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雪一场接一场,足有半人深,山路被封,风口的松林里一连十多天没了动静。
那年,阿尔泰的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猛。
大雪一场接一场,足有半人深,山路被封,风口的松林里一连十多天没了动静。
兔子、狐狸、小鹿,全都不见了踪影,狼群窝在山坡一处岩缝里,啃着冰碴子、舔着残骨,眼神越来越浑浊。
最先顶不住的是几只没断奶的小狼崽:没奶、没肉,活活饿死在雪窝里。
老狼犹豫了几眼,最后低头,一口咬下去,几只瘦狼也扑上来分食。那一晚,风雪仿佛也在默哀,诠释着什么叫“野性”。
母狼挺着肚子,舔干嘴角的血,缓缓站起。她知道,要活下去,不能再等了。
天微亮,山脚的牧民们刚起身。
母狼已经摸到了一户牧人家外的羊圈。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几乎不带喘息,一连咬死三只羊,嘴都没擦,叼起一只正要逃。
屋门“哐”地一声被踹开,年轻的阿布都冲出来,手里拎着一根铁叉,脚下直接踩进雪窝。
“我的羊!”他怒吼一声,猛地朝灰影甩出铁叉。
只听“咣”的一声,铁叉砸在母狼的后腿,硬生生把她砸倒在地。那只羊掉进雪里,四蹄还在抽搐。
母狼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腿已经脱力,只能低声咆哮,雪地上一片凌乱血迹。
“你今天别想走!”阿布都举着铁叉,眼里喷着火。
“住手!”一个嘶哑而沉稳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
老牧民巴图踏雪而来,披着羊皮袄,脸上全是风霜。他站在那雪地上,看了一眼母狼腿上的伤,又扫了眼地上几只倒下的羊。
“是母狼,”他语气冷静,“怀崽的。”
“她咬了我三只羊!”阿布都红着眼,“我不杀她,对得起这些羊?”
巴图拍了拍身上的雪,说得铿锵:“她不是恶狼,是快死的娘。咱们草原人,不伤母畜,更不伤怀崽的。你家的羊,我赔,我那圈里再挑一只给你。”
阿布都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
说完,巴图拉来牛车把母狼和那只死羊一起拖回了自家老宅旁的旧牛棚。
他亲手把草棚清了干净,垫上干草,还搭了两层草帘挡风口。
然后他把死羊劈成了三份,一份肉丢进草棚里,其余冻起来慢慢喂。
“拿去吃吧,”他低声道:“别再咬别人家的了。”
母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像是明白了,又像还在犹豫。
吃饱喝足后,母狼躲在破棚子里,不再露面。雪夜寂静,只有老木头屋板嘎吱作响。
巴图从家里拿来常备的兽用药包到牛棚里,他撩开母狼腿上的毛发,鲜血汩汩地从叉口处往外涌,伤口又深又冷,皮肉翻着。
“铁叉伤得不轻,骨头可能裂了。”他嘴里念叨着,从药包里取出碘酒,蘸了块布,小心翼翼地为母狼擦拭。
母狼低吼一声,却没有挣扎,只是盯着他,眼神里一半是痛,一半是茫然。
巴图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你不是为了杀,是为了活。我懂。”
随后他取出干草绳,撕开兽用绷带,把母狼的后腿一层层包好。
每天清晨,巴图都蹲在棚门口,倒点羊汤,丢两块肉进去。
母狼一开始还缩着身子警觉,后来渐渐放松下来,吃完了还会舔舔自己腿上的绷带。
他静静看着没有多说,偶尔还添点干草,让棚子暖一点。
狼没有靠近过他,也没再伤过人。
雪一天天融了,太阳终于挂在天边的青蓝里。到了三月初,狼崽出生了,巴图远远地看到那几只瘦小的脑袋在草堆里挤来挤去,他乐呵道:“生了”。
他没靠近,只是悄悄地多扔了一块羊肝进去,又加了一层草。
四月的某一天清晨,巴图照旧去棚子那边,却看到棚门开着,里面空无一物。
走的那天没留一声叫,只留下雪地上一长串大小不一的爪印,一直延进山林深处。
阿布都来串门时,顺口问:“那狼走啦?”
“嗯。”巴图点头,“它该回山里去了。”
那之后,阿布都家的羊群再没丢过羊。别人家羊圈也安生得很,连夜间巡逻都不用。
巴图没多说什么,只在门口点了根烟,望着北边的山,轻声说:
“打狼打公,母狼别碰。你救它一时,它记你一世。”
雪会化,仇会散,命有来有回。
那年,草原风雪最冷,可人心最暖。
在最绝望的时候,有人抽刀不是为了终结,而是为了守住一条命,不曾想,也守住了来年春天的安宁。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