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蓝与沙汉姆：过去与未来，宿命的赞歌

摘要：音乐会以周龙的《未来之火》启幕，蕴含着“传承与开拓”的意味。旋律素材取自中国西北地区陕西省脍炙人口、感人至深的歌曲《三十里铺》。该地区的民间旋律使用小七度的音程，合唱的声部以重复音节为基础。钢片琴、颤音琴、排钟、三角铁、大钹等打击乐器独特的音色组合，加之合唱团

文 | 胡玛李赫

6月14日晚，国家大剧院音乐厅，乐迷们在瓢泼大雨中迎来了中国交响乐团的一场音乐盛宴，在这场音乐会中，过去与未来的情绪混杂交织。

音乐会以周龙的《未来之火》启幕，蕴含着“传承与开拓”的意味。旋律素材取自中国西北地区陕西省脍炙人口、感人至深的歌曲《三十里铺》。该地区的民间旋律使用小七度的音程，合唱的声部以重复音节为基础。钢片琴、颤音琴、排钟、三角铁、大钹等打击乐器独特的音色组合，加之合唱团特别的喊词，富有层次。合唱团像蝴蝶的翅膀在乐队的左右后方，以人声作为乐队的一个声部融合进音乐里。周龙管弦乐中斯特拉文斯基的影子一直较重，作品中“节奏游戏”的段落隐现《春之祭》的影子。现代作曲技法搭配以民族民间音乐，别具中国韵味。作曲家以咆哮的风和凶猛的火焰为灵感谱写“未来之火”，这种能量于现场亦可以感受到。

科恩戈尔德是当年的“未来”，马勒听了他的《黄金》大为激赏，奉其为时代之天才，但战争打响后，科恩戈尔德最终决定投身电影音乐。“大腕”吉尔·沙汉姆出场，似璀璨星光洒落。甫一落弓，纯净音色便牢牢吸引听众——温暖醇厚又极具穿透力，辉煌炫目的技巧于他仿佛信手拈来，而每个乐句被赋予的歌唱性与深邃情感，更深深打动人心。

当晚演奏的科恩戈尔德《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每乐章都化用其电影音乐主题，满溢画面感与旋律性。在电影业蓬勃的年代，普罗科菲耶夫、肖斯塔科维奇，伯恩斯坦等作曲家，都曾靠写电影音乐谋生，科恩戈尔德“前期古典、中期电影、后期回归严肃创作”的历程，也因此添了几分趣味。乐章衔接时，独奏家沉浸于乐队音乐，纯真笑容流露，目光炯炯如孩童般好奇。他的演绎，像儿时尝蜜糖般叫人满足。沙哈姆身形渐瘦，岁月痕迹悄然显现。他琴弓拧得极紧，绷直的弓子为音色添了清晰颗粒感；随岁月累积的音乐性与句法，彰显着音乐家人生的宽度与深度。他这次用的琴不是常用的那把1699年斯特拉迪瓦里名琴，其A、E弦音色稍黯淡，G、D弦则格外醇厚。在观众热烈呼声中，他两度返场，加演两首巴赫小提琴无伴奏作品，精巧处理中藏着丰富变化，为上半场演奏画下动人句点。

下半场，水蓝背谱指挥柴科夫斯基的《b小调第六交响曲“悲怆”》，这部作曲家为自己书写的“安魂曲”显然是一部沉湎于过去、有些消沉的作品。四个乐章叙述着人生的春夏秋冬与宿命的幻灭。第一乐章中，序奏由低沉大管吹出第一主题，休止符一次次的阻碍将乐句打成碎片，哽咽着拉开无边黑暗。尾声处，低音提琴的拨奏既有回声又有深度，如同一部葬礼进行曲，沉重的脚步渐行渐远。展开部极强开头与呈示部极弱结尾的反差，藏着“悲怆”中的反抗，震得新听众心尖发颤。第二乐章，独特5/4拍圆舞曲，虚幻的美好中藏着神经质与不安。

水蓝按俄罗斯传统摆台，一二提琴分立于舞台两侧，旋律的交织更加立体。开篇的主题，整个乐队仿若万千树叶在风中婆娑，将细腻的韵律化作具象的生命律动。弦乐的运弓擦出了粗粝质感的音色，这般对小连线的处理表达出了一种果敢的态度。结尾处借向上爬行的音符，将“爱情”主题里绚烂又缥缈的复杂情愫传递出来，恰似美好却易碎的梦。三乐章是撕裂的，指挥在向乐队投掷“汽油燃烧弹”，一直催逼着乐队，到了音乐的高潮再转换为客观的肢体语言，展现横向的内部张力。这样的速度选择虽将情绪推至剧烈的顶点，却也消解了第三乐章的律动感。遗憾的是，三乐章结尾看似胜利的辉煌假象后，观众不自觉地鼓掌，打破了整体性——唯有不加打断的衔接，才能彰显戏谑、荒诞感：在极度欢快后，承接如死亡般的悲伤，体会从“辉煌”跌落“幻灭”的冲击。这一乐章的“鸡血与亢奋”，精准呼应了作曲家“在躁郁焦灼中重复”的生命情态。第四乐章，真正的震撼如潮水般涌来。深入骨髓的哀伤与寂灭在乐声中蔓延。整个音乐厅裹挟进悲鸣与孤吟之中。第二主题由虚到实，揭开现实的残酷。那一锤锣声，震颤似有神圣光晕，为这场关于死亡的叩问添了几分宗教般的肃穆与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