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深秋的风裹着梧桐叶的碎屑掠过窗台，周明远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茶水早已凉透，杯底沉着几片蜷曲的龙井茶叶，像极了他此刻蜷缩在藤椅里的姿态。墙上的挂钟指向十点十七分，和往常无数个清晨一样，这个时间本该是老伴王淑芬哼着小调，端来新烤的桂花糕的时刻。
深秋的风裹着梧桐叶的碎屑掠过窗台，周明远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茶水早已凉透，杯底沉着几片蜷曲的龙井茶叶，像极了他此刻蜷缩在藤椅里的姿态。墙上的挂钟指向十点十七分，和往常无数个清晨一样，这个时间本该是老伴王淑芬哼着小调，端来新烤的桂花糕的时刻。
“老周！老周在家吗？”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得他打翻了茶盏，褐色的水渍在泛黄的《唐诗三百首》扉页晕开。他扶着腰慢慢起身，透过猫眼看见门外站着个穿玫红色冲锋衣的短发女人，手里还拎着个不锈钢饭盒。
“您是？” 周明远谨慎地拉开门缝，冷空气裹挟着对方身上的生姜味扑面而来。
“我叫林秀兰，住您楼下！” 女人爽朗地笑着，露出两颗虎牙，“今早熬了红豆薏仁粥，想着楼上就您一个人，顺路带一碗。” 她不由分说地挤进玄关，熟稔地将饭盒搁在餐桌上，“哟，您这屋子该通通风了，都闷出霉味了。”
周明远有些局促地搓着手，退休前他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此刻面对这过分热情的邻居却手足无措。林秀兰已经利落地推开了所有窗户，风卷着晾衣绳上的水珠扑进屋里，在木质地板上砸出细小的水痕。
“别愣着啊老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林秀兰舀起一勺粥吹凉，递到他面前。米粒吸饱了红豆的甜香，软糯的薏仁在齿间轻轻爆开，恍惚间竟吃出了年轻时王淑芬煮粥的味道。周明远喉头发紧，不得不低头掩饰泛红的眼眶。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秀兰像是开了挂的田螺姑娘。隔三岔五送来自制的腌菜，拽着他去社区医院做免费体检，甚至偷偷帮他把堆在阳台的脏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你这老古董，连智能洗衣机都不会用。” 她一边晾晒床单一边数落，却在看见周明远偷偷抹眼泪时，突然放轻了声音，“老周，明儿个社区活动室有茶话会，一起去吧？”
茶话会那天，周明远被林秀兰硬塞进了活动室。空调暖风裹着瓜子香扑面而来，角落里戴老花镜的老人正在摆弄收音机，窗边穿旗袍的女士对着镜子调整珍珠耳钉，还有个鬓角斑白的男人蹲在地上修理投影仪。
“这是陈建国，老工程师；吴雅琴老师，以前在少年宫教民族舞的。” 林秀兰像介绍家人般拍拍两人肩膀，“以后都是自家兄弟姐妹！” 陈建国抬头冲他点点头，继续埋头拧螺丝；吴雅琴优雅地起身，伸出戴着翡翠镯子的手：“早就听秀兰说起你，听说您是语文老师？正好帮我看看这首新写的诗。”
周明远的目光扫过活动室墙上的 “银龄互助小组” 标语，忽然想起上个月社区主任来家访时说的话：“咱们社区独居老人多，要不试试抱团养老？” 当时他还嗤笑这是年轻人的新鲜玩意儿，此刻看着林秀兰往他手里塞剥好的橘子，陈建国默默递来修好的钢笔，吴雅琴展开诗稿时眼底的期待，忽然觉得掌心的温度比暖气更灼人。
散场时夜幕已深，林秀兰执意要送他回家。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忽然停下脚步：“老周，我们几个商量了下，想把顶楼的闲置活动室改成共享厨房，周末一起做饭、看老电影。你来吗？”
周明远仰头望着自家阳台，月光洒在褪色的窗棂上，那里还挂着王淑芬生前绣的平安结。风掠过耳畔，恍惚间又听见她轻声说：“老周，别总闷着。”
“来。”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夜色里回响，“我带些珍藏的老唱片，放《友谊地久天长》。” 林秀兰欢呼着跳起来，路灯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极了年轻时王淑芬在礼堂跳交谊舞的模样。
回到家，周明远将晕了水渍的《唐诗三百首》小心翼翼放进抽屉。打开衣柜，取出压在箱底的藏青色中山装 —— 那是他参加工作时穿的第一件正装。镜子里的老人鬓角霜白，却在整理衣领时，不自觉地哼起了年轻时的歌。
顶楼的共享厨房很快布置妥当。陈建国用废旧木料做了餐桌，吴雅琴从家里搬来蕾丝桌布，林秀兰网购的串灯在天花板上织成银河。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纱帘，照在热气腾腾的早餐桌上，周明远咬下林秀兰新烤的面包，忽然发现，原来孤独不是人生的终章，而是另一段温暖故事的开始。
清晨六点，顶楼共享厨房的灯准时亮起。林秀兰系着印有卡通熊猫的围裙，正踮脚往蒸锅里放玉米，水蒸气氤氲中，她哼着黄梅戏选段，将泡发好的黄豆倒进豆浆机。突然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回头看见裹着军大衣的周明远，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隔夜面包。
“老周你这是！” 林秀兰抄起锅铲作势要打，“说好了轮流准备早餐，今儿该我当值！”
周明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面包屑簌簌落在大衣上：“想着早起帮你，结果还是晚了。” 他瞥见灶台上的紫砂锅，揭开盖子，浓稠的皮蛋瘦肉粥正咕嘟咕嘟冒着泡，“你这粥熬得比淑芬还讲究，还搁了瑶柱？”
“那可不！” 林秀兰得意地挑眉，“我当护士那会，最会伺候人了。” 她往碗里舀粥时，余光瞥见周明远摩挲着锅沿发呆，突然压低声音，“老周，你要是想淑芬姐，就多跟我们念叨念叨。闷在心里，病都要闷出来。”
晨光透过玻璃天窗洒在餐桌上，吴雅琴踩着优雅的碎步进来，羊绒披肩下藏着刚买的新鲜草莓。“快尝尝，今早菜市场的头茬。” 她边说边用银质果叉细心地给每个人摆盘，发梢的珍珠发卡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这时陈建国抱着工具箱出现，手里还拎着两斤五花肉：“楼下张大爷家的土猪肉，一起包饺子？”
包饺子的过程热闹非凡。吴雅琴包的柳叶饺精致得像艺术品，林秀兰包的元宝饺个个肚大馅足，周明远则笨拙地捏出歪歪扭扭的形状，被林秀兰笑称 “像被踩扁的元宝”。陈建国默默将漏馅的饺子挑出来，重新擀皮再包。阳光透过窗户，在案板上洒下细碎的金斑，面粉在空气中飞舞，竟比雪花还要轻盈。
午后是固定的书法时间。周明远铺开宣纸，狼毫蘸饱浓墨，写下 “人间有味是清欢”。吴雅琴托着下巴看得入神：“周老师，这句诗可否赠予我？我想裱起来挂在卧室。” 林秀兰凑过来，鼻尖沾着面粉：“写啥诗啊，快教我写‘福’字，过年我要贴门上！”
陈建国却悄悄退出了活动室，他发现顶楼的热水器最近出水不稳。蹲在储物间检修时，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 是林秀兰在喊：“老陈！吴老师的珍珠项链卡在梳妆台抽屉里了！”
等陈建国修好项链回到活动室，正撞见周明远手把手教林秀兰握笔。“手腕要稳，力透纸背。” 周明远的声音温和耐心，林秀兰涨红着脸，在宣纸上画出歪歪扭扭的 “福”，倒像是只张牙舞爪的螃蟹。众人笑作一团时，吴雅琴举起手机：“别动！我要拍下来，这可是咱们的‘镇馆之宝’！”
夜幕降临时，共享厨房又热闹起来。林秀兰炖了山药排骨汤，吴雅琴做了翡翠虾仁，陈建国用烤箱烤了红薯，周明远则贡献出珍藏的铁观音。大家围坐在桌前，电视机里播放着老电影《庐山恋》，周明远跟着哼唱主题曲，眼角的皱纹里盛满笑意。
凌晨两点，周明远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林秀兰裹着羽绒服站在门口，脸色苍白：“老周，我肚子疼得厉害......” 话音未落，陈建国已经拿着手电筒出现在楼道：“我陪你们去医院，吴老师联系了以前医院的熟人。”
急诊室的长廊里，三个老人守在输液室门口。陈建国默默去买了热乎的小米粥，吴雅琴轻轻拍着林秀兰的手背哼摇篮曲，周明远则握着她冰凉的手，给她讲年轻时教书的趣事。当第一缕晨光再次照进病房，林秀兰打着哈欠说 “想吃酸菜馅饺子” 时，三人才发现彼此的眼眶都有些湿润。
回家的路上，吴雅琴忽然说：“咱们该定个‘紧急联络暗号’，以后谁不舒服，就敲三下暖气管。” 陈建国点头补充：“我把工具箱放门口，里面备着常用药。” 周明远望着天边的朝霞，忽然想起昨天写的那幅字 —— 此刻他终于懂得，所谓 “清欢”，或许就是这样平凡却温暖的日常，是灶台前的烟火，是宣纸上的墨香，是深夜里永不熄灭的守候。
来源：朵朵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