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傍晚六点,许以沫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按照郑南薇的口味张罗出六菜一汤。热油在铁锅里滋滋作响,他机械地翻炒着,思绪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傍晚六点,许以沫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按照郑南薇的口味张罗出六菜一汤。热油在铁锅里滋滋作响,他机械地翻炒着,思绪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七点整,浴缸里的热水氤氲着雾气。他特意在浴缸边沿撒了几片新鲜玫瑰花瓣,香薰蜡烛的火苗在镜面墙上跳动,把整个浴室烘托得宛如偶像剧现场——这五年来他总把每个细节都打理得像精密仪器。
八点钟声敲响时,玄关处的羊绒拖鞋已经摆成标准45度角。许以沫盯着鞋柜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突然想起十八岁那年站在郑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模样。那时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攥着全校唯一的留学名额,却因为郑母递来的资助协议,在出国和报恩之间选择了后者。
大门开启声惊得他手一抖。郑南薇踩着细高跟进来,羊绒大衣上沾着深秋的寒气。"先洗澡。"她盯着手机屏幕随口吩咐,连眼神都欠奉。许以沫接过外套时,瞥见锁屏界面跳出的微信提示——"安逸"两个字像根刺,扎得他瞳孔微缩。
浴袍腰带松松垮垮系着,郑南薇擦着湿发从浴室出来。许以沫适时递上真丝睡衣,转身钻进厨房热菜。微波炉嗡嗡转动的声音里,他忽然想起上个月在山顶吹了整夜冷风等流星雨的那个晚上。当时他抱着保温壶蜷在观景台,满心以为能等来夫妻间的浪漫时刻,结果等到的却是郑南薇飞往米兰的航班信息。
"以沫,你真的要离婚?"郑母的电话来得猝不及防。他望着窗外那株昙花,雪白花瓣正在夜风中簌簌凋落。五年前他亲手种下这盆花时,郑母曾说昙花一现最像虚幻的爱情。
"安逸回国了,她最近手机都不离手。"许以沫搅动着汤羹,热气模糊了镜片,"您看这汤,我炖了四个小时,可她连尝都不尝。"电话那头传来叹息,他忽然想起昨晚郑南薇在睡梦中呢喃的999声"安逸",像串永不消磁的录音带。
次日清晨,郑南薇对着西式早餐皱眉时,许以沫正往行李箱塞法语词典。他撒谎说冰箱只剩牛排,其实特意清空了中式调料——就像他即将清空的人生。"福利院合同签好了?"她突然抬头,指甲油还没干透的手指划过离婚协议书,在最后一页龙飞凤舞签下名字。
许以沫握紧钢笔,指节泛白。这五年他演得太投入,差点忘了自己本该是巴黎美院的研究生。福利院后院那棵老槐树见证过太多秘密,此刻他站在树下给院长递信封,里面除了支票还有封手写信:"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在塞纳河畔写生了。"
"许以沫!"郑南薇的声音突然刺破回忆。她举着手机冲过来,屏幕上安逸的最新朋友圈赫然是枚钻戒,"快看!他说要给前妻补办婚礼!"许以沫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五年就像他熬过的那些汤——火候再足,食材再精,终究抵不过食客心里那道白月光。
他最后看了眼这个生活了五年的家。玄关拖鞋依旧摆成45度角,浴室香薰还剩半截,厨房汤锅结着薄灰。转身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郑母发来机票确认信息。窗外昙花早已零落成泥,而他的新生,正随着巴黎的晨光破土而出。
院长办公室里,老人听完许以沫的话,布满皱纹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头:"好小子!我就知道你迟早要飞出去!"忽地又敛了笑容,欲言又止地望着他:"可你这趟出国进修,岂不是要和南薇……"
许以沫顺着院长目光望去,福利院草坪上几个孩子正追逐彩色的蝴蝶。他收回视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婚戒留下的浅痕:"不是异地,是离婚了。"
"早该这样了!"院长长叹着拍响轮椅扶手,"当年我就说,那姑娘要是真把你放心上,能五年不陪你回福利院看看?离了好,离了清净!"
暮色渐浓时,许以沫拖着行李箱站在别墅衣帽间。五年婚姻竟只留下这几套郑母置办的成衣,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衣橱深处,精心包装的生日礼物堆成小山,蒙着厚灰的礼盒像在嘲笑他这些年自作多情。
废品车摇着铃铛渐行渐远,身后忽然传来刺耳喇叭声。红色超跑嚣张地横在雕花铁门前,郑瑶踩着细高跟倚在车门边,红唇勾起讥诮的弧度:"哟,我们许大画家改行收废品了?"
许以沫甩开她攥皱的袖口,郑瑶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着嗓子嚷嚷:"你摆什么脸色!知道我姐把谁接回来了吗?安逸哥可比你会讨人喜欢多了!"
话音未落,后座走下个穿白衬衫的男人。许以沫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白月光——生着双含情桃花眼,碎发被晚风撩起时,露出光洁的额头。难怪郑南薇总在深夜对着手机出神,难怪那些限量款礼物总被原封不动退回。
"许先生别误会……"安逸温声开口,却被郑瑶拽着胳膊打断:"什么误会!我姐每周飞巴黎都是去见安逸哥,这婚房早该换男主人了!"
玄关处传来脚步声,郑南薇风尘仆仆归来。见安逸好端端坐着,她紧绷的肩线才松懈下来,转头对许以沫道:"安逸家装修,先住段时间。"
许以沫望着佣人将最大客房的行李搬进搬出,突然轻笑出声:"安先生尽管住着,这宅子……迟早是你的。"
"你发什么疯!"郑瑶叉着腰指挥,"还不去做饭!安逸哥吃不得辣,菜要清淡些!"
许以沫举起缠着创可贴的手指晃了晃:"真不巧,切菜划伤了。"他当然没受伤,只是不想再围着灶台打转。五年如一日的晚餐,换来的永远是郑南薇尝两口就搁筷,和郑瑶刻薄的点评。
僵持间,安逸突然起身,眼尾泛红:"都怪我,不该打扰你们……"
"坐下!"郑南薇按住他手腕,转头对许以沫皱眉,"不是说不介意?"
火锅店包厢里,铜锅咕嘟冒着热气。郑南薇自然地报出安逸的忌口:"清汤锅底,不要香菜,多上时蔬。"直到服务员问第二遍,才想起补了句:"他海鲜过敏。"
许以沫蘸着麻酱看他们追忆校园时光,后桌突然爆发的争执惊得汤汁四溅。混乱中,郑南薇本能地将安逸护在怀中,滚烫的汤底却尽数泼在许以沫身上。
"以沫!"郑南薇慌乱地扯过纸巾,看着他迅速红肿的手臂,声音第一次染上颤意:"我送你去医院!"
许以沫疼得说不出话,望着她搀扶安逸的背影,突然想起福利院院长的话。是啊,离了真好,就像脱掉磨脚的鞋,起初会渗血,走着走着就结痂了。
郑南薇听到这话,眼神立刻转向了安逸。她慌了神,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安逸跟前,只见对方雪白的手臂上零星溅着几滴红油,在冷白皮映衬下确实触目惊心。
安逸不着痕迹地收回胳膊,泛红的眼眶泛起水光:"我真没事,许先生伤得更重,你快送他去医院吧。"
"什么没事!"郑瑶急得直跺脚,转头就冲那群人开炮,"你们是不是有病啊?要吵架出去吵啊!伤着安逸哥,我姐饶不了你们!"
话音未落,安逸突然抽着冷气喊疼,却还强撑着说:"南薇妹妹,你快去看看许先生……"
这副隐忍的模样让郑南薇心尖发颤,她再也顾不上满身狼狈的许以沫,拦腰抱起安逸就往外冲。临出门前才像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对许以沫丢下句:"安逸皮肤敏感,这里离医院近,你自己打车去吧。"
直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许以沫才扶着墙站稳。服务员见状赶紧过来搀扶,一边道歉一边给他做紧急处理。吃了止痛药后,他换上服务员找来的干净衣服,独自打车去医院。
"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真够劲儿。"给他换药的护士突然跟同事八卦,"郑总为安先生那点小伤口,直接包了整层楼,连皮肤科专家都惊动了。"
"可不咋的,人安先生那伤口再晚来会儿都愈合了。"另一个护士接话,"我要是能摊上这么个二十四孝对象,做梦都能笑醒。"
许以沫听着这些议论,嘴角泛起苦涩。把重伤的合法丈夫扔下不管,转头去照顾白月光,可不是"万年一遇"么?
包扎完伤口,他径直去了画材店。时隔五年,画笔再次落下的瞬间,他忽然想起被搁浅的留学梦。手机突然震动,国外美院的录取通知跃入眼帘,提醒他准备入学作品。
接下来的三天,许以沫扎在揽月山写生。山间的风裹挟着松涛,倒映着群山的湖泊像块蓝宝石,灵感如泉涌般在画布上绽放。直到下山寄画时,他才想起给手机充电。
刚开机,108个未接来电震得他手抖。全是郑南薇打来的——这姑娘从前可是连他短信都懒得回的主儿。正愣神时,郑瑶的电话杀进来。
"许以沫你死哪去了!我姐找你都找疯了!"尖利的嗓门震得他耳膜疼,"我警告你,别想用这种下作手段争宠,郑家男主人的位置只能是安逸哥的!"
许以沫皱眉挂断电话。郑南薇找他?这倒稀奇。从前只有他追在她屁股后头跑的份,何曾见过她这般急赤白脸?
踏进别墅时,佣人们围上来差点哭出声:"先生您可算回来了!这些天郑总把咱们折腾得够呛,连窗帘褶皱不对都要发火……"
许以沫安抚完佣人,一抬头就撞进郑南薇幽深的目光里。月光从落地窗斜切进来,在她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
"这些天去哪了?"她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
"采风。"他脱下风衣,语气淡得像杯白开水。
郑南薇蹙眉:"怎么突然想起画画了?"
许以沫端水杯的手顿了顿。当年他可是美术系高材生,若不是为报恩留在她身边,现在早该在巴黎美院开画展了。
"突然想画了。"他敷衍着转身要上楼。
"许以沫!"郑南薇突然起身,"我饿了,煮碗面。"
他举起缠着绷带的左手:"手疼。"
郑南薇愣住,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拒绝她。往日那个随叫随到、连她皱皱眉都要哄半天的许以沫,好像突然不见了。
次日,郑南薇破天荒递来个首饰盒。祖母绿尾戒在绒布上泛着幽光,许以沫却想起书房里那堆给安逸准备的礼物,胃里突然泛起恶心。
"火锅局的事……"郑南薇刚开口,郑瑶咋咋呼呼的声音就由远及近。
"安逸哥快来!我就说这尾戒适合你!"郑瑶拽着人进门,看到戒指眼睛都亮了,"姐你偏心!安逸哥提过喜欢这款,你居然真买给他了!"
安逸红着脸低头,郑南薇却盯着许以沫。只见他利落地把首饰盒塞进安逸怀里:"物归原主。"
这是郑南薇第一次没被安逸分走注意力。许以沫大方的样子让她莫名烦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指缝溜走。
离婚冷静期最后一天,许以沫开始收拾行李。郑南薇突然派人送来高定礼服,让他陪自己去老宅赴宴。他盯着礼服突然想笑——法律上他们早没关系了,这女人竟还浑然不觉。
本想拒绝,但想到郑母这些年照拂,还是换了衣服出门。宴会厅灯火如昼,香槟塔折射出细碎金光,人群簇拥中的安逸被众星捧月。许以沫端着香槟退到露台,夜风拂过脸庞时,他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改变他一生的雨夜。
别墅玄关处,许以沫的行李箱轮子碾过大理石地面,发出细碎的滚动声。他望着掌心那枚冰冷的门把手,忽然想起五年前自己就是站在这个位置,怀着忐忑心情等来了新婚妻子郑南薇。
"许以沫你发什么疯!"郑瑶的尖嗓门炸响在空荡荡的客厅。她举着药膏的手僵在半空,活像看见外星人入侵,"真要玩离家出走?"
青年垂眸扫过她手里的药盒,唇角扬起自嘲的弧度。三个小时前在宴会厅,那些镶金戴玉的富家子弟可没少给他"上药",此刻后腰处还火辣辣地疼。他轻轻拨开郑瑶的手,行李箱拉杆擦过少女精心打理的卷发:"离婚协议在茶几上,字体工整,绝无涂改。"
郑瑶瞳孔地震,仿佛听见外星语。圈子里谁不知道许以沫是郑南薇的跟屁虫,当年连着三个月天天往郑氏集团送爱心便当,活脱脱现代版望夫石。此刻这人却说要离婚?
"别演了!"她扯着嗓子喊,"你当年为了嫁给我姐,连给安逸哥当替身都愿意——"
"所以现在成全你们啊。"许以沫突然打断,指尖划过离婚协议书烫金封皮,"你姐的白月光回来了,我这冒牌货也该退场了。"他抬眼看着这个总把他当眼中钉的小姑子,忽然觉得好笑,"怎么,舍不得我?要不你求我留下?"
"呸!"郑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药盒砸在行李箱上弹开,"我这就放鞭炮庆祝!等姐知道你主动滚蛋,指不定多开心呢!"最后半句说得底气不足,毕竟今晚在宴会厅,所有人都看见郑南薇把受伤的丈夫晾在一边,抱着胃疼的初恋冲出大门。
(时间线拉回三小时前,宴会厅场景)
水晶吊灯在头顶摇晃,许以沫攥着香槟杯的指节发白。耳边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像针尖扎在耳膜上,他看着被众人簇拥的男女——郑南薇正握着安逸的手切蛋糕,天鹅绒礼服裙摆扫过对方锃亮的皮鞋,仿佛婚礼现场重现。
"早该离婚了,郑总心里始终只有安逸哥。"
"就是,当年要不是安逸出国,哪轮得到他这种心机男上位?"
窃窃私语像潮水漫过脚踝,许以沫抿了口香槟,苦涩液体滑入喉管。他何尝不知自己是个赝品?新婚夜郑南薇醉眼朦胧喊的"安逸",婚后五年她书房里永远锁着的旧相册,还有每月飞往巴黎的神秘行程——桩桩件件都在提醒他是个可笑的替身。
"以沫。"郑母的声音惊得他手抖,香槟在杯壁撞出涟漪。看着递来的护照和机票,他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郑母也是这般握着他的手:"南薇需要时间忘记安逸,只要你全心全意对她……"
此刻护照封皮上烫金的国徽灼得他眼眶发烫。郑母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想笑,当年用报恩挟持他结婚的是她,现在递离婚协议的也是她。
"南薇知道吗?"他故意问得漫不经心。
"她陪安逸试礼服呢。"郑母话音未落,宴会厅突然炸开欢呼。许以沫转身,正对上郑南薇为安逸整理领结的侧影。女人睫毛低垂,指尖扫过对方领口的动作温柔得能掐出水,和方才对他说话时的冷淡判若两人。
胃部突然痉挛,许以沫扶着香槟塔后退半步。有人撞在他肩头,玻璃杯叮当作响。
"让让啊,挡着郑总撒狗粮了。"郑瑶为首的千金团挤过来,镶钻美甲戳在他胸口,"某些人该不会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就能霸占郑太太位置吧?"
许以沫踉跄着撞上香槟塔,水晶杯炸裂的脆响中,他感觉有温热液体顺着脊背蜿蜒而下。模糊视线里,郑南薇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奔来,却在听到"安逸哥胃疼"的通报时硬生生转了方向。
"医生先去看他。"她甚至没蹲下查看他的伤口,血水混着香槟在礼服上洇开,像朵糜烂的玫瑰。
(回到现实,别墅门口)
许以沫最后看了眼生活了五年的牢笼。玄关镜映出他苍白的脸,礼服后背的血渍已经干涸,像道丑陋的伤疤。他忽然想起郑南薇某次醉后呓语:"安逸送我的戒指……在苏富比拍出了天价……"
原来那枚戴在安逸手上的粉钻,就是她当年天价拍下的"唯一"。多讽刺,他这个丈夫竟是通过八卦才知道真相。
行李箱轮子再次转动,这次没有停顿。郑瑶举着手机追到门口:"姐!许以沫他真的要——"
"让她陪她的胃疼王子吧。"许以沫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把五年婚姻和那句"补偿"永远留在身后。夜风卷起离婚协议书一角,在月光下翩跹如断翅的蝶。
许以沫拖着行李箱径直走向玄关,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身后的人,只撂下句"那就祝各位得偿所愿",便消失在门扉之后。
郑瑶盯着那道决绝的背影,突然觉得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她慌忙追到门口,冲着夜色大喊:"许以沫!你连声招呼都不跟我姐打?"
拉杆箱轮子摩擦地面的声响顿了顿。
月光勾勒出男人挺拔的轮廓,他回头望了眼灯火通明的别墅,唇角扬起五年来第一个真心的笑。这五年,他像演独角戏的演员,戴着"郑南薇丈夫"的面具,把真心裹在报恩的裹尸布里。如今戏终场,他终于能撕开这层人皮,做回许以沫自己。
"我去找属于许以沫的人生了。"他朝虚空挥挥手,行李箱碾过满地月光,再没回头。
三天后,郑南薇踩着高跟鞋踏进别墅。往常这时候,总会有温热的茶水和熨烫妥帖的家居服等着她,可今天喊了三遍"许以沫",回应她的只有佣人局促的脚步声。
"先生他……出门了。"老管家支支吾吾接过她的外套,手心沁出冷汗。
郑南薇踩着新换的拖鞋往客厅走,忽然被茶几上的文件吸引了目光。若是往常,她连个眼角都不会给这些公文,可今天鬼使神差地,她拿起了那份离婚协议。
指尖抚过末尾的签名,熟悉的笔迹像根刺扎进眼底。她记得那个清晨,许以沫端着早餐问她要文件签名,当时她正和安逸视频,随手就签了字。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商务合同!
"啪!"纸张被狠狠攥成团,又撕成碎片纷纷扬扬。郑南薇冷笑出声,许以沫跟她玩欲擒故纵?当年他能跳海逼婚,现在装模作样离家出走?
"准备些清淡的粥。"晚饭时郑瑶摔了勺子,"让许以沫回来重做,这喂兔子呢?"
佣人硬着头皮开口:"小姐,先生还没回来。"
郑瑶猛地抬头,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她偷瞄着姐姐的脸色,郑南薇正用银叉戳着牛排,餐盘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自从安逸回国,许以沫就变得古里古怪,这次居然连离婚协议都敢伪造!
"姐,你啥时候给安逸哥名分啊?"郑瑶壮着胆子试探,"我盼他当我姐夫好多年了。"
"砰!"咖啡杯砸在桌面,褐色的液体溅出几滴。"谁告诉你我离婚了?"郑南薇抹掉手背上的水渍,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根本没存过许以沫的电话!
当机械女声提示"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时,郑南薇一脚油门踩到底。福利院的老院长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慢悠悠地啜着茶:"郑小姐,结婚五年都不知道丈夫行踪,现在来问我这外人?"
郑南薇攥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许以沫这个骗子!离婚证都领了还玩失踪?她突然想起母亲抽屉里那本红本本,当时她只当是许以沫没脸说离婚的事,现在想来……
"南薇啊,以沫没跟你说吗?"郑母把报恩协议拍在桌上,"五年前他签了这个,说还清恩情就放你自由。"
郑南薇盯着协议末尾的签名,突然想起新婚夜许以沫泛红的眼眶。原来那些温柔体贴,那些体贴入微,都是明码标价的偿还。她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那些被她当成理所当然的早餐、熨烫妥帖的西装、深夜守候的姜茶,此刻都变成了巴掌,抽得她脸颊生疼。
"妈,我不会离婚的。"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他休想用这种方式摆脱我。"
郑母看着女儿慌乱的眼神,轻轻叹气。这场婚姻从开始就是场交易,有人动了真心,有人却到失去才惊觉,习惯早就在岁月里酿成了爱。
待我转回内室时,他正垂眸整理着案上药草,夕阳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月白长衫上,恍若谪仙临凡。方才的惊愕仿佛被这满室药香冲淡,只余他眉间那抹化不开的倦色。
"该换药了。"他执起玉盏,指节分明的手指捻起棉纱,墨色瞳仁映着跳跃的烛火,声音里带着三分温柔七分戏谑。
我下意识攥紧衣襟:"不是说好我自己……"
"你后肩的刀伤,自己如何够得着?"他剑眉微蹙,忽然轻笑出声:"莫不是忘了初见时,是谁踮着脚替我拾落簪,倒教人瞧见了半抹香肩?"
这陈年旧事被他翻出来,我登时涨红了脸:"赵初烨!"
他以袖掩唇,眼角却溢出细碎笑意:"罢了,不逗你了。只是有桩要事须得与你分说——三个月前宣国公朱兴山上了道密折,参本王屯兵谋逆。"
我手中茶盏险些跌落。宣国公府三代簪缨,朱兴山更是手握三郡兵权,这样的人物若要构陷,当真是防不胜防。
"所以这些日子,你才在花满楼装作醉生梦死?"我望着他蘸取药膏的修长手指,忽然想起那些关于晋王沉迷酒色的流言。
"朱相后人贪心不足,竟想效仿前朝联姻之策。"他指尖药膏微凉,触到我后背时却带起灼人热意,"本王推了三回婚事,倒教他在文德殿前哭诉,说本王早存了不臣之心。"
药香氤氲间,他忽然在我腰间轻掐:"倒是委屈你,平白担了红颜祸水的骂名。"
"旁人爱嚼舌根便由他们去。"我望着帐顶流苏轻笑,"当年我跳胡旋舞时,那些酸儒还说我媚主惑君呢。"
他系我衣带的动作蓦地一滞,烛火在他睫下投出蝶翼般的影:"那你便与他们说,本王才是那惑乱朝纲的妖孽。"
我转身欲驳,却被他拥进檀香缭绕的怀抱。他下颌抵着我发顶,声线缱绻如呢喃:"待到白首苍颜,你便知我心意。"
那时我尚不知,这声低语会成为日后思妍问我嫁妆几何的伏笔。
在晋王府将养月余,背上刀伤渐愈。这日唤来吴言,想请他往花满楼递个信,却见这冷面侍卫听见"花满楼"三字时,耳尖竟染了可疑薄红。
"吴侍卫近日可是遇着什么喜事?"我望着他疾步离去的背影,转头问倚在门框上的赵初烨。
他今日着玄色蟒纹常服,玉带束出劲瘦腰身:"自打前日交卸差事,这小子便总往城南跑。"说着忽然俯身,温热气息拂过我耳畔:"你说……他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我正要调侃,忽被他打横抱起。纱帐垂落时,外间忽有内侍通传:"圣上急召王爷入宫!"
赵初烨置若罔闻,指腹摩挲着我唇瓣:"待晚间再与卿卿细说。"
思妍来时,我正对着铜镜整理衣襟。她盯着我酡红面颊,忽然轻笑:"太医说姑娘气血两虚,可我看这满面春色……"
我忙搪塞:"新得了支千年人参。"
"云月怎的没来?"
"她与许怀泽闹别扭呢。"思妍剥着橘子,将一瓣递给守在门外的吴言,"那呆书生自秋闱落第,便日日在茶楼写些酸文,我不过说了他两句……"
我望着吴言接橘子时发颤的手,又见他偷觑思妍时眼底的光,忽然明白什么。这铁塔般的汉子,此刻倒像只收拢利爪的雄鹰。
"你成亲时,我该备多少贺礼?"思妍忽然没头没脑问道。
我手一抖,玉梳"当啷"坠地:"谁成亲?"
"自然是姑娘与王爷。"她咬着橘瓣,口齿不清道:"早在你昏迷时,晋王便求了赐婚圣旨。如今满京城都在议论,说王爷要娶个……"
"住口!"我猛地站起,却觉天旋地转。亲王娶亲需行六礼,我这样无依无靠的孤女,如何当得起正妃之位?
思妍却执起我手:"生年不满百,何须忧千岁。我同小桃她们商量好了,定要备足体面嫁妆,绝不教你失了颜面。"
提及小桃,她忽然从袖中掏出个青玉瓶:"多亏了王爷差人送来的金疮药,小桃如今都能下床走动了。"
我望着吴言忽然惨白的脸色,恍然道:"是……是该好好谢他。"
暮色四合时,吴言执灯送思妍归去。望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我忽然想起赵初烨那句"垂垂老矣,可明我心"。原以为不过是风月场中的戏言,却不想他竟真的在谋划白首之约。
"当年安逸结婚出国,把你这个天之骄子折磨成这副德行,我才急着给你找个人拉你出泥潭。"郑母摩挲着茶杯边缘,往事浮上心头。
许以沫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说来也巧,这孩子正要报当年的救命之恩。两人一拍即合,当场敲定了五年之约——只要许以沫陪郑南薇熬过这段情伤,就算两清。
不得不承认,许以沫这五年堪称模范。可他始终像根绷紧的弦,连对郑母的称呼都生分地停在"伯母"。郑母私心里盼着,要是安逸在国外安家落户,她倒真能把这孩子当亲女婿疼。
谁料五年合约刚到期,安逸就踩着点回国。郑南薇为见旧情人连命都差点搭进去,郑母正琢磨怎么开口,许以沫倒先递了离婚协议。
郑南薇盯着母亲递来的报恩协议,指尖发颤。纸张簌簌作响,仿佛在嘲笑她这五年的自作多情。原来那些温柔眼波、体贴入微,全都是明码标价的戏码?
协议上白纸黑字写得分明:大到替她挡灾挡祸,小到连家里花草都要亲手打理。郑南薇越看越心凉,那些曾让她心跳加速的细节,此刻都成了扎心的刀片。
"啪!"协议在她掌心碎成雪片。郑母第一次见女儿失控,上回还是因为安逸结婚出国。
"妈,以沫去哪儿了?"郑南薇嗓音发哑,眼底燃着微弱的火苗。
郑母避开视线。机票是她亲手订的,可许以沫临走前特意叮嘱别透露行踪。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她只能苦笑着摇头:"他压根没去我安排的国家。"
郑南薇踉跄着扶住桌角。那个曾为她跳海救人的男人,竟走得比当年出现时更决绝。
刺耳铃声划破死寂。郑瑶带着哭腔的声音炸响:"姐!安逸哥前妻找上门了!"
等郑南薇赶回老宅,正撞见异国面孔的女人居高临下盯着安逸。贺怀钰眼神如刀,在郑南薇身上来回剐蹭:"郑小姐好手段,追男人追到国外去了?"
郑南薇皱眉:"贺女士这是……"
"托你的福,我和安逸离婚可少不了你'助攻'。"贺怀钰甩出叠照片,"每周雷打不动往我家门口塞礼物,郑小姐挺会玩啊?"
郑南薇脸色煞白。她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的秘密,原来早被摄像头拍得清清楚楚。
"现在说这些?"安逸突然开口,嗓音发颤,"贺怀钰,我们已经离婚了。"
郑南薇心头一跳,却听贺怀钰冷笑:"我撤了离婚申请,跟我回去。"保镖应声而上,郑南薇刚要阻拦,就被贺怀钰一句话钉在原地——
"郑小姐自己都刚离完婚,还有空操心别人?"
安逸被拽走的瞬间,郑南薇听见他哽咽着说:"南薇妹妹,这些年谢谢……但我们到此为止吧。"
郑母看着瘫坐在地的女儿,又气又疼。气她重蹈覆辙,疼她又要被情伤啃噬。可这次,再没人会煮醒酒汤,也没人会彻夜守着她了。
意大利的玫瑰开得正艳,许以沫蘸着颜料的手忽然顿住。老友举着手机咋呼:"快看国内热搜!郑南薇疯了!"
画面里,郑南薇酗酒闹事的新闻满天飞。许以沫望着画布上未干的玫瑰,突然笑出声。当年他连夜飞往意大利时,就再没打算回头。
深夜电话惊破画室寂静,老同学兴奋得像发现新大陆:"你知道吗?郑南薇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公司不管了,妹妹送澳洲了,满世界找你呢!"
许以沫把玩着玫瑰刺,漫不经心。从签下协议那天起,郑南薇于他不过是任务清单上的待办项。如今玫瑰盛开,他终于能心无旁骛地,在画布上涂抹自己的人生。
现在提起她的近况,他脑子里只剩一句话——
迟到的关怀毫无价值。
更何况他本就不爱她,又怎会在意她是否懊悔。
许以沫如常背着画板往工作室去,刚出宿舍楼就看见铁哥们温暖抱着早餐等在楼下。接过还冒着热气的三明治,他顺手把准备好的生日礼盒递过去。
两人有说有笑走到画室门口,却被通知今日课程临时取消——有位享誉国际的美术大咖要来学校开讲座。他们只好收起画具,跟着人流往主校区涌去。
阶梯教室里乌泱泱挤满了人。许以沫和温暖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抢到角落最后两个座位。当教室门再次开启时,原本嗡嗡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无他,只因台上站着位美得惊心动魄的男人。
在遍地俊男靓女的艺术圈,这样的神颜依旧是降维打击。可当许以沫看清来人面容时,呼吸突然停滞——
"以沫,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线让他的眼眶瞬间发烫。
傅长深,那个在孤儿院陪他长大的竹马。
比他和程月年长几岁,总像大哥似的护着他们。可命运弄人,傅程二人先后被殷实家庭收养,独留他守着福利院,直到郑家伸出援手。
看着眼前清瘦的少年,傅长深眼底泛起水光。当年他和程月捧在手心的弟弟,如今竟被婚姻磋磨得遍体鳞伤。得知以沫来意大利进修后,他和程月立刻把家搬到了罗马。
"哥……"积攒多年的委屈突然决堤,许以沫在傅长深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当晚聚餐重逢程月时,他又哭湿了三条纸巾。
"以沫,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程月把糖醋排骨挪到他面前。
许以沫咽下最后块牛排,摇了摇头:"先毕业再说吧,或许办场个人画展,或许找个喜欢的差事。至于回国……"他眼神闪过一丝迷茫。
回国就要面对郑南薇,想起那些偏执纠缠,他眉头不自觉皱起。傅氏夫妇默契地转移话题:"先吃饭,车到山前必有路。"
深秋时节,许以沫终于等来了迟到五年的毕业典礼。
"以沫学长毕业快乐!"
"许大画家未来可期!"
朋友们抱着鲜花围上来,他又哭又笑地收下祝福。庆功宴上多喝了两杯,微醺时望着空酒杯出神——明日大家就要各奔前程,不知何时再聚。
一周后,许以沫拖着行李箱踏上归程。此行一是探望老院长,二是帮傅程夫妇筹备联名画展。
"以沫!"福利院门口,满头银发的院长攥着他的手摩挲,"听说你读完硕士了?好孩子,总算熬出头了。"当晚老院长欲言又止:"你出国那年,郑南薇来找过你……"
许以沫夹菜的手顿了顿,这个名字像隔了层毛玻璃,模糊又遥远。
"我看她那样就知道没少欺负你,直接把人打发走了。"老院长往他碗里夹了块红烧肉。
郑氏集团顶层,郑南薇对着结婚照已经发了半小时呆。
两年了,整个郑家的势力都查不到许以沫的踪迹。她苦笑着抚过相框,这是他们五年婚姻里唯一的合影。直到签离婚协议那天,她才惊觉那些习以为常的照顾,早已在岁月里酿成了刻骨铭心的爱。
"郑总,明天市中心有新人画展,主办方送来了邀请函。"助理敲门进来。
郑南薇握钢笔的手紧了紧。离婚后她疯狂恶补美术知识,这才知道许以沫本是天才画家,若非当年为报恩放弃深造,早该在画坛大放异彩。
画展当天,许以沫看着嘉宾名单上的名字,指尖在"郑南薇"三个字上停了停。
"要是不想见她,采访环节可以躲懒。"同学关切道。
他笑着摇头。从决定回国那刻就做好了准备,该来的迟早要来。更何况,他们早两清了。
展厅里,郑南薇在一幅《自由》前驻足。
画面上是层峦叠嶂的山野,没有华丽技法,却让她想起被困在婚姻里的许以沫——那个永远在等她回家的丈夫,像只被剪断翅膀的金丝雀。
"以沫!"突然响起的呼唤让所有人侧目。
郑南薇冲上前抱住日思夜想的身影,浓烈的香水味呛得许以沫直皱眉。还没等他挣扎,傅长深已经铁青着脸将人拽开。
"郑南薇,你还有脸出现!"傅长深把弟弟护在身后,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当年以沫身上那些淤青,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楚。
许以沫拉住暴怒的兄长,平静地直视前妻:"郑女士,我们已经离婚了。"
二楼咖啡厅,程月把柠檬水推到以沫面前,转头冷声道:"郑小姐不如解释下,为什么非要纠缠一个被你伤透心的人?"
郑南薇望着许以沫冷漠的侧脸,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以沫,当年为什么非要离婚……"
"报恩的债还完了,自然要离开。"许以沫搅着咖啡,语气淡得像在说天气,"就像你当年说的,我们本就是两条平行线。"
离婚协议书落款的墨迹未干,许以沫便将积压五年的秘密摊在阳光下。他修长手指划过文件边缘,金属镜框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从你在报恩契约上签字那刻起,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
郑南薇精致妆容出现裂痕,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所以这些年……都是演戏?"
"郑小姐该不会天真到以为,商业联姻需要搭上真心?"许以沫轻笑出声,从抽屉取出泛黄的分手协议,"签契约当天我就备好了这个,毕竟郑家给的报恩费,可买不走我的余生。"
他永远记得初遇那天的雨。大学新生报到处,郑母举着黑伞居高临下:"以沫啊,雪儿刚和男朋友分手,你替阿姨照顾她五年可好?"支票簿在雨中翻开的声响,比雷声更刺耳。
画廊落地窗前,许以沫正为个展最末幅作品盖上防尘布。助理抱着火红玫瑰闯进来时,他笔尖在画布划出突兀痕迹:"告诉送花人,我花粉过敏。"
"可郑小姐说这是……"
"需要我重复第三遍?"他摘下金丝眼镜,镜片倒映着助理慌张退出的身影。垃圾桶很快堆满蔫头耷脑的玫瑰,像极了那些被虚掷的时光。
转日清早,画室铁艺门把手上斜倚着带露蔷薇。许以沫拎起花束径直走向垃圾桶,却在转身时撞进郑南薇泛红的眼眸。她发梢沾着晨露,仿佛在门外守了整夜。
"以沫,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她抓住他袖口,腕间玉镯磕在金属门框上发出脆响,"安逸只是年少执念,现在我才看清……"
"看清什么?"许以沫甩开她的手,蔷薇刺划过手背渗出血珠,"看清我像条忠犬般围着你转的五年?还是看清你每次抛下我去找白月光时,我攥着分手协议在机场吹冷风的模样?"
傅家宴会厅水晶灯下,程月将许以沫护在身后,高跟鞋碾过满地碎玻璃。郑瑶在香槟塔残骸中狼狈挣扎,礼服被酒液浸成深紫色。
"两年前你推我进泳池,今天又想故技重施?"许以沫晃着香槟杯,冰块撞在杯壁叮当作响,"澳洲的袋鼠没教会你规矩?"
郑南薇挤开人群抱起妹妹,郑瑶在她怀里哭喊:"都是他害我被流放!姐你帮帮我……"
"流放?"许以沫嗤笑出声,"你该庆幸傅家没追究两年前的故意伤害罪。要我说,澳洲监狱的铁窗才配得上郑小姐的教养。"
他转身时与郑南薇目光相撞,她怀里的郑瑶还在抽泣。曾经他也是这样蜷缩在她怀里,而她正为赶飞机去见安逸将他推倒在地。
郑家老宅的檀香萦绕鼻尖,郑母摩挲着青花瓷杯盏:"以沫啊,伯母一直拿你当半个儿子……"
"所以您就让我当五年人形抱枕?"许以沫将银行卡推回去,金属卡面在紫檀桌划出细痕,"这里面的钱,足够买断您当年资助的十倍。"
他永远记得大二那年,郑母将他堵在实验室:"以沫啊,雪儿最近总梦到安逸,你多陪陪她好不好?"于是他放弃交换生名额,看着录取通知书在碎纸机里化为雪片。
"以沫!"郑南薇撞开雕花木门,鬓发散乱,"妈她……"
"令堂想让我重蹈覆辙。"许以沫起身整了整袖扣,"可惜这次,没人会再为郑家千金牺牲人生。"
机场广播响起登机提示时,许以沫最后看了眼这座城市。手机屏幕亮起陌生号码短信:"以沫,我在学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他轻笑删除,将SIM卡抛进垃圾桶。
舷窗外云海翻涌,他抚摸着画板夹层里泛黄的素描——那是大二那年躲在图书馆角落,偷偷描绘的少女侧影。当时他尚不知,这个叫郑南薇的女孩,会成为他人生最昂贵的学费。
"孤儿又如何?总比你这副没家教的样子强!"
许以沫冷眼瞥向郑南薇,后者正死死攥着晚宴包的链条,指尖都泛了白。她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秘书吩咐道:"宋年,送小姐去医院处理伤口。"
被称作宋年的秘书立刻行动,麻利地用手帕捂住郑瑶的嘴,半拖半拽地将人带离现场。郑瑶的尖叫声被隔绝在雕花大门外,许以沫这才将目光转向傅长深夫妇,语气疏离得像初春的薄冰:"郑女士该道歉的对象可不是我。"
傅长深早从管家口中得知前因后果,径直越过试图解释的郑南薇,先检查妻子和许以沫是否受伤。得到否定答复后,他才转身对郑南薇开口:"今晚的损失清单,我的特助会亲自送到贵司。"说罢便示意管家引二人上楼休息。
这场本该完美的归国接风宴,终究还是染上了不和谐的音符。
深夜,郑南薇拖着疲惫的身躯踏进老宅时,整栋别墅灯火通明。家政阿姨慌忙迎上来,话音里带着哭腔:"大小姐可算回来了!老爷正发雷霆之怒呢,小姐她……"
话音未落,郑南薇已看见客厅景象——郑瑶跪在波斯地毯上,脸颊红肿着印着巴掌印。郑父手持藤鞭站在沙发旁,郑母则垂首啜泣,精心打理的卷发都散了几缕。
"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郑父将鞭梢重重敲在大理石茶几上,"许以沫是什么身份?傅家在江城跺跺脚都要地震,她倒好,上赶着去触霉头!"
常年驻扎海外的郑父今年刚把事业重心转回国内,就听管家汇报了这五年间的荒唐事。此刻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女儿,又瞥向试图求情的大女儿,怒火直冲天灵盖:"还有你!郑南薇,三十岁的人了还分不清轻重缓急!"
郑母见女儿被骂,下意识要护短:"郑城,孩子还小……"
"二十多岁的人还小?"郑父冷笑,"你倒是会惯着!一个为了男人要死要活,一个仗势欺人,你们郑家的家教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郑南薇刚要开口,就被父亲一个眼刀钉在原地。郑父转向妻子时,语气更添几分失望:"还有你,慈母多败儿!放着助理管家不用,非要换上自己那帮七大姑八大姨,现在好了,公司财报都快被折腾成负数!"
书房里,郑家父女三人相对而立。挂钟滴答声中,郑父终于开口:"郑瑶,明天就给我飞去悉尼,护照由专人保管,没我点头不准回国。"他又转向大女儿,"至于你,总裁职位先让给你堂弟,从基层销售重新干起。"
郑氏集团易主的消息如平地惊雷,程月举着手机冲进许以沫公寓时,他正在收拾去米兰的行李。"这才回来多久又要走?"闺蜜边帮忙叠衣服边嘟囔。
许以沫将最后一件高定西装塞进行李箱:"傅家这边事情没理顺,长深哥他们暂时走不开。"更重要的原因他没说——郑南薇如今闲下来了,他可不想再纠缠。
"对了,你记得安逸吗?"程月突然压低声音,"他出事了。"
许以沫手一抖,这个名字像尘封的相册突然被掀开。当年安逸跟着前妻移民美国,如今却因意外瘫痪。新闻里说,贺家人始终不待见他,某次争执中他从楼梯滚落,偏巧撞上贺怀钰的花边新闻曝光。
"他托我转告,说对不起你。"程月收起手机。许以沫沉默良久,突然轻笑出声:"要怪就怪某人摇摆不定,我们三个不过是她游戏里的棋子。"
临行前夜,好友们组局为他践行。觥筹交错间,不知谁提议转场会所,许以沫以要早睡为由婉拒。站在路边等车时,熟悉的保时捷911突然打双闪。
"以沫,我送你。"郑南薇摇下车窗,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几分酒意。后车已经不耐烦地按起喇叭,许以沫皱眉坐进后排,全程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
直到车子停在傅家老宅门前,郑南薇才突然开口:"如果当初没有报恩这层关系,如果我们先遇见的是彼此……"
"没有如果。"许以沫推开车门,夜风卷起他熨烫妥帖的衬衫下摆,"你连我芒果过敏都不记得,却记得安逸爱喝手冲咖啡。郑南薇,真正的爱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不是施舍式的愧疚。"
后视镜里,郑南薇的脸色在路灯下忽明忽暗。许以沫继续道:"你总说我给了你五年青春,可这五年里,你何曾真正看过我一眼?我需要的是并肩而立的伴侣,不是供在神龛里的摆设。"
他转身走进宅邸,将未尽的话语留在身后。郑南薇望着那道背影,突然想起新婚夜许以沫穿着红色真丝睡袍等她的模样,原来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永远。
许以沫站在别墅门口,看着那个男人推开车门。远处突然射来的车灯晃得他睁不开眼,本能地抬手挡在眼前。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混着郑南薇变了调的呼喊扎进耳膜:"以沫!"
这场意外的主谋是郑瑶——那个被嫉妒烧昏头的疯女人。当保镖们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踩死油门冲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郑南薇用整个身体把许以沫撞开,自己却被失控的车辆碾过双腿。
ICU的玻璃窗外,许以沫望着身上插满管子的女人,喉结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那些管子像极了他们七年的婚姻,表面光鲜实则千疮百孔。
那天在车上说的话,她终究是听进去了。可惜太迟了,就像抢救室里不断跳动的仪器,再响亮的警报也拉不回消逝的生命体征。
郑南薇醒来的消息传来时,许以沫正在整理行李。泛黄的戒指盒从抽屉深处滑落,那是他当年从海底捞起来的婚戒。七年时光早已把钻石磨得斑驳,戒圈上爬满锈迹,像极了他们名存实亡的婚姻。
"麻烦转交郑小姐。"他把戒指盒递给管家,转身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哪怕用金缮工艺修补,裂痕依然存在。
医院那边传来消息,说郑南薇盯着戒指发了半宿呆。第二天管家拉来一车包装精美的礼物,从周岁生日到结婚纪念日,每个年份都码得整整齐齐。许以沫随手拆开几个,发现全是自己提过一嘴的小众品牌。
"太太……不,郑小姐说这是补给您这些年的礼物。"管家擦着汗解释。
许以沫摸着礼盒上烫金的日期标签,突然笑出声。这些迟到的惊喜,就像暴雨天送来的遮阳伞,除了讽刺再无其他滋味。他挥挥手让佣人把东西全搬走:"捐给儿童福利院吧,孩子们更需要。"
登机前三天,傅长深夫妇硬拉着他逛遍全城。从海边追着夕阳跑到摩天轮顶点,从街角糖葫芦摊吃到米其林餐厅,许以沫摸着吃撑的肚子笑骂:"你们这是要把我喂成气球放飞啊?"
程月往他碗里堆了座小山:"多吃点!意大利可没这么地道的糖醋排骨。"说着眼圈突然红了,许以沫赶紧往她嘴里塞了块红烧肉。
机场告别时,轮椅上的郑南薇突然出现。傅长深下意识把许以沫护在身后,却听见她轻声说:"以沫,再见。"
重返罗马的别墅比记忆中更冷清。许以沫谢绝了傅家安排的保姆,自己对着画布发呆到深夜。直到院长妈妈的电话打破寂静,说郑母走了。
灵堂里飘着呛人的线香味,许以沫看着遗像上端庄的妇人,突然想起大学时收到的助学金汇款单。郑家确实资助过他,但也用五年的婚姻把他困在金丝笼里。
"节哀。"他对轮椅上的郑南薇说,像对待任何普通亲戚那样。女人鬓角新添的白发让他晃了下神,原来时光对谁都公平。
墓园里飘着细密的雨丝,郑南薇突然开口:"以沫,我没有家了。"雨伞边缘坠下的水珠串成帘幕,模糊了她泛红的眼眶。
许以沫握紧伞柄,雨滴顺着伞骨滑进脖颈,凉丝丝的。他想起了那个跳海找戒指的下午,海水灌进耳朵的轰鸣声,和此刻雨声渐渐重叠。
"人生没有倒带键。"他望着雨幕中渐远的送葬队伍,"我们都要往前看。"这是他们离婚后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对话,没有歇斯底里,没有互相指责。
雨停了,许以沫收起伞走向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后视镜里,郑南薇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缩成墓园里一个模糊的黑点。他摸出手机删掉通讯录里存了七年的号码,就像摘掉戴了太久的婚戒。
"师傅,去机场。"他对司机说。这次是真的再见了,和过去所有爱恨纠葛。
来源:落红不是无情物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