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猛地一顿。一滴浓黑的墨汁,毫无预兆地从纯金的笔尖坠落,“啪嗒”一声,正正砸在签名栏“程晚意”三个娟秀的字上。墨迹迅速晕开,像一只丑陋的虫子,贪婪地吞噬着她的名字。
程晚意把离婚协议拍在崔峻宸面前时,他钢笔尖洇透了签名栏。
“理由。”他声音冷得像冰。
她抚着小腹轻笑:“你的安雅昕回来了,我这替身该让位。”
崔峻宸猛地攥住她手腕,眼底翻涌着暗流:“谁准你走?”
“你书房里520张她的照片准了。”她抽回手,“孩子我自己养,不耽误你们旧情复燃。”
婆婆隔天就推平了她为奶奶种的玫瑰园:“晦气东西!雅昕喜欢蔷薇!”
看着监控里崔峻宸为安雅昕放维港烟花,程晚意吞下酸楚预约了人流。
却在手术室门口被他死死拦住:“那520张照片,每一张都是你。”
离婚协议。
白纸黑字,被程晚意用力拍在宽大的红木桌面上。纸张边缘蹭过崔峻宸握着钢笔的手背,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猛地一顿。一滴浓黑的墨汁,毫无预兆地从纯金的笔尖坠落,“啪嗒”一声,正正砸在签名栏“程晚意”三个娟秀的字上。墨迹迅速晕开,像一只丑陋的虫子,贪婪地吞噬着她的名字。
办公室里昂贵的雪茄味和皮革味,瞬间凝固了。
崔峻宸缓缓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平日里像藏着寒星的夜空,此刻却只剩下一片冻结的荒原。他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视线锐利如刀,钉在程晚意平静得过分的脸上。
“理由。”两个字,从他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冰碴子,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程晚意甚至能感觉到那寒意贴着皮肤爬上来。她没看他,目光落在自己尚平坦的小腹上,指尖无意识地隔着薄薄的衣料,轻轻抚摸着那个悄然孕育的秘密。唇角却弯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尘埃落定的释然。
“你的安雅昕,”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在人心上,“不是衣锦还乡了么?”
她终于抬起眼,迎上他冰封的目光,那点笑意虚浮地挂在脸上,眼底却是一片荒芜的平静。
“我这替身,金丝雀当久了,也该识趣点,挪窝了。省得碍着崔大总裁的眼,耽误你和白月光再续前缘,花好月圆。”
“程晚意!”崔峻宸猛地低喝出声。几乎是同时,他“霍”地站起身,带倒了沉重的真皮座椅。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他隔着宽大的办公桌,身体极具压迫感地前倾,一把死死攥住了程晚意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
力道大得惊人,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程晚意痛得蹙起眉,却咬着牙没吭声,只是用力往回抽手。他的手指像铁钳,纹丝不动。
崔峻宸紧紧盯着她,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深眸里,此刻翻涌着程晚意完全看不懂的惊涛骇浪,是愤怒?是震惊?还是别的什么?太复杂,也太陌生。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紧绷和沙哑,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谁、说、要、你、走?”他一字一顿,气息灼热地喷在她的脸上。
程晚意停止了挣扎,任由他攥着。她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清晰地映出他此刻失控的模样,也映出自己心底那最后一点可悲的、正在碎裂的微光。
她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证据?”她轻轻反问,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淬了毒的针,“你书房里,靠墙第三个带锁的胡桃木抽屉。里面,不多不少,整整齐齐码着五百二十张安雅昕的照片。”
崔峻宸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了。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程晚意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够了。她心底最后一点残存的火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她猛地用力,趁他失神的刹那,狠狠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滚烫的掌心里抽了出来。皮肤上留下了清晰的红痕,火辣辣地疼。她看也没看那痕迹,挺直了背脊,像一株在寒风中即将折断却依旧不肯弯腰的芦苇。
“字签了吧,崔峻宸。好聚好散,给彼此留点最后的体面。”她退后一步,拉开安全的距离,声音彻底恢复了那种事不关己的平淡,“至于孩子……”
她的手下意识地又护在了小腹上,那里依旧平坦,却承载着她人生最大的变故和孤勇。
“我的孩子,我自己生,自己养。放心,绝不会用它来纠缠你,更不会耽误你和你的安小姐,旧情复燃,破镜重圆。”
说完,她不再看他脸上是什么表情,是惊怒,是阴沉,还是别的什么。她决绝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绝的“哒、哒”声,一步步,走出了这个曾象征着她婚姻全部荣光的巨大办公室。
厚重的红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里面死一般的沉寂,也隔绝了她和他之间,那早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过去。
2程晚意是被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硬生生从破碎的梦境里拽出来的。
梦里,崔峻宸难得地没有冷着脸,正带着她坐在港岛那家她念叨了很久的老字号茶楼里。虾饺晶莹剔透,肠粉热气腾腾,他甚至还难得地给她夹了一只鼓鼓的烧麦……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然而下一秒,现实粗暴地撕碎了这短暂的虚幻温暖。
“轰隆——哐当——”
是重型机械作业的声音,粗暴地碾过清晨的宁静,也碾过她残余的睡意。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程晚意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冲到二楼的露台。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花园里,那一片她亲手照料、承载着她对奶奶所有思念的萨曼莎玫瑰园,此刻正遭受着灭顶之灾。一辆丑陋的黄色推土机,像一头蛮横的钢铁巨兽,毫不留情地挥舞着它的巨铲。娇嫩的花枝被连根铲起,混杂着泥土,被粗暴地推向一旁早已挖好的巨大深坑。那些层层叠叠、如同少女粉色裙摆般绚烂的花朵,此刻零落成泥,被翻涌的黄土迅速掩埋,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指挥这场屠杀的,正是她的婆婆,崔峻宸的母亲——林玉仪。
林玉仪穿着一身昂贵的香云纱旗袍,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却刻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和颐指气使。她叉着腰站在花园的石径上,尖利的声音穿透了机器的轰鸣,刀子一样扎进程晚意的耳朵里:
“动作快点!把这些晦气东西都给我清干净了!一棵草叶子都不许留!”她指着那片狼藉的坑洞,语气兴奋得像在宣布什么天大的喜事,“雅昕马上就要回来住了!她最喜欢蔷薇!粉色的、白色的,都要!给我种满!”
安雅昕。
又是这个名字。像一道无形的诅咒,瞬间勒紧了程晚意的喉咙。
她扶着冰凉的露台栏杆,指甲深深掐进木头里。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她捂住嘴,强忍着那股酸涩的呕吐感,视线却死死钉在楼下那个趾高气扬的身影上。
林玉仪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猛地抬起头,那双精明的眼睛隔着一段距离,精准地捕捉到了二楼露台上脸色惨白的程晚意。她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立刻堆砌起更浓的刻薄和鄙夷。
“哟!这不是我们程大小姐吗?扰了你的清梦了?”林玉仪拔高了调门,声音尖得刺耳,“也是,你这种内地来的土包子,除了睡懒觉,花我儿子的钱买那些没用的包包首饰,还会干什么?”
程晚意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扶着栏杆慢慢直起身。她没有立刻下楼,而是转身走进了衣帽间。再出来时,手里拎着那只前几天崔峻宸刚让助理送来的限量款爱马仕铂金包。她走到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客厅里的林玉仪,晃了晃手里价值不菲的包,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花他的钱,那也是我的本事。至少,上周佳士得拍卖会上那对压轴的清代翡翠玉镯,是他亲自举牌拍下,送到我手上的。怎么,婆婆是觉得,那镯子也‘晦气’?”
林玉仪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显然被戳中了痛处。那对镯子水头极好,价值连城,她眼馋了很久,结果却被儿子拍给了她最看不上的儿媳。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程晚意的手指都在抖:
“你!伶牙俐齿!曲家把你当扬州瘦马一样养大,教你这些下贱的狐媚手段来勾引男人,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我告诉你程晚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林玉仪的眼神像毒蛇一样,阴冷地扫过程晚意下意识护着小腹的手,嘴角扯出一个恶毒又笃定的冷笑:
“想学那些宫斗剧里的下贱胚子,玩‘假孕争宠’?呵!《金枝欲孽》看多了吧你!我儿子不傻!就算你真有本事生个儿子出来,那又怎样?就凭你这副空有皮囊、脑子里全是稻草的蠢货样子,生出来的孩子能有出息?别拉低我们崔家的智商!”
刻薄恶毒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鞭子,一下下抽在程晚意心上。她胃里的翻腾再也压制不住,一阵剧烈的恶心涌上来。她死死咬住下唇,转身快步走向厨房的方向,只想找点冰水或者酸梅汤压一压。
经过客厅中央那张巨大的意大利进口沙发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沙发前的黑曜石茶几上,随意地摊着几张照片。最上面那张,画面清晰得刺眼——人来人往的机场VIP通道出口。崔峻宸穿着一件挺括的黑色长款风衣,身形挺拔,气质冷峻。他正微微侧身,体贴地伸手去接旁边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大衣、妆容精致的女人手中的行李箱。那女人,正是安雅昕。她微微仰着头,对崔峻宸露出一个温婉又带着点依赖的笑容。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男的英俊矜贵,女的优雅明媚,背景是机场明亮的灯光,画面和谐得如同一幅精心构图的时尚大片。
般配得刺眼。
程晚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连指尖都冰凉麻木。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冰凉的冷气扑面而来,却丝毫无法冷却她心底翻涌的灼痛。她颤抖着手去拿里面那罐酸梅汤,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昨晚闺蜜徐静发来的那个视频。
维港璀璨的夜空下,无数绚烂的烟花争先恐后地绽放,最终在夜幕上拼凑成一个巨大无比的、俗气又炽热的粉红色爱心图案。视频镜头晃动,聚焦在游艇奢华的前甲板上。安雅昕穿着闪耀的晚礼服,举着香槟杯,笑得明艳动人,正对着镜头说着什么。而在她身后,一个男人的手臂不经意地入了镜。那手腕上,戴着一块极其眼熟的、表盘上镶嵌着小王子独特星球图案的铂金腕表——
那是崔峻宸从不离身的表。全球限量,独一无二。
结婚两年,纪念日、生日,甚至她怀孕后……程晚意从未见过崔峻宸为谁放过烟花,更别提这样盛大直白的告白。
他们寥寥无几的所谓“合照”,甚至连朋友圈的九宫格都凑不齐。
胃里那股熟悉的翻江倒海再次猛烈地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这一次,不再是生理性的孕吐,而是混合着心碎、背叛和极致羞辱的剧痛,狠狠地撕裂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猛地捂住嘴,冲向了旁边的洗手间。
冰冷的自来水拍在脸上,试图浇熄心口那股灼烧的闷痛,却只是徒劳。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绝望。
程晚意撑着洗手台,指尖冰凉。腹中那个悄然存在的小生命,此刻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也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留下?不,这个念头只闪过一瞬就被她狠狠掐灭。在崔家这个巨大的、冰冷的牢笼里,在崔峻宸和他白月光的光环下,她的孩子算什么?一个尴尬的、多余的存在?一个未来可能被用来要挟她的工具?还是另一个“脑子空空的蠢货”?
不!绝不!
她不要她的孩子还未出生就笼罩在这样的阴影下!更不要用这个孩子,作为自己摇尾乞怜、换取一丝怜悯的筹码!
一股近乎决绝的勇气从心底涌起,压倒了所有的软弱和痛苦。程晚意擦干脸上的水珠,眼神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她拿起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港岛最顶尖的私立妇产医院——圣玛利亚的电话。
“您好,圣玛利亚妇产科VIP预约中心。”电话那头传来护士甜美的声音。
“你好。”程晚意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没有丝毫波澜,“我是程晚意。预约明天上午十点,人流手术。”
电话那头似乎顿了一下,显然对这位崔家少奶奶的名字并不陌生。“好的,程女士。请确认一下您的身份信息和预约时间……”
程晚意面无表情地报出自己的信息,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挂断电话,她看着手机屏幕上冰冷的“预约成功”提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弯下了腰。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她的闺蜜兼合伙人苏棠发来的信息,只有一行字和一个定位地址:
【晚意!崔峻宸在‘海天一色’!安雅昕也在!速来!】
“海天一色”,是港岛顶级富豪钟爱的私人游艇会所。
程晚意盯着那条信息,指尖冰凉。去?还是不去?去了又能改变什么?亲眼见证他们的郎情妾意,再给自己心口捅一刀吗?
一股自虐般的冲动攫住了她。也许,只有亲眼看到,才能彻底死心,才能让明天的手术变得毫无留恋。她抓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甚至没换下身上的家居服,只套了件薄外套,便冲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门。
引擎轰鸣,跑车如同离弦之箭般驶入傍晚的车流。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心,沉得像一块铅。
“海天一色”灯火辉煌,停泊着各式奢华的游艇。程晚意凭着记忆,找到了崔家那艘标志性的白色巨型游艇“星宸号”。她刚把车停稳,就看到甲板上人影晃动。
崔峻宸背对着她的方向,站在船舷边,身姿依旧挺拔。他面前几步远,站着巧笑倩兮的安雅昕。她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色长裙,海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和长发,画面唯美得像电影海报。安雅昕正说着什么,笑容明媚动人,还伸出手,似乎想去拉崔峻宸的手臂。
就在这时,崔峻宸微微侧身,避开了安雅昕伸过来的手。他的动作很自然,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感。他侧脸的线条冷硬,薄唇紧抿,似乎在回应着什么,但距离太远,程晚意听不清。
安雅昕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绽开一个更大、更得体的笑容,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崔峻宸则抬手看了看腕表,那个小王子的星球图案在灯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他似乎在示意时间不早了。
程晚意的心,像坐过山车一样,在安雅昕伸手那一刻骤然跌入谷底,又在崔峻宸避开时猛地被抛起。一股微弱的、连她自己都唾弃的希望,不合时宜地从冰冷的心底钻了出来。
也许……也许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推开车门,想看得更清楚些。高跟鞋刚踩上码头冰冷的地面,另一个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林玉仪端着两杯香槟,笑容满面地走上了甲板,径直走向崔峻宸和安雅昕。她亲热地把其中一杯递给安雅昕,另一杯则塞到了崔峻宸手里,然后嗔怪地拍了拍儿子的胳膊,声音不大不小,恰好顺风飘过来一点:
“……峻宸啊,雅昕难得回来,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不懂照顾人!快,陪雅昕喝一杯!人家刚下飞机就来看你妈妈我,多有心!哪像家里那个……哼!”
崔峻宸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接那杯酒。
林玉仪却不由分说地催促:“拿着呀!就当替妈妈谢谢雅昕!”
崔峻宸的目光似乎朝码头这边扫了一眼,程晚意下意识地往车后缩了缩。他似乎没看到她,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杯酒,但并没有和安雅昕碰杯,只是随意地拿在手里。
林玉仪满意地笑了,转头又对安雅昕说:“雅昕啊,你看这‘星宸号’,还是峻宸当年特意为了……”
“妈。”崔峻宸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林玉仪的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外面风大,你和安小姐进去聊吧。”
林玉仪被儿子当众下了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但碍于安雅昕在场,不好发作,只能悻悻地瞪了崔峻宸一眼,拉着安雅昕的手臂往船舱里走,嘴里还在念叨:“……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雅昕你别介意……”
安雅昕回头,对崔峻宸露出一个理解又带着点委屈的温柔笑容,顺从地跟着林玉仪进了船舱。
甲板上只剩下崔峻宸一人。他背对着码头,端着那杯没喝的香槟,身影在璀璨的灯火下显得有些孤寂和烦躁。他抬手,似乎想揉揉眉心。
就在这一刻,程晚意清楚地看到,他抬起的手腕上,那块小王子手表不见了!
一个冰冷的念头瞬间击穿了她刚刚升起的那点微弱的希望——他摘了表!是为了不刺激安雅昕?还是因为……那代表着他们过去的某种羁绊,在安雅昕面前需要隐藏?
刚才他避开安雅昕的亲近,或许只是出于礼貌或者场合?林玉仪的话,安雅昕的笑容,还有那块消失的手表……像一块块冰冷的巨石,彻底砸碎了程晚意心中最后一丝可笑的幻想。
胃里那股熟悉的恶心感再次猛烈翻涌上来,比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弯下腰,扶着车门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痛苦和绝望。
够了。真的够了。
她拉开车门,像逃离地狱一般,发动车子,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箭一般冲出了“海天一色”奢华的码头。
4圣玛利亚医院VIP层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而洁净的气息。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程晚意坐在手术等候区冰凉的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指尖冰冷。
昨晚从码头逃离后,她在苏棠的公寓里吐得天昏地暗,最后是被苏棠强行拖来医院做了全面检查。结果毫无悬念:妊娠,十二周。苏棠抱着她又哭又骂,骂崔峻宸是混蛋,骂她傻,让她再想想。可她只是摇头,眼神空洞而坚定。
预约的时间快到了。
“程晚意女士?”护士温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请跟我来准备。”
程晚意深吸一口气,像奔赴刑场的囚徒,缓缓站起身。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就在她的手即将推开那扇通往手术室的门时——
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从侧面袭来,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颤抖,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程晚意!”一声压抑着风暴的低吼在她耳边炸开。
程晚意惊骇地转头,撞进一双布满血丝、翻涌着惊涛骇浪的深眸里。是崔峻宸!他身上的西装外套皱巴巴的,领带扯得歪斜,头发也有些凌乱,整个人像是从一场激烈的追逐中刚刚停下,带着风尘仆仆的狼狈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慌。
他怎么会在这里?!
程晚意的心猛地一沉,随即是更深的愤怒和屈辱。他来做什么?阻止她?为了崔家的颜面?还是觉得她没资格处置“他的”东西?
“放手!”她用力挣扎,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崔峻宸!放开我!”
“你想干什么?!”崔峻宸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将她的手攥得更紧,另一只手甚至试图去揽她的肩膀,将她带离那扇门。他的气息灼热而混乱,喷在她的颈侧,“告诉我!你预约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程晚意被他逼到墙角,背抵着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她仰起头,看着他眼中那令人心悸的恐慌和愤怒,心底却只有一片荒芜的冰原。她扯出一个极尽讽刺的冷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如你所愿,清理掉这个不该存在的‘晦气’!给你和你的安雅昕腾地方!怎么,崔总亲自来监工了?怕我弄不干净?”
“你胡说什么!”崔峻宸的瞳孔骤然紧缩,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低吼的声音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楚,“什么晦气?什么安雅昕?程晚意!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程晚意用尽全力推开他试图禁锢她的手臂,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伤而微微发抖,眼泪终于无法控制地涌出眼眶,“我知道得清清楚楚!我知道你书房抽屉里锁着安雅昕五百二十张照片!我知道你为她放的维港烟花!我知道你妈为了她推平了我的玫瑰园!我知道你陪她在游艇上谈笑风生!我更知道,你为了她,连我们结婚时你戴的那块表都摘了!崔峻宸!你告诉我!我还能知道什么?!”
她一口气吼出所有积压的委屈和控诉,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崔峻宸被她这一连串的质问钉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他看着她汹涌的泪水,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恨意,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那五百二十张照片……烟花……摘表……原来,她误会至此!原来,他自以为是的沉默和所谓的“保护”,竟将她伤得如此之深!
“不是的……晚意……”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急切,试图再次靠近她,“你听我解释!那照片……”
“解释?”程晚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打断他,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眼神冰冷而决绝,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解释什么?解释那些照片不是你放的?解释烟花是放给别人的?还是解释你摘表是因为手疼?!”
她摇着头,泪水无声滑落,唇角却勾起一个惨淡到极点的弧度。
“崔峻宸,太晚了。从你允许你妈毁掉奶奶给我的玫瑰那一刻起,从你默许安雅昕出现在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缝隙那一刻起,从你……从你让我像个笑话一样守着这段婚姻那一刻起,就太晚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地宣判:
“孩子,我不会留。这个婚,我也离定了。我们之间,除了这张离婚协议,再无瓜葛。”
说完,她不再看他瞬间惨白的脸和眼中碎裂的光,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那扇通往手术室的门。
5手术室的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崔峻宸那双仿佛瞬间被抽走所有光亮的眼睛,也隔绝了外面那个冰冷的世界。
程晚意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刚才强撑的决绝和尖锐,在门关上的瞬间土崩瓦解。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钝痛席卷了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反复揉捏,痛得她无法呼吸。
“程女士?”戴着口罩的护士关切地扶住她,“您脸色很不好,需要休息一下吗?”
程晚意摇摇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任由护士搀扶着,机械地走向旁边的准备室。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冰冷的器械闪着寒光。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腹中那无声无息的小生命,此刻的存在感却前所未有的强烈,像一根细线,牵扯着她最深的痛处。
真的要……结束吗?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带着自我质疑冲进脑海。不是为了报复崔峻宸,不是为了逃离崔家,仅仅是因为……这是她的孩子。一个与她血脉相连、无辜的生命。她真的有权因为大人的错误和痛苦,就剥夺他(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吗?
“程女士,请换上手术服。”护士递过来一套消毒过的蓝色衣服。
程晚意麻木地接过。冰凉的布料触碰到指尖,让她打了个寒噤。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激烈的争执声,是崔峻宸的声音,压抑着暴怒,穿透了隔音良好的门板:
“让开!我要进去!”
“先生!先生您不能进去!这里是手术区!请您冷静!”是护士和保安阻拦的声音。
“冷静?我太太在里面!她要做人流!你们让我怎么冷静?!”崔峻宸的声音近乎咆哮,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晚意!程晚意!你出来!你听我说!那五百二十张照片……”
程晚意闭上眼,用力捂住耳朵。不想听!她什么都不想听!所有的解释在铺天盖地的伤害面前,都苍白得可笑!
“晚意!”崔峻宸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穿透力,“那不是安雅昕!一张都不是!那抽屉里的五百二十张照片……每一张!每一张都是你!程晚意!是你啊!”
轰——!
像一道惊雷在程晚意脑海中炸开!
她捂住耳朵的手骤然僵住,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照片……是她?
怎么可能?!
她猛地想起那些照片。她从未仔细看过,只在那次无意中打开抽屉时,惊鸿一瞥。照片上的女人,穿着不同的衣服,在不同的场景,或笑或静……她当时被巨大的震惊和屈辱淹没,只一眼就认定了那是安雅昕!那张和崔峻宸有着共同过去、让他念念不忘的脸!
难道……真的不是?
这个颠覆性的认知如同巨浪,瞬间冲垮了她刚刚筑起的冰冷堤坝。混乱、震惊、一丝荒谬绝伦的希望……各种情绪疯狂交织,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胃里那股熟悉的翻搅感再次汹涌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唔……”程晚意痛苦地弯下腰,一阵剧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她试图扶住旁边的墙壁,手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
“程女士!”护士惊呼的声音变得遥远模糊。
黑暗如同潮水般迅速吞噬了她的意识。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秒,她仿佛听到那扇门被暴力撞开的声音,以及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带着极致恐慌的嘶吼:
“晚意——!”
6意识在无边的黑暗里沉沉浮浮,像一叶迷失在深海的小舟。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和声音渐渐渗透进来。
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清晰。身下是柔软的病床。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程晚意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刺眼的白光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病床边的那个身影。
崔峻宸。
他依旧穿着那身皱巴巴的西装,领带不知去向,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敞开着,露出线条紧绷的颈项。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但那深刻的疲惫和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却清晰可见。他的一只大手,正紧紧地、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她放在被子外的手。那力道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指腹却冰凉。
程晚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酸楚的涟漪。
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像惊醒了沉睡中的猛兽。
崔峻宸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此刻却因为她的醒来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他几乎是弹跳起来,高大的身躯因为动作太猛而晃了一下,却不管不顾地倾身靠近她,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后怕:
“晚意?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吗?恶心吗?医生!医生她醒了!”
他语无伦次,一边紧张地询问,一边就要去按呼叫铃。
“我没事。”程晚意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磨过喉咙。她避开他灼热焦灼的视线,再次尝试着,缓慢但坚定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紧握的掌心抽了出来。
那温暖的包裹骤然消失,崔峻宸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了一瞬。他看着程晚意冷淡疏离的侧脸,看着她下意识护住小腹的动作,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病房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良久,崔峻宸才艰难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沉重,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悔恨:
“对不起,晚意。”
程晚意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应。她的目光落在雪白的被子上,仿佛那里有最吸引人的图案。
“那五百二十张照片……”崔峻宸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继续说出这个对他而言也极其艰难的解释,“……是在你嫁给我之前,我让人拍的。”
程晚意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那时候……我像个疯子。”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涩,“安雅昕的离开,让我觉得……大概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家里安排了联姻,对象是你。我调查过你,曲家……境况不太好,你像一件被精心准备的礼物。我抗拒,厌恶,觉得这不过又是一场冰冷的交易。”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遥远而压抑的痛苦回忆。
“直到……我的人第一次拍到你的照片。在曲家那个压抑的老宅花园里,你抱着一只受伤的流浪猫,阳光落在你侧脸上……”崔峻宸的目光落在程晚意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复杂凝视,“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后来,鬼使神差地,我让人继续拍。拍你偷偷在福利院做义工的样子,拍你在画室安静画画的样子,拍你一个人坐在咖啡馆看书的侧影,拍你对着路边卖花的老奶奶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坦诚:
“我像个偷窥狂,躲在暗处,看着照片里那个陌生的、却又莫名牵动我情绪的女孩。我不懂为什么。只是每次看到那些照片,心里那个巨大的、因为安雅昕离开而塌陷的黑洞,好像……就没那么冷了。”
崔峻宸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深不见底的自责和恳求:
“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习惯了沉默,习惯了把所有情绪都藏起来,包括那些连我自己都理不清的……在意。我以为把你娶回来,给你优渥的生活,就够了。我以为时间久了……我们总能找到相处的方式。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妈会那样对你,不知道安雅昕的回来会让你误会至此,更不知道……你有了我们的孩子……”
他猛地停住,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眼中翻涌着巨大的后怕和一种全新的、近乎虔诚的温柔。
“晚意,”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再次触碰她放在小腹上的手,却又不敢,“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让我……学着去做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好不好?”
他的声音近乎哀求,带着一种程晚意从未见过的脆弱。
程晚意静静地听着。那些照片的真相,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认知里那扇紧闭的门。原来,那些她以为承载着他对白月光深情凝视的照片,主角竟然是自己?原来,在她嫁给他之前,在她还懵懂无知的时候,他就曾那样……复杂地“注视”过她?
震惊、荒谬、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茫然和疲惫。
她缓缓抬起眼,终于看向崔峻宸。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中那浓烈的悔恨和小心翼翼的期盼,心口像是堵着一团湿透的棉花,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崔峻宸,”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太累了。”
她轻轻地说,每一个字都像落在冰面上的石子。
“猜忌、误会、伤害、解释……像一场无休止的轮回。每一次以为看到了光,紧跟着就是更深的黑暗。”她疲惫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孩子……我会留下来。因为这是我的孩子,与你无关。”
她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向他,那里面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心死后的荒芜。
“但我们之间……就到这吧。放过彼此,行吗?”
7程晚意出院后,直接搬离了崔家那栋华丽冰冷的别墅。她没有回曲家那个早已名存实亡的“家”,而是住进了自己婚前用积蓄和后来画廊分红买下的一处高层公寓。这里临海,视野开阔,远离了崔家的一切纷扰。
苏棠成了这里的常客,大包小包地拎着各种孕妇营养品、婴儿用品,仿佛要把未来一年的份都买齐。
“看看!纯棉的,超软!还有这个小袜子,可爱死了!”苏棠举着一双迷你的婴儿袜,献宝似的凑到躺在阳台躺椅上的程晚意面前。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进来,撩动着程晚意额前的碎发。她脸上有了一点血色,小腹也微微隆起了一个柔软的弧度。她接过那小小的袜子,指尖感受着柔软的触感,心底涌起一丝奇异的暖流。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在这世上最深的羁绊。
“谢谢棠棠。”她微微一笑,笑容里有种沉淀下来的宁静。
“谢什么!我可是要当干妈的人!”苏棠豪气地拍拍胸脯,随即又撇撇嘴,“就是便宜崔峻宸那个混蛋了!你是没看见,那天在医院,他听说你要走,那脸色……啧啧,跟天塌了似的!活该!让他作!”
程晚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目光投向远处蔚蓝的海面,没有接话。
“不过……”苏棠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试探,“你真就……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了?那照片的事儿……听着还挺那啥的,是吧?暗恋啊!”
“不是暗恋。”程晚意平静地打断她,手指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那更像是一种……在既定轨迹脱轨后,对未知‘物品’的病态观察和掌控欲。和感情无关。”她看得透彻,那五百二十张偷拍的照片,背后是崔峻宸彼时对命运安排的愤怒和对她这个“替代品”的复杂审视,绝非纯粹的爱意。
苏棠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好友平静却疏离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叹了口气:“行吧,你说不是就不是。反正你现在最重要!安心养胎!画廊那边有我盯着呢,最近签了几个不错的新锐画家……”
日子在平静中流淌。程晚意刻意屏蔽了所有关于崔峻宸的消息。直到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
急促的手机铃声撕破了夜的宁静,是崔峻宸的助理陈默,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程小姐!程小姐不好了!崔总……崔总他出事了!”
程晚意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冰凉。
“他……他在城南那个老仓库区!我们之前看中的一块地皮在那边,今晚暴雨,他非要亲自过去查看一个旧仓库的加固情况,怕暴雨引发坍塌影响周边……结果……结果仓库真的塌了半边!崔总……崔总为了推开一个落在后面的工人,自己……自己被埋进去了!消防还在挖……程小姐……”
后面的话,程晚意已经听不清了。耳边只剩下暴雨砸在窗户上的轰鸣声,和陈默那句“被埋进去了”在脑海里疯狂回荡。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肚子里的宝宝都抗议地踢了她一下。脸色煞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恨吗?怨吗?是的。但在此刻,那些情绪被一种更原始、更汹涌的恐惧彻底淹没——他可能会死!
那个曾经在她生命里刻下最深伤痕的男人,那个她孩子的父亲,他可能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地址!发我地址!”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她甚至来不及换鞋,抓起玄关的车钥匙就冲进了茫茫雨幕之中。
暴雨如注,能见度极低。程晚意几乎是凭着本能和对港岛道路的熟悉,在湿滑的路面上疾驰。她死死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腹中不安的胎儿。
赶到城南那片混乱的老仓库区时,现场一片狼藉。警灯和消防车的灯光在暴雨中闪烁,刺眼又混乱。警戒线拉起,消防员和救援人员穿着雨衣,在倒塌的钢筋水泥废墟上紧张地挖掘、呼喊着。
程晚意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她踉跄着冲向警戒线,被一个警察拦住。
“让我进去!崔峻宸!崔峻宸在里面!”她嘶喊着,雨水混合着泪水流进嘴里,咸涩无比。
“女士!里面危险!你不能……”
“我是他妻子!我怀着他的孩子!”程晚意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凄厉,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和力量。她指着自己隆起的、被雨水打湿紧贴衣服的小腹。
警察愣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了。
程晚意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废墟边缘。泥水溅满了她的裤腿。她看到了陈默,他浑身湿透,脸色惨白,正焦急地指挥着救援。
“崔峻宸呢?!挖出来没有?!”程晚意抓住陈默的胳膊,指甲几乎陷进他的肉里。
“程小姐!”陈默看到她,像是看到了主心骨,声音带着哭腔,“还在挖!崔总被压在最里面……消防说生命探测仪还有微弱的信号……但……但情况很危险……”
程晚意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强迫自己站稳。她冲到救援现场边缘,不顾一切地对着那片黑暗冰冷的废墟大喊:
“崔峻宸!你听见没有!你给我撑住!你要是敢死……我和孩子怎么办?!崔峻宸!你混蛋!你答应过要签字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崔峻宸——!”
她的声音在暴雨和机器的轰鸣中显得那么微弱,却又那么凄厉绝望,穿透了雨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冰冷的雨水浸透了骨髓,小腹传来阵阵紧绷的隐痛,程晚意却浑然不觉。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那片不断被清理的废墟,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着。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找到了!这里!人在这里!”一个消防员激动地大喊起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程晚意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救援人员小心翼翼地抬出了一副担架。担架上的人满身泥泞和血污,脸上也糊满了泥浆,几乎看不清面容,一条手臂以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但他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是崔峻宸!
程晚意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被旁边的陈默一把扶住。她看着担架被迅速抬上救护车,车门关上的瞬间,她仿佛看到担架上的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极其微弱地、费力地……朝她的方向,动了一下。
8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再次充斥鼻腔,但这一次,程晚意的心境已截然不同。急救室的灯亮着,那血红的颜色灼烧着她的神经。她坐在走廊冰冷的塑料椅上,身上裹着护士好心递来的毯子,却依旧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小腹的隐痛一阵紧过一阵,像有只手在里面不轻不重地揉捏。
苏棠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得不行,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晚意!你怎么样?肚子疼得厉害吗?医生看过了吗?”
程晚意摇摇头,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声音沙哑:“我没事……他……”
“他会没事的!一定会的!”苏棠用力握紧她的手,试图传递力量,“消防不是说生命体征稳定吗?肯定就是外伤!你别自己吓自己!倒是你,脸色这么难看,还淋了雨……”
正说着,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
程晚意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被苏棠及时扶住。
“医生!他怎么样?”程晚意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医生摘下口罩,表情严肃但语气还算平稳:“崔先生的情况暂时稳定了。左臂肱骨粉碎性骨折,肋骨断了三根,有轻微的内出血和脑震荡,万幸没有伤到重要脏器。手术很成功,需要静养观察。病人意志力很强,求生欲非常旺盛。”医生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送来的路上,他短暂清醒过几秒,一直含糊地念着‘晚意’和‘孩子’。”
最后那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程晚意早已混乱不堪的心绪里激起一圈圈涟漪。她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双腿一软,差点瘫倒,被苏棠紧紧抱住。
“没事了……没事了晚意……”苏棠拍着她的背,声音也哽咽了。
程晚意靠在苏棠怀里,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是恐惧释放后的虚脱,也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决堤。她一直以为自己恨他入骨,可当死亡擦肩而过,她才发现,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不舍,早已超越了恨意。
崔峻宸被转入顶级VIP病房。麻药过去后,他昏昏沉沉地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守在床边、靠着椅子疲惫睡去的程晚意。
窗外的天光微亮,映着她苍白的侧脸,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她的一只手,无意识地、轻轻地搭在隆起的小腹上。这个画面,像一束温暖的光,瞬间驱散了崔峻宸浑身的剧痛和冰冷。
他贪婪地看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扰了她。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仓库倒塌瞬间,那铺天盖地的黑暗和窒息感再次袭来,紧接着,是穿透雨幕和废墟、那一声声凄厉绝望的呼喊——“崔峻宸!你混蛋!……我和孩子怎么办?!”
那声音,成了他在濒死黑暗中唯一抓住的浮木。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想说什么,喉咙却火辣辣地疼。
细微的动静还是惊醒了浅眠的程晚意。她猛地睁开眼,对上崔峻宸深深凝视她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疏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脆弱、浓得化不开的感激和一种全新的、小心翼翼的爱重。
程晚意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掩饰性地站起身:“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去叫医生。”
“晚意……”崔峻宸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程晚意的脚步顿住了。
“别走……”他看着她,眼中带着近乎卑微的恳求,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极其费力地、颤巍巍地抬起来一点点,指尖朝着她的方向,“……陪陪我……好吗?”
他的声音那么虚弱,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程晚意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病房里陷入沉默。过了许久,程晚意才缓缓转过身。她没有看他的眼睛,目光落在他打着厚重石膏的手臂上,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崔峻宸,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吧。”
崔峻宸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光芒,那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然而,程晚意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浇熄了大半。
“不是为了你。”她终于抬起眼,看向他,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母性的光辉和不容置疑的力量,“是为了孩子。我不想他(她)的生命里,从一开始就背负着父母之间解不开的怨恨和遗憾。”
她轻轻抚摸着圆润的腹部,语气平和却疏离:
“我们之间,或许没有爱情。但至少,可以努力成为一对……合格、平静的父母。仅此而已。”
9崔峻宸出院后,不顾医生的强烈反对和林玉仪的哭天抢地,执意搬进了程晚意那间并不算特别宽敞的临海公寓。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伤筋动骨一百天,我需要人照顾。陈默是男的,不方便。请护工我不习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程晚意明显又大了些的肚子上,声音低沉下去,“而且……我想陪着孩子出生。”
程晚意没有激烈反对。或许是那场生死劫难冲淡了过往的尖锐,或许是临近产期,身体越发笨重,心也变得更软。她默许了他的存在,只是划定了清晰的界限——他住客房,互不打扰。
然而,崔峻宸却像变了一个人。
他笨拙地、近乎虔诚地开始了他的“赎罪”和“弥补”。
程晚意孕晚期腿脚浮肿得厉害,有时半夜会抽筋疼醒。她刚皱着眉哼出声,隔壁客房的门就会立刻被推开。崔峻宸拄着医生特批的助行拐杖,行动还不太利索,却总是第一时间赶到她床边。他会在她背后塞好软枕,然后小心翼翼地、用他那只完好的手,力道适中地帮她按摩抽筋的小腿。黑暗中,他呼吸微促,动作却异常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程晚意闭着眼,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和那份沉默的专注,心底某个角落,悄然松动。
她胃口不好,有时半夜突然想吃点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深更半夜忽然馋城西老字号那家只白天营业的云吞面。她只是随口嘟囔了一句,翻个身准备继续睡。没想到天蒙蒙亮时,她迷迷糊糊闻到一阵熟悉的、极其诱人的食物香气。睁开眼,看见崔峻宸拄着拐杖,额角带着薄汗,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保温桶放在她床头柜上。
“城西那家,刚出锅的,快尝尝。”他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打开盖子,热气腾腾的鲜香瞬间弥漫开来。
程晚意看着他行动不便却执意亲自去买的样子,看着他额角的汗水和眼底淡淡的青黑,那句“不用麻烦”卡在喉咙里,最终变成了沉默的接受。她拿起勺子,小口吃着。汤头鲜美,云吞皮薄馅大。味道……出奇地好。
日子就在这种微妙而平静的氛围中流淌。崔峻宸不再提过去,不再提感情,只是像一个最沉默、最尽责的守护者,用他笨拙却无比真诚的行动,填补着程晚意生活的每一个缝隙。他学习孕产知识,笨手笨脚地准备待产包,对着她隆起的肚子轻声细语地念一些他自己都觉得幼稚的童话故事。
程晚意的心防,在他日复一日的、无声的浸润中,一点点地、缓慢地瓦解。恨意被时间冲淡,怨怼被行动抚平。看着他为了给她拿高处的书而龇牙咧嘴忍着胳膊疼的样子,看着他认真研究孕妇食谱、把厨房弄得一片狼藉的侧影,一种陌生的、复杂的暖流,开始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那不再是恨,也不是爱。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和,一种共同期待新生命的默契,一种……“家人”般的羁绊。
直到一个宁静的午后。
阳光暖暖地洒在阳台的躺椅上。程晚意半躺着,崔峻宸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帮她修剪有些变厚的脚指甲。他低着头,动作专注而轻柔,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柔和。
“峻宸。”程晚意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崔峻宸动作一顿,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她。这是她自他搬进来后,第一次主动叫他的名字,不是“崔峻宸”,而是“峻宸”。
程晚意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自己圆润的肚子上,一只手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温柔的弧度。
“预产期快到了。”她轻轻说,“名字……你想好了吗?”
崔峻宸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手中的指甲钳“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程晚意,看着她脸上那抹久违的、真实的温柔,看着她主动提及孩子的名字——这个象征着未来、象征着共同参与的话题!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几乎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却因为极度的激动和紧张,一时竟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猛地低下头,掩饰自己瞬间失控的情绪,肩膀微微耸动着。过了好几秒,他才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潮,重新抬起头,看向程晚意。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亮得惊人。
他伸出手,那只完好的、微微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无限的珍视和试探,轻轻地、轻轻地覆盖在程晚意抚摸小腹的手上。
这一次,程晚意没有躲开。
温暖的阳光包裹着他们,也包裹着那个即将到来的新生命。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温暖的、名为“家”的气息。
崔峻宸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和巨大的满足,低沉而温柔地响起:
“想了很多。如果是女孩,叫‘崔念安’,念你平安。如果是男孩……”他顿了顿,目光深深地看着程晚意,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叫‘崔予程’。给予的予,程晚意的程。”
10产房柔和的灯光下,程晚意额发被汗水浸透,黏在脸颊。剧烈的宫缩像潮水般一阵阵袭来,每一次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她紧咬着牙关,用力攥着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
“用力!程女士,看到宝宝的头了!加油!再用力一次!”助产士充满鼓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晚意!看着我!看着我!”崔峻宸的声音嘶哑而紧绷,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紧张。他穿着一身无菌服,半跪在产床旁,一只手臂还打着石膏,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死死地、近乎颤抖地握着程晚意的手。他的掌心全是冷汗,眼神一瞬不瞬地锁在她痛苦的脸上,仿佛恨不能替她承受这一切。他不停地用指腹擦拭她额角的汗,笨拙地重复着:“晚意别怕!我在!我在这里!你很棒!马上就好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剧烈的疼痛。程晚意涣散的目光聚焦在他写满恐慌和爱意的脸上。汗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那几乎要将她手指捏碎的力道,和他声音里无法作伪的颤抖。
一股混杂着依赖和委屈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让她在剧痛的间隙,竟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心和……想哭的冲动。她反手更用力地回握住他,像是抓住狂风巨浪中唯一的浮木,将所有力量都灌注到这一握之中。
“啊——!”一声用尽全力的嘶喊划破了产房。
紧接着,是一声响亮无比、充满生命力的婴儿啼哭!
“哇啊——!哇啊——!”
“生了!是个男孩!恭喜崔先生崔太太!”助产士喜悦的声音传来。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所有的疼痛、汗水、嘶喊都瞬间远去。程晚意脱力地瘫软在产床上,大口喘着气,像一条搁浅的鱼。她费力地转过头,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
护士抱着一个襁褓,小心地放到她的胸口。那是一个小小的、红彤彤的婴儿,闭着眼睛,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却有着世上最纯净的生命力。他还在嘹亮地哭着,小小的身体带着新生的温热。
一股难以言喻的、汹涌澎湃的暖流瞬间席卷了程晚意全身。所有的委屈、痛苦、挣扎,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她的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汗水,滴落在宝宝柔软的发顶。她颤抖着伸出手指,无比轻柔地碰了碰宝宝温热的小脸蛋。
“宝宝……”她哽咽着,声音轻得像叹息。
崔峻宸也早已泪流满面。他痴痴地看着程晚意胸口那个小小的、哭闹不休的生命,再看看程晚意苍白疲惫却焕发着惊人母性光辉的脸庞,巨大的喜悦和一种从未有过的、沉甸甸的责任感将他彻底淹没。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用打着石膏的手臂虚虚地环住程晚意和宝宝,滚烫的泪水滴落在程晚意的颈窝。
他的吻,带着无尽的感激、爱怜和失而复得的珍重,轻柔地、颤抖地落在程晚意汗湿的额头,然后是宝宝柔软的发顶。他哽咽着,一遍遍低语:“晚意……谢谢你……辛苦了……我们的儿子……我们有儿子了……”
程晚意闭上眼,感受着额头上那滚烫的、带着泪水的吻,感受着颈窝处他温热的泪水,感受着胸口宝宝那有力的心跳和温热的触感……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心底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圆满。恨意早已在生死与共和新生命的洗礼中消散无踪,只留下一种深沉的、血脉相连的羁绊和……一种名为“家”的归属感。
她微微侧过头,疲惫却安然地将脸颊轻轻贴靠在崔峻宸的颈窝。那里有他急促的脉搏跳动,有他泪水的微咸,也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属于他的气息。
崔峻宸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巨大的狂喜和满足感让他几乎要窒息!他更加轻柔地收拢虚环着的手臂,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安宁。他低下头,脸颊眷恋地蹭着程晚意汗湿的发顶,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和宝宝的气息。
窗外的阳光正好,温柔地洒在这一家三口紧紧依偎的身影上。
“予程……”程晚意闭着眼,唇角勾起一个极其虚弱却无比温柔的弧度,在崔峻宸的颈窝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轻轻呢喃,“崔予程……好听。”
崔峻宸的眼泪瞬间再次决堤。他用力点头,下巴蹭着她的发丝,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嗯!好听!我们的予程……我们的……家……”
来源:舟舟故事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