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剧演变:从“咱们结婚吧”,到“再见爱人”

摘要:“家”这个字,总是能激发人们的无限想象,也许是美好的温情的,也许是痛苦的破碎的,也许是重组的将就的。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认为的家的样子,而家庭剧则是用一个个典型家庭,构建出了大多数人认为的家的样子。

文|麦兜

“家”这个字,总是能激发人们的无限想象,也许是美好的温情的,也许是痛苦的破碎的,也许是重组的将就的。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认为的家的样子,而家庭剧则是用一个个典型家庭,构建出了大多数人认为的家的样子。

近十五年来,家庭剧的内容变化非常快,几年就会迭代出一个新风向,之所以有这么快的变化,是因为这十五年社会经历了巨大变迁,城市化和原子化的加剧、女性主义的浪潮、个人主义的崛起,都让传统的家庭观受到了很大冲击,而家庭剧又是紧跟社会变迁的剧种,那些爆火出圈、令人印象深刻的家庭剧,往往都是找到了社会共情点的最大公约数。

而从这十五年的家庭剧变迁中,我们也能看到人们对家的认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家庭剧的内容方向从倡导家庭的建立变成了家庭的解体,从讴歌女性的牺牲到家庭主妇的觉醒,从追求“家和万事兴”的归属感到家庭成员追求自我的个性主张,这些家庭剧用尖锐的家庭矛盾折射出了当代人的存在焦虑,也让我们清晰看见了时代在每个人身上留下的烙印。

从建立家庭到家庭解体

每个时期,家庭剧吸引观众的杀手锏都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是,生育、出轨和婆媳吵架,永远都会成为家庭剧里的冲突焦点。

尤其是婆媳吵架,有段时间甚至成为了一种家庭剧的特定类型——婆媳剧。婆媳剧在2007-2010年左右非常盛行,涌现了一批具有社会影响力的作品,比如《双面胶》《媳妇的美好时代》《当婆婆遇上妈》《婆婆来了》。这些剧刻画的大多数家庭都是大城市女孩和农村男孩的结合,这与2008年中国城镇化发展加速,许多农村人进城生活的时代背景形成了互文。

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错位家庭往往会引发激烈的婆媳矛盾,矛盾的根源既有农村和城市的文化对立,也有青年人和老一辈的婚姻观念代沟。比如《双面胶》里,上海的娇媳妇丽鹃认为在婚姻里自己和丈夫是平等的,应该共同分担家务,但维护男权的农村婆婆却将儿子的权力看得高过一切,不仅不给媳妇多吃肉,还将媳妇当成是生育工具和免费保姆。

这种靠女性牺牲自我来成全家庭的婚姻观,基本都是50后、60后、70后父母一辈的家庭观念,在新时代的价值观下,创作者们对这种婚姻观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在2007年到2014年之间,以描绘父母辈夫妻相伴一生的年代家庭剧出现了,以《金婚》和《父母爱情》为代表,这些家庭剧往往拥有很长的时间跨度,不仅贴近普通人的生活,展现了婚姻与家庭必经的风雨,也融入了时代的变迁,将历史大事和家庭命运紧紧交织。

如果《父母爱情》里江德福和安杰克服特殊年代的一切挫折、相守一生的爱情故事令人神往,那么《金婚》里文丽和佟志貌合神离,勉强维持的五十年婚姻就令人窒息。但不管爱情是否还在,父母一辈的婚姻家庭观都是“家和万事兴”,无论如何,家都不能散,社会也对离婚有着很大成见,所以《金婚》里的文丽一再对出轨的丈夫妥协,哪怕动过离婚的念头,最终还是凑合着过了一辈子。

但他们的子女却不再愿意凑合,最典型的代表是80后。80后是中国第一代独生子女,对待婚姻的态度不再固守父母辈的传统,而是更加强调个人主义,不愿意承担沉重的家庭责任,自然就产生了恐婚情绪。从2013年起,都市家庭剧围绕着80后的恐婚、晚婚为话题,涌现出了一批描绘晚婚族的影视,比如《恐婚时代》《咱们结婚吧》《爱情回来了》《爱我,你敢吗?》……这些电视剧里塑造出了典型的缺乏勇气而不去恋爱的大龄剩女、剩男的形象,而他们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克服恐惧,走向了婚姻。

步入婚姻之后,年轻一代的夫妻直接面临的就是下一代的教育问题。21世纪后随着社会贫富差距的扩大和教育回报率的上升,大部分家庭开始高度重视教育问题,天价学区房、鸡娃现象层出不穷。2015年播出的《虎妈猫爸》就抓住了人们对中国式教育的集体焦虑,开创性地反映了教育理念的差异在家庭内爆发的矛盾,随后2016年到2021年播出的《小别离》《小欢喜》《小舍得》三部曲也都是围绕着教育话题展开的家庭剧,它们不仅成为了现象级的影视剧,也让观众开始反思中国教育的出路究竟在哪里。

2016年还有一个现象级话题,那就是樊胜美的吸血鬼父母,引起了无数网友的共情,让许多网友高呼“父母皆祸害”,细数父母在养育过程中的十宗罪:重男轻女、反面婚姻教材、把女儿当作提款机……

随后,2019年的《都挺好》、2020年的《安家》接过了《欢乐颂》的衣钵,继续将吸血鬼父母“发扬光大”。虽然电视剧里的主人公无论与父母有着怎样的仇恨,最终还是走向了和解,但观众们却认为主人公不应该成为原生家庭的牺牲品,应该果断和原生家庭进行切割。

从2010到2020这十年的家庭剧变迁里,我们能看到创作者和观众们认可的家庭观都发生了巨变,影视剧里的角色从渴望主动建立圆满的大家庭,到渴望逃避大家庭的支离破碎,只用了十年。这也对应了当下社会情绪的变化,人们不再以家庭和睦为中心,而是以个人幸福为中心。一旦大家庭阻碍了个人的幸福,人们更倾向于选择与大家庭切割,而不再是牺牲自我。

从绝望主妇到大女主觉醒

从家本位思想到个人主义思想的转变,离不开经济的高速发展、城市迁徙的推进,更离不开女性主义在中国的崛起。

传统家庭结构的稳定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女性的牺牲,老一辈女性往往是牺牲了自己的整个人生发展,来换取丈夫和子女的前途,所以观众总能在年代剧里看到被困在家庭里的绝望主妇,而新世纪觉醒的女性不愿再重蹈覆辙,选择用打拼个人事业的方式,来追求与男性平等的家庭地位。

所以近些年来涌现了一批家庭主妇觉醒的影视剧,从《我的前半生》《三十而已》到《好事成双》,这些剧里的女主角在结婚之前,都是事业上的女强人,走入家庭后放弃了事业,成为全职太太。但丈夫的出轨打破了家庭的平衡,她们在心碎中走向了大女主的涅槃成长之路。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好事成双》,这部剧里没有一如既往的打小三,而是让原配和小三结成同盟,共同搜集渣男的出轨证据,夺回原配应有的财产。这个创新的情节某种程度上重构了家庭的观念,不是领了证的才是家人,而是同一条心的才是家人,真正的家庭破坏者也不是小三,而是那个背叛誓约的渣男。这种家庭剧往往刻画了生动的女性群像,主题也更加偏向女性主义和女性互助。

女性主义的发展,不仅带来了女性在家庭中的觉醒,也让很多男性走出了传统的大男子主义思想,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结构被打破,出现了一批描绘女强男弱的家庭关系的影视剧,比如《小夫妻》《还是夫妻》等影视剧,就出现了全职父亲的形象,这些原本专注事业的男性在遇到经济问题、变身奶爸之后,才真正能够换位思考,体谅妻子的不容易。

而夫妻双方分工的变化,其实也反映了经济环境对婚姻家庭的冲击和改变,近些年来,经济增速放缓,裁员潮的到来让很多家庭面临着失业危机,这些现实沉重的问题都给婚姻带来了新的挑战。过去的家庭剧更多是描绘中产夫妻渴望向上攀升的焦虑,现在的家庭剧则更多表现了中产夫妻害怕向下坠落的恐惧。最近被誉为人间真实的《凡人歌》描绘的就是中产阶级家庭面临的危机,无论是失业还是长辈生病,抑或是金钱观的冲突,都将小夫妻的日子逼向了分裂。

其中最令人触动的是谢美兰和沈磊这对夫妻,他们的离婚没有谁对谁错,而是因为生活目标不再一致,一个想要向上攀登,一个却满足于当下,谁也不愿意迁就谁,自然就走向了民政局说再见。他们的离婚,反映了这些年来家庭剧一个很大的变化:夫妻离婚不再是因为出轨、家暴这种重大事件,而是因为双方的生活步调不再一致,彼此都更愿意选择自我成长,而不是停下来等对方一步。这和当下的综艺《再见爱人》里折射的婚姻观也很相似。

纵观这十四年来的家庭剧变迁,折射出了三代人家庭观的变化,从父母辈相守一生的家庭观,到80后恐婚鸡娃的家庭观,再到90后躺平的家庭观,能看出我们对于婚姻、家庭的态度确实越来越自由,但也越来越自私,少了那一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勇气和包容,多了几分算计和功利。

在聊了这么多家庭剧所讨论的社会议题之后,现在的家庭剧也越来越黔驴技穷了,在反复折腾着结婚、离婚、重组婚姻这些老套的东西,似乎我们应该问,下一个新的角度在哪里?

《好东西》给我们展现了一种新的可能性,单亲妈妈王铁梅有滋有味的生活,走出了老套的苦情叙事,而她和邻居小叶搭伴过日子的状态,也很像是一个新型的女性家庭联盟,也许未来会出现更多的女性之家、男性之家。

当代创作者在解构了家庭之后,也开始对家庭进行新的定义,正如《好事成双》里原配和小三的同盟、《欢乐颂》里的邻居同盟、《好东西》里的妈味同盟。她们互相帮助,在彼此身上找到接近家庭的温暖,对于当代更为原子化的人来说,似乎不仅有血缘关系的是家人,那些真正爱你、关心你的才是家人。

当下的人们也许依然会恐惧进入一段亲密关系,更恐惧进入婚姻的围城,但却可以在附近建立起生活搭子式的“新式家庭”。人类学家项飙曾经提出一个很火爆的观点,现代社会的趋势是“附近正在消失”,那么重建家庭也许就是从附近开始。家庭剧的下一个风向,可能就在这里。

来源:小蚂蚁的影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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