。”周修东说，夜里守窑看火，他早已习惯了。看着窑里蓝色火焰熊熊燃烧，炉膛内瓷器在窑变，在烈火中现出灿烂的釉色，是他最快乐的事。
“做的时间短暂，看的是一辈子。”入行三十多年，周修东一直记着爷爷给他传艺第一天讲的话，用一份匠心，精心制作每一件陶瓷器皿，总是要做到极致，做到最好。
复原闽瓷 痴心不改
早些年，周修东制作的还是传统陶器，以日用陶制品为主，如水缸、酒缸、火笼钵、萝卜碗、茶壶、敞口钵头等供应乡村市场。
近些年，陶瓷用品逐渐被塑料制品替代，周修东制作的陶器一度滞销，堆积满仓……只能创新，创新才有出路。于是，他更新设备，用夯土机和碾擀机练泥代替了原始的练土，用电动拉坯机替代人工脚踩。同时开始产品创新。先尝试做些简易的花瓶和工艺品，他心灵手巧，很快上手。敞口水缸加上三耳，就变成了 “三耳花缸”。后来，他开始学着烧制建盏等“两宋瓷器”，就此打开复原福建古瓷的创新之路。
周修东手上有一本朋友送的“宝书”，那是2003年中国鉴赏出版社出版的《两宋瓷器》。周修东有空就翻这本书，“描”着试做起了“两宋瓷器”。
花了一年，他便试制出建盏。建盏为宋朝皇室御用茶具，产自建阳水吉建窑。因采用正烧（仰烧），故口沿釉层较薄，内底聚釉较厚；外壁往往施半釉，以避免在烧窑中底部产生粘窑。由于釉在高温中易流动，故有挂釉现象，俗称“釉泪”“釉滴珠”。周修东烧制的建盏以“茶墨绿”“乌金”“柿红”“酱釉”这四种釉色为主流颜色。他烧制的建盏胎体厚重、粗而坚硬，釉面圆润、曜变自然、古朴大方，受到行家青睐。
仿黄釉执壶、葫芦式执壶、辽提梁壶、刻花单柄壶……周修东仿制的不少辽宋仿古瓷精品，被藏家收藏。
随着仿制的深入，周修东开始更用心钻研福建古瓷。一次，他与妻子烧出一件很漂亮的茶碗，别人看了觉得这件器物“褐黑相交，灰头垢面”，是“怪胎”，其实那就是茶洋窑的代表作品“灰被天目”茶碗，在日本被视为珍宝。
周修东烧制的建盏、茶洋窑等瓷器
仿洪塘窑瓷器
周修东心心念念祖先曾经烧制的茶洋窑。1995年至1996年，考古人员在南平市延平区太平镇葫芦山村茶洋抢救性发掘发现斜坡式龙窑，出土黑釉瓷及绿釉瓷。其中，黑釉深腹茶碗与日本传世茶道中著名的“灰被天目”茶碗相同，黑釉浅腹茶碗与韩国新安道海底沉船发现的黑釉浅腹浅碗相同，证实这些茶碗出自茶洋窑。
周修东将祖父传授的茶洋窑陶瓷制作技艺和多窑口制作工艺进一步发展，在烧制技艺上反复尝试和探索，创作出复古茶洋窑茶叶沫玉壶春瓶、茶洋窑酱釉瓷盏等精品。入窑一色，出窑万彩，在他手上再现宋代茶洋精品陶瓷原貌，让茶洋窑陶瓷技艺得到传承。
在福建古窑中，周修东花时间最多钻研的是洪塘窑。洪塘窑，是位于福州西北郊洪山乡洪塘村的宋代窑址，以烧制薄胎酱褐釉陶器闻名。该窑址在20世纪90年代城市基建考古中被发现，出土残片经中日学者联合考证确认为日本“唐物茶入”的原产地。其产品以鼓腹缩口茶入为主，胎壁厚度仅0.3—2毫米，施釉采用宋代蘸釉法，釉层均匀覆盖器物内外壁，经还原焰烧成后呈现黑褐至酱色的金属光泽。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贸易，洪塘窑陶器大量输入日本，成为织田信长等战国大名彰显身份的重要茶道器物。2017年，洪塘窑传统制作技艺被列为福建省非物质文化遗产。
周修东用心琢磨，经过12年研究，2023年终于成功仿制出中断近二百年的洪塘窑瓷器。他的作品酱釉透出质感，纹路灵动，在日本受到藏家青睐。周修东翻开一本日本寄来的《唐物茶入》图样说：“这其中有不少是我的作品。”
非遗技艺 不断创新
沙县区东门古街的非遗馆里，周修东在指导学生拉坯。（林 芬 摄）
“福建古窑制作技艺具有较高的历史价值、文化价值、艺术价值和经济价值。”近年来，周修东以东东陶瓷厂为基地，用心从事茶洋窑文化等福建古窑的保护、发展和传承工作。
匠心独运，巧夺天工，周修东在传承传统陶瓷技艺基础上，在器型、釉色等方面大胆创新，不少作品参展获奖：2020年11月，建盏《茶洋窑茶叶沐玉壶春瓶》获第三届福建省工艺美术创意设计大赛优秀奖；《茶洋窑仿宋玉春壶》在2021年第十一届福建省工艺美术精品“争艳杯”大赛上，获得建盏类“优秀奖”；《黄山松果》入选2019中日陶瓷名家精品联展，并被中国福建文化海外驿站日本站收藏；《钰壶春瓶》被福建商学院美术馆收藏；《茶洋窑黑釉双系执壶》《茶洋窑酱釉瓷盏》被南平市博物馆收藏。
在南平市、三明市沙县区举办的工艺品大赛上，他也多次获奖，成为“南平市民间工艺美术名艺人”。2023年，他获评陶艺中级工艺美术师。2024年6月至8月，他参加在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举办的2024年度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研修培训计划“福建传统制茶技艺与茶器物设计与开发培训班”。
在自己不断“充电”的同时，周修东坚持在沙县周边地区带徒授艺，目前学徒已达十几人，有的跟着他制作陶瓷产品，有的出外受聘为各窑口的手艺师傅。
2022年，他在南平市延平区创办了东东柴洋窑陶瓷厂。如今在沙县，他与中小学合作开设“茶洋窑DIY”，筹建茶洋室工作室,推广茶洋窑制作技艺。“我想把陶瓷厂周边建成陶瓷观光园，吸引游客，带动这里的乡村振兴。”周修东看着龙窑，眼里泛着光。
来源：三明市融媒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