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贾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宝二爷,生得面如冠玉,性情温润多情,宝钗也曾于心底悄然滋生过一丝情愫。然而母亲薛姨妈却时常耳提面命——
金玉良缘与心事重重
自薛家举族迁入京城,薛宝钗的终身大事便成了薛姨妈心头沉甸甸的牵挂。
贾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宝二爷,生得面如冠玉,性情温润多情,宝钗也曾于心底悄然滋生过一丝情愫。然而母亲薛姨妈却时常耳提面命——
“女儿家的婚事,当择那门第相当、品貌相配的佳婿,方是正理。”
恰逢北静王府为世子遴选世子妃,薛宝钗的生辰八字被暗中递入王府。她心中不免忐忑,却又隐隐生出几分期盼。若能嫁入王府,成为天潢贵胄的一员,不仅自身前程锦绣,薛氏一族亦能借此东风,更上一层楼。
然而,冬日王府设下的赏梅宴上,北静王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似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始终流连于林黛玉的身上,目光温柔得如同融化的春水,几乎要将人溺毙其中。
宝钗端坐席间,纤纤玉指紧攥着袖中的丝帕,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几乎要透出青筋。她强压下心头的酸涩,低声问身旁的母亲:“母亲,女儿……究竟何处不及她?”
薛姨妈心口一紧,连忙轻拍女儿冰凉的手背,温言宽慰:“我的儿,你莫要妄自菲薄。你贤淑端方,温婉知礼,品貌才情皆是上上之选,怎会逊色于旁人?”
可世间事,往往事与愿违。王府那象征着无上荣光的聘礼,最终只浩浩荡荡地抬进了林府的门楣。
宝钗强撑着端庄得体的笑容,亲自向黛玉道贺,言辞温雅,滴水不漏。转身回房的刹那,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滚落,浸湿了华美的罗袖。
一腔期盼落空,她只能将那仅存的、渺茫的希望,悄然寄托于宝玉身上……
01 闺中密语与终身之思
薛宝钗端坐于自己那间素雅洁净的闺房内,低垂螓首,手执银针,正细细地在一方素白丝帕上绣着缠枝莲纹。针线在她手中翻飞,针脚细密匀称,宛若画师精心勾勒的线条。薛姨妈坐在一旁,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家常,屋内弥漫着温馨宁静的气息。
薛姨妈的目光柔和地落在女儿清丽绝伦的侧脸上。宝钗的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举止间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雍容气度,不骄不躁,令人见之忘俗。
宝钗察觉到母亲专注的视线,抬起头来,唇角微弯,露出一抹温婉的笑意,脸颊却悄然飞上两朵红云。
她轻声问道:“母亲,您为何总这般瞧着女儿?”
薛姨妈闻言,眼中笑意更深,伸手将女儿轻轻揽入怀中,一手温柔地抚过她乌黑如缎的发鬓。
她柔声道:“为娘是在想,不知将来是哪家有福气的儿郎,能娶得我宝钗这般品貌双全的女儿家为妻。每每思及此,为娘这心里,真是又欢喜又舍不得。”
宝钗听了,脸颊更是红得如同熟透的胭脂,带着几分娇嗔道:“母亲!您又拿女儿打趣了!”
薛姨妈敛起笑意,神色转为郑重,语重心长道:“宝钗,你年岁确实不小了,过了年关,便是十八岁的姑娘了。女儿家的青春韶华,最是经不起蹉跎。”
“这婚姻大事,为娘得为你细细筹谋,再不能耽搁下去了。”
宝钗闻言,微微低下头,声音细若蚊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母亲,宝玉心中……似乎并无女儿的位置。”
薛姨妈却不以为意,摆了摆手道:“傻孩子,少年人情窦初开,懵懂无知,哪里懂得什么真心假意?这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由得他自己做主?况且,你姨母(王夫人)早已属意于你,视你为儿媳的不二人选。”
“若非老太太(贾母)执意阻拦,你与宝玉的亲事,怕是早已定下了。”
宝钗心中自然明了,贾母对她,始终隔着一层。尽管她处处留心,事事周全,力图做到尽善尽美,但在贾母眼中,她似乎总不及黛玉那般灵秀脱俗,也不及湘云那般天真烂漫。归根结底,不过是因她出身于商贾之家。
思及此,宝钗心中不免涌起一丝不平之气,忍不住道:“母亲,女儿明年便十八了,您从前……似乎从未如此急切地提起女儿的婚事。莫非……是另有打算?”
薛姨妈见女儿神色有异,连忙安抚道:“我的儿,你莫要多心。你姨母那边,早已拿定了主意。这个月十五,她便要入宫去求见娘娘(元春),恳请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赐下恩旨,为你与宝玉赐婚。”
“待到圣旨一下,便是金口玉言,任谁也无法再置喙半句。到那时,谁还能与你相比?为娘今日问你,只是想知晓你的心意,你对宝玉……究竟是如何想的?”
宝钗被母亲问得羞窘难当,脸颊滚烫,只觉连耳根都烧了起来,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丝帕。
薛姨妈见状,心中已有几分了然,但仍继续道:“今日只有咱们母女二人,关起门来说些体己话。为娘需得知道你的心意,才好与你姨母商议。若你心中实在不喜宝玉,为娘便让你兄长(薛蟠)去寻访其他门当户对、品性端方的良家子弟。”
宝钗抬起头,眼中含着羞怯的笑意,身子一软,依偎进母亲温暖的怀抱里。
她撒娇道:“母亲,您就别再逗女儿了……”
薛姨妈这才展颜一笑,轻轻拍着女儿的背:“为娘冷眼瞧着,这满京城的子弟,宝玉确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一来,宫中的娘娘已封了德妃,位份尊贵;贾府又是累世的簪缨望族,根基深厚。”
“二来,有你姨母在府中为你撑腰做主,你嫁过去,执掌中馈是迟早的事。”
“三来,宝玉那孩子,虽说性情有些古怪,但心地纯良,并无半分纨绔子弟的恶习,对府里的姐妹们也素来体贴关怀。”
“至于老太太那边……终究是隔了一层。宫里的娘娘,总还得敬着你姨母几分。”
宝钗听着母亲条分缕析,句句在理,不由得轻轻颔首,深以为然。
薛姨妈又接着道:“为娘已吩咐你兄长,早早为你预备嫁妆。定要置办得丰厚体面,风风光光地送你出嫁,断不能让你在贾府受半分委屈。”
宝钗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对母亲与兄长的拳拳爱护之心,感动不已。
其实,宝钗对宝玉的情意,早已在心底悄然生根发芽。
犹记得初入京城之时,她本是抱着选秀入宫的心思而来。然而,在荣国府初见宝玉的那一刻,少年那清俊的容颜、温润的气质,便在她平静的心湖投下了一颗石子,漾起圈圈涟漪。
只是,那时的她深知二人身份悬殊,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其间。她只能将这份悄然萌动的情愫,小心翼翼地深藏心底。
宝钗原本并无资格参与选秀。薛家虽是富甲一方的皇商,家财万贯,但终究是商贾之身,地位低微。薛家耗费重金,上下打点,才勉强为她谋得一个入宫陪公主读书的机会。
为了提升门楣,改变家族命运,薛家不惜重金聘请名师,悉心教导宝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礼仪规矩,盼望着她能凭借出众的才貌在宫中脱颖而出,光耀门楣。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兄长薛蟠因一时意气,惹下人命官司,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彻底断送了宝钗的选秀之路。
自那以后,宝钗便将全副心神寄托于宝玉身上。
宝玉性情温和,待姐妹体贴入微,与自家兄长薛蟠的粗莽无礼、惹是生非,简直是云泥之别。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宝钗对宝玉的情意,便如同春日里悄然破土的种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枝繁叶茂。
此刻,宝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那微微出神的模样,被薛姨妈尽收眼底。
薛姨妈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定要助女儿达成心愿。
她深知,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嫁得一个好夫婿,便是后半生最大的倚仗。
有亲姐姐王夫人在贾府掌权,宝钗嫁过去,定能顺遂如意。
至于那个寄居贾府的林黛玉……薛姨妈心中冷笑,自有盘算。
02 兄长报讯与抉择之难
母女二人正于暖阁中静坐,室内只闻炭火偶尔爆裂的细微声响与宝钗手中针线穿过丝帛的沙沙声。忽闻外间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宁静。
帘栊一掀,薛蟠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已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之色,仿佛揣着什么天大的喜讯。他一进门,便觉一股寒气裹挟着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只见他随手将沾着寒气的外袍甩落,那锦缎袍子便不偏不倚地搭在了旁边一把黄花梨木圈椅的椅背上。
侍立一旁的丫鬟们见状,连忙上前屈膝行礼,动作麻利地准备接过衣物伺候。
宝钗放下手中针线,抬眸看向兄长,温声吩咐道:“快给大爷奉上热茶来,仔细暖暖身子,莫让寒气侵了肺腑。”
薛姨妈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眼中带着几分习以为常的嗔怪,但更多的仍是掩不住的慈爱与包容。
她开口道:“你这猴儿,又跑到哪里去胡闹了?叫你媳妇知道了,少不得又要絮叨你几句。”
薛蟠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目光转向宝钗,带着几分促狭:“母亲这话说的,儿子可是去办正事!不过……妹妹如今是越发有当家主母的威仪了,这吩咐下人的气度,啧啧……”
宝钗闻言,佯装薄怒,轻轻跺了跺脚,向母亲告状:“母亲,您快瞧瞧哥哥,一回来就只知道拿妹妹取笑!”
薛蟠嘿嘿一笑,不再绕弯子,他凑近母亲和妹妹,刻意压低了粗犷的嗓音,带着几分神秘道:“母亲,妹妹,我今儿一回来就听说宝钗没去贾府,特意赶过来,可是有件顶要紧的大事要禀报!”
薛姨妈见他神色郑重,不似寻常玩笑,忙问道:“什么大事?瞧你这风风火火的模样,快些说来听听。”
薛蟠眉飞色舞,眼底闪着兴奋的光:“今日儿子与几位朋友在酒楼小聚,席间结识了北静王府的二管事!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他顿了顿,见母亲和妹妹都凝神细听,才继续道:“说是北静王妃如今身怀六甲,身子多有不便,府中事务繁杂,王妃性子又最是温和宽厚,不喜与人争执。故此,北静太妃与王妃正商议着,要替王爷挑选一位贤良淑德的侧妃入府,一来为王爷开枝散叶,二来也好协助王妃打理王府内务!”
“如今,这风声已经传开了,京中不少有适龄闺秀的人家,都暗中将自家女儿的生辰八字递进了王府!儿子一听这消息,立刻就想到咱们宝钗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宝钗:“妹妹的年岁、品貌、才情,哪一样不是拔尖的?正与王府的要求相得益彰!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薛姨妈听完儿子这番话,心头猛地一跳,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波澜起伏。做北静王府的侧妃?这身份地位,自然远非贾府二房奶奶可比!若能成事,薛家便真算是一步登天了!
然而,这念头刚起,一盆冷水便浇了下来。宝钗出身商贾,纵然家财万贯,在那些真正的勋贵世家眼中,终究是低人一等。北静王府是何等门第?岂会轻易接纳一个商贾之女为侧妃?
她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开口道:“此事……休要再提。你姨母那边已有定论,不日便要入宫恳请娘娘赐婚,让宝钗与宝玉成亲。王府侧妃听着尊贵,终究是妾室身份。我薛家的嫡女,怎能屈居人下?怎比得上做贾府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来得体面尊荣?”
薛蟠一听母亲这话,顿时急了,梗着脖子反驳道:“母亲!您这话儿子可不敢苟同!那宝玉有什么好?整日里就知道在脂粉堆里厮混,吟风弄月,毫无半分男儿该有的担当与气概!全靠着祖宗荫庇和老太太的宠爱过活,自己可曾有过半分功名建树?妹妹嫁给他,岂不是明珠暗投?”
薛姨妈脸色微变,急忙呵斥道:“住口!休得胡言!宝玉是你姨母的心头肉,是老太太的眼珠子!他年纪尚小,性情未定,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况且贾府根基深厚,宝玉前程不可限量!”
薛蟠撇了撇嘴,满脸的不以为然:“前程?他有什么前程?既非嫡长子,袭不了爵位;想走科举入仕的路子,你们看看他那读书的态度?儿子我虽说不学无术,好惹是生非,可这点子道理还是懂的!宝玉那性子,根本就不是块读书做官的料!”
薛蟠这番直白到近乎刺耳的话语,如同锋利的针尖,刺破了母女二人心中那层朦胧的、不愿深究的薄纱。宝钗心头一颤,母亲薛姨妈亦是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恰在此时,外间有丫鬟进来回禀事情,薛蟠见话已带到,便不再多言,只对母亲和妹妹拱了拱手,转身大步流星地回自己房中去了。留下母女二人,在暖阁的寂静中,各自陷入沉思。那北静王府的侧妃之位,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03 抉择煎熬与暗度陈仓
薛蟠那番直白得近乎刺耳的话语,如同平地惊雷,在母女二人原本平静的心湖中轰然炸响,激起滔天巨浪。
宝钗深深地垂下螓首,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双手上。那方原本平整光滑的丝帕,此刻已被她无意识地攥得皱皱巴巴,精美的缠枝莲纹扭曲变形,一如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薛姨妈亦不复方才的从容,她怔怔地凝望着窗外摇曳的花影,眼神却失了焦距,陷入长久的沉思。
将宝玉与北静王水溶置于一处相较,其差距何止云泥?
北静王水溶,年少便承袭王爵,身份尊贵无匹。他不仅文采斐然,更兼通晓武略,处事沉稳练达,将偌大一个王府治理得井井有条,府中产业兴隆,朝堂之上亦颇有建树。其声名威望,在京城勋贵圈中如日中天,无人不晓。
反观宝玉,年方十六,终日沉溺于诗词歌赋、风花雪月之中,对科举仕途这等关乎前程的大事,竟是浑不在意,毫无半分进取之心。若将来不能博取功名,恐怕一生都要仰仗贾府先祖余荫度日,前途渺茫,令人忧心。
薛姨妈越想,心中那杆秤便越发倾斜。北静王水溶,无论家世、才学、品貌、前程,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若能成为他的侧妃,对宝钗、对薛家,都是天大的福缘!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她脑海中闪现。她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女儿,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宝钗,为娘细细思量过了,若你真能入得北静王府,成为王爷侧妃,那对咱们薛家的生意、门楣,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便是你姨母,日后也绝不敢再小觑了咱们!”
宝钗闻言,如遭雷击,手中的绣花针“啪嗒”一声掉落在绣绷上,悬在半空微微晃动。她惊愕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母亲!您……您怎能如此说?那宝玉呢?女儿心中……心中只有宝玉一人啊!”
薛姨妈看着女儿眼中瞬间涌起的泪光,心中亦是一痛,但她深知机会稍纵即逝,此刻心软不得。她长叹一声,握住女儿冰凉的手,语重心长地劝道:“傻孩子,为娘知道你一颗心都系在宝玉身上。可情之一字,终究不能当饭吃啊!宝玉待你固然是极好的,可他的前程……实在令人难以安心。”
“贾府如今看着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将来如何,谁又能说得准?常言道,富不过三代。反观北静王府,那是真正的累世簪缨,根基深厚,固若金汤。王爷本人更是人中龙凤,品性端方。你若嫁过去,日子必定安稳顺遂,富贵尊荣,一生无忧。”
宝钗紧咬着下唇,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泫然欲泣,声音哽咽:“母亲,女儿明白您是为我好……可宝玉待我情深义重,我……我怎能背弃于他?”
薛姨妈见女儿如此痛苦,心中亦是万般不忍,但想到薛家的未来,想到女儿一生的保障,她只能硬起心肠。她放柔了声音,循循善诱:“宝钗,为娘并非逼你,只是盼你能有个最好的归宿。咱们薛家,纵有万贯家财,终究是商贾出身,在那些真正的世家勋贵眼中,始终低人一等,处处受制。”
“可你若能嫁入王府,那便截然不同了!不仅是你,便是整个薛氏一族,地位都将水涨船高,再无人敢轻视!这是关乎你一生,也关乎家族兴衰的大事啊!”
宝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心中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激烈交战,撕扯着她的理智与情感。
一个声音,是她对宝玉那份刻骨铭心的情意,让她坚守初心,莫要辜负。
另一个声音,则是母亲描绘的现实与机遇,提醒她抓住这千载难逢、足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她忆起宝玉那双含笑的眼眸,每每望向她时,总是盛满了温柔与暖意,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让她心生悸动,倍感温暖。
然而,母亲的话也如同重锤,敲碎了她心中那层朦胧的幻想。宝玉的前程,确实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虚无缥缈,难以捉摸。
薛姨妈见女儿神色挣扎,犹豫不决,知道她内心已然松动,便趁热打铁,放低声音道:“宝钗,为娘并非要你立刻做出决断。此事尚有转圜余地。你兄长不是说了吗?如今京中许多人家都在暗中递送闺秀的生辰八字。咱们不妨也悄悄将你的生辰八字与画像送去王府,权作试探。”
“若王府真有慧眼,选中了你,那便是天赐的福缘,命中注定你该有此际遇。”
“若王府那边杳无音信,此事便如从未发生,无人知晓,也绝不会耽误你与宝玉的亲事。你姨母那边求赐婚的打算,依旧照常进行。”
宝钗抬起头,眼中满是纠结与不安,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母亲,如此行事……是否太过……不够光明磊落?若……若宝玉日后知晓了,会不会……会不会怨我?”
薛姨妈连忙摆手,宽慰道:“我的儿,你多虑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不会有第三人知晓!宝玉又如何能得知?况且,咱们只是试探一番,并非背弃婚约。若王府无信,咱们还有宝玉这条路可走。为娘这般做,无非是想为你多留一条退路,多一份保障罢了。”
宝钗沉默了许久,内心天人交战。最终,在母亲殷切的目光和现实的重压下,她终究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鸣:“母亲……女儿……女儿听您的便是。您说如何,便如何吧。”
薛姨妈闻言,心头一块巨石终于落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才是为娘的好女儿!你放心,为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绝不会让你吃亏受委屈。”
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你兄长那边,为娘这就去安排。让他仔细备好你的生辰八字,再寻个技艺精湛的画师,为你绘制一幅传神的画像。此事定要做得隐秘,悄悄送往王府。咱们只需静心等待,静候佳音便是。”
宝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中却如同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决定是对是错,只觉得前路茫茫,一片混沌。
母亲的言辞恳切,句句在理,让她无从辩驳。
她只能一遍遍地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一次试探,一次无伤大雅的尝试罢了。王府门第高贵,未必看得上她这商贾之女。此事多半会如石沉大海,悄无声息……
薛姨妈见女儿终于应允,心中欢喜不已,立刻命人唤来薛蟠。
薛蟠一听母亲和妹妹已然同意,顿时喜上眉梢,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母亲!妹妹!你们尽管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我薛蟠办事,向来稳妥,定会办得滴水不漏,神不知鬼不觉!”
薛姨妈满意地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叮嘱道:“蟠儿,此事非同小可,务必谨慎再谨慎!切莫走漏半点风声,尤其是贾府那边!若让外人知晓,尤其是让你姨母知道了,宝钗的婚事可就真要起风波了!”
薛蟠连连点头,拍着胸脯道:“母亲放心!儿子省得轻重!定会小心行事!”说罢,他如同得了军令一般,风风火火地转身出门,去张罗此事了。
宝钗望着兄长那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她既隐隐期盼着王府能传来好消息,又深深恐惧着若真被选中,她该如何面对宝玉那双清澈的眼眸……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宝钗躺在锦帐之中,却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如同潮水般涌来,退去,又涌来。
她忆起初入贾府,在花厅初见宝玉时的情景。
那日,少年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锦缎长袍,身姿挺拔,面如冠玉。他含笑向她望来,那笑容温润如玉,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瞬间便照亮了她的心扉,也从此在她心底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自那一刻起,她的心中便再也容不下旁人。
然而此刻,“北静王水溶”这个名字,却如同一颗悄然落下的种子,在她原本只装着宝玉的心田里,顽强地扎下了根,萌发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王爷,仅凭兄长薛蟠那寥寥数语的描述,一个英武不凡、权势滔天的青年才俊形象便已在她心中勾勒成形。
这样的男子,身份如此尊贵,眼界如此之高,真的……会看得上她吗?
纷乱的思绪如同理不清的乱麻,缠绕着她,让她心绪难平。她强迫自己闭上双眼,试图驱散这些扰人的念头。
朦胧之中,她渐渐沉入梦乡。
梦境里,一个身着玄色暗纹锦袍的挺拔身影,立于一片繁盛的梅林之中。枝头红梅傲雪绽放,暗香浮动。那身影背对着她,缓缓转过身来,面容模糊不清,却依稀可见唇边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正遥遥向她望来……
04 梅园暗涌与情愫初生
十三日这天,北静王府的鎏金请柬送至贾府。
邀贾母携府中诸位姑娘于十五日前往王府赏梅。
贾母闻听王府选侧妃之事,心头一动,暗忖此乃天赐良机。
特唤黛玉前来商议。
贾母半倚在铺着锦缎软垫的贵妃榻上,一个小丫鬟跪在脚踏上,正力道适中地为她轻轻捶腿。
她微眯着眼,细细打量着款步而来的黛玉,心头不禁泛起涟漪。
此女容貌酷似其母贾敏,那份清丽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更是如出一辙。若非其父母早逝,家道中落,以她的才情品貌,或许早已被选入宫中,封妃晋位也未可知。
黛玉步履轻盈地踏入屋内,解下身上那件月白色的素锦披风,露出一袭白底绣着淡粉色折枝梅花的曳地长裙,素雅洁净,宛如画中走出的凌波仙子。
她向贾母盈盈一礼,声音轻柔似水:“外祖母,您唤玉儿?”
贾母慈爱地招手让她坐到身边,拉着她微凉的小手,笑眯眯道:“我的玉儿,生得愈发标致了,真真是花容月貌,比你母亲当年还要美上几分。”
黛玉听到提及母亲,鼻尖一酸,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低垂螓首,轻声道:“玉儿蒲柳之姿,怎敢与母亲相比?外祖母唤玉儿来,可是有事吩咐?”
贾母点点头,不再绕弯子,直言道:“玉儿,北静王府方才送来请帖,邀咱们后日去王府赏梅。你可知道,这赏梅宴,所为何来?”
黛玉微微摇头,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咱们府上与王府素有往来,太妃娘娘又常与外祖母您叙话,想是太妃娘娘思念您,故而相邀?”
贾母闻言,不由失笑,轻拍她的手背道:“傻丫头,你心思纯净,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那北静王妃如今身怀六甲,身子多有不便,王府有意为王爷挑选一位温婉可人的侧妃,协理内务,侍奉左右。”
“先前几家送入王府的闺秀,似乎都不太合心意。故而,才有了这次赏梅宴的邀约。”
黛玉闻言一愣,白皙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如同染了胭脂:“外祖母,您是说……王府是想借着赏梅,相看……相看玉儿?”
贾母握紧她的手,语重心长道:“玉儿,你容貌出众,性情温婉,才情更是冠绝群芳。若能被王府相中,那便是天大的福气!外祖母为你做主,后日你便随我去瞧瞧。那北静王水溶,人品贵重,才貌双全,是难得的良配。”
黛玉心中顿时纷乱如麻,她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北静王一无所知,但面对外祖母殷切的目光和不容置疑的语气,她不敢违拗,只能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弱:“外祖母,玉儿……玉儿听您的便是。”
贾母见她应允,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又细细叮嘱了一番赏梅宴上的礼仪规矩,方才让黛玉回去准备。
十五日赏梅宴
十五日这日,贾府的车马仪仗浩浩荡荡,驶向北静王府。
宝钗、黛玉、湘云等一众姑娘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依次下了马车。
早有王府的丫鬟在门前等候,恭敬地将众人引往梅园。
一踏入梅园,便觉暗香浮动,沁人心脾。只见园中红梅怒放,如火如荼,洁白的雪花轻柔地覆盖在娇艳的花瓣上,红白相映,更显冰清玉洁,宛如人间仙境。
宝钗今日特意穿了一袭淡粉色的织锦镶毛斗篷,衬得她面若桃花。她亭亭玉立于一棵虬枝盘曲的老梅树下,唇角噙着一抹温婉得体的浅笑,姿态娴雅,温柔似三月春风。
她不动声色地环顾着偌大的梅园,心中却微微有些紧张。今日,或许就能见到那位被母亲和兄长交口称赞的北静王水溶了。
黛玉则是一身月白色的素锦长裙,外罩同色的狐裘披风,静静地伫立在一片盛开的红梅丛中。她身姿纤细,气质清冷,眉眼间笼着一抹淡淡的轻愁,更添几分遗世独立的灵气。她微微低头,纤纤玉指轻抚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红梅,似有无限心事萦绕心头。
高台之上,北静王水溶身着玄色暗纹锦袍,身姿挺拔如松,龙章凤姿,气宇轩昂。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园中众人,最终,落在了那抹月白色的清丽身影上。
刹那间,他只觉得满园怒放的红梅、皑皑的白雪,都在这惊鸿一瞥中黯然失色。那女子遗世独立的风姿,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秀之气。
水溶的心头,第一次因为一个女子,而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悸动。
他定了定神,缓步走下高台,先向贾母恭敬行礼,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不容忽视的尊贵气度:“贾老夫人大驾光临,小王荣幸之至。今日得老夫人与诸位姑娘赏光,共赏寒梅,实乃王府之幸。”
贾母笑容满面,客气道:“王爷言重了。这王府梅园,景致清雅,美不胜收,难怪太妃娘娘时常在老身面前夸赞王爷最懂得享受生活。”
水溶微微一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黛玉的方向。
黛玉正低头看着梅花,并未察觉那道专注的视线。
然而,一旁的宝钗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只觉得心口像是被细密的针尖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失落。
她知道自己不该生出这般心思,可北静王水溶的容貌气度,确实令人心折。他眉目清朗,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那份沉稳贵气,远非宝玉那份少年稚气可比。
宝钗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丝帕,强迫自己维持着面上的温婉笑容。
赏梅之际,水溶陪着贾母寒暄了几句,便寻了个由头,不动声色地走向黛玉。
他在黛玉身旁停下脚步,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林姑娘,园中深处有几株百年老梅,花开得正盛,不知姑娘可愿随本王移步一观?”
黛玉闻言,微微一怔,脸颊瞬间染上红霞,如同枝头最艳丽的梅花。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但凭王爷安排。”
水溶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转身引路。黛玉便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渐渐远离了喧闹的人群,留下身后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宝钗望着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仿佛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块。她知道自己不该嫉妒黛玉,可北静王那毫不掩饰的偏爱,却让她心中五味杂陈,酸涩难言。
她想起母亲那日的话,若能成为王府侧妃,对薛家而言确是莫大的荣耀。可内心深处对宝玉那份早已生根发芽的情意,又让她难以割舍。
“宝姐姐!你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呢?”湘云活泼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湘云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笑道:“快跟我来!那边小亭子里的景致才叫绝呢!能看到整个梅园!”
宝钗猛地回神,强压下心头的纷乱,挤出一丝笑容:“好,我这就随你去。”
她打起精神,随着湘云向小亭走去,心中却如同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沉甸甸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不明白,北静王为何独独对黛玉青眼有加?是她薛家的画像与生辰八字未能送达王府?还是……她薛宝钗在王爷眼中,当真不及林黛玉?
梅园中央的暖亭内,王府的丫鬟们早已奉上热腾腾的香茗和各色精致的点心。贾母端坐于主位,含笑看着园中嬉戏玩闹的姑娘,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宝钗强迫自己融入这欢乐的氛围,与姐妹们说笑,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梅园深处,追寻着那两道早已消失不见的身影。
梅园深处
水溶引着黛玉,缓步来到梅园最深处。这里人迹罕至,愈发显得幽静。一株虬枝盘曲、姿态奇绝的老梅树傲然挺立,枝头红梅开得如火如荼,晶莹的雪花点缀其间,构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水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旁的黛玉。
只见她微微仰头,望着那满树繁花,清丽的侧颜在红梅白雪的映衬下,美得惊心动魄。她眼中带着一丝迷离,仿佛沉浸在这片纯净的冰雪世界之中。
水溶心中微动,温声道:“林姑娘,小王久闻姑娘才情冠绝京华,今日得见姑娘风姿,方知传言非虚。姑娘立于这梅雪之间,恍若姑射仙子临凡。”
黛玉闻言,慌忙低下头,脸颊绯红,声音细若蚊鸣:“王爷谬赞,黛玉资质愚钝,不过略识得几个字,当不起‘才情’二字,更不敢与仙子相比。”
水溶看着她羞涩的模样,唇边笑意更深,目光柔和得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林姑娘无需过谦。小王看人,从不只看皮相。姑娘身上那份钟灵毓秀之气,那份不染尘埃的纯净,是旁人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
黛玉只觉得心跳骤然加速,如同小鹿乱撞,脸颊更是烫得厉害。她不敢抬头,只低声道:“王爷……王爷实在过誉了。”
水溶见她羞窘难当,便不再多言,只体贴地陪在她身侧,沿着铺着薄雪的青石小径缓缓而行。偶尔,他会指着某株形态奇特的梅树,讲述一些关于梅花的典故轶事,声音低沉悦耳,如同春风拂过琴弦。
黛玉起初还有些拘谨,渐渐地,在这份温和与宁静中放松下来。她发现这位传闻中位高权重、威严赫赫的王爷,并非想象中那般高高在上、难以亲近。相反,他言谈举止间流露出的那份从容与温和,竟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与温暖……
结局:落梅无声与尘埃落定
梅园深处,暗香浮动,雪落无声。水溶低沉温和的嗓音,如同暖流,悄然融化着黛玉心头的薄冰。她偶尔轻声回应几句,谈及梅花的傲骨与清幽,见解独到,言辞清雅,更令水溶眼中异彩连连。他从未遇见过如此灵秀剔透的女子,仿佛这满园红梅的精魄都凝聚在她一人身上。
然而,这份静谧并未持续太久。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宝钗带着几分刻意扬高的、温婉依旧却难掩一丝紧绷的声音:“林妹妹?王爷?原来你们在此处赏梅,倒叫我们好找。”
黛玉闻声,如同受惊的小鹿,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与水溶拉开距离,脸颊上的红晕尚未褪去,又添了几分窘迫。水溶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但面上依旧维持着从容,转身看向来人。
只见宝钗款步而来,身后跟着湘云和探春。宝钗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婉笑容,目光却飞快地在黛玉与水溶之间扫过,捕捉到黛玉颊边未散的绯红和水溶眼中尚未敛尽的柔和,心中那根刺仿佛又深了几分。
“宝姐姐。”黛玉定了定神,轻声唤道。
“王爷。”宝钗向水溶盈盈一礼,姿态完美,“园中姐妹们寻不见林妹妹,有些担心,故而来寻。扰了王爷与妹妹的清静,还请王爷恕罪。”
水溶淡淡颔首:“无妨。林姑娘才情出众,与本王谈论梅花风骨,令本王获益匪浅。”他这话说得坦荡,却让宝钗心中更不是滋味。
湘云心直口快,笑道:“原来林姐姐在和王爷谈诗论画呢!怪不得躲得这么远!快跟我们回去吧,亭子里备了好茶点,老太太还等着呢!”
黛玉看向水溶,水溶微微一笑:“也好,林姑娘请。”
一行人回到暖亭,气氛却微妙地变了。贾母敏锐地察觉到水溶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落在黛玉身上,而宝钗虽依旧笑语晏晏,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她心中暗暗叹息,看来王府这条路,宝钗是走不通了。
赏梅宴后不久,北静王府的聘礼便如流水般抬进了林府。大红绸缎包裹的箱笼,彰显着无上的尊荣。消息传来,贾府上下震动。
潇湘馆内,黛玉握着那枚象征着侧妃身份的羊脂玉佩,指尖冰凉。她望向窗外纷飞的雪花,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片茫然的空寂。王府的富贵尊荣,如同那高墙深院,让她感到无形的压迫。她所求的,不过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平淡,而非这看似锦绣实则未知的牢笼。
蘅芜苑中,宝钗听闻消息,手中的绣绷“啪”地一声掉落在地。她怔怔地望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面容,镜中人嘴角勉强勾起一丝弧度,却比哭还难看。终究……还是落空了。那惊鸿一瞥的心动,那母亲描绘的锦绣前程,终究只是镜花水月。她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绣绷,指尖用力到泛白。既如此,那便彻底绝了这念想吧。宝玉……宝玉才是她该走的路。
薛姨妈得知消息,先是愕然,随即是深深的失望与不甘。她拉着宝钗的手,恨恨道:“我儿莫伤心!定是那林丫头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王府看不上咱们,咱们还不稀罕呢!侧妃?听着好听,终究是妾!我儿是要做正头娘子的!你姨母那边,娘这就去催!定要让她尽快求得赐婚旨意!”
薛蟠更是气得跳脚,大骂王府管事收钱不办事,扬言要去讨个说法,被薛姨妈死死拦住。
荣庆堂内,贾母看着北静王府送来的厚礼单子,心中百感交集。玉儿能得此归宿,她自然是高兴的,王府的富贵足以保黛玉一生无忧。可看着王夫人那强颜欢笑、眼中却难掩失落与怨怼的神情,她又隐隐担忧。宝钗……终究是姐姐(王夫人)属意的儿媳。
王夫人确实心绪难平。她精心谋划,指望宝钗嫁入贾府,既能巩固她在府中的地位,又能借薛家财力补贴日渐空虚的府库。如今宝钗落选王府,贾府便成了唯一的指望。她立刻修书入宫,言辞恳切,催促元春务必尽快求得赐婚旨意。
与此同时,北静王府的动作也快得惊人。不过数日,宫里的赐婚旨意便明发下来,为北静王水溶与林黛玉赐婚,择吉日完婚。圣旨一下,尘埃落定。
消息传到怡红院时,宝玉正倚在窗边,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发呆。小厮兴冲冲地进来禀报:“二爷!大喜事!林姑娘被赐婚给北静王爷做侧妃了!”
宝玉手中的书卷“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猛地转过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
“宝……宝玉?”袭人见他神色不对,慌忙上前搀扶。
宝玉却猛地推开她,踉跄着冲出门外,不顾漫天风雪,疯了一般冲向潇湘馆。
潇湘馆内,黛玉正对着那圣旨默默垂泪。紫鹃在一旁低声劝慰:“姑娘,事已至此……王爷待姑娘是真心实意的……”
“林妹妹!”宝玉嘶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冲进来,一把抓住黛玉的手腕,双目赤红,“不!你不能嫁!你不能嫁给他!我去求老太太!我去求娘娘!我……”
“宝玉!”黛玉用力挣脱他的手,泪如雨下,“圣旨已下,覆水难收!你……你莫要再闹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宝玉痛苦地嘶吼,“你明明……你明明……”
“宝玉!”黛玉打断他,声音带着决绝的颤抖,“你我之间,从来只有兄妹之情!如今圣命难违,还请……还请宝二爷自重!”
“兄妹之情?”宝玉如遭雷击,踉跄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黛玉,“原来……原来在你心里,只是兄妹之情?哈哈……哈哈哈……”他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悲凉,笑罢,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溅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如同点点红梅。
“宝玉!”黛玉和紫鹃同时惊呼。
宝玉却看也不看她们,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入风雪之中,背影萧索绝望。
几日后,元春的懿旨也到了贾府,为贾宝玉与薛宝钗赐婚。
蘅芜苑内,宝钗看着那明黄的懿旨,心中一片死寂的平静。她拿起妆台上那方曾为北静王绣制、却终究未能送出的并蒂莲丝帕,轻轻摩挲着上面细密的针脚,然后,将它缓缓投入了燃烧的炭盆中。火焰腾起,瞬间吞噬了那精致的绣工,也吞噬了她心底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对着铜镜,仔细地描眉敷粉,戴上那支象征贾府二奶奶身份的金凤簪。镜中人容颜依旧美丽,眼神却平静无波,深不见底。
大红的嫁衣送来了,华美异常。宝钗伸出手,指尖拂过那冰凉的锦缎,如同拂过自己再无波澜的心湖。
金玉良缘,终成定局。
只是这良缘之下,是黛玉远嫁王府的孤寂背影,是宝玉呕血病榻的癫狂绝望,是宝钗心如死灰的无声妥协。
荣国府依旧张灯结彩,筹备着宝二爷的大婚之喜。热闹的锣鼓声掩盖了潇湘馆的冷清和怡红院的死寂。雪,依旧无声地落下,覆盖了梅园的残香,也覆盖了所有未及言说的情愫与遗憾。
来源:荐书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