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雕花马车在沙丘间颠簸,车帘被狂风卷得猎猎作响。云锦在颠簸中转醒,只觉浑身酸软无力,腕间寒铁锁链随马车晃动叮当作响,在寂静荒漠中格外刺耳。
北境戈壁,风沙蔽日。
雕花马车在沙丘间颠簸,车帘被狂风卷得猎猎作响。云锦在颠簸中转醒,只觉浑身酸软无力,腕间寒铁锁链随马车晃动叮当作响,在寂静荒漠中格外刺耳。
"阿慈……"她张了张嘴,喉咙像被砂砾磨过般刺痛。四下望去,车厢内空无一人,唯有铁链在黄沙映照下泛着森冷青光。
车帘突然被粗暴掀起,裴望慈弯腰钻进车厢。往日总带着三分笑意的眉眼此刻冷若冰霜,月白锦袍下摆沾着细沙,显得颇为狼狈。
"别费力气了。"他蹲下身,指尖拂过云锦腕间玄铁,"北漠特制的镣铐,又灌了软骨散,便是大罗神仙也挣脱不得。"
云锦瞳孔骤缩,突然想起昨夜那盏温热的牛乳。新婚两年,他总说边关苦寒,睡前必要哄她喝盏热牛乳。原来温存背后,竟藏着这般毒计。
"你要拿我换华阳公主?"她盯着他睫毛下投出的阴影,突然笑出声来。笑声在狭小车厢里回荡,震得铁链哗啦作响。
裴望慈手指蜷了蜷,避开她目光:"北漠可汗点名要你。阿锦,你自幼在军中长大,便是沦落漠北也能活下去,可公主金枝玉叶……"
"所以就要我替她去死?"云锦猛地撑起身子,铁链绷得笔直,"裴望慈,你可知北漠王帐里挂着多少中原将士的人皮鼓?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将活人剥皮填草!"
沙砾扑进车厢,迷了云锦的眼。她看着这个曾与她山盟海誓的男人,突然觉得陌生得可怕。两年前他跪在云家门前求娶时,分明说要用性命护她周全。
"公子,北漠人来了!"车外传来侍卫急报。
裴望慈霍然起身,云锦却突然抓住他衣袖:"放了我,我亲自去将华阳带回来。"她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指缝,"我是镇北将军,这天下没有我闯不得的牢笼。"
"阿锦,别闹了。"裴望慈拂开她的手,云锦却瞥见他袖中明黄圣旨一角。刹那间,所有疑虑化作冰锥刺入心口——户部尚书之子,怎敢私自与北漠交易?除非……
马蹄声由远及近,云锦被侍卫拖下车时,正撞见巴温王子狞笑着打马而来。那蛮子怀里搂着个楚楚可怜的姑娘,发间珠玉叮当,不是华阳公主又是谁?
"云将军,别来无恙啊。"巴温用弯刀挑起云锦下巴,刀刃映出她惨白的脸,"听说你在漠北埋了三千精兵?可惜啊,他们永远等不到主帅了。"
云锦目光越过巴温肩头,看着裴望慈小心翼翼将华阳扶上马车。那女子纤腰不盈一握,哪里像受过两年磋磨的模样?倒是她云锦,镇北军中摸爬滚打练出的筋骨,此刻竟成了催命符。
"裴望慈!"她突然嘶声喊道,"你可知调包和亲公主是诛九族的大罪?"
裴望慈背影僵了僵,却听巴温狂笑:"诛九族?云将军怕是还不知,你父亲今日已自刎于朱雀门前,云家男丁尽数下狱,女眷充作官妓……"
后续话语淹没在风沙里,云锦只觉脑中轰鸣。原来他们要的从不是华阳,而是整个云家军的军权!父亲一生征战,到头来竟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
"带下去!"巴温甩出皮鞭,云锦踉跄着跌进沙坑。扬起的沙砾迷了眼,恍惚间似见裴望慈回首望来,可那双往日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只映着华阳公主的泪光。
黄沙漫过脚踝时,云锦突然笑出声来。笑声惊起沙丘后的秃鹫,它们盘旋着,等着啄食这具将死的躯体。可它们不知道,镇北将军云锦,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风中飘来裴望慈模糊的哽咽:"阿锦,我会给你立衣冠冢的……"
云锦在沙地上蹭破腕间皮肉,让鲜血染红玄铁锁链。北漠人迷信,最忌血光之灾。她要活着,看他们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活着将云家军的战旗重新插上雁门关!
第2章
北疆夜幕下,寒风如刀,裹挟着砂砾抽打在脸上。
四角铁笼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云锦蜷缩在角落,断剑横在膝头。玄铁锁链缠着脖颈,另一端深深嵌入笼柱,将她囚困在这方寸之地。笼中横陈的尸首已冻得僵硬,皆是北漠精锐。
"云将军好本事!"巴温狂笑着掷来酒囊,"再杀十人,本王便赏你口热酒!"
观战台爆发出哄笑,北漠贵族们挥舞着酒樽,如同观赏犬戏的看客。云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银甲残片随着动作簌簌脱落——这是她及笄那年,父亲亲手为她披上的战甲。
铁门轰然洞开,一对母子被推进笼中。妇人不过双十年华,粗布裙裾沾满草屑,却将孩童牢牢护在身后。男孩攥着木剑的小手不住发抖,剑刃缺口处还沾着泥巴。
云锦瞳孔骤缩。三日前,她正是用这柄断剑刺穿巴温心腹的咽喉,如今剑柄处暗纹已被鲜血浸透。
"将军请吧。"巴温侍卫推搡着母子,"用大殷的剑,杀大殷的民。"
木剑坠地声惊醒了云锦,她踉跄着扶笼而起,锁链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声响。妇人突然冲过来抱住她腿脚:"将军快走!带着孩子……"
温热血珠溅上云锦面颊,她怔怔看着贯穿胸口的断剑——那妇人竟自己撞上了剑锋。
"娘!"孩童凄厉的哭喊震碎了云锦耳膜。
她踉跄接住倒下的身躯,妇人染血的手指死死攥住她腕甲:"别伤他……求您……"话音未落,另一柄长剑已穿透云锦肩胛。
剧痛中,云锦将孩童推至笼门。巴温的箭雨簌簌落下,她挥剑劈开铁锁,用身体筑成血肉屏障。最后一丝力气耗尽时,她仿佛看见母亲在云端招手——那个总说她杀孽太重的女人,此刻却笑得温柔。
再睁眼时,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残破帐篷里,十几个女奴围坐熬药。云锦挣扎欲起,却觉五脏六腑如焚:"那孩子……"
"将军莫动!"老妪按住她,"您昏睡七日,伤口都化脓了。"
帐帘突然被掀开,巴图提着狼牙棒闯入。云锦这才看清,这北漠大王子左脸刀疤狰狞,右眼竟是义瞳。
"云将军好算计!"巴图踩住她伤处,"假死脱身?今日便让你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云锦被拖至校场时,日头正毒。旌旗猎猎,她对面木架上赫然绑着那对母子——孩童口中塞着麻核,妇人手脚筋已被挑断。
"本王新得了张神臂弩。"巴图抚摸着漆黑弓身,"正缺个活靶。"
云锦突然笑出声来,惊得巴图侍卫连退三步。她昂首望向苍穹,雁群正掠过云端,那是往南飞的方向。大殷的秋,该是丹桂飘香了吧?
"放箭。"巴图狞笑着扣动机括。
利刃破空声起,云锦阖目。预想中的剧痛却未降临,反听得巴图暴喝:"谁敢抗命!"
她勉力睁眼,只见孩童胸前赫然插着三支羽箭,妇人脖颈处鲜血如注——竟是巴图先射杀了人质。
"云将军可知,你父亲为何自刎?"巴图揪起她头发,"他若不死,云家军怎会群龙无首?"
云锦突然发力撞向巴图鼻梁,趁其踉跄时夺过匕首。刀锋抵住咽喉的瞬间,她瞥见天际掠过一抹玄色衣角——那身影,像极了她新婚夜掀开盖头时,裴望慈穿着的喜袍。
第3章
北疆校场,暮色如血。
云锦攥着黑铁弓的指节泛白,箭簇在夕阳下泛着幽蓝冷光。巴图粗粝的拇指按在她虎口,将弓弦又压紧三分:"云将军可看准了,这箭若偏半寸,死的便是那小崽子。"
木架上捆着的孩童不过总角年纪,脸颊浮肿如发面馒头——那是被生生敲掉牙齿留下的瘀肿。妇人麻衣浸透血渍,发间蛆虫蠕动,偏生巴图命人吊着她一口气。
云锦喉间涌上腥甜,腕间锁链随动作叮当作响。三日前她拼死护住这孩童,如今却要亲手送他上路。
巴图畅快大笑,震得腰间狼牙坠叮当乱响:"云将军不是自诩仁义?怎的连个奶娃娃都舍不得杀?"他忽然俯身,腥臭气息喷在云锦耳畔,"你可知你父亲自刎那日,血浸透三重石阶?"
云锦瞳孔骤缩,箭矢应声离弦。却见巴图猛地拽偏弓身,羽箭擦着孩童耳畔钉入木桩,惊得蛆虫簌簌而落。
"太慢了!"巴图夺过弓箭,反手将云锦掼倒在地,"本王教你,该这么射!"
三支连珠箭破空,孩童眉心、咽喉、心口各中一箭。妇人凄厉嘶吼震落帐顶积雪,云锦伏在泥泞中,看着巴图靴底碾过孩童面庞。
"云将军可瞧仔细了?"巴图拎起染血的箭尾,"这便是与你大殷作对的下场!"
夜雨突至,浇不灭校场篝火。
云锦蜷在囚帐角落,听着帐外歌舞喧嚣。北漠贵族们正在庆贺,他们用孩童心肝做了下酒菜,此刻正围着篝火跳驱邪舞。
"将军吃些黍米粥吧。"老妪捧着陶碗跪坐,碗沿缺口处还沾着干涸血迹,"小五特意给您留的。"
帐帘忽被掀开,异族少女端着木盘闯入。云锦看着那张酷似北漠人的面孔,胃里突然翻涌——这孩子三日前还抱着母亲尸首啃噬,此刻却捧着人骨汤碗对她笑。
"母亲说,将军该活下去。"小五将汤碗塞进云锦手中,指腹残留着暗褐血痂,"就像我活下去那样。"
云锦猛地挥开木盘,汤水泼了满帐。小五却蹲下身,用沾着泥屑的指尖蘸起汤汁舔舐:"将军可知,我阿娘是汉人?她临死前也说,要我好好活着。"
帐外传来马蹄声,云锦浑身绷紧。巴图醉醺醺的声音由远及近:"把那贱妇拖出来!本王要她看着,本王如何宠幸她的崽子!"
小五突然扑进云锦怀中,带着腐肉气息的童音在耳畔响起:"将军若逃,可往东南三十里,那里有片胡杨林……"话音未落,帐帘已被粗暴掀开。
巴图浑身酒气,腰间皮鞭缠着孩童指骨:"云将军可有兴趣,看本王驯服这小野马?"他扯开小五衣襟,露出琵琶骨上锈迹斑斑的铁环,"这环扣,还是用你云家军马鞍改的呢。"
云锦突然暴起,锁链缠住巴图脖颈。帐外侍卫蜂拥而入,她却将小五推到身后:"放她走,我任你们处置!"
"处置?"巴图掰开锁链,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本王要你生不如死!"他拽过小五按在案几,腰间弯刀挑开少女褴褛衣衫,"听说汉人女子最重名节,本王今日便让你看个清楚!"
刀锋入肉声响起,小五却突然转头,冲着云锦绽开笑靥。那笑容太像她出征前夜,妹妹捧着桂花糕送别的模样。
"走啊!"云锦撞开帐门,锁链在木桩上绕出火星。暴雨中,她看见小五抱着巴图滚进火堆,孩童枯骨在烈焰中噼啪作响。
"跑!"少女嘶吼震落帐顶积雪,"去寻黑袍将军!"
云锦踉跄奔入雨幕,身后传来巴图凄厉惨叫。她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肺叶如火烧,直到踩到某具尸体腰间的虎符——那上面赫然刻着"裴"字。
第4章
帐外喧闹声渐歇,云锦扶着伤腿撑起身。草垫上女奴们如惊弓之鸟,见她醒来才敢悄悄舒气。
"将军,留得青山在……"老妪捧着破陶碗欲言又止,碗里浮着几粒糙米。
云锦盯着帐顶渗血的牛皮毡,喉间泛起铁锈味。三日前她跪着爬出囚帐时,膝头磨得见骨都不曾落泪,此刻望着女奴们溃烂的脚踝,眼眶却灼得生疼。
"姐姐,喝水。"小五捧着半片龟裂的陶罐,指缝里还沾着草药渣。这孩子自打被巴图割了舌头,说话便似幼兽呜咽,偏生执拗地要唤她"姐姐"。
云锦摸到腰间空荡荡的剑鞘,忽地轻笑出声。多罗冶那夺她佩剑那日,她分明看见剑穗上缀着的平安扣——那是及笄那年,父亲亲手系在她剑上的。
帐帘突然被掀开,寒风裹着酒气扑面而来。多罗冶踩着鹿皮靴踱进帐中,银狐裘上凝着霜花:"云将军好兴致,本王的酒宴可还入耳?"
他身后跟着的侍卫拖进个血人,云锦瞳孔骤缩——那是昨夜替她挡箭的珠玉。少女光裸的脊背插着三根铁蒺藜,创口周围皮肉外翻,竟是被活生生剥了皮。
"多罗冶!"云锦攥碎陶碗,碎片深深扎进掌心,"你冲我来!"
北漠巫医把玩着带倒刺的皮鞭,鞭梢突然缠上小五脖颈:"云将军可知,这小哑巴的舌头值多少斤盐?"他猛地收紧鞭子,孩童瞬间憋得脸涨紫红。
云锦扑过去抓住鞭梢,指尖被倒刺划得鲜血淋漓:"放了她!我跪!"
多罗冶松手时,小五像破布娃娃般摔在地上。云锦踉跄着跪倒,听见帐外传来巴图醉醺醺的嗤笑:"汉人将军给蛮子下跪,这戏码可比斗兽精彩!"
"将军不可!"珠玉突然挣扎着抬头,血沫顺着下巴滴落,"他们给您下了蛊……每月十五……"话未说完便被侍卫捂住嘴拖走。
多罗冶蹲下身,冰凉的指尖划过云锦脖颈锁链:"云将军可知,这玄铁链浸过狼毒?"他忽然压低声音,"每逢月圆,毒发时如万蚁噬心,唯有本王的解药可解。"
云锦猛地抬头,正对上多罗冶泛着幽光的瞳孔。这蛮子竟在她昏迷时种下蛊毒!帐外北风呼啸,她忽然想起出征前夜,母亲在城楼高唱《秦风·无衣》,那时她不懂,而今方知"与子同袍"竟是这般奢侈。
"将军,吃口馍馍吧。"老妪颤巍巍递来半块发霉的干粮,云锦这才惊觉天已大亮。帐外传来马蹄声,多罗冶的亲卫抬着铁笼经过,笼中关着个浑身溃烂的女奴。
"那是阿姊。"小五突然拽住她衣角,孩童掌心还残留着昨夜偷藏的草药,"她给将军,挡过箭。"
云锦看着铁笼远去,忽然想起去年秋狩。那时她银甲红袍,箭无虚发,裴望慈在观礼台上为她簪花,说待她凯旋便要个孩子。如今想来,那日的桂花香里,竟藏着软骨散的甜腻。
帐帘再掀开时,多罗冶端着碗漆黑药汁:"喝了他,本月蛊毒便不会发作。"他忽然掐住云锦下颚,药汁灌得太急,她呛得咳出血沫。
"多罗冶,你究竟想要什么?"云锦抹去嘴角药渍,乌发黏在苍白的脸上,宛如修罗场归来的恶鬼。
北漠巫医抚摸着她腕间锁链,笑声在帐中回荡:"本王要你亲眼看着,你拼死守护的大殷子民,如何在本王胯下哀求。"他忽然拽起云锦,将她的脸按在帐窗上。
窗外校场燃起篝火,巴图正将个汉人孩童倒吊在旗杆上。云锦瞳孔骤缩——那孩子穿着她幼时的虎头鞋,鞋面上还留着母亲绣的并蒂莲。
"多罗冶!"云锦撞翻药碗,瓷片深深扎进多罗冶手背,"我答应替你炼蛊,放了他!"
北漠巫医舔去手背血珠,忽然笑出声来。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云将军可知,这伤是你父亲留下的?当年他屠我部落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他女儿会跪着求我?"
第5章
“求你,别动她。”
缓缓地,云锦屈起双腿,在多罗冶面前一点点跪下。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铺上了兽皮毯的地面,华丽的花纹映入眼帘,慢慢钩织成了一道道纹线,像是在嘲笑着云锦的无能。
“很好。”多罗冶很满意,终于起身,一步步走到云锦面前。
他在她身边来来回回转了数圈,忽然抬手从身后掐住了云锦的脖颈。
尖锐的疼痛自后颈传来,云锦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一股大力灌住,脑袋向下,额头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
“将军还没搞清楚状况吗,这里是北漠,你跟我在这儿装什么清高?!”
讥讽的声音就在身后,云锦被毫不留情的按在地上,脑袋一下一下砸向地面。
“要跪下就给我好好的跪啊!”
女奴紧紧地捂住了嘴巴,才没让自己被这一幕吓得叫出声来。
直到云锦的脑袋磕出了血,鲜血染到了兽皮毯上,男人眸子紧紧眯起,终于松开了她。
云锦死死咬着牙,双手撑在地面上,眼前冒金星,脑袋里的嗡鸣声一阵接着一阵。
她强忍着泪水,眼眶里泛起红血丝,后背紧紧地绷着,像是一只倔强的野兽。
多罗冶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昔日威风凛凛的将军。
“你说,我是该叫你云将军呢,还是该叫你丧家犬啊?”
屈辱和强烈的恨意伴随着疼痛顺着躯干传遍四肢百骸,云锦的眼球不受控制的震颤着。
可在下一刻,这些怨愤又奇迹般的全部收敛,云锦紧紧攥着的手也一点点松开。
她跪在地上,恭敬地对面前的男人磕头。
“多罗大人,求您,救救那个女孩。”
她深深地匍匐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被她极力控制着,但还是能听出其中的颤抖。
多罗冶挑了挑眉,殷红的唇瓣出奇的勾了起来,他蹲下身,用鞭柄挑起她的下巴。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还敢将刀架在二王子脖子上,怎么这会儿反倒不敢反抗了,嗯?哦,我想想,是因为那些奴隶吗?哇,可真是让人感动啊,你可是年少巾帼,威名赫赫的大殷女将啊,怎么能像个 畜 生 一样给我这种人下跪呢。”
多罗冶自顾自说着,一会大笑,一会儿发癫,整个人都变得无比兴奋。
云锦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扭曲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直戳云锦心窝。
一击,只需要一击。
她就可以就要了面前这个人的命,可她不能,那些女子的话始终萦绕在她耳畔。
那个叫珠玉的女孩本不用手那样要命的伤的,都是因为她。
一切的祸事都是因她而起,就像曾经祖父的死亡一样,都是因为她。
她该负责的。
“你是不是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我。”多罗冶缓缓开口,像是一条吐信子的蛇,“可你不敢,你知道,杀了我,那些人都会死。自身都难保,还留着那无用的悲悯,你这样的人真是愚蠢至极,怪不得会被自己的丈夫亲手抛弃。”
侮辱意味的话像是长矛般,一下一下戳穿了云锦的心脏,直至鲜血淋漓。
“是,大人说的对,我的确……愚蠢。”若不愚蠢,又怎会被裴望慈那样的人欺骗。
她顺着他的话,低眉顺眼的模样,比草原上的绵羊还听话。
多罗冶眸中笑意更胜,夹杂着一丝嗜血的味道,他倒要看看,云锦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拍了拍手,登时有两个穿着纱衣,蒙着面纱的女子迈着小步走进来。
两个女子均是一袭蓝绿色百褶纱衣,手腕上盘着金圈,极细的金链穿过手腕上的金圈,没入肩甲的衣衫之中。
云锦只看了一眼,便见多罗冶从托盘中拿出了一件同样轻薄的纱衣。
“你不是想救那个女奴吗?五日后草原大宴,你跟他们一同为我等献舞,如何?”
头皮在一瞬间炸开!献舞……什么献舞啊,分明是要羞辱她。
“只要我愿献舞,你就给我解药?”
“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丧家犬。”
“……好,我答应。”
多罗冶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扔了过来。
回到破旧的帐房时,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云锦为珠玉上了药。
“将军,您的额头……”
“以后这里没有将军,你们也不要再叫我将军了。”
云锦面容平静,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知道多罗冶没有那么好心,也绝不会就只是让她学舞那么简单。
好在她求来了救命的药,珠玉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深夜落了残烛,忽高忽低的鼾声中,云锦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抱在肩膀上的双手因为用力,深深的陷入胳膊上的皮肉之中,她却不觉得疼。
挨过了今日,还有无数个明日。
曾经她站在高台上对将士们说,宁肯站着死,也绝不能跪着活。
如今她却跪在了北漠人的脚下,像个 畜 生 一 样,苟且偷生。
可她还不能死,就算陷在泥里,她也要把大殷皇城里的那些祸害,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拉下来。
黑暗中,云锦并没看到,小五正瞪大了一双异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背影。
草原的风狼哭鬼嚎,到了青天白日又渐渐的止息了。
第二日,云锦穿着舞衣来到舞姬们所在帐房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她。
云锦的样貌十分出众,眉宇间藏着锐利的英气,穿着这一袭纱裙进来时,便与在场的人迥然有别,像是美丽又危险的曼陀罗,带着别样的味道。
“都在看什么呢?还不赶紧给我练!过几日跳得不好惹得大人们不高兴了,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尖锐刻薄的声音刺的人耳朵发疼,云锦转身时便看到一个吊梢三角眼的中年妇人大大咧咧的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小指粗细的棍子。
“王管事,您消消气,姐妹们也是看到了新来的妹妹,惊为天人,这才稍有懈怠,多看了两眼,还请管事您莫要怪罪。”
那蜂窝细腰的女子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些银子,塞到了王管事手心。
王管事掂量着,凶神恶煞的神色缓和了很多。
“南春姑娘真是客气了,怪不得二王子喜欢您。”
“都是王管事教得好。”
南春与这王管事你说我笑着相互寒暄了一阵,又将目光放在了云锦身上。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云将军呐,呦,这小脸生的,可真是精致。”
第6章
这般说着,王管事拎着软棍子绕到云锦身边。
吊梢眼冒着贼光,上上下下的对着云锦好一番的打量。
边打量着,还忍不住发出啧啧的声音。
云锦也在打量着这忽然出现的管事。
身上的衣衫虽比女奴的粗布麻衣好些。
但终归不是什么贵重的面料,长相看着也不像是土生土长的北漠人,
反倒像极了大殷人。
这是时,尖厉的声音穿透耳膜,听得女子真想将她一巴掌拍到墙上。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练!都想讨打?!”
舞姬们似乎怕极了她,纷纷收回了视线,由南春带着,翩翩起舞。
王管事又将视线落在了云锦身上,用棍子戳她的后腰,还不忘评价。
“生的倒还算匀称,可大人们都喜欢大殷来的娇小的女子,你这身段,勉强能看得过去。”
那棍子旋即又架起她的胳膊,评头论足的模样,全然是将云锦当成了个什么物件摆弄。
云锦垂眸看着这比她矮了半个头去的管事,心里倒没什么波澜。
她在想,多罗冶派这么个婆子来刁难她,是想勾着她反抗?
还是想让她忍着,再尝尝被这样的人踩在脚下的滋味儿。
见她还不反抗,王管事觉得没趣儿,收起了棍子,便让她跟着学舞。
那双贼眼睛却时时刻刻盯紧了她,背着双手,晃悠着在她身边绕来绕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忽然发了癫。
“停停停!你跳得是什么玩意!”
一棍子毫不留情的落在女子背上。
云锦呼吸一窒,
咬紧了后槽牙才没让自己闷哼出声,额头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谁让你们停了,继续!”
她转头朝着那些舞姬吼了一句,吊梢眼又眯缝着瞪向云锦。
云锦的身量比王管事高出一个头去,
这就导致王管事看着她的时候,只能仰着脖子看她。
平白矮了半截,她自是不愿,
这厢直接抬起手,粗暴的揪住云锦的领子,逼迫她弯下腰去。
然而,拽不动。
王管事的手都酸了,云锦也未动分毫,
最后她只能揪着她的领子,恶狠狠威胁:
“我告诉你,这里没有将军,以后你跟我说话,就得低着头,听懂了吗?”
云锦不应声,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这人多半是得了多罗冶的授意,才会这般针对于她。
她本想着,忍忍就过去了。
然而王管事看她还算乖顺,心中的优越感蹭的就涌上来,更加的得寸进尺。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在跟你说话,你就该好好回答啊!”
她死死揪着云锦的纱衣领子,猛地向前用力,以为能将她推搡到地上。
云锦稳稳站定,除了领口衣衫被拉拽出来的褶皱,纹丝未变。
反倒是这管事,刚刚那一下险些闪了她的老腰,
把她气得火冒三丈,扬手就要甩云锦一嘴巴。
未发一言的云锦忽然在这时开口:“你知道他们为何不杀了我吗”
巴掌带着风,堪堪停在了云锦脸侧毫厘之处。
似乎是被云锦这凉凉的眼神给吓到了,王管事下意识愣愣的问:“为什么?”
云锦抬眸,幽幽的看着王管事,
在她惊愕的目光中拂去了那只攥在领口上的手,倾身靠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不妨猜猜,若我现在降了,只要我一句话,你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王管事扬起来的手逐渐软了下去,她将僵硬的扭过脖子看着云锦,“你敢威胁我……”
“你也看到了吧,这草原上每日都有人死去,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人会是谁呢。”
“他们不杀我,反倒将我救活,你觉得……下一个死的会是我吗?”
云锦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能蛊惑人心般,
王管事的脑子也越发的清醒,清醒的就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凉水一样。
“哼,暂且先放过你。”
她色厉内荏的低呵了一句,转头便去其他舞姬那儿转悠了。
云锦总算松下一口气,她刚刚说的话,多半都是在骗王管事的。
一个小小的管事,只知道按照上面的人的命令行事,
却不知道那些人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她愿意为北漠人卖命,多半贪生怕死,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威胁她。
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会回过味儿来,只盼着她再蠢些,少招惹她。
*
想来,这婆子是个刻薄惯了的,舞练得不好的连饭都没得吃。
等到他们终于被允许停下时,已日落西山。
女奴端上了饭菜,走了一圈,到云锦这儿,却只有一点少的可怜的残羹冷炙。
云锦也不抱怨,端了自己的那一份,便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云妹妹,我能坐在这儿吗?”
好不容易安静一会儿,却有个窈窕的人儿坐在了她身边。
云锦瞥了来人一眼,正是那个早些时候与王管事寒暄的南春。
她没说话,南春便当她是默认了,自顾自高高兴兴的坐了下来。
“别人都巴不得离我远些,你倒是上赶着往我身边凑,不怕死吗?”
啃着水煮过的却仍旧一股土腥味儿的野菜根,云锦漫不经心问着,语气算不得好。
南春笑了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撕下自己手里的半块干饼,大方递到了云锦面前,
“云妹妹,说白了,你我都是那些大人们的玩物,我能凭姿色得了一时青眼,等到二王子倦了我,还是会将我随手丢了,只有我们能报团取暖。”
咬断了野菜根,梗着脖子咽下去,因为南春这话,云锦终于正眼上下打量着她,却没接她手里的干饼。
也难怪她能被巴图看上,不但有一副莺雀儿般的好嗓子,
生的也是娇媚柔软,弯眉杏眼,点点樱唇,蜂腰翘臀,坐在那儿,身上绕着淡淡的香气。
南春眼珠转了转,往四下瞧着,凑得离云锦更近了。
云锦下意识往原处挪了挪,疏离的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眼看南春脸色僵了一下,不知为何,却是没有当即发作。
“将军,求您救救南春。”
云锦:“……”这又是唱哪出?
“你不是二王子的人吗?”
南春闻言,苦笑一声,
“二王子身边的美人数不胜数,我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儿的一个,他可是北漠的王子,怎么可能真的看上我这么一个奴隶。”
“所以?”云锦欲言又止。
“将军久经沙场,擅长谋划,知道的一定比我多……将军,您难道就不想从这儿逃走吗?”
南春压低了声音,抬手半遮着面,凑得离云锦更近,连带着她身上那股香也沾到了云锦身上。
不知南春打的是什么算盘,云锦黑亮的眼珠转动着打量四周,也跟着弯下身子,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小声道:“你有办法?”
“五日后草原大宴,北漠人都会参加,往年这个时候都是他们防守最薄弱之际,我观察了好久,草原的最南方有一条河,周围草木掩盖,平日里只有浣衣婢会在那儿洗衣服。”
第7章
“可惜我手无缚鸡之力,若是逃跑定会被抓回来,将军武艺高超,南春才斗胆来求您,求求您带南春走吧。”
女子娇软的声音我见犹怜,柔弱无骨的手挽着她的小臂,轻轻的晃着。
“好了好了,你别撒娇,莫叫人看出了端倪,我考虑就是了。”
南春又说了什么,云锦没听,直到把人打发走了,她才无聊想着,若自己是个男子,说不定早就被这侬声软语哄得找不着北了,可她虽在军中摸爬滚打,但到底在裴府两年,内宅里的勾心斗角她又不是没见识过。
不过借此熟悉熟悉这北漠的地形,对她而言,绝无坏处。
入了夜,二王子帐房。
激烈的事情过后,帐内那股纠缠后的味道还未完全散去,兽皮大床上正躺着两个人,薄被只盖到了腰间,两个婢子躬身打来了水,正准备上前服侍。
南春趴在巴图青铜色的胸膛上,小脸余着薄红。
“殿下,您让奴家做的,奴家可都好好的做了。”
巴图忽然起了兴趣,粗糙的手掌缠着女子的发丝。
“云锦上钩了?”
南春咯咯笑着,巴图却忽然加重了力道,拽住女子的头发,逼得南春痛呼一声。
她心里一阵扭曲,面上却更是乖顺,小手软绵绵的拉住巴图揪着自己头发的手,小心翼翼的撒着娇:“殿下,您弄疼我了。”
“嗯?”巴图拖着长长的尾音,显然已有不悦。
南春不敢再挣扎,只能强撑着笑脸,乖巧道:“殿下稍怒,云……那个蠢货虽然没有立时间答应,但看那模样,显然是心动了,奴家明日再跟她接触接触,定会帮大人成了这桩好事。”
“哈哈哈哈哈!”巴图放声大笑,终于松开了南春的头发,转而像是抚摸动物一样,摸着南春的发顶,“好好好,只要你帮本王办成此事,本王就让你日日陪在本王身边,再不让你抛头露面受人欺负。”
“奴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奴定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南春喜不自胜,跪在兽皮床上连着磕了三个头。
巴图轻蔑的看着面前这对他感恩戴德的女奴,脑海中浮现的却都是云锦那张国色天香的脸蛋,面前这个女人再好,又怎么能跟云锦比呢,那可是大殷的将军,还与可汗的阏氏,那个华阳公主生的一般无二。
要不是父汗下了死命令,他早就想尝尝那个女人的味道了。
不过没关系,很快,那个女人就会来求他,到时候即便是父汗也不能说什么。
此间发生的事情,云锦一概不知,她仍是每日与那些舞女们一同练舞,一来二去便跟这些人熟络了不少。
王管事日日都想着法儿的要刁难她一顿,又迫于她当日那一番话,不敢做的太过。
这日夜里,云锦拖着皮囊,刚要回到奴帐,忽然察觉到一人从身后靠近。
她以为又是哪个北漠人想要捉弄她,手腕却忽然被拽住,紧接着她便被拉到暗处。
“嘘,是我。”
在云锦控制不住动手前,那人紧急开口了。
“南春?”
“嗯嗯,是我,将军,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南春鬼鬼祟祟的拉着云锦往更荒凉的地方走,眼见便要走到林外看守的士兵脸上去了。
云锦反手攥住她的手腕:“去哪儿?”
南春一下急了,忙去掩她的嘴,却被云锦侧头避开。
“将军,您小点儿声儿,这儿周围可都是北漠人,咱们本来就是偷跑出来的,要是被发现,又免不了受皮肉之苦了。”
云锦认真看着她,明明没有什么表情,但南春被看的还是一阵心虚,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又觉得自己欲盖弥彰了,假咳嗽了一声,“您看到那片树林了吗,只要穿过树林,另一边就是河流,到了草原宴那天,只要我们能躲开守卫,顺着那条河走,就能到荒山,那里是三不管地界,将军应当是知道的。”
云锦微微点头,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南春一噎,心道,这些当然都是自己编的。
她低下头,不敢去看云锦的脸,“将军也知道吧,王管事说我与二王子有关系,其实不过就是个玩物,我这个玩物总不能白做,这些都是二王子跟别人说话时,我听来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诓骗你,故意说给你听的。”
南春这会儿又苦笑了一声,这次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了,“您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又不是将军您,巴图殿下哪有什么必要专门骗我啊。”
云锦默了默,原来是巴图的主意,他到底许了南春什么好处?
这些暂时无处得知,云锦打算将计就计。
巴图既然想要算计她,如今还用这么简单的伎俩,她若不假装中计,日后还不一定有多恶毒的在等着她,不如趁着这一次算计回去,也试探试探这些北漠人如今对她真正的态度。
“将军,我可是将家底儿都告诉给您了,您若是,若是再不答应,我,我也只能一死了之了。”
南春掩着面,说着便要垂下泪来。
云锦忽然温和的笑了,好看的眉眼温柔的弯起来,她抬手,还带着伤痕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擦干了她脸上的泪痕。
“别哭了,我帮你就是了,你也是大殷的子民。”
最后那句话极低,低的几乎说出口时便散在了风里,南春还是听清楚了。
南春心尖一颤,愣愣的抬头看着云锦,她应该嘲笑这个女人傻的,这一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明明与华阳公主生着一模一样的脸,明明只要她投降,就不必再受这些欺凌羞辱,甚至,她仍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可是为什么呢……
她听巴图提起过,面前这个被折磨的干瘦的女人,明明那么想活着,却为了两条贱命甘愿将手中的刀捅向自己,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有人会这么傻。
她在这片草原上,见到过太多太多绝情的人,为了活下去那些人不惜背叛至亲,背叛姐妹,手足相残,她从来都觉得这是正常的,为什么云锦能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卑躬屈膝,甚至放弃生命呢。
南春不明白,看着面前这个与她一般大的女子,明明与那个弱弱的公主长的一模一样。
“我其实……其实,要感谢将军。”
这话听上去前言不搭后语,回去时,南春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云锦到了奴帐,南春竟也差点儿进来,最后还是云锦提醒,她才恍然间转了个方向。
第8章
五日时间转瞬即逝,到了草原宴当日。
整片草原都一下子热闹起来,天还未亮,女奴们便被赶起来干活。
大宴三年一度,的确热闹非凡,却不过是权贵们的欢乐。
奴隶们只能弓腰屈膝,听从命令,为这场盛大的草原奉献上他们的一切。
自东面吹来的黄沙没入了茫茫的草原。
云锦与舞姬们一道,像是物件一般,被随意的打扮着。
胭脂水粉的香气扑在脸上,绕在鼻尖,云锦睁着眼睛,这些日子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在铜镜中看到如今的自己。
两腮消瘦,额头上还留着一片淤青,不过那块淤青很快便被掩去。
负责为她们装扮的女子用香绵沾了白色的脂粉扑在额头上,带起一阵阵闷闷的疼。
很快,那张苍白的,带着点儿蜡黄色的脸就被掩在了玉面之下。
“待会儿到了大人面前,都给我收起你们这副死了爹娘的丧气样,今日献舞,若是你们有谁有幸被大人们看上了,那日后可是平步青云,我王管事任您差遣,可要是你们中有哪个不长眼的惹恼了大人们,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打不死她!”
王管事惯是如往常一样拿着细棍训话,舞姬中有人约摸着是真挨过打的,听到这话控制不住的发着抖。
见云锦转头看过去时,南春从另一边凑过来,小声道:“那几个都是真受过罚的,也不知这管事用了什么手段,她们回来的时候眼珠都不动了。”
“她也是大殷人?为什么能做北漠的管事?”
南春撇了撇嘴,边说着边瞄着王管事的动向。
“当然是因为够狠,我也是听这里的老人说的,当初与这王管事一同被虏来的还有她的亲姐姐,她姐姐当时还怀有身孕,她为了能”
声音戛然而止,王管事正朝着她们的方向大步走来,南春以为自己说的被她听到了,急的抓紧了云锦的胳膊。
好在王管事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冲着云锦来的。
棍子啪嗒一声敲在了桌子上,南春识趣儿的走了,云锦不咸不淡的唤了一句。
“王管事。”
“今日大宴,将军可得安安分分的,要是弄出了什么幺蛾子来,你最好是自己收拾,别连累了我,不然……”
“王管事有威胁我的功夫,不如去威胁威胁那些北漠权贵,让他们少弄些幺蛾子。”
王管事心中大骇,“你!你怎么敢这么说话!”
“人啊,跪的久了,连骨头都只记住了奴性,站都站不起来了。”
“你!”
“王管事可别将这话放在心上,我只是突发感慨,绝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
云锦不说还好,这一说,王管事简直怒发冲冠,恨不能当时就撕了云锦这张嘴。
“哼,且让你得意会儿,今日过了,我看你还怎么得意!”
气急败坏的说完,刻薄的中年女人扭着水桶腰愤愤的离开了帐子。
云锦却在思考着王管事的话,急火攻心之下说出来的话,多半都是真话。
今日这场草原大宴,看来并不简单。
她不能坐以待毙。
未多时,她们便被人带着入了一路绕行,终于来到了一处如同教武场般的地方。
旌旗猎猎,每一面旗背后都代表了北漠的一个部族。
北漠三十二部,三十二面旌旗,上面的图腾纹样各不相同。
但北漠唯一的信仰,便是鹿神。
相隔遥遥,云锦望向高台之上,暗影下,北漠权贵们端坐其间,个个衣着华贵。
时隔多日,云锦又一次见到了北漠的老可汗。
他不像几个儿子那般壮硕,脸上也没有多少肉,头戴尖顶花瓣形金冠,辫发拢起,暗红色饰以方块金花纹的大袍罩在身上,不过四十出头,看着却像是已到了风烛残年之际,要不是那双浸透了阴谋算计的浑浊老眼仍旧淬着光,下面这些野心勃勃的王子们怕是早就反了天了。
“礼毕,献舞!”
这是祭祀朝拜鹿神之后,丝竹乐高低错落。
舞姬们身着蓝绿色纱衣,如同高傲的孔雀般,高昂着脖颈,垫着脚轻缓的踏入众人视野之内。
鼓点一声一声响起,蒙着面纱的少女们仍旧露出微笑,展现出了最温和无害的一面。
云锦落在少女之间,莲步轻移,腾转婀娜。
她本就是这场舞的焦点,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有的惊奇,有的鄙夷,毫不掩饰的垂涎,各种各样的目光毫不掩饰的砸在云锦身上,一如往日在四角笼中感受到的那般,令人作呕。
一舞毕,她们却并未被允许退下。
多罗冶自席间起身,对可汗行了一礼后,足间轻点,转瞬便越下高台,穿过人群来到云锦身边,他拉住云锦的手腕,毫不怜惜的将她从人群中拖到了大庭广众之下。
“今日草原大宴,冶不才,特意命人为我们的云将军编了一只舞,让她献于诸位。”
他抬手,扯下云锦脸上的薄纱。
众人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席间甚至传来杯盏落地的声音。
美!太美了。
将军点红唇,与那位来自大殷的阏氏一模一样,但不知为什么,面前这位,美的惊心动魄,像是多伦湖的湖水,尤其是那双纯黑色的眸子,藏着与生俱来的高傲,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的打碎。
看着众人的反映,多罗冶也忍不住转头去看,这一眼,呼吸也跟着一窒。
他见到云锦的时候,都是这个女人最狼狈的时候,像今日这样施了粉黛,换了霓裳的模样,他也是第一次见。
真美啊,美的让人想要征服,想要关起来。
惊异感叹也只是一阵的事情,高台上的男男女女渐渐回过神来。
云锦现在可不是什么将军,她就是个北漠的一个女奴,一个可以任由着他们宰割的猎物。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前来,为可汗斟酒!”
巴温粗着嗓子喊了一声,本以为这样就能取悦自己的父汗。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坐于高位的大汗身上,大汗脸上的表情捉摸不透,没点头也没摇头,似乎默许了。
多罗冶的视线扫过云锦的侧颜,心里不知在想什么,最后还是将她推了出去。
“好好表现,可别扫了兴致。”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