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聘礼抬进门的第三日,表哥攥住我的手腕:你不能嫁我绝不会应允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7-02 16:31 2

摘要:初入府时,侯夫人眼底精光流转——雪肌映着海棠红,生生一副祸水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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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过是侯府檐下寄生的藤蔓。

初入府时,侯夫人眼底精光流转——雪肌映着海棠红,生生一副祸水容颜。

她捻着佛珠,笑意温婉:“这等品貌,合该给世子纳作贵妾。”

未几,世子表哥便将我堵在回廊暗角。

玄色锦袍上金线蛟龙在日头下泛着幽芒,声线比檐下铜铃更寒:

“表妹可知,凭你这身份姿容若入房帷,将来主母何以立身?”

呵,好一位端方君子。

可惜这副慈悲心肠,从不曾施舍于我。

我遂敛尽心思,将嫁衣尺寸细细量裁。

待到聘礼入库三日,表哥却猝然攥住我腕骨。

五指如铁钳,眼底赤红翻涌:“不准嫁!我断不许!”

我垂眸,望向被他揉皱的嫁妆礼单,声轻若羽:“世子爷,聘礼已入库三日,连绣娘都挑好了单子上的花样……”

1.

我名阮青燕,原为扬州城富甲一方的商贾之女。

双亲鹣鲽情深,自幼将我视若明珠。

天有不测风云,去岁家严不幸罹患沉疴,药石罔效而殁;慈母因哀毁过度,竟随之仙逝。

偌大家业骤然压于一介孤女之肩,阮氏宗族如饿狼环伺,纵有万贯家财,然无兄弟扶持,终究难以为继。

幸赖慈母临终遗命,嘱我投奔已嫁入宁安侯府的表姑母。

此位表姑母现任侯府当家主母,闻悉我的境遇后,当即命其世子表兄出面震慑族老,复念我孤苦无依,允我寄居侯府安身立命。

"好孩子,昔年我与你母亲情逾骨肉,今既阴阳两隔,我自当承她遗志护你周全。"

侯夫人执我柔荑轻抚,"此后此处便是你的家。"

我垂首掩袂,以避眼中氤氲,暗自誓愿必当结草衔环以报此恩。

2.

寄人篱下,自当深谙审时度势之道。

侯夫人素来笃嗜佛法,我便日日以簪花小楷恭录经卷;

她偏爱鹅油酥卷,我便随厨下仆妇三更即起和面备料;

每见她眉间轻蹙,必捧着亲手缝制的药香抹额静候廊下。

如此殷勤侍奉,终得侯夫人青眼相待。

一日,她抚着我发髻喟然叹道:"若能留你长伴左右,实乃幸事。"

我岂会不解其中深意?

侯府二子,长子赵景恒承袭世子爵位,年方弱冠便风姿卓然;

次子赵丰尚在总角之年。

以我商贾之女的身份,能入侯府为妾已是莫大机缘。

虽对妾室名分心存不甘,然细想外头那些虎视眈眈之辈,倒不如依附侯府这棵参天大树。

况且表哥看似温润君子,来日正室夫人入门,我自当谨守本分。

若能相安无事便是万幸,倘若主母宽厚仁和,说不定还能得个牌桌雅聚之乐。

思忖再三,终是颔首应允这门亲事。

3.

消息像插了翅般飞遍侯府的雕梁画栋,连浣衣房的粗使婆子都察觉到气氛微妙。

婢仆们见着我愈发低眉顺眼,我却仍像惊弓之鸟般战战兢兢——通房丫头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身份,哪敢摆出当家主母的款儿来。

倒是侯夫人愈发倚重,三日前竟将库房钥匙并着对牌一并塞了过来。

原想着后半辈子算有了倚仗,谁料天公偏不作美。

半月后那位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子爷,终究踏着满地槐花回来了。

赵景恒自幼在东宫做伴读,近年又常在外督办盐铁案,我入府半载统共与他打过三两次照面,次次都是隔着十二扇锦绣屏风请安。

家宴那日觥筹交错,赵景恒身着靛青官服侃侃而谈,从湘西剿匪讲到黄河赈灾,老夫人听得双目异彩连连,连八岁的小少爷赵丰都挥舞着象牙箸比划。

席间侯夫人频频使眼色,那目光落在案头绣绷上,分明是催我赶制些贴身物件。

我望着主位上那道颀长背影暗自喟叹,纵使世子待人接物如春风化雨,可那股子清贵疏离劲儿,倒像隔着十丈软红的距离。

罢了,横竖来日方长,这针线活计且搁在檀木匣底吃灰罢。

4.

家筵甫散,表弟赵丰便朝我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我朝他略略颔首,示意他先行退下,自己随后便至。

说来我们表兄妹早有默契,今夜原定同游后园赏鹤。

若论脾性投契,我与这八岁稚龄的表弟倒更似知音。

这小机灵鬼数日前就在我耳畔念叨,说西洋人皆用鹅翎制笔,写出的字迹纤毫毕现。

永宁侯府后园养着几尾丹顶仙鹤,他便琢磨着拔几根灵羽制笔,想来定比鹅毛强上百倍。

不得不叹服,丰哥儿这小脑袋瓜委实聪慧!

听得我手心发痒,恨不能即刻动手尝试。

待我们表兄妹蹑足潜踪摸到园中,方知这仙禽实乃难缠的主。

那鹤颈颀长如青竹,鹤喙尖利似银锥,纵是拔了主羽难以振翅,亦非我们孩童能轻易近身。

「你按住它双翅,对对对!」

「哎呀,它拿翅子拍我!」

「不是那儿!别让这白毛团子溜了!」

「天爷,飞走啦!」

折腾半晌,我与表弟发髻歪斜衣襟散乱,莫说鹤羽,连片绒毛都未捞着。

「尔等在此作甚?」

清越声线自花影后传来,但见月白锦袍的赵景恒负手而立,眸光淡淡扫过我们。

见大表哥驾临,我与丰哥儿唬得浑身一颤,忙不迭垂手肃立。

这泼皮猴儿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惧怕长他十余岁的嫡亲兄长。

「兄长,那个……我……我还有功课未完,先行告退!」

没良心的臭小子,竟抛下我独自开溜。

我与赵景恒四目相对,周遭骤然静得能听见夜虫振翅。

须臾后,我只得垂眸福身:「夜露深重,表哥且留步,我自回房便是。」

赵景恒却侧身让出青石小径:「天黑路滑,我送表妹一程。」

我朝他粲然一笑:「有劳表哥。」

于是他缓步送我至绣楼门前。

途中我数度欲寻些话头,偏生满腹诗书皆化作棉絮,只得讷讷道:「表哥操劳整日,早些安置才是。」

赵景恒驻足凝视我片刻,忽而开口:「听闻表妹这段时日侍奉舅母格外尽心,晨昏定省不曾懈怠。」

我闻言一怔。这话乍听是褒奖,怎的语调这般微妙?我殷勤侍奉侯夫人原是本分,毕竟她于我有再造之恩呐!

「表姨母素来慈爱,我不过略尽绵薄之力。」我斟酌着应答。

但见赵景恒唇角微扬,语调却淡:「既是一家人,表妹莫要见外。将来若有什么打算,尽可与我说道。为兄自当为表妹谋个妥帖姻缘。」

「……」

我脑中嗡地一声,这是何意?他竟不愿娶我?

怔忡间抬眸望他,但见月华如练,映得他身姿颀长如苍松,容色清俊似美玉。

可那双星眸里,分明透着几分审视。

莫非他疑心我刻意讨好婆母,实则觊觎侯府世子妃之位?

而他,竟瞧不上我这寄人篱下的孤女?

5.

赵景恒拂袖而去后,我独自倚在朱漆游廊的雕花栏杆旁,凝望着那抹靛青衣袂消失在垂花门外的刹那,终是幽然叹息。

暮春的日头穿过冰裂纹窗棂,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金箔,倒映得满腔心事如涟漪般层层荡开。

"表姐!"脆生生的童音蓦地自廊柱后传来,丰哥儿如同初探洞穴的小兽般露出半张脸。

这孩子今日竟褪去往日绣金缠枝的锦缎华服,月白素缎裹着稚嫩身躯,倒衬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郑重其事。

我双臂环胸,故意将黛眉挑起:"方才躲得比受惊的兔儿还快,这会儿倒敢现身了?"

往日里这泼猴必要顶嘴耍赖,今日却垂首盯着脚尖,锦靴无意识地碾着地砖缝隙,将青砖磨出细碎声响。

"我才不是胆小鬼。"

他忽然扬起脸庞,乌眸里盛着细碎日影,"大哥不愿娶你,我娶!虽则我不是世子,但正妻之位定为你留着。"

这话教人既觉暖意融融,又忍不住失笑。

我俯身捏了捏他带着奶膘的圆脸:"小祖宗可懂女大三抱金砖的俗谚?我长你七岁有余,岂不成了老牛啃嫩草?"

侯门深似海,最重门第相当,童养媳的旧例早该封进樟木箱底了。

丰哥儿急得直跺脚:"可我不想你嫁去别家!"

话音未落,眼眶已泛起薄红。

也是,自他满月起赵景恒便入宫做了伴读,偌大侯府竟连个同龄玩伴都无。

自打我去岁借居养病,这孩子便如影随形,连晨昏定省都要拽着衣角跟随。

喉间蓦地泛起酸涩,我执起他冻得发凉的小手:

"傻孩子,我永远是你表姐。待我凤冠霞帔那日,你定要骑着赤鬃马来添妆,若夫家敢给我半点委屈,你便执了世子金令去撑腰,可好?"

他吸着鼻子重重点头,发间羊脂玉冠在晨光中泛起清泠泠的涟漪。

6.

翌日拂晓,我依例捧着雕花食盒往荣禧堂而去。

方至垂花门,表姨母与赵景恒的交谈声便乘着穿堂风飘入耳际。

"燕儿哪般不好?聪颖孝顺,姿容绝世,若非沈家遭逢变故,便是给你作正妻亦是绰绰有余。"表姨母的语调中透着几分急切。

我下意识攥紧描金食盒的提梁,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果然,赵景恒清冽的嗓音随即响起:"母亲,府中下人皆称颂表妹贤良淑德。"

"正是此理!"

"然则这般八面玲珑的性情,若真纳为侧室,叫未来主母何以自处?"

他的语调虽平和,却字字如淬冰的刀锋,"表妹心思缜密,又携有丰渥嫁妆,倘若她与正室产生嫌隙,母亲当真要偏袒外甥女?届时后宅不宁,岂非祸起萧墙?"

表姨母一时语塞,半晌方叹道:"你表妹最是知书识礼......"

我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绣鞋踏在枯叶上发出细碎声响。

晨露浸湿裙裾,凉意顺着肌肤直抵心扉。这番剖析倒令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世间男子哪个不贪恋齐人之福?

偏他能为素未谋面的正妻思虑至此,这份胸襟气度,确实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出许多。

虽是无缘,却也生出几分敬重。

我阮青燕自恃容貌出众,又承袭母亲留下的三间铺面,何愁觅不得良婿?

若表姨母肯作主,便是寒门才俊我也甘愿下嫁。

晌午时分,表姨母遣人传我至荣禧堂。

她执起我的手,眼中满是歉然:"好孩子,恒儿志在四方,恐要辜负你这片心意了。不过你放心,姨母定当为你觅得才貌双全的佳婿。"

我垂下眼帘掩去眼底波澜,温顺地福身行礼:"全凭姨母做主。"

她摩挲着我腕间的羊脂玉镯,感慨道:"这般剔透玲珑的人儿,偏生......"

话未说完,自己倒先取帕拭泪。

到底是将门虎女,不过片刻便重整精神,拉着我说起各家适龄公子。

恰在此时,赵景恒掀开锦帘而入。

他今日换了件月白竹纹直裰,更衬得面如冠玉。

许是听见我们方才的对话,望向我的目光竟少了几分疏离,倒似春雪初融般温和。

7.

我恭谨地福身告退,行至门边回首望去,但见母子二人隔案对坐。

表姨母执起银剪修整着案上芍药,赵景恒垂眸聆听教诲,倒似幅丹青妙手勾勒的孝亲图卷。

三日后,忠勇侯府的朱漆兽环铜门前车水马龙。

表姨母借着莳花雅集的名头,实则要暗中相看礼部尚书府那位嫡出的孙小姐。

我倚在廊柱旁,望着捧着各色名品牡丹的丫鬟们穿梭如蝶,暗叹这高门深宅里的机心算计,竟比春日里纷扬的落英还要繁复几分。

"何家姑娘诗礼传家,最难得是治家有方。"

表姨母抿了口六安瓜片,鎏金护甲轻叩青瓷盏,"若真能结秦晋之好,倒要看看那些编排恒儿克妻的流言蜚语可还作数。"

我执起青玉缠枝壶为她续茶,茶烟氤氲中浅笑应和:"何小姐才名动京华,必是极好的。"

话音未落,便见赵景恒掀开湘妃竹帘踏入暖阁。

他今日着了石青底蛟龙纹锦袍,腰间羊脂玉带钩泛着温润流光,倒比满室争奇斗艳的牡丹更夺人眼目。

表姨母含笑嗔道:"你倒会挑时辰,刚说起你的终身大事便来了。"

赵景恒目光掠过我低垂的睫羽,唇角竟漾起清浅笑意:"儿子给母亲请安。"

这抹笑意如春风拂过千年冰湖,惊得我险些碰倒青瓷茶盏。

忙垂首退至东次间,耳畔隐约传来母子二人絮语,似是提及何家小姐的端方持重。

8.

赏花宴这日,我天不亮便替表姨母操持各项杂务,在侯府花园里奔走忙碌得脚不沾地。

待各家女眷的香车宝马陆续停在垂花门外,我又亲自领着丫鬟们将未出阁的闺秀们引至临水亭台,备下雨前龙井与各色精致茶点殷勤招待。

借着这难得的交际时机,我总算得见赵景恒口中"堪为良配"的何家千金真容。

这位何小姐正值及笄之年,虽非沉鱼落雁之貌,却生得肌理莹润如玉,身段纤秾合度,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气质,倒别具一番动人心魄的韵致。

我在心底暗自赞许,暗道赵景恒倒是好眼光。这般想着,对众闺秀愈发殷勤周全,只盼能与何小姐结下善缘。

若他日她真嫁入侯府执掌中馈,我还能仰仗这层情分得些照拂。

世家大族间的往来,原就该这般热络经营。

奈何我递出的橄榄枝并未得到回应。何小姐始终端着冰雕雪琢般的疏离姿态,连带着她身旁的宋家姑娘也对我横眉怒目。

这位宋小姐乃武威将军掌上明珠,素日里便以心直口快闻名京城。

可我自问从未开罪于她,思来想去,怕是嫌弃我这寄人篱下的出身门第。

待茶水续过三巡,我吩咐丫鬟们摆上双陆棋枰、羊脂玉围棋并雕翎投壶等闺阁雅玩。

众家小姐三三两两聚作几堆嬉笑,偏生何、宋二人独坐水榭阑干旁私语。

"你可知晓?如今公主府那位大公子正闹着要娶他远房表妹,真真把皇室体面丢尽了!"

"公主竟也由着他胡来?"

"能如何?那狐媚子把薛家公子哄得神魂颠倒,连嫡母的教诲都抛诸脑后了!"

二人言谈间特特咬重"表妹"二字,明晃晃是冲着我来的。我佯装未闻,继续含笑穿梭于宾客间。

待再回首时,正对上两道淬毒似的目光,那敌意竟比方才更甚。

无奈之下,我只得提着织金裙裾缓步上前,柔声询问:"两位姐姐可要添些茶点?外头日头正好,不如乘画舫游湖?"

何小姐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道:"阮姑娘费心了。"

宋小姐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听说阮姑娘也是世子表妹?偌大侯府竟让寄居的表亲充作主人家待客,传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她身畔的丫鬟也跟着帮腔:"可不是么,有些人就是脸皮比城墙还厚,赖在亲戚家还当起主子来了!"

我愣在当场,这猝不及防的恶意教人如坠云雾。

分明与赵景恒的旧事早已翻篇,此刻翻出陈年旧账,也不知是愚蠢还是刻意为之。

何小姐端着架子不吭声,倒纵着宋小姐当枪使,这般心机手段,竟与外界盛赞的端方贤淑判若两人。

暗自叹息一声,我垂眸掩去失望。

赵景恒挑来拣去,竟相中这般货色?

转念又想这原非我能置喙,只得强压下不快,温声解释:"姐姐们说笑了,我不过是帮姨母打打下手,当不得主人家三字。"

谁料宋小姐愈发得寸进尺,尖着嗓子道:"何妹妹大度不与你计较,我却最见不得那些谄媚嘴脸!真当自己国色天香呢?便是有朝一日进了门,也不过是个任人发卖的玩意儿!"

这话委实难听至极!

若再忍气吞声,倒像是坐实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我沉下脸色,字字清晰:"宋姑娘慎言!我虽寄居侯府,却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女子名节重于泰山,岂容你这般信口污蔑!"

何小姐闻言终于变了脸色,却仍抿唇不语。

宋小姐则从鼻间挤出声冷哼:"倒是生得伶牙俐齿!"

我无意与她们纠缠,福了福身道:"灶上还炖着血燕粥,恕不奉陪了。"言罢唤来大丫鬟伺候,自顾自转身离去。

行至游廊拐角处,冷不防撞见赵景恒颀长的身影。

他在此处出现,想是早躲在暗处窥探何小姐。

我神色自若地唤了声"表哥",正要侧身而过,却被他抬手拦住。

"方才是表哥连累表妹受委屈了。"他挥退随从,目光中带着几分歉疚。

我唇角扬起浅笑:"些许闲话,说开便罢。"横竖他若真有意求娶何小姐,早该与人家姑娘剖白心迹。

只要我行得端坐得正,何惧那些捕风捉影的中伤?

9.

赏花会结束后,赵景恒婉拒了何家的联姻之请。

我在厢房内隐约听见他与表姨母的对话:"何小姐心胸狭隘,行事鲁莽,更兼缺乏体恤之心,实非宗妇良选。"

表姨母显然也知晓当日情形,面色不豫道:"此事就此作罢罢。开席那日何夫人便甚是无礼,言语间屡次试探燕儿,倒像是咱们求娶她女儿,还需先打发燕儿出门似的。此事尚未议定,便已这般越俎代庖,未免太过分了。"

我大致明白了其中缘由——想必何家早有将女儿许配之意,此前定已多方打探侯府内情。

许是有下人言语不慎,让何家误以为我仍有可能成为赵景恒的妾室,故而将我视作眼中钉。

继而听见表姨母对赵景恒道:"你的婚事不妨从容寻觅,然你表妹的终身大事却不可耽搁。我这里有两户合适的人家,你且去打听一二,看看品行可否托付终身。"

这段时日,表姨母为我物色了两门亲事:

一是工部侍郎石夫人的内弟,现年二十六岁,去年丧妻留有一女,现为鳏夫;

二是英国公府三房庶出之子,刚满十八。

这两家皆是显贵门第,已是表姨母竭尽所能的结果。

若非我在赏花宴上崭露头角,博得众人赞誉,断无可能获此良缘。

虽看不见赵景恒神色,只听他淡然道:"石夫人的内弟我曾有见过,相貌丑陋,身量不足五尺,恐非良配。"——这般形容,倒活脱是个"武大郎"了。

我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表姨母又问:"那另一家如何?"

赵景恒沉吟道:"英国公府三房本就是庶出,其庶子......"余下的话已不必明言。

表姨母斟酌道:"英国公府六房同堂,妯娌多达十数人,人际关系确实错综复杂。然背靠公府,外人总要给些颜面。燕儿聪慧能干,未必不能周旋。你且去看看那公子品貌如何,若还过得去,倒也不妨考虑。"

良久,方闻赵景恒应道:"诺。"

10.

身为女子,我无法出门应酬,更不好去亲自了解相看对象。

这时候,家中有个兄弟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可若我有亲兄弟,也不至于在扬州待不下去,一路奔波来到京城。

现在有赵景恒帮我,按理说我该做些针线或是吃食感谢他。

可他这个人防备心强,又对我没什么好感,我担心瓜田李下,再被误会就不好了,所以十分坦然,什么都没做。

翌日,我去外书房看望丰哥儿,顺便给他戴了顶我新做的帽子。

「立秋过后,天就冷了,你读书须早起,到时候别冻着。」

这帽子是当下很时兴的样式,我还给它镶了一小圈灰色的皮毛边,别提多好看了。

丰哥儿很是喜欢,戴在头上不拿下来。

我叮嘱他:「你可记住了,这是我亲手做的,别让别人顺走了。」

他在方大儒的学堂读书,那边还有不少同窗,上次我给他做的帕子就让他送了人。

我强逼着他要回来的。

丰哥儿满口答应着:「放心放心!这么好看,我才不给别人呢!」

我点点他的额头:「那就好!」

其实我从小没有兄弟姐妹,看到丰哥儿这么可爱的弟弟,心里也很是喜欢他。

留在侯府的日子不多了,我想尽量对表姨母和丰哥儿好一些。

我们表姐弟俩正说笑,外面小厮传赵景恒过来了。

这些年侯爷和表姨母把心思都花在赵景恒身上了,所以对丰哥儿的学业就不是特别上心,主打一个放养。

反而是赵景恒怕弟弟变成不学无术的纨绔,时不时地就来检查下他的功课。

听说他来了,我连忙起来要走。

赵景恒却扫了我一眼,道:「表妹别急,我先送你,正好有话要说。」

他说有事,就是有正事。

我连忙称是。

赵景恒对丰哥儿道:「我一会儿便回。」

丰哥儿舍不得我,小声说:「晚上用膳时再见。」

11

走到外面,赵景恒并不急着开口,而是缓了缓才说:「丰儿的帽子,是你做的?」

我回答曰:「是。」

对着他,我并不敢多话。

赵景恒却有闲聊的兴致,道:「我看过你给母亲做的抹额,做得也不错。」

我谦虚道:「做着玩的,让表哥见笑了。」

赵景恒微微笑了笑,说:「表妹给母亲和弟弟都做了,没想给我也做点儿什么?」

我一愣。

虽然是玩笑的口吻,却好像挺介意。

可是,一开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是你吗?

现在说这些也太茶了。

我只能无语道:「表哥有什么想要的,我有时间就给你做。」

住在人家家里,要求我做个针线活,我哪敢拒绝。

赵景恒盯着我看了一眼:「表妹,我很少见女子如你这般懂事本分,大气宽和。」

我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之前不是还说我心机深沉来着?

我实在不好评价,只能打个哈哈道:「表哥太过奖了,我可是不禁夸的。」

赵景恒见我无意深谈,神色有些黯然,才说起正事:「英国公府那位公子我见了一面,并无甚才干,兼之性情软弱,母亲强势。」

妈宝男……

我连忙说:「那便算了。」

赵景恒想了想道:「表妹若是在高门里找,自然人选有限,可否稍微低就?」

这话按理说不该直接问我,可现在也不是装害羞的时候。

我拿帕子遮着嘴,轻声道:「自然可以,本我也没多好,只要……人品正直,家世清白,穷一些也无妨。」

赵景恒挑了挑眉,道:「那就好,表哥定会给你选个合心意的。」

想到他是个言出必行之人,我很是感动,郑重地冲赵景恒福了一福:「多谢表哥!」

可能是我太过真心,笑容也无比灿烂。

赵景恒微微愣了愣,才轻声说:「表妹客气了。」

12

接下来,赵景恒当真帮我找了一些出身一般但人品能力不错的人来。

其中有一个人叫赵择,是赵家的旁支,父亲前年去世,家中只有病弱的寡母和幼弟。

虽然贫寒些,却已经中了举。

综合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人选。

表姨母也有些满意,说:「家中人口简单,他母亲身体不好,都说寿数不长,你很快就可以当家做主。这么年轻就是举人,想要高中也不难,各方面都还行。」

最重要的是,听说这个赵择孝顺温和,怜弱恤贫,人品很好。

我有些心动。

既是侯府旁支族人,那就离侯府不远,表姨母说话也管用。

我依仗着表姨母,将来不怕他对我不好。

表姨母也说:「之前曾见过他和她母亲,人长得斯斯文文的,身量也高。过了重阳,就叫赵择过来府上,让你远远地看上一眼,合适的话,就让他们家来提亲。」

我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表姨母很高兴,叹道:「总算是有些眉目。」

说完,她让丫鬟拿出一套精致的珍珠头面,说:「这是我年轻时戴过的,现在年纪大了,用不上了。正适合你这样美貌的小娘子,等你将来成亲,姨母会给你一间京城南大街的铺面,算是给你添妆。」

南大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那边的铺子有价无市,寻常人根本买不到!

我连忙道:「姨母,这也太贵重了!头面我收下了,铺子万万不可!」

表姨母温柔坚定地按了按我的手:「女人一定要多些钱财傍身。赵择虽然不错,可家境贫寒了些。他母亲要看病,他还要科考,以后家中开销全靠你。你钱财丰厚,谅他也不敢怠慢你!唉,本想着能一直照顾你,既然不成,你总要让我做些什么安安心。」

我知道,姨母是想补偿我没能嫁给表哥这件事。

可我反而觉得现在的选择更好。

「姨母,爹娘去世后,我一直觉得老天不公,觉得自己命苦,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能够遇到您,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

这世上还有很多苦命人,活不下去了,卖儿鬻女,骨肉分离,我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表姨母摸了摸我的头发,说:「燕儿,你很好,你这样的好女孩儿,以后肯定能过好日子。」

13

过了重阳,姨母随意找了个理由,叫赵择来府上见了一面。

我隔着屏风看了他一眼,见这人文质彬彬,谦和有礼,心下稍安。

赵择也知道自己是来相看的,临出门时,远远地望见了我一面,眼中全是惊艳,想必对我是满意的。

事后,赵择的母亲托人带话来,说是还有两个月赵择父亲的孝期就过了,届时便找人来提亲,表姨母欣然同意。

这下我终身有靠,仿若不再是无根浮萍。

我心情很是不错,于是开始收拢财物,带着丫鬟出门选些时兴首饰,打算给自己再添些嫁妆。

可这天刚到平日里常来的银楼,却碰上了许久不见的何小姐和宋小姐。

听说何小姐和赵景恒的亲事没成,让何小姐很是不忿。

我不知道赵景恒怎么操作的,何小姐的祖父却没说什么,待他依然如故。

这两姐妹看到我后立刻变了脸色,一脸的不屑,想来是把婚事没成的原因赖到我头上了。

「哟,这不是阮小姐吗?侯府对你不错嘛,还给你置办首饰?」

见我要走,宋小姐出言挑衅道。

14

我本不想理她们,可刚走了两步,宋小姐又高声道:「走什么?现在谁不知道宁安侯府是个火坑啊,想嫁过去,还得容得下你这个表小姐不可!」

这话说得太过分了!

要是传到赵择耳朵里,岂不是觉得我和赵景恒有什么首尾!

对赵景恒的婚事也有阻碍!

我转过身,直视宋何二人,郑重道:「我再说一遍,大家都是女子,应该知道女子名声重要!我虽然出身不如二位,可家中也有薄产,买得起首饰,够我后半辈子嚼用!表姨母已经在为我议亲,用不了多久,我就会离开侯府!你们要是故意污蔑侯府的名声,也要想想后果!」

宋何二人一震,显然没想到我会堂堂正正说出离开侯府的话。

片刻后,何小姐在宋小姐耳边私语了几句。

宋小姐冷笑一声,道:「你会想要离开侯府?处心积虑地进了高门大户,还会出来吗?还是以退为进吧!」

我哂笑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本没必要和你们自证清白,可我容不得你们污蔑侯府,污蔑我表哥的名声!」

说完,我鄙夷地望着宋小姐,说:「其实我也很好奇,宋小姐,你与何小姐是好友,可为什么何小姐从不在外大放厥词,却只让你去当这个出头鸟呢?是因为她爱惜你的名声吗?」

我真的不懂这个傻大姐,天天上蹿下跳的,到底是图什么!

宋小姐一愣,果然思索了起来。

反而是何小姐,恼羞成怒道:「你竟敢挑拨我们姐妹关系!春桃,给我掌她的嘴!」

说完,她的两个丫鬟气势汹汹地冲我走来。

我只带了一个丫鬟,顿时有些应付不了,两方拉扯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住手!」

竟是赵景恒带着几个人路过这里,特意来给我解围。

15

见赵景恒来了,宋赵二人顿时有些窘迫。

她们没把我当回事,却知道不能在赵景恒面前放肆。

赵景恒环视四周,对我轻声道:「表妹你没事吧?」

我笑了笑:「没什么事,只是有些小口角。」

我不想给侯府惹事,也不想让赵景恒为难。

赵景恒却眼中精芒一闪,沉声道:「你是我表妹,谁欺负你,就是看不起宁远侯府。」

此话一出,何小姐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赵景恒也不看他,叫了两个随从到身前:「刚刚这两位小姐和表小姐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吗?」

两个随从都大声说:「听到了!」

宋小姐忍不住开了口:「怎么!我们女儿家口角吵闹,你也要抓着不放?!」

何小姐也怯生生地说:「我们和阮妹妹说笑罢了。」

再不复刚刚的盛气凌人。

赵景恒冷笑,只对两个随从说:「你们拿着我的帖子,去趟何家和宋家,把两位小姐说的话,从头到尾,一字一句,一个字都不要差地转述给何大人和宋将军。剩下的,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他看向宋何二人:「二位小姐,日后请谨言慎行。」

何小姐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可她也不敢再说,只拉着愤愤不平的宋小姐,快速地离开了银楼。

我看向赵景恒,只觉得有些疲惫。

16

从银楼出来后,我上了赵景恒的马车。

「原也没什么,不用把事情闹大。」

本来就是人言可畏,这样一来,不就更坐实赵景恒和我之间有点儿什么了吗?

赵景恒却正色道:「不可,这次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

我微微垂下头,说:「其实说几句无妨的,只不过方才宋小姐说了些话,要是传了出去就不好了。」

我不懂为什么宋小姐要说「侯府是个火坑,什么要容得下我才能嫁过来」。

可无风不起浪,这些流言不能再传播下去了。

赵景恒神色微变,说:「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他这么说,我终于放下心:「那就好。」

既然都在外面碰到了,我说:「表哥,正好我有一事相求。」

赵景恒神情温和,道:「何事,表妹尽管说。」

我说:「你可否把侯府的大掌柜,不,二掌柜就好,借我用几天?」

侯府有不少产业,光是掌柜,也有七八人,都十分精明干练。

赵景恒道:「你要掌柜的作甚?」

我微笑着说:「既然我要留在京城,扬州那边的产业,打算变卖一些,来京城这边置产。可这边的田地庄子商铺,哪里挣钱,哪里合适,我一概不知,需要个有经验的掌柜帮帮忙。」

其实不仅是需要技术支持,侯府的掌柜出面,我将来的田地铺子自然也能挂上侯府的字号。

正所谓「拉大旗扯虎皮」,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见赵景恒沉吟不语,我连忙说:「我不会白用您的掌柜,我家在扬州最值钱的就是一所盐场,届时我打算分三分股子出来,赠予您和表姨母,以报答这段日子的帮衬之情。」

这盐场本也是靠赵景恒才能守得住,我早想将股子送些给他。

互惠互利,方可长久。

17

赵景恒没什么表情,好像不算太高兴,估计是看不上这些小钱。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表妹,你不用这么客气,咱们是亲戚,应该互相帮衬。一开始,我对你有些误解,现在我知道了,是我错了。」

他这么说,真让我不知怎么回答。

我斟酌片刻,坦然道:「不是我客气,表哥,只是爹娘相继离世后,真的见了太多不堪。我的堂叔,从小就待我十分亲厚。可我娘去世不过三天,他就打算把我嫁给他妻子娘家的痴傻侄子,然后趁机霸占我家所有财产。」

若不是我提前长了心眼,偷听到这些话,加上家中还有些忠仆,还不知道现在会落到什么可怜的地步。

我家没有男丁,阮氏族人就算吃绝户,闹到公堂我也占不了便宜。

我郑重地说:「您和表姨母对我有大恩,我阮青燕绝不会忘记。」

赵景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片刻,才说:「表妹,你不必挂怀,以后……我也会照顾你的。」

我点头:「多谢表哥,所以股子你也一定要收下。」

这样我才能安心啊。

18

赵景恒言出必行。

转日就谴了侯府的大掌柜来给我帮手。赵景恒应该还嘱咐了他,以致大掌柜对我态度十分恭敬。

接下来我越发忙碌起来,大掌柜教了我不少管理手段,还带我去了几个庄子铺面,告诉我哪个才是值得入手的。

「这个庄子虽然位置好,水土也不错,可千万不能入手,这家人欠了不少钱,才急于出手,指不定卖了几次,容易惹上是非麻烦。」

「这铺子虽然不显眼,可在国子监附近,买笔墨纸砚最好不过,可以细水长流。」

「近郊的土地皆为皇亲国戚所有,我可以帮您去隔壁县买,不仅价格公道,将来管理起来也不麻烦。」

……

这里面的门道特别多,不愧是术业有专攻。

后来赵景恒还特意打发人来告诉我,宋小姐和何小姐都被家里禁了足,想必也挨了不少骂。

做错了就要受惩罚,我听得心满意足。

又过了一段时间,大掌柜帮我置办了不少合适的产业,都是既低调又有潜力的铺子田庄,就连上下关系都打点得清清楚楚。

我很感谢,给他报了一个大大的红封,才放他回去。

赵景恒见我对他依依不舍,说:「你若是忙不过来,我手下有个不错的人选,给你便是了。」

我拒绝道:「杀鸡焉用牛刀。」

侯府的产业多我数十倍,这才需要大掌柜,我有自己手底下几个人就够了。

「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受益良多,总不能把着人不放。」我笑道。

给我做事和给侯府做事,那能一样吗?

人家也不会心甘情愿。

赵景恒柔声道:「表妹,你不用这般勤勉,以后有事,自然有我帮你出头。」

这段日子以来,他对我越发温和,甚至说得上温柔。

估计是看我老实本分,并没有想要借机会攀上他,赖在侯府不走,故而对我有所改观。

这人啊,果然要识时务,才能得到别人的认同。

我摇摇头说:「表哥不知,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赵择家境贫寒,上有喝药的老母,下有年幼的小叔子,他还要读书举业,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要好好经营才是,哪能总依靠别人。」

赵景恒没说话,只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才道:「好。」

19

这段日子我忙碌且快乐,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本以为日子越来越好,殊不知宋小姐那日在银楼的话还是传了出去。

等我知道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尽人皆知。

我的丫鬟打听回来说:「外人都说,世子和夫人对小姐十分宠爱,是要抬贵妾的,将来的世子夫人可不好当!」

我皱眉,何宋二人真的这么愚蠢吗?

她们把我的婚事搅黄了,我不就更有可能赖在侯府不走了吗!

这么做只会事与愿违!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通知我,说是赵择的母亲来了,她在表姨母面前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似乎是不想来提亲了。

我心里一紧,连忙赶了过去。

在屏风后面,我见到表姨母面色不太好看,还是耐心地对赵择的母亲说:「你别听外人瞎说,燕儿若是贪慕虚荣,又何必找择哥儿?」

赵择的母亲脸色苍白,咳了几声,才道:「燕儿姑娘花容月貌,这般人才,本也不适合我们这贫寒之家,总归是……是怕委屈了她……」

表姨母气得无语道:「当初相看时,又不说怕委屈了,现在提这些又有什么道理!」

赵择的母亲期期艾艾道:「可世子爷……万一世子爷不高兴……」

表姨母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早都说了和恒儿不相干!」

其中原委确实不好细说,毕竟当初表姨母是希望我给表哥做妾的。

她思虑片刻,深吸了几口气,才把茶盅重重地放在桌上:「你们家好好思量吧,亲事不用上赶着,我们的表小姐不愁嫁不出去!」

这话已经很重了。

若是还想在赵氏宗族中讨生活,按理说不该得罪表姨母这个宗妇才是。

可赵择的母亲却是认了死理:「夫人,择哥儿从小就老实本分,清清白白的……」

表姨母急了:「你说谁不清白啊!」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报,说赵择来了。

他一脸焦急,一进门连忙扶起他母亲,并对表姨母作了一揖:「我母亲病了,刚才说的做不得数。我相信阮小姐的人品,更敬重世子爷,这些定然是外界乱传的,我们不会相信的,请夫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听到这些,表姨母的神色稍缓,道:「我看你母亲不太甘愿,婚事可不能勉强,还是算了罢了。」

我知道表姨母这是反将一军,想给我争取一些脸面。

果然,赵择连忙说:「夫人折煞我们了,再过一月,我必定过来提亲!请您千万不要怪罪我娘有口无心!」

赵母似乎很听儿子的话,终于不再说什么,两人告辞。

20

见他们母子离开了,我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表姨母叹了一口气,说:「我的儿,别担心,好在择哥儿还算明事理。」

我轻声说:「只怕这事还影响了表哥。」

怪不得最近赵景恒也无人问津。

表姨母定了定神,道:「这无妨,择哥儿孝期过后便会来提亲,这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我忐忑地点点头。

虽然婚事暂时保住了,我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赵母已经对我有了偏见,将来成婚后,她会不会待我不好?

赵择明面说不介意,可万一他只是怕得罪侯府,或者只是惦记我丰厚的嫁妆,那我又该如何是好?

这种把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受。

赵景恒下衙后过来见我,说:「今日的事,我听说了。」

我还有些没精神,只疑惑道:「这消息怎么越传越离谱?」

我从没伤害过别人,也没挡谁的路,只想本本分分地经营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为什么还是一波三折。

赵景恒忽然喊我:「表妹。」

我抬头:「嗯?」

他深深望了我一眼,轻声说:「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21

立冬过后,天气迟迟不肯变冷,侯府里的树都还绿着。

而忽然间,窗外就飘起了一颗颗盐粒般的细雪,地面上渐渐地覆盖一层雪白。

赵景恒说完这句话,我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看着他,他望着我,我们俩对视了好一会儿,如同经年般漫长。

赵景恒的喉结微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还愿意吗?」

我心乱如麻,深深吸了口气,才故作轻松地说:「表哥,你不必如此。赵择不行,还有李择,李择不行,还有王择,总有愿意真心实意娶我的人。」

我不想深思,更不想旧事重提。

可赵景恒却不同意,他站起身来,慢慢走近我,直到我觉得这个距离有些不安全。

他才轻轻凝视着我,开口道:「表妹,赵择他并不适合你,你还是留在侯府吧。母亲喜爱你,丰儿也是,我……」

我打断了他的话:「表哥,可我不想给你做妾了。」

22

这话是真心的。

自从开始议亲,我的想法开始发生转变。

跟着侯府的大掌柜,我出去见了一些世面,发现这世上不止有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还有不少女子在外面行走,甚至独当一面。

我见过开绣庄的绣娘,见过当垆卖酒的酒店老板娘,还有些奇女子,都在有滋有味地活着。

京城真是好,可以容纳各式各样的人生存。

虽然不知从何时起赵景恒又起了这个心思,可我还是极其认真地说:「表哥,眼下解决流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我能堂堂正正地找个人家嫁了。我愿意赌一次,相信赵择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赵景恒沉默良久,才黯然道:「既如此,都听你的。」

几日后,表姨母对我说,她查出这谣言竟是何夫人散播出去的。

据说因为何小姐在侯府行为无状,何大人很是训诫了她一顿。

可婚事黄了,何夫人并没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而是把问题推给了侯府和我。

她私下和好几个夫人太太说,因为何小姐不愿意和我共事一夫,所以婚事才没成。

「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幸亏恒儿没看上何月茹!」表姨母气愤地对我说。

我无语,没想到何家看着是清流人家,主母却这么没有气量。

表姨母冷笑:「她以为把脏水泼到咱们身上就好了?哼,等你出嫁了,我也要出去和人好好说道说道,看到时候谁愿意娶他们何家的女儿!」

表姨母定然不会吃这个哑巴亏的,而侯夫人的社交圈子更广更高。

用不了多久,何夫人就会明白这愚蠢的行为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23

估计是觉得赵母上次太过失礼,赵择这段日子给我送过好几次礼物。

我也并没有过分责怪她。

赵母一看就是个没什么心机眼界的妇人,只是寡居在家,把儿子看作眼珠子一样。

这样的人应该不难糊弄,我有信心和她搞好婆媳关系。

这一日,我又在前院碰到了赵择。

因我们俩合过八字,关系也被长辈认可,所以我并没有刻意避着他。

赵择脸色微红,对我说:「天气转凉,小姐要保重身体。」

我轻声道:「公子也是,令堂身体不好,更要保暖,免得染上风寒。」

赵择连忙说:「近日我特意找匠人给家里铺了地龙,你放心,冬天会暖和很多,等……等以后,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我感念他的体贴,柔声道:「多谢公子。」

说了这么多,已经差不多了,再说下去,恐怕被人诟病。

我欠了欠身,带着丫鬟回到内院。

丫鬟捂着小嘴呵呵直笑,道:「小姐,刚才赵公子看你的眼神……都直了。」

我羞赧道:「别乱说!」

正说着,我们在花园碰到了赵景恒。

自从上次他重提旧事,我们已有好几日没见过了。

姨母说他公务繁忙,可我觉得他是在躲着我。

这样也好。

而现下,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风度翩翩,只问我:「表妹心情不错?」

我含蓄地笑了笑:「没什么。」

说完,我们就往回走。

小丫鬟边走边问我:「小姐,你要不要给赵公子绣个香囊?」

「也好,秀个什么花样的?回去咱们研究研究。」

赵择对我示好,我也该投桃报李。

丫鬟道:「春花那边有些新样子,我去给您要来看看……」

我们刚走没多远,赵景恒却突然折返。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速度之快,我和丫鬟都吓了一跳。

「表哥,还有事吗?」我疑惑地问道。

赵景恒面无表情,可双拳紧握,似乎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片刻后,他才道:「表妹,你不是说,要给我做些针线吗?这香囊,你还是先给我做吧。」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说不清是危险还是诡异。

我有点儿害怕,退了半步,道:「行,行啊。」

见我应了,赵景恒忽然笑了出来:「那就这么说定了!」

看起来更吓人了。

24

思前想后,我还是给赵景恒做了个香囊,蓝底银丝,十分雅致。

可送过去后,赵景恒却不满意,非让我再给他做一个。

不是,他以为我是侯府的绣娘吗?

我干脆抛开不理,专心给赵择做了一个香囊。

赵择就没有赵景恒这么不识相,他收到后欣喜异常,还道:「这么费眼睛的活计,以后别做了,让丫鬟做就是了。」

我逗他:「你不喜欢吗?」

赵择不敢看我的眼睛,却红着脸说:「喜欢,很喜欢。」

这样的老实人,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明日,我就让媒人来下聘提亲,你等着我。」说完,赵择温柔地看向我。

我点头:「好。」

可转日,先一步到来的不是赵择,而是我远在扬州许久不见的故人。

25

爹娘曾给我说过一门亲,是扬州的富商之子孙孟州。

可没等我及笄,父母便相继去世。

我处境艰难,求助无门,孙家人却再没出现。

那时我就知道,他们不想履行婚约了。

可现在,孙孟州却得意扬扬地拿着我爹和他爹交换过的玉佩,要求我嫁给他。

我气得双手直抖,却还是压下火气质问道:「当初我堂叔要把我嫁给一个痴傻之人,我给你家送过信,你们恍若不知,现在哪里来的脸,要我履行婚约?」

明明是他们当初收了我堂叔的好处,隔岸观火,还嫌弃我是个孤女,现在又在打什么主意?

难不成是想和侯府拉上关系?

孙孟州却装傻充愣,只说没收到过信,还说一直在找我。

「燕儿,你我可是从小定下来的婚事,我有信物在手,你不能嫁给别人!」

这个人真无耻!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赵择要来下聘了,他出现了!

我冷冷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直接说出来吧。」

孙孟州转了转眼珠,觍着脸道:「我能有什么目的,自然是来娶你啊。」

表姨母道:「我劝你实话实说,见好就收,想让燕儿嫁给你,那是不可能的。」

孙孟州却开始撒泼:「侯府就不讲理吗?阮青燕是我未婚妻子,我有信物!你是不是想嫁给别人?告诉你,只要你敢和别人好,我就去官府告你!」

他似乎是故意要把事情闹大,大声地嚷嚷起来。

这些话,正好都被来下聘的赵择听到了。

26

赵择脸色苍白,看着我说:「这是……」

我现在明白孙孟州的意图了,他是故意来搅和的。

赵择有功名在身,不可能担上一个「夺人妻室」的恶名!

不清楚内情的人,会以为宁安侯府欺负人,故意抢走他的亲事。

我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想赶快把赵择摘出去。于是还没等他开口,我先忙低声说:「赵公子,我现在不能嫁给你了,你先回去吧。」

赵择胸口起伏不定,好像无法接受。

他看了一眼孙孟州,坚定道:「我……把聘礼留下,等你解决完再来。」

「你先拿走吧,这是场浑水,你不要蹚,先回去吧。」我认真地说。

这时孙孟州走了过来,不怀好意地说:「你是谁?难不成就是你要抢我未婚妻?告诉你,我和燕儿的婚事是祖上订下来的!信不信我去官府告你!」

赵择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强压下怒火,只冲我和表姨母拱了拱手,就走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发现我们之间的缘分总是差这么一点儿,这亲事估计是黄了。

可孙孟州还不依不饶:「哎,你别走,你到底是哪根葱?!哎!」

表姨母气急,吼道:「把这人给我轰出去!」

就这样,侯府下人一拥而上,直接把孙孟州扔了出去。

我担心他在外面胡咧咧,表姨母却说:「你放心,燕儿,等你表哥回来,我就让你表哥去收拾他!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咱们府上闹了,简直没有王法!」

这样的事,确实还是赵景恒处理更妥当。

想到赵择离开时的心有不甘,想到孙孟州的蛮不讲理,我心中百味杂陈,一时间情绪难以平复。

27

等到把赵景恒盼回来,他第一时间就来看我,说:「表妹,你没事吧?」

我见他一脸关怀之色,轻声道:「没什么事。」

赵景恒冷冷地道:「这个孙孟州交给我,我不会让他再骚扰你。不过,那信物想拿回来,可能要费些周折。」

我点头:「给他钱就是了。」

商人重利,自然是有所图才会闹这一场。

赵景恒道:「这些不需你费心,只不过暂时不要让赵择掺和进来了。他有功名在身,又是个老实人,难免不被讹上。」

我木然地点头,眼中渐渐布满寒霜。

赵景恒察觉我有些不对劲,轻声说:「表妹,你真的没事吗?」

我忽然抬起头,直视着赵景恒,想看清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过了良久,我才一字一句道:「表哥,你为什么要怎么做?」

赵景恒微微诧异,却没说话。

我深吸了口气,再次问道:「表哥,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景恒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轻声道:「怎么了?表妹何以这样问?」

他是这样云淡风轻,而我心里却乱糟糟的,整个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既然他想装傻,那我只好直接点破。

「如果没有人指使,孙孟州不可能敢来侯府捣乱的。他是个商人,最怕的就是得罪权贵,别说是他想娶我,是想和侯府拉上关系,如果那才是他的目的,他不会像今天一样行事。」

我并不傻,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表哥,我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就算是何小姐和何夫人,也没必要做这些事。从那些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开始,我就有所怀疑,何夫人虽有心造谣,也不至于传得尽人皆知。」

有时贵妇人的圈子,并没有这么大。

若不是有人推波助澜,这些事何至于传到赵择母亲这样深居简出的妇人耳朵里!

我直截了当地说:「从结果来看,实际上这些事都只达成了一个目的,那就是——破坏我和赵择的亲事。」

我有些失望,但还是叹道:「表哥,我原以为,你是尊重我的!」

这半年来,赵景恒给我找亲事,帮我守住财产,给我大掌柜,在外面帮我撑腰,他为我做了很多事。

我一直以为,他是把我当成亲人来看待的。

原来并不是!

赵景恒静静地听我说完,丝毫没有辩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仰着头说:「表妹,对不起。可赵择不适合你!」

我只觉得一股怒气冲上头顶,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我愿意,他愿意,你有什么权力觉得他不适合我!别忘了!当初赵择是你给我找来的!」

赵景恒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事实上,赵择根本经不起考验,配不上你。今日之事,他怕惹上官司,像个逃兵一样逃走了,此时弃你于不顾,以后也不会可靠!」

我想压住怒火,可我根本控制不了,只能大声问道:「你做这些,到底是想做什么?我当初是想过嫁给你的!是你不愿意,现在为何要出尔反尔!」

赵景恒红着眼,脱口而出道:「可我后悔了,燕儿!我后悔了!我想留下你!」

「可我不想!」

我早发现他有问题,但我以为他是骄傲的,是足够理智的,没想到他这么疯狂!

赵景恒走近我,用力握住我的手,放在他心口,说:「燕儿,我心悦你,你留在侯府才是最好的选择。你不愿意给我做妾,没关系。我会八抬大轿娶你做我的正妻,我保证,一生一世都会爱护你!」

28

时光仿佛在此刻凝滞成霜。

赵景恒的掌心烫得惊人,可我的血液却一寸寸凉了下来。

我轻轻抽回被握住的手,字字铿锵:"表哥,我盼你能懂我的抉择,而非越俎代庖替我做主。"

他瞳孔骤然紧缩,喉结滚动着发出沙哑的恳求:"燕儿,我所求不过是将你留在身边,当真连半分转圜都不肯给吗?"

以爱为名的枷锁就能粉饰伤害吗?

我垂眸望着地砖上交错的纹路,嗓音清冷如碎玉相击:

"表哥,这桩婚事绝无可能。且不说侯府与寒门的云泥之别,单是表姨母那里便过不了关。当年您亲口说过,赵家宗妇须得是能撑起门楣的贵女,我自问没有这份福分,更不愿强求。"

表姨母于我有再造之恩,若我当真应下这门亲事,怕是要惹得老侯爷震怒,斥责表姨母引狼入室。

此等忘恩负义之举,我阮青燕宁死不为!

赵景恒突然攥住我的腕骨,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燕儿,这世上再无人比你更配得上!都怪我当年有眼无珠,竟将明珠作鱼目!你分明选过我的,那年春日宴……"

我轻轻挣开桎梏,唇角泛起清浅笑意:"那年扬州城外桃花雨,我不过是借表哥这棵大树暂避风雨。"

指尖无意识抚过袖口暗纹,往事如潮水漫上心头,

"父母新丧,族人虎视眈眈,我像惊弓之鸟般逃到京城。那时我惧怕被当作货物般转卖,惧怕被许给纨绔子弟,惧怕所有未知的命运。"

深秋的穿堂风卷起我鬓边碎发,我忽然挺直脊梁:

"可如今我方悟得,侯府的雕梁画栋终究困不住真正的飞鸟。你看那些走南闯北的商户女,看那些执掌中馈的宗妇,看那些悬壶济世的医女……她们都能在天地间闯出方寸之地,我阮青燕为何不可?"

赵景恒踉跄着后退半步,眼底泛起血丝,整个人像被风雨摧折的修竹。

我望着这个曾让我仰视的男子,忽然读懂了他眼底的痛楚——正如手握流沙,越是用力紧攥,越是流逝得迅速。

"我怎会拘着你?"他嗓音哽咽,近乎乞求,"只想给你绫罗锦绣,给你尊荣体面,像珍宝般将你供在心尖……"

"可我想要的是扶摇直上的风。"我望着窗外苍穹,胸中块垒尽消,"表哥可曾见过雨燕南迁?它们不恋金丝笼中的粟米,偏要搏击九霄云外的雷霆。"

困顿多日的阴霾忽然烟消云散,我望着掌心交错的纹路轻笑出声。

前路或许荆棘密布,可那又何妨?

当女子不再将婚嫁视作救命稻草,当她开始相信自己的翅膀,这天地便再没有能困住她的牢笼。

"表哥听过飞燕衔泥的故事么?"我转身望向怔忡的男子,眸光如星河璀璨,"我本是林间燕,不羡金丝笼。他日若得凌云志,定教天地换新容。"

29.

我与赵景恒将事情彻底谈妥后,他神情恍惚地转身离去,显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他自幼便是天之骄子,几乎从未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或许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才会这般难以释怀。

即便心如刀割,他仍旧帮我解决了孙孟州,将信物讨回。可谁让他偏偏是那个引荐孙孟州的人呢?

我并未将这些事告知表姨母,但她作为母亲,又怎会毫无察觉?

因此,在我提出要搬出府邸独自生活时,她并未阻拦,反而为我安排了不少得力的人手——护院、门房、丫鬟婆子,一应俱全。

我对表姨母道:"日后我还能常来向您请安吗?"

表姨母是我父母离世后,唯一一个不求回报、真心待我的人。

她温柔地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好孩子,你不来,我反倒要生气了。"

顿了顿,她又低声补充:"你表哥迟早会想通的,你不必挂心。"

我鼻头一酸,忍不住靠进她怀里:"那套珍珠头面,我是不会还给您的。日后我来探望您,您可不能嫌我烦。"

表姨母闻言,又好气又好笑:"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30.

离了侯府方觉天地宽阔。

如今独居府邸,再不必看人脸色度日,亦无需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但求自己舒心便好。

幸而当年侯夫人悉心教导,持家之道早已烂熟于心,底下人休想轻易诓骗于我。

倒有些心术不正之徒,见我孤身立业便想动些歪脑筋。

然侯府时常遣人送来各式物什,侯夫人更是关怀备至,连赵丰那皮猴儿都隔三差五跑来蹭饭,众人见状这才歇了心思。

更有那起子多嘴的,竟传出荒唐谣言,道是我与世子并无瓜葛,实则是侯夫人相中的儿媳人选。

……

真真叫人哭笑不得。

后来赵景恒也曾登门一次。

往日丰神俊朗的公子清减许多,连衣衫都显得空空荡荡。

他只留下一句"若有难处务必差人告知",便转身消失在暮色里。

我知他尚未放下执念,可这次,到底肯尊重我的抉择了。

如今扬州产业大半迁至京城,我名下数间铺面田庄需得亲自打理,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倒也趁机培养了几名得力心腹,学得御下之道——既要施恩笼络,亦要立威震慑,方能让底下人既敬且畏。

待得生意渐入佳境,我索性抛下账册,随着商队南下北上。

在精锐护卫护持下,既领略过江南烟雨,亦踏遍大漠黄沙,更重走了一遭贯通西域的丝绸之路。

最难忘却那年莫高窟之行。

我出资请巧匠开凿洞窟,命工匠雕琢飞天佛像,又请画师将至亲绘于供养人壁画之中。

除却父母双亲,自然少不了侯府众人——侯爷威严、表姨母端庄、丰哥儿顽皮,还有……赵景恒。

当画师执笔勾勒赵景恒容貌时,盯着画中如玉公子笑道:"这般芝兰玉树的人物,莫不是姑娘的心上人?"

我执起团扇轻笑:"皆是血脉至亲。"

活着的,逝去的,但凡真心疼爱过我的,都该在这佛国净土永享香火。

待洞窟落成那日,我虔诚跪于佛前,细数这些年所得的福报。

想来九泉之下的爹娘,亦会为我骄傲吧。

这重获新生的女儿,终没有辜负他们舍命换来的自在人生。

完。

来源:美美佳人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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