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墨尔本中餐馆的后厨热得像蒸笼,我蹲在角落剥蒜,指甲盖蹭过瓷碗沿的声音刺得人发慌。围裙兜里的手机突然震起来,震得大腿根发麻。
墨尔本中餐馆的后厨热得像蒸笼,我蹲在角落剥蒜,指甲盖蹭过瓷碗沿的声音刺得人发慌。围裙兜里的手机突然震起来,震得大腿根发麻。
擦净手上的蒜汁点开,是串陌生号码发来的语音。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撞进耳朵:"周明远...我是小芸。陈默跑了,公司账户被转空,供应商堵在门口要砸店..."
剥蒜的手猛得一滞,指甲盖重重磕在碗沿上,生疼的麻意从指尖窜到心口。屏幕上"林小芸"三个字泛着冷光,像根细针戳进眼眶,三个月前的画面突然涌上来——
那天我正擦客厅茶几,一张纸从抽屉缝里滑出来。离婚协议书,乙方栏"林小芸"三个字墨迹未干,笔画里还带着她惯用的笔锋。她蹲在玄关换鞋,米色风衣下摆扫过木地板,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像片被风卷着要飘走的云。
"放抽屉里两天了。"她低头系鞋带,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你要觉得条款不合适,我改。"
我捏着那张纸,指腹反复蹭过"芸"字的草字头。去年结婚七周年,她窝在我怀里,用指尖在我掌心一笔一画写这个字:"草字头下面是运,我要把一辈子的好运都给你。"
"真的要离?"我听见自己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
她终于抬头,眼尾红得像被揉皱的花瓣:"上周陈默来借钱,你当着他面吼'我们家不养闲人'。"
陈默是她高中同桌,听说创业赔得血本无归。上个月同学会回来,她翻出压箱底的相册,指着张泛黄合照说:"高三我发烧三天没吃饭,他把饭卡硬塞给我,自己啃了半个月馒头就咸菜。"
"可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我把相册轻轻放回抽屉,"我们得还房贷,得存孩子的学费,哪有闲钱..."
"所以你宁可看我在老同学面前难堪,也不肯拉他一把?"她抓起车钥匙往门口走,"我去店里了。"
"小芸的茶"是我们的命。大学时她在奶茶店打工,我蹲在后巷给她送烤红薯,红薯皮都烤焦了,她咬着烫嘴的红薯说:"等以后我们开家自己的店,就叫小芸的茶。"后来真盘下铺子,她研发的杨枝甘露甜得能化在人心里,去年刚开了第二家分店。
可陈默出现后,她总往店里带些陌生单据。那天我给她送午饭,看见她趴在桌上算"供应链优化方案",电脑屏保还是那张高中合照。
"小芸,"我把保温桶推过去,"两家店够我们过安稳日子了。"
她头也不抬:"陈默说能帮我扩张到五家,他有资源。"
争执到最后,她摔了我送的马克杯。碎瓷片扎进我脚背,血珠渗出来时,她蹲下来要帮我擦,手悬在半空又缩回去,声音轻得像叹气:"明远,我们好像...走岔了。"
所以这张离婚协议,是她给的最后通牒。我盯着她涂着裸色甲油的手指,想起刚恋爱时她给我织围巾,毛线勒得指尖发红,还笑着说:"等织完这条,冬天你就不会手冷了。"
"我签。"我把笔递给她,"房子归你,存款分你七成。"
她愣住,眼尾的红慢慢漫到鼻尖:"你...犯什么傻?"
"你总说我木讷。"我低头把协议折成小方块,塞进裤兜时碰到个硬角——是铁盒里那张B超单,"这次...聪明一回。"
三天后我飞澳洲。表弟在墨尔本开中餐馆缺人手,收拾行李时,她站在卧室门口欲言又止。衣柜顶层的铁盒里,装着结婚证、胎停的B超单、还有我求婚时买的银戒指——那时穷,只能买银的。
我把铁盒塞进箱子最底层。她突然开口:"澳洲...现在冷吗?"
"十二月该夏天了。"我拉上行李箱拉链,"你胃不好,别总喝冰奶茶。"
她转身走了。玄关传来抽纸巾的声音,一下,两下,像小锤子敲在肋骨上。
飞机起飞时,我摸着兜里的离婚协议,想起上周路过儿童乐园。有个穿米白裙子的小女孩追着气球跑,她妈在后面喊:"小芸,慢点儿!"我站在原地看了好久,直到眼泪糊住了眼镜片。
墨尔本的太阳毒得刺眼,后厨更像个大蒸笼。我每天切五公斤洋葱,辣得眼眶发烫,倒比掉眼泪痛快——毕竟在墨尔本的后厨,连哭都得憋着,怕被阿杰那小子笑我大老爷们儿矫情。表弟说我像台机器,只知道干活,手机扔在更衣柜里,三天都想不起来看一眼。
直到今天这个电话。
语音又播了一遍,背景里有玻璃碎裂的声音,小芸带着哭腔喊:"周明远,我求你...求你回来看看我..."
我冲进洗手间反锁上门。镜子里的人眼睛红得像刚剥了十斤蒜,手机通讯录最顶端还是"小朋友"的备注——三个月前她签协议时,我偷偷改回了本名,可到底没舍得删。
指尖悬在通话键上抖得厉害。后厨阿杰敲门:"明远哥,老板说今天龙虾管够,你..."
"我接个电话!"我吼完又后悔,声音哑得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按下回拨键,响了九声才接通。那边传来抽噎声:"明远...明远你在哪?"
"怎么回事?"我捏着洗手台边缘,指节白得发青。
"陈默说要谈进口椰浆的渠道,让我把备用金转他账户做保证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今天财务查账,发现他把两家店的流动资金全转走了!供应商说三天不还钱就封店..."
我闭了闭眼,眼前闪过去年冬天的场景:她蹲在第二家店的装修现场,冻得鼻尖通红,举着设计图冲我笑:"等这家开了,我们就能要个宝宝了。"
"你在哪?"我的声音突然稳了。
"店里...第一家店。"她抽着鼻子,"吧台后面有个铁皮柜,钥匙在..."
"我知道。"我打断她。那是我们藏结婚证的地方,后来她嫌麻烦,说"反正都在一块,证不证的无所谓"。
"明远..."她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你恨我吗?"
镜子里的人喉结动了动,我想起大学冬天的晚自习,她织错三行围巾急得掉眼泪,我捏着她发红的指尖说:"歪歪扭扭的才像我家小朋友。"
"小芸,"我摸着兜里皱巴巴的离婚协议,"你记不记得你给我织围巾,织错了三行?"
她抽噎着笑了一声:"记得...你说歪歪扭扭的才像你。"
"现在也一样。"我把协议揉成一团塞进垃圾桶,"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冲回后厨,表弟正颠着锅,油星子溅在围裙上:"哥,你这是要..."
"帮我订最近的机票。"我扯下围裙扔在操作台上,"钱从工资里扣。"
"你疯了?"表弟瞪圆眼睛,"来回机票一万多!"
"我老婆需要我。"我抓起外套往外跑,"她可能...可能还需要我。"
墨尔本的天开始黑了,我站在机场外等出租车,风掀起衣角。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是小芸发来的消息:"刚才翻抽屉,找到你藏的铁盒了。B超单边角有点卷,我用字典压平了。等你回来...我们重新织条围巾好不好?"
我望着天边的云笑了。原来有些东西,就算折成纸飞机飞远了,风也会把它吹回来。
——要是你,听到电话里那个人带着哭腔喊"我需要你",会买最近的机票吗?
来源:儒雅山丘frSH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