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到国公府去认亲,结果被晾在那里足足三个月。国公夫人毫不留情地说,我连给陆允白当姨娘都不够格。
我的举人未婚夫被国公府找回去,成了真正的世子。
我到国公府去认亲,结果被晾在那里足足三个月。国公夫人毫不留情地说,我连给陆允白当姨娘都不够格。
就连陆允白自己也说:“她就是个粗俗的乡下妇女,年纪也大了,我怎么会看得上她?”
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国公夫人给了我一份退婚书,还拿了好多银子作为补偿。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了一整天,随后捏着银票走进了大理寺,说我要赎回一个人。
赎谁呢?
就赎那个被国公府扔进大理寺的假世子。
“云见丫头,你带回来的那个病号还有气没?”
隔壁王大娘和李寡妇靠着墙头问我。
见我没作声,李寡妇哎哟了一下,叉着腰大声说道:
“这小丫头真是不懂好歹,我就说那陆允白靠不住,你偏偏学你娘贪图举人娘子的名头,想当官夫人……”
“如今可好?大老远跑去带回来个半死不活的人……”
我放下手上的针线,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
还没等靠近西墙头,她就一下子蹦出去老远。
我笑了笑,举起葫芦瓢递给她。
“看嫂子说得嘴都干了,给你润润嗓子。”
她怀疑地看了我一眼,一边摸着胸口慢慢靠近,一边伸手来接。
等她走近了,我握着瓢的手一挥,一瓢水全泼在了她化着浓妆的脸上。
她伸手一擦,五颜六色的脂粉立刻变成了一团,再配上她惊愕的表情,真是太好笑了。
王大娘隔着院子看热闹,先是一愣,接着就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啊……你这个死丫头,看我不打死你……”
只见李寡妇抓着墙头就要往我这边爬,可因为太胖爬不过来。
我往后退了两步,双手一摊,忍着笑道:
“不好意思,李嫂子,刚才干活累得手发抖了。”
正好沈大夫提着药箱来给我问诊,看到她顶着一张花脸在那折腾了半天。
就板着脸问:“李翠花,大白天的你在这演哪出戏呢?”
沈大夫德高望重,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找他看病,李寡妇就算有气也不敢朝他撒,狠狠瞪了我一眼后就扭着腰走了。
沈大夫皱着眉,扭头问我:“你又招惹她了?”
“李翠花说云见带回来个病秧子。”还没过足戏瘾的王大娘在那边抢着回答。
说完趁着我还没回头,就赶紧缩着脖子溜走了。
“谁让她没事老拿我娘出来乱说!”
我无辜地摇摇头,带着沈大夫往屋里走。
推开里屋的门,一股浓浓的药味弥漫开来。
躺在床上的年轻男人闭着眼睛,脸色白得吓人。
沈大夫熟练地为他把脉,眼睛眯了起来。
“丫头,我跟你说过的吧?让你早点准备棺材。”
我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顾澜星是我花了银子从大理寺救出来的,而且花的银子可不少,足足一千两。
一千两对我这样的普通百姓来说,以前就是十辈子也赚不到的天价。
可那天陆夫人把我叫到跟前,嫌弃地递给我几张银票。
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却买断了陆允白将近二十年的人生。
陆夫人让我拿着银票和陆允白断绝关系。
在她看来,未来儿媳必须各方面都出色,让她十分满意。
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直接说:
“以许姑娘的容貌和家世,给允白做姨娘都不够格。”
眼下陆家就有一位,是陆夫人娘家的侄女。
模样长得不错,虽然出身一般,好在知根知底,陆夫人打算留给陆允白做姨娘。
而陆允白的正妻,陆夫人还在挑选。
她觉得亏欠了陆允白,要找一位才情样貌符合陆允白心意,并且家世在将来能对陆允白有帮助的小姐。
这一切,陆允白都清楚。
只是他刚回到陆家,一心扑在科考上面,想取得点成绩让大家真正认可他世子的身份。
“云见,她也是想补偿我,你别让我为难。”
这是他给我的答复,既不说娶我,也不说不娶我,就这么晾着我。
我在国公府变得很尴尬,既不是主子也不是下人。
现在陆夫人拿了银票和婚书打发我走,陆允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签字按了手印。
可我还是忍不住要找陆允白问个清楚。
他正好在前厅宴请新认识的朋友,座上大多是王公贵族的子弟。
他穿着白衣锦袍,头戴玉冠坐在中间,容貌英俊,左右逢源,侃侃而谈起来一点也不比别人差。
他变得这么陌生,我一时犹豫不敢上前。
酒喝到一半的时候,有个公子调侃他:
“听说陆兄有个大老远来寻夫的未婚妻,可见对陆兄感情很深,陆兄什么时候娶她呀?”
陆允白一脸厌恶,借着酒劲说出心里话:
“她就是个粗俗的村妇,年纪也不小了,我怎么会看上她?”
听他亲口这么说,心里不可能不难过。
毕竟在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本以为怎么都会有点感情。
况且当初是他主动向爹娘求娶,说以后会替爹娘照顾我一辈子。
现在听来倒好像是爹娘逼着他订的这门亲事。
这种感觉就像我小时候养的大黄,每天都能吃上一碗饭,突然有一天别人喂了它一顿肉,它就反过来咬我一口。
好像在埋怨我为什么要给它饭吃,耽误了它跟着别人吃肉。
可它毕竟是畜生,不懂感恩,那一口对我来说也就是出了点血。
但是陆允白这么说,就好像在我胸口狠狠地挖了一刀。
伤口不见得有多深,却一直隐隐约约地疼,疼得我喘不过气。
我垂头丧气地回房收拾包袱时,陆夫人三个月来第一次对我露出了笑容。
她笑我识趣,也笑陆允白说的那番话。
在她看来,那就是刚找回的儿子和她站在同一战线的最好证明。
她说,“允白以前跟着你吃了很多苦,但看在你父母把他养大,你一心伺候他读书的份上,这一千五百两给你带走,够你以后找个好婆家,就算是招个上门女婿也足够了。”
我不知道这是她的意思,还是陆允白的意思。
可不管是谁的意思,她这番话听起来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陆允白在我家长大,爹娘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看待,我们全家都穿粗布衣服,只有他穿细布衣服。
整个许家村百年来就只出了陆允白这么一个举人。
为了他在书院的学费和笔墨书本,我爹一有空就给别人抄书,我娘每天天刚亮就起来绣手帕,不到天黑绝不休息,眼睛都熬坏了。
别的姑娘在研究珠花首饰的时候,我正满山遍野地捡蘑菇、找草药,只是为了补贴家用。
在陆夫人眼里,陆允白是吃苦受累,却不知道他背后是我们全家竭尽全力的支持。
来的时候被国公府在外面晾了三天,走的时候所有人都满脸笑容地送我。
快出府的时候碰到喝得醉醺醺被人扶着回房休息的陆允白。
他喝得满脸通红,却还不忘停下来质问我:
“我不是让你老老实实待在房里吗?你到前面冲撞了贵人怎么办?”
他一心怕我丢脸,完全没看到我肩上的包袱。
我也不说话,等他转身,我才接着往前走,他身边的小厮程回忽然回头。
“天快黑了,许小姐要去哪里?”
我拍了拍肩上的包袱,“爹娘托梦给我,让我回家招个上门女婿好好过日子。”
我没理他瞪大的眼睛,挑了个人少的路出了府。
我揣着银票在大街上晃悠到深夜。
路过大理寺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抬脚走了进去。
守卫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黝黑的脸上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涨红着脸小声说我要赎人。
他愣了一下,皱着眉问我要赎谁。
听说我要赎的人后,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答应进去问问。
我很懂事地递过去几块碎银子,却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我在大理寺门口等了两天,守卫都换了两三拨,几乎每个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我。
直到顾澜星被交到我手上,我才明白。
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血浸透,一条腿断了,一只手扭曲成奇怪的角度。
整张脸烧得通红,显然已经昏迷不醒。
我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那个守卫就说可以帮我把他送到附近的医馆。
我忙不迭地又是一阵感激,他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应该是他感谢你才对。”
“据我所知,你们连面都没见过,你怎么就肯花一千两赎他呢?”
他没说出口的意思是,一个被抛弃的假世子,别人躲都来不及呢。
“人命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我如实告诉他。
他欲言又止,好像从来没见过我这么傻的人。
医馆大夫眉头皱得紧紧的,忍不住问这是犯了多大的罪。
我和守卫对视了一眼,也说不清楚。
只是他跟我透露这一切都是上面的意思。
上面是谁?我也不知道。
只是大夫看完后只说,没多少日子了,早点准备棺材。
我不肯放弃,厚着脸皮在医馆又赖了几天,央求大夫给他接好手脚。
身上该治的伤也上了药,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期间除了接腿的时候他痛醒过一次,当时我正拿着手帕给他擦汗,还没来得及反应,转眼间就见他又晕过去了。
连大夫都不相信他醒过,可我和他对视过。
他那双乌黑的眼睛好像能看穿人的内心,让我不忍心就这样轻易放弃。
只是直到离开京城,他都没再醒过。
回家的路很远,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过去。
于是我准备了一个陶瓷罐子,想着如果他真的不行了。
我就找个地方把他火化了埋了,至少他不会变成孤魂野鬼。
现在沈大夫这么一说,我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没想到他话锋一转,“老天开眼,也许是你照顾得好,能不能醒就看这两天了。”
我听了之后大受鼓舞,就连给院子里的鸡喂食的时候都往鸡槽里多扔了两把麦麸。
晚上,隔壁李寡妇屋里先是传来一阵男人和女人的低声交谈声,没过多久就传来了不堪入耳的声音。
我热得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心里暗暗希望那嘎吱作响的破床赶紧塌掉才好。
眼见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觉,我干脆打了一盆水,兑上灶台上锅里的热水试了试温度,然后端进了里屋。
毕竟是照顾病人,平时我眼睛一瞪就能迅速地把顾澜星的衣服脱掉,给他擦洗上药。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听着隔壁时快时慢的声音,我竟然有些发抖。
我咽了口唾沫,手刚放在他的衣襟上,还没往下拉。
在清冷的月色中,我感觉一只凉凉的手搭在了我的手腕上。
他那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黑色的瞳孔此时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高兴地叫了起来,“你真的醒了?”
“死丫头,你还睡不睡了?”李寡妇的吼声从隔壁传来。
接着就有门被推开的声音,有人走出了院门。
我走到窗户旁,看到一个黑影一瘸一拐地往西走去。
床上的人咳嗽了一声,我听到声音后回过头。
只见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好像从刚才就一直盯着我。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往他那边凑近了两步。
在床边蹲下来说道,“我叫许云见,这里是许家村,你可以放心在这里养伤。”
过了很久都没听到他回答,我都快怀疑他是不是受到了刺激,说不出话了。
我正准备推开门出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他说得很吃力,但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为什么要救我?”
我回头一看,他正侧着头望着窗外,清冷的夜色映照在他无神的眼睛里。
我捏了捏手指,认真地说:“你不该死。”
他的眼睛动了动,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让人看不清楚。
沈大夫来换药的时候,我把他拉到一边问:
“他一直这么不爱说话会不会有问题啊?”
沈大夫摸了摸胡子,说:
“你这丫头懂什么?有的人经历了生死考验后会脱胎换骨,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何况他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挺过来了,以后肯定不是平凡之人。”
这话让我想起了我那个秀才老爹,当初也是这么评价陆允白的。
说他将来一定会有一番作为,我跟着他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可是结果呢?
我把给我送棒骨的程嫂子送出门的时候。
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院子里的白色身影。
“云见,那就是你招的上门女婿?”
我犹豫地点了点头,她好像在思考什么。
最后她把目光落在我身上,“看人可要擦亮眼睛,别白费了心思。”
我的眼皮跳了跳,脑子里闪过一些想法。
但从她白净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只看到她瘦削的脸上镶嵌着一双大眼睛。
眼神里看不出喜怒哀乐,就像一潭死水。
我心里又涌起一阵不安,在她转身的时候我终于开口:
“嫂子,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明天的棒骨我自己去取吧。”
她脚步停顿了一下,一声不吭地走了。
我提着棒骨正准备回屋,自从醒来就一直沉默的顾澜星忽然开口:
“你救了我,也从我这里得不到什么好处。”
我愣了一下,听了这话又气又想笑。
“哟,顾公子还知道我是在救您啊?”
“看看您现在这副样子,也怪不得李寡妇说我养了个男鬼在家镇宅呢!”
他白白的脸配上瘦瘦的身子,有一天李寡妇趁我不注意偷偷跑去看他,被吓得跑了出来。
从那以后她逢人就说我在家里养了个男鬼镇宅。
把我气得那几天半夜听到她那边有动静就跑过去拍打她家的院门。
最后还是顾澜星看不下去了,让我别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漫长的寂静过后,我本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沉默不语。
没想到,他缓缓抬起那只布满新旧伤痕的手臂,将其置于阳光之下。那手臂白皙得近乎反光,看起来脆弱得仿佛轻轻一握就会折断。
这时,他轻声开口,声音轻柔得几乎难以察觉:
“为何所有人都巴望着我去死,唯独你非要我活下去呢?”
我定定地凝视他片刻,最终说道:
“人生短暂如白驹过隙,顾公子不妨把眼光放长远些,何必只盯着你口中的那些『所有人』?”
“像我这样关心你的人,也是存在的呀!”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似乎还有些许迷茫。
我见状,便取来纸笔,来到他面前,写下一连串数字。
见他呆呆地望着,我解释道:
“这就是你欠我的钱。陆夫人给了我一千五百两,几乎都花在你身上了,可那是供我招赘婿和养老用的,你总不能赖账不还吧。”
他沉默良久,疑惑地问道:“你怎就那么肯定我能活下来?”
我看了看窗边那个如今被我用来插花的陶瓷罐子,郑重其事地说:“你看,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人呐,想要好好活下去,总得有个盼头才行。
不管这盼头是好是坏,只要知道还有人惦记着自己,身上还肩负着一份责任,就不会钻牛角尖了。
这话是从前顾澜星还是国公府世子时说的,只怕如今他自己都已忘却。
忘却了自己也曾是京城里备受瞩目的簪花少年郎,打马游街时身后追随者众多。
不知他是否将我的话听进了心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身上的伤逐渐痊愈,气色也好了许多。
他时常会帮我做一些简单的活计,这让李寡妇直说我捡了个大便宜,还说曾经的陆允白可是不会做这些事的。
旁人提及陆允白时,他并没有太大反应,反而是我问他:
“你有没有怨恨他抢走了你公子哥的逍遥日子?”
“那样的生活,我并无半点留恋。”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倒问我:
“那你呢,不恨他抛弃你吗?”
我认真思索了一番,说道:“陆夫人给了我银子,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吧?”
沈大夫来复诊时,打趣我说:“你这丫头还挺有办法,把小相公管教得服服帖帖的。”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而旁边的顾澜星却好像没听到似的,耷拉着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周围没人的时候,我赶忙向他解释:
“对外我称你是我招的赘婿,你别往心里去,等你的伤养好了,随时都能离开。”
他似乎听明白了我的话,极为认真地问我:“你就不怕我一去不回,不还你的钱吗?”
见他还望着我,我扬起眉毛,说道:“我不怕被你骗,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骗了。”
他听完后,不知为何脸色有些难看。
没过几天,我正在窗边赶绣最后一块手帕,打算拿到街市上去卖。
顾澜星把清点好的鸡蛋放进筐里,又将晾干的草药收了起来。
最后,他迟疑地问我:“这对联真的有人买吗?”
我头也不抬,肯定地回答道:
“有,肯定有,你放心吧!”
其实我只是想哄他开心,给他找点事情做而已。毕竟年节将至,大街上到处都是卖灯笼对联的,有没有人光顾都不确定。
他把东西整理好后,又递给我一封信。
“麻烦你帮我送到镖局去吧。”
我看了一眼,接过来后便塞进了怀里。这已经是我帮他送出去的第三封信了,也不知道是寄给谁的。
我背着箩筐准备出门时,他不放心地叮嘱道:“雪天路滑,你早点回来,东西卖不卖得完都无所谓……”
我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没想到城里真有冤大头,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看到那些对联后,说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知己。
他二话不说,塞给我一锭银子,就要买下所有对联。
还拉着我,让我给他引荐,我紧紧捂住银子,赶忙说道:“我家相公性格古怪,不喜欢见外人。”
说完我就赶紧溜走了,生怕他反应过来后找我要回银子。几文钱就能买到的对联,他却给我一锭银子,不是冤大头是什么?
可当我带着置办的年货回到村口时,远远地就看见了王大娘。
她满脸通红地跑过来,拉着我气喘吁吁地说:
“云见丫头,你那赘婿跟着人跑了!”
我心急如焚地赶回家中,果然,人去楼空。
屋里没有打斗的痕迹,鸡笼里的鸡食甚至还是满满的,那是我出门时嘱咐他给鸡喂的。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揉了揉鼻子,突然觉得酸楚难耐。
一个人做饭时,不小心摆了两副碗筷。天色渐暗,我下意识地冲旁边喊他去点灯。
我早早地钻进被窝,抖开被子时,掉出来一个锦囊。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玉佩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以此物为证,银子他日归还。”
字迹龙飞凤舞,看得出写得很匆忙。
我将纸条揉成一团,过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展开,借着烛光看了看,最后将它收了起来。
过了除夕,厚厚的积雪开始融化,眼看着春天就要来了。
半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我裹着被子坐起来,愣了片刻,来不及披外衣就跑了出去。
门一打开,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满头大汗的程回掀开他背上人的氅帽,气喘吁吁地哀求道:
“许姑娘,求求您救救世子。”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昏迷不醒的陆允白。
两人的模样都十分狼狈,尤其是程回背上的陆允白,状况比当初的顾澜星好不了多少。
我回屋披了件衣服,便打着灯笼去请沈大夫。
好在陆允白只是断了两根肋骨,一条胳膊骨折了。
沈大夫板着脸看着我,毫不掩饰地嗤笑道:
“云见,你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带?”
春寒料峭,我给陆允白灌下一碗姜汤后,他渐渐睁开了眼睛。
程回捧着碗缩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沈大夫诊治完毕后,便背着药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把他们二人安排在西厢住下,有程回照顾他,我正打算回东厢休息。
沉默许久的陆允白突然开口道:“云见,谢谢你。”
我这才仔细打量他,发现他比以前瘦了好多。
他似乎有些受不了我这样的注视,有些尴尬地说:“我们在这里花的银子,回京后我会双倍还给你。”
我淡淡地应了一声,说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又突然说道:
“把你打发走这件事,母亲并没有跟我说,那次筵席过后我就去了书院。”
我摩挲着袖中的玉佩,淡淡地说:“我看过你签字的退婚书了。”
他脸色一变,眼中透露出一丝紧张,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没关系,陆夫人给了我银子作为补偿。”我如实说道。
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早已断绝,如今毫无关联。
我把他带回家,为他请大夫,只是不忍心看着他丢掉性命罢了。
等他安顿好后,程回追出来向我解释:
“年前国公府卷入了夺嫡案,如今他们所依靠的一方失势,夫人派我把世子送出来躲避一段时间。”
“原本打算往南走,但一路上总是不顺,还差点被人劫持。”
“所以就转向了西边,为了躲避追杀,途中不慎滚入山涧,差点丢了性命。”
什么夺嫡不夺嫡的,我听得一头雾水。反正这天下也不会姓许,我听完就没再放在心上,只让他好好照顾他的主子。
等陆允白养好了伤,两人赶紧离开才好。
陆允白还不能剧烈运动,每天就让程回上街打听消息。
原本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的我,偶尔也会听到几句。
没听到什么大事,倒是听到了一些坊间传闻。
说顾丞相举全族之力支持太子,临终前将小女儿许配给了得意门生。如今那人不仅娶到了美娇娘,还成了朝中新贵。
陆允白听后,脸色阴沉,好几天都板着脸。
我以为他是羡慕别人有好的前程,而自己只是个举人。
程回在我这儿吃住,对我也有了几分信任。
他吞吞吐吐地说:
“夫人曾经替世子向顾府提亲,结果被顾小姐轰了出来。”
“说……”我见他话没说完,瞪大眼睛示意他接着说。
他犹豫了一下,干脆一咬牙说道:
“说世子忘恩负义,连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都能抛弃,指不定哪天升官发财了,也会把她一脚踢开……”
“夫人也因此被嘲笑了好几天,正好丞相病重,顾小姐的母亲又早逝。”
“夫人咽不下这口气,就趁机散布谣言,说顾小姐克亲,将来还会克夫克子……”
“如今太子得势,科举考官大多是顾家门生,夫人担心世子会被针对,所以才把世子送了出来。”
我怔怔地听完,沉默了许久。
我不禁有些好奇,难道所有的官夫人都像陆夫人这样行事吗?
而那位顾小姐……
还真是有意思!要是能和她见上一面就好了……
光是这么一想,我就忍不住两眼放光。
或许是因为我知道了他母亲做的事情,陆允白很长时间都不敢正眼看我。
我知道他不是怕我多想,纯粹是自尊心在作祟,觉得在我这样一个村妇面前丢了面子。
所以等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催促程回准备回京的事宜。
程回劝他此时回京可能会有诸多不便,不如再等个十天半个月。
见我走进门,他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说道:
“我们过几天就要回京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一听,眼皮直跳,就觉得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他扭过头,一副恩赐的口吻说道:
“你也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没办法给你正妻之位。”
“但我可以去求母亲,让你做个姨娘应该没问题。”
“实在不行,我就在外面租个宅子,等你以后有了孩子……”
没等他说完,我抬手狠狠挥了一巴掌,他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五个手指印。
他惊得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的掌心发麻,深吸一口气,目光移向别处。
余光中,程回哭丧着脸,头低得不能再低,恨不得钻进地里。
陆允白满脸不解,握紧拳头,胸口起伏不定。
我强忍着泪水,牙齿几乎咬碎,很久之后才再次看向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看得仔细。
小时候我调皮被爹娘责骂,每次都是他护着我。有一次我高烧不退,沈大夫正好外出出诊,也是他背着我挨家挨户敲城里诊所的门。听到大夫说我情况危急,他差点给人跪下。
我醒来后,他第一时间问我脑子有没有烧坏,还说烧坏了也没关系,他会照顾我一辈子。
可现在,他居然要我给他做妾,甚至当外室养。他就不怕地下的爹娘来找他算账吗?
我把账单拿给他,说是他和程回这段时间的开销。原本我还打算给他抹掉零头,可现在一分钱都不想让他少给。
他皱着眉头,不理解地说:“这里穷乡僻壤的,你年纪也不小了,哪个好人家会看上你?”
我强忍着怒火,讽刺道:“你以为你是谁啊,还真把自己当金饽饽了,谁都得稀罕你?”
他气得脸色大变,立刻立下字据给我,带着程回就要离开。
可还没走到院门口,大门猛地被推开,几个持刀的官差走了进来。
陆允白和程回没能走成。
许家村出了人命案。村里的猎户早上上山打猎,在后山发现了一具尸体,经辨认是程桂花的。
程桂花死状凄惨,腹部被砍了好几刀,看样子凶手和她有仇似的。
听到这个消息,我一时难以接受。
由于凶手还没抓到,许家村的所有人都不许擅自离开。
陆允白和程回被官差带走,我也被关进了大狱。
因为在后山捡到了证据,显示他俩有杀人的嫌疑。
一块玉珏,和陆允白腰间佩戴的那块正好是一对。
他俩都大喊冤枉,说一定是误会,他们没有杀人。
我突然反应过来,问他们那晚回来走的哪条路。
程回挠了挠后脑勺,说:“那天世子伤势严重,城里又人多眼杂,他昏迷前给我指了一条路,说可以抄近道。”
“我在路上问了一个人,那人正好是许家村的,说走那条路能少花半个时辰。”
我捶了捶地上的杂草,看着靠墙默默不语的陆允白。刚才他辩解的时候,一个脾气暴躁的官差挥拳打了离他近的他一下。
陆允白说得没错,这里山高皇帝远。比起皇帝,我们这些老百姓更不敢得罪这些官差。
他们官职虽小,却在当地一手遮天,稍微动点手脚就能掌控别人的生死。
他这会儿应该也明白了,在这里,强硬反抗、讲道理都没用。
倒不如家里人花点钱打点打点。
可我们既没有亲人可以帮忙,也没有银子可用。只能盼着云县县令大人能明察秋毫,早日找出真凶。
我们被关在相邻的两间牢房里,陆允白和程回一间,我独自一间。
一连三天,除了送饭,衙役一句话都不和我们说。
陆允白裂开的伤口复发,发起了高烧。
程回拦住衙役,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一脚踹倒在地。
这些衙役太嚣张了。
夜里,耳边全是陆允白烧得迷糊时的呓语,还有墙角杂草堆里老鼠发出的吱吱声。这样耗下去肯定不行,哪能白白地在这里等死啊。
听到牢房门口有动静,我立马回过头。只见那衙役打开了牢门,铁链叮叮当当直响。衙役一脸不耐烦地说道:“许云见,有人保释你,出来吧。”我愣了一瞬,原本捏紧的拳头猛地松开。看了眼那边脸色灰白的两人,我跟在衙役后面走了出去。
“你就是许云见?”一位身着锦衣华袍、作男子打扮的小姐站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眼神里带着探寻。看着她艳丽的眉眼和浑身大家闺秀的气质,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下意识地扯了扯袖子,又摸了摸头发,结果从头上揪下了几根稻草。她的目光也落在我身上,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我闹了个大红脸,她摆了摆手说:“稀奇,真稀奇。”
小姐说她姓顾,让我在这里叫她顾公子。我心里有些不解,可又不敢多问,毕竟是她交了银子把我保了出来。没等我开口,她又解释道:“我是替家里人来还恩的。许小姐花一千两银子把他从大理寺赎出来,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望着她狡黠的笑容,我一下子就明白她说的是谁了。我张了张嘴,其实很想问顾澜星为啥不亲自来还我银子。
顾小姐想了想,说:“他现在有很多事要做,实在抽不出时间。”我点了点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就问她:“里面还有两个人,您能帮我一起把他们赎出来吗?”
这位顾小姐看上去不像是缺钱的人,脾气好像也不错。谁知道她突然变了脸色,冷冷地说:“那两人我干嘛要救?”不仅如此,她还紧紧盯着我,目光充满了狐疑,问道:“你为啥要救他们?和他们啥关系?”
这话问得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我只能说其中一个病得很重,要是出了人命就不好了。她听完点点头,说那没问题,然后掏出一锭银子给衙役,让他帮忙请大夫进去看看。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给出去了,我心里还有点心疼。
案子还没审完,差役说县令可能随时会传唤我,不让我走远。夜里,顾小姐就和我一起住在了客栈。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从城里回村确实有一条近道,不过那条路已经荒废很久了,树林里还有野兽。除了猎户,普通人根本不会走那条路。可程回却说看到有许家村的人在那里出现,还给他们指了路。
门口突然传来声音,好像有人在敲我的门。我等了一会儿,把门拉开一条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人就挤了进来。
我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一脸疲惫的顾澜星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一边解着披风,一边坐到了临窗的榻上,回头看了眼还呆呆站在原地的我,又揉了揉额头,看样子头疼得厉害。他说:“大晚上的,你在那站着干啥?”
大晚上闯进我房门的不就是他吗?怎么能这么自然地问出这种话呢?他看我这副表情,摸了摸鼻子,一脸疲态地说:“赶了这么久的路,等我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跟你解释。”说完他就闭目和衣躺在了那里。我眨了眨眼,差点怀疑自己在做梦。
直到第二天去县衙听审,碰到顾澜星,顾小姐好像早就料到了似的。她的目光在我们身上转了好几圈,淡淡地说:“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顾澜星站在我身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回去再跟你算账。”他们俩的话传到我耳朵里,我只当没听见。
堂上,程桂花的丈夫张屠户抹了两把眼泪,说自家媳妇死得惨,身上被砍了那么多刀,也不知道下手的人咋那么狠心,要求县令早点决断,他好回家祭奠媳妇的冤魂。
县令被闹得没办法,说证据不足,就要派人再去许家村搜集证物,说不定还能找到那把刀。我目光一凝,刚想动一动脚,就被人拉住了手腕。顾澜星皱着眉头问我:“要去哪?”我指着人群里的那个人说:“那人有点奇怪。”
这几天许家村来看审案子的人不少,可那个人很奇怪,每次来都用头巾裹着脸,穿得也很朴素,还总是缩在人后面。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疑惑地说:“那不是李寡妇吗?”我们对望了一眼,都跟着走了上去。
一路上,只见她从衙门出来直接回了村子。等她从床底下扒出那把染血的刀时,我们一脚推开了门。看着刀从她手里掉落,我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她尴尬地捡起刀,扯了扯嘴角。我抢先开口问:“李嫂子每天夜里都和谁在一起?”她愣了一下,脸涨得通红,反驳道:“你别乱说,我一个寡妇,屋里哪来的男人?”
“去年入秋时,李嫂子夜里被我吵醒那次,我都看见了。那男人有点瘸腿,看着好像……”她突然气急败坏地打断我:“胡说,根本不是张大牛!”我看着她手中举着的刀和不停颤抖的手,心里一阵刺痛。顾澜星趁机夺过刀,脸色也阴沉下来,问道:“所以那天,你们就是这么举刀对付桂花嫂子的?”
她脸色变得煞白,神情恍惚地说:“没有,我和她没啥恩怨,怎么会杀她。”我紧紧地盯着她,冷冷地说:“不,你有!你知道吗,她秋天的时候来我家送过一次棒骨,那时她才滑胎三天!”
想必那时她就已经知道李寡妇和张大牛的事了。怪不得她身体那么不好还非要来给我送东西,恐怕只是想亲眼看看。我看了眼门口的顾澜星,他微微点了点头。我看着沉默不语的李寡妇,讥讽道:“李嫂子还记得长生哥吗?”
她好像被人踩到痛处,愤怒地说:“别提他!”看着她埋怨的样子,我抿了抿嘴。我虽然叫长生哥,但他只比我爹小不了多少。他和我爹是同窗,我爹最后中了秀才,长生却做了一辈子童生。长生虽是个童生,人却很有骨气,一直想考取功名。因为家里有点薄产,李寡妇她爹带着闺女上门求亲。
李寡妇她爹好赌又嗜酒,经常对她拳打脚。长生看她可怜,就把她留下,当半个女儿养。谁知道后来长生也变了样,染上了恶习,成了第二个李寡妇她爹。他对李寡妇也是动不动就打骂。
而张大牛呢,他是程桂花家入赘的女婿,继承了程家的产业,做起了屠户生意。程桂花身子弱,又被爹娘娇惯着,气性很大,在村子里名声不太好。程家招赘婿时,只有住在村东的孤儿张大牛愿意。可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张大牛是好人吗?“我亲眼看见张大牛请长生下馆子、去赌坊!”
李寡妇猛地抬起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里布满血丝,泣不成声地说:“你一张嘴,我凭什么信你?”
我看了眼门外,说:“信不信随你,反正不止我一个人看见。”这时陆允白从门口走进来,扫了我和顾澜星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时他在城里书院读书,我有时会给他送午饭,加上要卖娘的绣品,所以经常往城里跑。陆允白说:“长生哥屡次考试不中,本来打算收心置办家业,谋个生计。突然有几天说张大牛好学,和他很投缘,两人聊得很好。我就总看见他们俩出入酒肆赌坊。”
李寡妇发呆了好久,眼睛睁得大大的,说:“不是我,是他,是他逼我的。是他说我跟了他,他就帮长生还债。赌坊的人天天到家里要钱,还让长生把我卖了抵债,我没办法……”
大门被推开,几个官差大步走进来,顾澜星把我往旁边拉了一把。李寡妇就这样被拖了出去。以县令为首,院子里院子外站了一群人,大家都等着县令发落,县令却朝旁边拱了拱手,说:“太子殿下,您看咋办?”
那个身着黑色玄服的男子淡淡地抬眼说:“继续审。”太……太子?我看着前面那个穿锦衣的男子,没想到太子长得这么好看。旁边传来一声咳嗽,顾澜星黑着脸把我挡住,说:“许云见,再看口水要流出来了。”我下意识地抹了抹嘴角,结果啥也没抹到。谁知道他脸变得更黑了。
那边张大牛也瘸着腿被押了上来,看到李寡妇后小声骂了句“废物”,说:“连把刀都藏不住,怪不得你爹要把你卖了。”
李寡妇呆呆地看着他,好像反应不过来。张大牛说完往地上一坐,一副不怕死的样子说:“要杀要剐随便,反正动手后我也没想活。要不是那天在后山碰见他们俩进村,还刚好让我捡到一块玉,我也不会把尸体藏在那。”
他说得满不在乎,可每一句话都让人感觉大白天眼前一黑。就连太子也板起了脸,目光扫向他,冷冷地说:“且不说她是你老婆,你可是杀了人。”
张大牛显然有点怕太子,但还是梗着脖子说:“程桂花跟死鱼似的,碰一下就喊疼,还说绝对不给我生孩子。那哪行?我是孤儿,不仅要有孩子,孩子还得跟我姓。她不肯生,自然有人肯生。”
他说着看了李寡妇一眼,李寡妇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谁知道被那贱人发现了,说要去告官府,把我们浸猪笼。”
李寡妇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张大牛又说:“哭什么?你爹不疼娘不爱,我也是个孤儿。我就知道骗那老童生去喝酒赌钱,我俩天生一对。”
我听着心里发冷,恨不得上去扇他两巴掌。突然,眼前闪过一个黑影,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见李寡妇一头撞到墙上,就是那次她想爬过来打我的地方。
李寡妇没救过来,死前盯着张大牛骂道:“你这种人活该断子绝孙!”她没了气,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
张大牛也瘸着腿被押了上来,看到李寡妇后低声骂了句“废物”。那边张大牛也已经被押了上来,看到李寡妇后低着头咒骂了一句。随后,张大牛被当街砍了头,整个许家村的人都去了,有人拍手叫好,也有人默默流泪。
在城中客栈,我和顾小姐坐在窗边。她手托着下巴问我:“我看陆允白对你有意思呢。”我连忙摆摆手说:“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您可别把我扯进去。”
听说国公爷手里有太子想要的东西,但他就是不给。太子仁慈,想给他个机会,就派人抓了陆允白,想用他交换。国公爷还是不太愿意,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还没怎么样,国公夫人就以死相逼,让他同意了。顾小姐说:“陆夫人到底还是心疼陆允白。”她嘴上这么说,目光却落在顾澜星身上。
我看了眼正在和太子下棋的顾澜星,对顾小姐说:“有顾小姐你这么好的人对顾澜星,他十辈子都修不来这福气。”她轻轻点头,突然问我:“那你呢?不打算对他好了?”
我赶紧摆手:“您将来是他娘子,我……我就不用了……”她瞪大了眼睛,突然捂着嘴笑起来。我一头雾水,这时顾澜星和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了过来。顾澜星把棋子一扔,对太子说:“殿下,臣认输。”
太子也不生气,一颗颗把棋子收起来,突然看向我,说:“许姑娘,你眼神不太好。”太子虽然长得帅,但总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被他一盯着,我急忙点头:“是,殿下。”这次顾小姐直接笑得捧腹,顾澜星一把拉起我往外走。
到了门口,他回头看我还抚着胸口,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这么怕太子?”我瞪了他一眼,放下手,双手合十说:“你懂啥?这是敬重……”
一转头,却看见屋子里太子把顾小姐抱在了怀里。顾小姐好像要挣扎,却被太子紧紧搂住腰。
我赶紧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顾澜星。他显然也看见了,好笑地看着我。过了好久,我问他:“你娘子和别人抱在一起,你不生气?”他叹了口气,帮我付了冰糖葫芦的钱,摸了摸荷包,说:“你看我这样子,哪有钱娶娘子?何况,我还欠你一千五百两没还呢。”我想着他现在给太子做事,应该不久就能还上银子。
国公爷最终把东西给了太子,同时也辞去了朝中职务。
陆府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往日的荣光,沦为了普通百姓之家,他们也从那座巍峨气派的府邸搬到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小宅院。
曾经风光无限的陆允白世子,身份不再,整个人也变得消沉许多。程回时常邀请我去看望他。
我是受顾小姐的邀约来到京城的,顾澜星还说这样方便偿还欠我的银子。我和顾小姐初次见面便十分投缘,于是便跟着她来到了这繁华的京城。
还记得那日,幸亏顾小姐及时说服县令前往许家村,才得以揭开那桩案子的真相。后来我得知顾小姐竟是丞相千金,那个将陆府提亲之人拒之门外的厉害角色,我便愈发渴望与她结交。
不过,我既没有答应住进丞相府,也没有听从顾澜星的建议搬进太子赏赐给他的府邸。我在东街开了一家糖水铺子,主要吸引年轻男女和孩子们前来光顾。
按照京城的物价水平,普通的糖水一碗只需两文钱,如果要添加其他小料,那就需要另外计算价格。一开始我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这生意居然做得有声有色。
直到有一天,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来到铺子前,开口向我要一碗绿豆汤。我从柜台后面抬起头看着他,觉得他的模样十分熟悉,仔细一想才反应过来。
“您……您怎么也来到京城了?”
他扬起眉毛,笑着说:“老夫那日让你为我引荐知己,你说你相公不见外人。如今呢,是否合适?”
我动了动嘴唇,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搪塞过去。就在这时,顾澜星恰好从后院拎着水走了出来,他皱着眉头问我:“发生什么事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还没来得及捂住他的嘴,就见他目光一转,放下手中的东西,朝着那老者行礼说道:“老师,您怎么来了?”
我呆呆地望着他们,那老者看了我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不来,怎么知道我引以为傲的学生躲在这里给人打杂!太子都找到我那儿去了!”
顾澜星难得地没有反驳,反而向我介绍道,这位老者便是他的恩师——顾丞相。我正一头雾水的时候,他又拉着我向老者介绍:“这是许云见,我的……债主。”
顾丞相离开的时候,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放下了一锭银子,说我的糖水做得确实不错。我捧着银子,受宠若惊,顾丞相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问顾澜星:“你这债要还到什么时候?”
我也看着顾澜星,他看了看我们,微笑着说:“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顾丞相瞪了他一眼,他摸了摸鼻子,从身后掏出纸和笔,说:“还请您老帮个忙,写几个字。”
坊间的传闻果然不可信,顾丞相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并没有把顾小姐许配给顾澜星,还亲自去云县把顾澜星带回了京城。
他亲手写的“云见糖水铺”被我花钱找人裱了起来。自从挂上这牌匾之后,糖水铺子的生意更加火爆了。不得不说,在赚钱方面,顾澜星确实有办法。若不是我阻拦,他说不定真能把太子都请过来。
很快,我的糖水铺子在京城开了分店。新店开业那天,顾小姐和顾澜星说要为我庆祝一番,最终我们定在了城中最有名的望福楼。那天正好是科考放榜的日子,长街上到处都是各家的小厮、长随,还有亲属们奔走相告喜讯。
远远地,我看到了陆允白,他站在树荫之下。不一会儿,程回满脸喜色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看到陆允白后,他脸上的神情放松下来,接着忽然抬起头朝我这边望来。
当我们的目光交汇时,我拿起放在一旁的酒,一饮而尽,算是为他得偿所愿而庆贺。
我的父亲一辈子只考中了秀才,长生哥也只是个老童生,所以从小就教导我要勤奋读书,将来能够金榜题名。
直到太阳西斜,我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当顾澜星拿走我的酒杯时,我眼前已经出现了两个他。
他板着脸,桃花眼水汪汪的,问道:“他中了进士,你就这么开心?”
我点了点头,说:“开心啊。”
看到他紧紧抿着嘴唇,我伸手戳了戳他的嘴角,说:“你别板着脸了,笑一个吧?”
“有什么好处?”他问道。
我想了想,说:“答应你一个条件怎么样?”
“什么条件都可以吗?”
我的脑子晕乎乎的,几乎要睡着了,便点了点头。却没想到,这一点头,竟把自己给“卖”了出去。
第二天,我看到顾澜星指挥着仆人把我的行李往外搬,急忙大喊让他们停下。可没有一个人听我的,顾澜星靠在门口看着我,说:“你不搬过去,难道让我搬过来?”
我真是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没过多久,顾小姐来了,她的脸色不太好,嘴唇也有些肿。她看着我说:“云见,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我实在是摸不着头脑,顾澜星在一旁开口道:“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怎么哪儿都有你?”
顾小姐被气得瞪了他一眼,最后留下一句话:“云见,你多留个心眼吧。”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反应过来事情有些不对劲。我问顾澜星是怎么回事,他两手一摊,说:“我如今都是你的赘婿了,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我顿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他解释道:“这可是你昨天亲口答应的。你不是一直想招赘婿吗?你看我,模样还算可以,又会赚钱,还知根知底。”
我觉得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便问道:“那一千五百两银子怎么办?”
他伸手捋了捋我凌乱的头发,垂首时桃花眼中满是笑意。我看得有些心动,只听他说:“这有什么关系,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这话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毛病。见我这般模样,他忽然扯了扯嘴角,笑着端给我一碗醒酒汤,还说以后绝对不能再让我喝酒了。
我没有反驳,因为等我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番外
趁着顾澜星被太子紧急召去商议事情,我偷偷溜到街上看灯会。正当我对着一个灯谜难题发愁的时候,丫鬟柳儿拽了拽我的衣袖,指着远处说:“夫人,那边有个公子一直在看着你。”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陆允白,还有他旁边对着我扯唇微笑的程回。陆允白依旧穿着一袭白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我收回目光,朝另一边走去。逛了一会儿,我准备回去了。这时,一盏莲花灯递到了我的面前,陆允白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而那盏灯正是我之前一直盯着看的。
我犹豫了两秒钟,看了看柳儿,她连忙抬手接了过来。我抿了抿嘴唇,说道:“多谢。”
他沉默了半晌,问道:“多大了?”
顺着他的目光,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嘴角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回答道:“三个月了。”
他动了动嘴唇,眼中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神情,又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有些不解。
“为什么会是他?”
“谁知道呢,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我刚来到京城的时候,身上的盘缠在路上被人骗光了,几乎和乞丐没什么两样。夜晚又累又饿的我蜷缩在墙角,看着身边的人抢走了一位公子的荷包,然后一哄而散。
等那位公子的侍卫找来的时候,只剩下我一个人灰头土脸地坐在那里。本以为会遭到刁难,没想到那位公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像看傻子一样问道:“他们都知道捡银子,你怎么不捡?”
我本想说我不是乞丐,不是来要饭的,但不知怎么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而且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那位公子慌了神,最后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罗出来给了我。临走时,他对我说:“人活着总会遇到困难,心里总得有个念想。只要有牵挂,再苦也能挺过去。”
我又不是真正的乞丐,怎么能平白无故地接受别人的东西呢?我远远地跟在他后面,只见他走进了国公府,守门的人恭敬地称呼他为世子。
他静静地望着我许久,直到不远处柳儿焦急地说顾大人要回家了。我转身准备离开,陆允白忽然开口道:“我明天就要离开京城去赴任了,去云县,和我父母一起。”
我沉默了一会儿,看到他紧紧地盯着我,笑着说:“祝你一路顺利。”
还没等回到家,刚转过街角,我就看到了黑着脸的顾澜星。我扯了扯嘴角,正准备露出笑脸讨好他,他却板着脸塞给我一盏莲花灯,同时也看到了柳儿手里的那盏。
他有些酸溜溜地说:“刚才你们说了什么?说了这么久?”
我忍住笑意,故意捂住嘴,惊讶地说:“你竟然跟踪我?不是说太子有事找你吗?”
他瞪大了眼睛,生气地说:“不是你前几天就盼着来看灯会,我那是去给你做灯了……”
沈大夫皱着眉头,扭头问我:“你又惹她生气了?”
他的话突然停住了,然后握住了我的手,耳根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半晌,他恶狠狠地凑到我耳边,咬牙切齿地说:“许云见,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回去的路上,我发现他的嘴角一直挂着两个可爱的梨涡。我心想,顾小姐说的果然没错。我曾经问过她,顾澜星是不是因为报恩才和我在一起的。她想了想,说你亲他一口,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就知道了。
我把她的话记在了心里,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我亲了他一口,结果被他折腾了一整晚。我问顾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她回答说:“他超爱你。”
我当时半信半疑,直到有一天,顾小姐红着眼睛偷偷跑来找我,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还说她要出远门了。
我放下正在牙牙学语的儿子,眼巴巴地望着她。我们俩一拍即合,抱起儿子就要一起离开。
就在这时,顾澜星突然踹门而入,满眼受伤地指着我说:“许云见,你果然要抛弃我和儿子!”
顾小姐眼珠一转,不知道和顾澜星达成了什么约定,丢下我就跑了。
听说太子大发雷霆,差点气得吐血,因为找到顾小姐的时候,她正抱着怀里的孩子让孩子认爹呢。
我叹了口气,心想顾小姐这下可算是过上好日子了。趴在我身上的顾澜星动作突然停住了,满脸难以置信地问:“你叹什么气?我都满足不了你了?”
他现在真是变得异常敏感,总是担心我会像顾小姐一样,带着孩子离他而去。
直到小儿子一脚踩坏了那年他送给我的莲花灯。我心疼不已,却发现莲花灯底部刻着几行小字:“此心安处是吾家。”“守得云开见月明。”
来源:阿乔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