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广西的木棉絮飘进竹篮时，老黄正给天赐梳辫子。六岁丫头的发尾沾着露水，晃一下就落进他袖口的褶皱里。“爸，阿婆说酸角要泡糖水才不涩。”她举着油纸包转身，辫子扫过老黄鬓角的白，像撒了把碎雪。

广西的木棉絮飘进竹篮时，老黄正给天赐梳辫子。六岁丫头的发尾沾着露水，晃一下就落进他袖口的褶皱里。“爸，阿婆说酸角要泡糖水才不涩。”她举着油纸包转身，辫子扫过老黄鬓角的白，像撒了把碎雪。

七年前在山东，暖气片嗡嗡响的冬夜，田新菊把验孕棒藏在毛衣针下。老黄摸黑倒水时撞翻药瓶，瓶身滚到产检单旁——那张印着“高龄妊娠风险”的纸，被他折成小船压在枕头下。大儿子在家族群里发长语音那晚，电视正播着六十岁产妇的新闻，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字幕，突然想起三十年前抱着大儿子去打疫苗，孩子攥着他的手指不肯放。

决定生下天赐的春天，社区广场的老伙计拍着他的背叹气：“老黄啊，等孩子上初中，你都快八十了。”他笑着递烟，烟盒在掌心颤出细响。路过幼儿园时看见老人背书包的身影，他突然蹲在梧桐树下哭了——不是怕累，是怕某天接孩子的路上，自己扶不住单杠上晃荡的小身影。

搬来广西是场预谋已久的迁徙。去年祭祖时，寨子里的阿婆往他兜里塞温热的糯米粑粑，指尖的茧蹭过他手背。“这里冬天不冻手。”他在视频里给网友看天赐追狗时沾泥的球鞋，评论区却炸开“大儿子不来往”的留言。那晚他收到老家亲戚的电话：“你儿子偷偷打了钱，让我别告诉你。”挂了电话，他摸出锁在抽屉的遗嘱草稿，纸页边缘被磨得发毛，三个孩子的名字并排躺着，像三粒埋在岁月里的种子。

卖掉山东老房的消息传开后，有人在视频下留言：“偏心眼，钱都给小的。”老黄喝了口米酒，对着镜头举起草稿：“大儿子十六岁偷藏两百块在我枕头下，说怕我嫌少。”竹椅 creak 一声响，天赐突然把酸角塞进他嘴里，酸甜味漫开时，他看见田新菊正给丫头剪指甲，台灯在纸上投下三个交叠的影子。

如今每个周末，老黄都会带天赐去菜市场。卖豆腐的阿婆多给半勺豆浆，卖鱼的大哥教丫头认鳞片。“爷爷，这个螺壳能装星星吗？”天赐蹲在水产摊前，小手指着盆里的花螺。老黄弯腰时听见骨头咯吱响，却把螺壳放进她竹篮——就像七年前偷偷把产检单折成船，藏在老伴的毛线团里。

黄昏时田新菊坐在廊下念佛，天赐趴在她膝头背“慈母手中线”。老黄给向日葵浇水，水珠落在叶片上，映出山东老家暖气片的光。上次视频时，儿媳抱着孙子说：“等天赐放暑假，带她看升旗。”话音未落，丫头突然抢过手机：“哥哥要给我买会发光的发卡！”

木棉树的影子漫过院墙时，老黄把天赐架在肩上往家走。丫头哼着不成调的儿歌，辫子扫过他耳朵。路边灯次第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成歪斜的线——像极了七年前他在产检单背面画的简笔画：大手牵着小手，旁边写着两个字：天赐。

螺壳在竹篮里晃出细碎的响，老黄突然想起山东冬天的雪。那时大儿子总把护腰枕偷偷塞进他行李箱，女儿买的按摩仪还摆在床头。“爸，”天赐的小下巴抵在他肩头，“等我长大，就用螺壳装糖水给你喝。”晚风吹过叶隙，把木棉絮吹进他眼里，涩涩的，却像极了当年田新菊说“我梦见孩子冲我笑”时，他藏在袖口的泪。

来源：千山道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