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语教育中的形成性评价与自我调节学习

摘要:外语教育中的形成性评价与自我调节学习有着紧密的理论关联,二者已融合生成了一个新的研究领域。本文在梳理该领域的理论与实证研究时发现,多数研究基于社会认知理论和社会文化理论展开,研究内容涉及形成性评价与自我调节学习的概念联系、双向影响、融合教学应用效果、人工智能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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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达 於 倩

摘要:外语教育中的形成性评价与自我调节学习有着紧密的理论关联,二者已融合生成了一个新的研究领域。本文在梳理该领域的理论与实证研究时发现,多数研究基于社会认知理论和社会文化理论展开,研究内容涉及形成性评价与自我调节学习的概念联系、双向影响、融合教学应用效果、人工智能驱动下的个性化反馈以及量表开发。本文还讨论了现有研究存在的诸多局限,如对自我调节学习过程、个性化反馈涉及的人机交互调节关注不足等,并针对这些问题提出了相应建议。

关键词:形成性评价;自我调节学习;互动机制;外语教育

一、引言

形成性评价要求师生相互提供反馈,教师通过学生反馈改进教学,学生基于教师反馈调整学习 (刘建达、杨满珍 2023)。当前,如何通过反馈达到以评促学的目的,已成为教育测评界的一个研究热点,但还没有系统的分析框架。自我调节学习 (self-regulated learning) 的引入则为以评促学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论结合点。

自我调节学习指学习者在学习过程中主动规划、监控和调整自己的认知、行为、动机及情感,从而达到学习目标 (Pintrich 2004)。与评价理论相似,自我调节学习也强调目标设定、过程监控和修改调整的重要性,但二者研究范式不同。自我调节学习领域侧重从心理学角度详细描述学习者的认知、情感和行为,而形成性评价更多聚焦课堂教学实践。对此,学界认为有必要开展跨学科交流以发挥各自优势 (Panadero et al. 2018)。Brandmo et al. (2020) 进一步明确指出,增强二者联系有利于产生促学协同效应,因为自我调节学习领域具备较为成熟的基础研究、理论模型和研究设计,能够为评价促学研究提供科学的分析框架和方法,也能够帮助教师基于个体因素设计促进自我调节的评价活动,增强教学干预的有效性。二者的互惠关系目前已被广泛认同,但作为融合领域,学界对其研究内容及趋势还缺乏全面了解。本文聚焦外语教育,述评形成性评价与自我调节学习互动研究的现状及局限,并展望其未来发展,以期为外语教育中形成性评价的课堂实践与研究活动提供有益参考。

为此,本文采取范围综述法,以Web of Science核心数据库和中国知网数据库中的SSCI和CSSCI来源期刊为检索来源,采取AND-OR组合形式,对课堂评估、形成性评价、反馈、同伴评估、自我评估、调节学习、自我调节、协同调节、元认知、外语、二语等关键术语为检索词进行检索。文献检索时间范围不限,经人工剔除不相关文献后,本文共筛选出2006年至2023年间的相关文献47篇。为了更加全面地了解形成性评价和自我调节学习互动研究的探索路径和方法,我们不限定学科,对相关理论和实证研究进行再次检索,以进一步挖掘该领域未来在外语教育研究中的新动向。

二、研究现状

2.1外语教育中的形成性评价与自我调节学习的理论研究

目前,有关外语教育中的形成性评价和自我调节学习的理论研究基本上是基于社会认知理论 (social cognitive theory) 和社会文化理论 (sociocultural theory)。社会认知理论由Bandura (1986) 提出,指个体的行为决策由内部个体因素和外部因素共同作用,强调个体、行为与环境的三元交互。后来,Zimmerman(2000)将其应用到自我调节学习领域,借此构建自我调节学习循环模型,阐释了自我调节体系的结构特征,并提出从前思、行动到反思的循环体系。他认为,反思会进一步影响后续行动的规划,从而完成一个自我调节循环。这与形成性评价强调的反馈循环 (feedback loop) 一致。因此,基于阶段循环观构建的自我调节学习框架融入了认知、元认知和动机等元素,常用于分析形成性评价的促学作用。

还有学者 (Clark 2012) 提出,社会认知理论与社会文化语境研究相结合能进一步诠释形成性评价及自我调节学习,因而社会文化理论 (Vygotsky 1978) 成为了评价促学研究的另一重要理论驱动。其中最近发展区概念 (zone of proximal development) 在形成性评价中应用广泛,强调教师和学习者互动场景中的相互影响,突出教师及同伴对学习者的“脚手架” (scaffolding) 作用。与社会认知理论侧重个体的心理过程不同,社会文化理论以互动促学为核心,注重学习者在特定情境中的社会实践。

此外,有些实证研究还应用了社会建构主义框架 (social-constructivist framework) (李绿山等 2022)、积极心理学理论 (positive psychology) (韩晔、许悦婷 2020)等。这些理论侧重点不同,还未形成主流。

2.2外语教育中的形成性评价与自我调节学习的实证研究

目前,已有的实证研究大都集中于两者的概念联系、形成性评价的自我调节学习成效、自我调节学习对形成性评价的影响、两者融合教学的应用效果、人工智能辅助的个性化学习与自我调节学习以及两者的量表开发与验证方面。

2.2.1 形成性评价与自我调节学习的概念联系

有学者 (如Panadero & Alonso-Tapia 2013) 认为,自我评估 (self-assessment)是形成性评价和自我调节学习概念联系的重要环节。自我评估是自我调节学习过程的组成成分,出现在过程的反思阶段 (Wiliam & Leahy 2007),但若作为一种监控和反思行为,则发生在自我调节学习过程的每个阶段 (Panadero & Alonso-Tapia 2013)。当前外语教育研究一般将自我评估看作一种评价实践或教学干预,与教师评估和同伴评估 (peer assessment) 等区别开来,且主要考察其对学生自我调节学习能力的影响。

近年来,有学者 (Andrade & Brookhart 2020) 进一步提出协同调节学习 (coregulation of learning) 框架,从认知、行为、动机和情境维度阐明课堂评估中师生和教学情境的互动,进一步强化了形成性评价和自我调节学习的联系。

上述研究表明,形成性评价和自我调节学习概念存在相通之处,也认同形成性评价的促学成效,为后续实证研究的探索方向提供了重要参考。然而,多数研究未能关注形成性评价活动的有效性,缺乏从外语测评视角对其概念联系的考察。此外,上述研究多聚焦自我评估,对其他形成性评价实践与自我调节及外部调节 (other regulation) 的概念联系讨论不够充分,未能透彻阐释学习环境中各元素的复杂交互影响。尤其在人工智能数字信息化时代,智能化学习平台作为形成性评价辅助手段所反映的人机互动概念和实践还没有得到充分关注。

2.2.2 形成性评价的自我调节学习成效

外语教育中的形成性评价主要体现形式包括同伴反馈、教师反馈、自我评估、技术辅助自动评价反馈、档案袋评估 (portfolio assessment) 等。还有研究将其定义为课堂教学中发生的系列活动 (Xiao & Yang 2019)。自我调节学习成效则主要涉及认知 (如写作文本加工)、元认知 (如规划和监控)、动机 (如提高兴趣) 等维度。目前,形成性评价的自我调节学习效果以及对外语表现的影响是当下研究的热点之一。

这方面的研究主要探讨形成性评价实践在以上维度如何影响自我调节学习。此类研究多以问卷为主要数据收集方式,辅以访谈来调查学生的自我调节学习策略使用。Zhang & Zhang (2022) 对比了自动化反馈、同伴反馈和教师反馈对学生在英语写作中元认知策略使用的影响,发现自动化反馈阻碍了监控策略的使用,而教师反馈和同伴反馈对所有策略使用都具有积极影响。Yang et al.(2023) 等采取质性方法,对访谈内容进行编码来分析教师反馈对学生认知、行为和情感维度的影响,发现教师反馈在各维度基本都发挥积极作用。这类质性研究由于样本量较少且对个体特征缺乏深入描述,结果解读不够全面,普适性不够好。

有些研究还探讨了教师对反馈实践的感知 (Vattøy 2020)、反馈接收者的主体性 (Zhu & To 2022) 对自我调节学习和协同调节成效的影响,以及评价工具对自我调节学习成效的影响 (Wang 2017) 等。

上述研究一方面表明,外语课堂中的形成性评价活动能够促进自我调节学习,但成效不一。这可能与具体的反馈实践程序、反馈质量和考察维度有关。这些研究以策略使用为焦点,对自我调节学习的阶段、过程以及调节方式关注不足。另一方面,该类研究拓展了对评价主体身份意识以及个体内、外因素影响的认识,但对不同反馈主体、个体内特征以及个体外教学变量与形成性评价间的双向影响等内容,尚未进行系统的考察。

2.2.3 自我调节学习对形成性评价的影响

Panadero et al. (2018) 指出,形成性评价与自我调节学习研究不应仅限于探索形成性评价如何促进自我调节,也需考量自我调节学习能力对形成性评价的影响。然而,相关研究较为匮乏。有学者从自我调节的自我效能感 (Kong & Teng 2023)、自我调节学习水平 (Yang & Zhang 2023) 以及师生协同调节 (Yoshida et al. 2023) 等角度来考察学生在外语学习中如何参与同伴反馈、教师反馈或自我评估。这些研究主要采取访谈法,文本分析结果均表明自我调节学习能力越高,学生在评估活动中的参与度也越高、表现越好。Cheng et al. (2023) 关注调节脚本 (regulation scripts)在合作学习中的作用,发现其对同伴反馈质量有积极影响。此研究虽未聚焦外语教学,但可为外语教育中自我调节学习对形成性评价的影响研究提供新视角。

上述研究表明,自我调节学习能力能够促进学生在外语形成性评价活动中的参与和表现。不过,这些研究多集中于自我效能和调节方式 (包括调节脚本、师生协同等),对自我调节学习多维构念本身关注不足,缺乏对其他要素的精细考察。

2.2.4 形成性评价与自我调节学习的融合教学应用效果

融合教学应用效果指将自我调节学习策略培训和反馈运用于教学中,以提高学生外语学习的效果。这方面的研究很少,且多采取量化为主的混合式研究方法。Inan-Karagul & Seker (2021) 基于自我调节循环模型,在前思、行动和反思阶段分别通过视频反馈 (screencast feedback) 向学习者开展认知、元认知、情感和社会互动调节策略培训以提高其英语写作能力,研究发现这种形式的培训能显著改善学生自我调节学习策略的运用,其中学生较多使用社会互动策略。Teng(2022) 认为教师、同伴反馈是自我调节培训的一环,并通过准实验设计发现,实验组的写作表现更好,动机信念更强,而实验前后对照组的动机信念无显著变化。

上述研究表明,外语教育中形成性评价与自我调节学习融合教学的效果是正面、积极的。然而,该类研究以策略培训为焦点,其中涉及的评价方式集中于教师、同伴评估,尚未充分关注当前真实外语教学环境中的技术辅助反馈和多元反馈交互,也缺乏对融合教学模式中形成性评价与其他干预之间差别的探讨。

2.2.5 人工智能驱动下的个性化学习反馈与自我调节学习

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为技术赋能教育带来了巨大的机遇与挑战,也使人机协同赋能学习成为当下的教育趋势和研究热点。不同于传统的技术反馈,人工智能技术可以为学生个性化外语学习提供非常详细的反馈和学习分析报告。Chang et al. (2023) 依循自我调节学习框架和学习评估概念,提出人工智能促进自我调节学习的三条教学设计原则:目标设定、自我评估机制和个性化,并阐明聊天机器人在教育场景中的应用潜能,为其融入教学提供了明确指导。

上述研究表明,人工智能对自我调节学习有促进作用,集中体现在人机协同学习,从而拓宽了外语教育中形成性评价的研究方向。然而,当下人工智能技术发展迅猛,人工智能辅助的反馈促学以及人机协同学习所涉交互调节和双向性等诸多方面,皆有待后续实证研究进一步探索。

2.2.6 形成性评价与自我调节学习的量表开发与验证

目前被广泛应用的语言能力量表 (如《欧洲共同语言参考标准》、《中国英语能力等级量表》等) 为语言学习、教学、测评提供了统一参照,但专门用于外语形成性评价的量表还未受到足够关注。Cheung (2023) 聚焦数字多模态合作写作,试图开发以产出和过程为导向的评价量表,为学生提供自我评估和同伴评估工具,结果发现产出导向量表有利于改善学生英语写作结构与语义表达,而过程导向量表增强了合作的平等和互动性。此类量表为外语教育中形成性评价的促学效果提供了重要检验工具,但严格意义上并未涉及自我调节学习概念,相关探讨也较为有限。Zhang & Li (2023) 从自我调节学习视角开发课堂评估问卷,包含评估任务、学生选择、自我评估、同伴评估、教师输入和课堂评估环境等维度。研究结果表明,该问卷有较好的信度和效度,可用于课堂形成性评价和自我调节学习相关实证研究。

上述研究表明,形成性评价量表主要基于课堂教学活动,其中也涉及具体的外语技能,为今后以过程为导向的外语能力量表开发提供了参考。不过,这类研究聚焦特定的课堂实践,对量表开发的理论基础阐述不足,尤其对自我调节学习理论视角关注不够。已有量表虽可作为形成性评价的参照标准,但还缺乏在不同教育背景群体和文化情境下的交叉验证。

三、未来研究发展趋势

外语教育中的形成性评价与自我调节学习互动研究还处于起步阶段。尽管有些研究围绕形成性评价和自我调节学习的概念进行探讨,但真正意义上的理论框架多侧重自我调节学习,对二者在外语教育中的互动考察不足。当前,依据理论框架开发的外语形成性评价量表还较少,且未进行交叉验证和完善,缺乏充分的构念效度和后果效度实证研究。例如,基于高中课堂开发的问卷 (Zhang & Li 2023) 是否适用于检验其他教育阶段和文化背景的课堂形成性评价实践,以及如何将问卷研究结果转化成具有较好信效度的量表等问题还需进一步的考察。

促进自我调节学习的形成性评价研究视角还可以进一步拓宽。第一,对形成性评价反馈主体在评价中的多重身份研究。现有研究多关注不同反馈形式下外语学习者在自我调节学习各维度中的策略使用,对反馈主体的身份意识(评估者/被评估者)界定较为模糊,也缺乏对另一评价主体(教师)的研究。更多的研究还可以探讨学生在评价中的具体角色,以及教师反馈对学生自我调节学习过程的影响,以进一步明晰形成性评价的促学机理。第二,对外语学习者个体内、外特征变量和阶段变量影响的研究。有学者对形成性评价的影响因素进行述评(如Yan et al. 2023),认为相关实证研究需考虑个体内特征 (如自我效能、心理安全等)和个体外因素 (如评估工具、培训和环境等)。对这些变量与形成性评价的双向影响进行研究,有助于更全面地探索自我调节学习成效。同时,对形成性评价阶段性特征的研究也需加强,以进一步理解反馈循环的运作机制和效果。第三,对形成性评价中多元反馈交互作用的研究。当前多数研究仅探讨某一种外语形成性评价活动或对比不同评价实践的促学作用,但真实外语教学环境涉及多元反馈。因此,还需更多研究探讨不同形成性评价反馈活动之间的关联性与差异性,为多元评价的促学效果提供更多实证依据。

同时,相关研究还可进一步探讨外语形成性评价活动所涉自我调节学习的更多方式。第一,在形成性评价中观察协同调节。目前关于协同调节的实证研究多在合作学习环境下展开,未能聚焦评价实践。数智化背景下,人工智能驱动的个性化反馈以及人机协同的调节路径研究也有待加强。第二,探索外语形成性评价活动中不同调节学习方式间的联系。Hadwin & Oshige (2011) 指出,协同调节是实现自我调节的过渡阶段。当前研究多关注形成性评价的自我调节学习成效,忽略了中间的复杂过程及其涉及的自我调节学习多维构念,而这些正是阐明评价促学机制的关键。

未来研究还可更多追踪个体的纵向发展,深入挖掘学生自我调节学习的动态变化特征,以及形成性评价不同阶段对自我调节学习的动态影响。当前外语教育中形成性评价和自我调节学习的互动研究多运用基于频率的测量方法,难以准确描述学习过程。未来研究可采取基于过程和时序列的分析方法,如认知网络分析和轨迹分析,收集和分析自我调节学习追踪数据 (trace data),从微观层面记录自我调节学习过程。研究中也可增加活动录像等非自陈式数据的收集,与反思数据互为补充,进一步阐释自我调节学习的完整过程。

此外,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诸多新话题也值得研究者们去探索。例如,外语形成性评价中融入的新兴技术元素如游戏化 (gamification) (刘建达、马思玙 2023) 如何影响自我调节学习方式;如何结合具体情境特征或其他新视角(如生态观,Chong & Isaacs 2023) 来构建符合当前外语教育环境的自我调节学习理论框架;基于大语言模型的人工智能 (如ChatGPT、文心一言等) 如何应用到外语形成性评价中以促进更高效的自我调节学习。

四、结语

形成性评价和自我调节学习的融合是近年来以评促学研究的重要发展方向。本文系统梳理了外语教育中二者相关的理论和实证研究,认为自我调节学习能够为形成性评价研究提供分析框架和探索方向,后续研究可强化语言测评和其他领域的理论视角,以此进一步推动互动研究的创新发展。未来以评促学研究的重点在于如何从微观层面考察形成性评价与自我调节学习的双向影响、评价主体特征和情境因素的影响,以及调节学习的方式与动态过程,利用时序列等分析方法,更加全面地了解学习机制。同时,在教育信息化2.0时代下,多元智能的形成性评价也将为促进自我调节学习效果带来很多机遇和挑战,这些都亟待学界更多的理论与实证探索。

来源:永大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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