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然而,根据史料记载,宋云出使西域的时间是在公元518年至522年之间,而“只履西归”所提及的时间为公元536年。因此,宋云在出使西域回国途中遇见达摩,实为不可能之事。
前文曾述,北魏使者宋云奉朝廷之命出使西域。在其圆满完成使命后,返程途中行至葱岭时,偶遇了手提一只草鞋西归的达摩,由此衍生出“只履西归”这一感人传说。
然而,根据史料记载,宋云出使西域的时间是在公元518年至522年之间,而“只履西归”所提及的时间为公元536年。因此,宋云在出使西域回国途中遇见达摩,实为不可能之事。
灯录中记载此类故事,或许是为了表达对达摩的怀念之情,暗示他并未圆寂,仅仅是“回去了”。亦或是佛道融合之后,将达摩的圆寂演绎成中国道家化的神话故事,以增强其传播效果。
然而,无论具体情况如何,达摩确实来到了中国,并留下了禅的印记,这一点毋庸置疑。更为关键的是,达摩所传授的禅法成为中国禅文化的起点,推动中国文化翻开崭新的一页,进而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禅宗流传至今的文献中,既蕴含着一定的传说与神话色彩,也难免存在一些谬误与误传。然而,这些因素并不妨碍其承载的深厚文化内涵,我们应当有选择性地加以继承和弘扬。
中国禅宗留存至今的文献主要涵盖两大类:其一是禅师们的生平事迹与传承脉络,其二是他们的言传语录及施教方法。
自佛教传入中国之初,师承脉络便备受重视。然而,由于历史悠远,许多昔日的师承关系已难以考证,这实属无奈之举。因此,在灯录记载那些久远时期的师承关系时,难免会出现牵强附会、借鉴乃至虚构的情况。
例如:达摩作为中国禅宗的开宗祖师,这一点无可置疑。然而,若要追溯其西天传承,试图将其与佛陀联系起来,实则已无文字记载可供考证。因此,将达摩称为西天二十八祖,难免有牵强附会之嫌。
实际上,缺乏师承考证又有何妨?“我”的存在,难道不正体现了列祖列宗的延续吗?因此,对于那些为了完善传承脉络而人为编纂的内容,不必过于在意,亦无需深究。
祖统的传说或许与事实存在一定差距,但这并不影响禅法传承的实际内容。因此,在阅读此类文字时,应将主要精力集中于祖师们的传世语录及其施教方式,这才是根本所在。至于传承脉络与生平事迹,权当故事看待即可。
达摩禅作为中国禅宗的起源,其深远影响至今的内在精神源自于那部四卷本的《楞伽经》。其中,“二入四行”不仅是达摩禅的精髓,更是中国禅宗的精神核心。由此亦可窥见达摩禅与后世禅宗,尤其是慧能之后的南宗顿教之间的主要差异。
《达摩论》由昙林记录,内容为达摩亲述,其中对“二入四行”的阐述如下:
“夫入道多途,要而言之,不出二种:一是理入,二是行入。”
求佛悟道之途径虽繁多,但归纳总结起来,不外乎两种:一是理上的通透,二是行上的实证。换言之,证悟佛道的关键在于将理论与实践相互结合。自最初,达摩便提出了两个核心问题:何为理,以及如何证得此理。这不仅明确了目标,也指明了途径。正如王阳明所倡导的“知行合一”理念中,亦隐含着达摩“二入”思想的精髓。
那么,究竟什么是佛法,何为禅呢?紧随其后,达摩便开始阐述“讲理”与“理入”的具体方法:
“理入者,谓藉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但为客尘妄想所覆,不能显了。若也舍妄改真,凝心壁观,无自无他,凡圣等一,坚住不移,更不随于文教,此即与理冥符,无有分别,寂然无为,名之理入。”
这段话的核心要义如下:每个人都拥有如来的智慧与德相,然而由于后天习气的沾染,这些特质暂时未能显现。若能以无分别心、无执着心、无所住之心来面对当下的一切境遇,便能自然而然地达到诸事顺畅、圆通无碍的境界。
“理”旨在阐释佛法的真谛、禅的精髓,揭示那如如不动的实相所在。实相无形无相,岂是语言文字所能尽述?然而,若在“理”上未能透彻领悟,便难以付诸“行”。即便“道可道,非常道”,我们仍需探讨“理”。
既然无法直接洞悉那“理”,禅师们便采取“迂回”之策,这便是“方便”二字的由来。禅师所言的“理”,皆为“方便之说”,所授之法,无一不是“方便教化”。
譬如:何为佛法?就好比以下这个比喻。
有人在旷野中发现了一条“古道”,沿着“古道”前行,发现了一座城邑。在那里,人们安居乐业,衣食丰足,生活太平且安康。于是,他回到原地,劝导众人跟随他前往那个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的一切即是佛法,即是禅。那人曾亲临其境,已然体验到了,对他而言那就是实相。
然而,他归来后向人们所讲述的,并非佛法、非禅,亦非实相,而只是“方便之说”,是他自己所领悟的表象。因为,无论他如何描述,人们都无法从其言辞中真正体悟到“世外桃源”的真实情景。
那么,人们若想亲身体验真实的“世外桃源”,应当如何呢?唯有亲自走一遭。
“体验”二字,正是理解与佛法的分野所在。唯有亲身体验方为真,除此以外皆非真。而亲身体验的感受,又怎能用言语向他人传达?无论如何言说,终究难以尽述!
在这个比喻中,禅宗的精髓已然尽显无遗。
首先,曾探访世外桃源之人宛如“禅师”,其向大众述说自身所见所闻,犹如在“讲经说法”。其所言内容仅为权宜之计,旨在引导众人去亲身感受那个世界,去领悟“佛法”,然而这并非实相。
那么,究竟何为佛法?唯有亲身体验后方可领悟,不在任何人的描述之中,除自身体验外皆非佛法。
因此,佛法难以言表,唯有亲证。即便亲证之后,亦无法完全呈现其全貌。另一方面,尽管佛法非任何表述所能及,“一说即偏离”,但这并不妨碍亲历者谈论此事。
倘若没有亲历者“绘声绘色”的描述和指引方向,大众又怎会产生去探寻、去实践体验的念头呢?虽然所言并非真实,但“说”依然有其意义,皆为引人入胜的敲门砖,抛砖终究是为了引玉。
体悟与体验均属于“自证”范畴,因此“禅”超越言辞,不拘泥于文字。无论言说何物,皆非其本质;文字无论如何记录,亦无关紧要。所谓“心传”,仅是对这种传法方式的近似描述,甚至连“心”这一概念,亦是虚设之名,仅为言说而设。
以上阐述便是达摩论中的“理入”。在“理”上通达透彻,犹如“明心”,然而“见性”仍遥不可及。即便在理上无碍,但当下岂非尚未向那“世外桃源”迈出一步?
接下来的修行,便是“明心”后的实践阶段。在达摩论中,这便是“四行”,一步步走向“世外桃源”,直至亲身体验其中的所有景象。
所谓“行入”,即指“四行”。其余诸行,皆涵盖于此。何为“四行”?一为报怨行,二为随缘行,三为无所求行,四为称法行。
简而言之,“为无为而无不为”。在时时处处践行无所行、无所求、无所住、无所得,随缘于当下,安住于当下。
“理入”是极为容易的,瞬间即可通透。然而,“行入”却极为困难,因为要做到“无喜无忧”实在不易。佛法旨在达到究竟解脱,所言皆是站在“世外桃源”之后的境界。若未能达到此境,则无论“理”多么通透,皆无实际意义。
是否抵达“世外桃源”,或是是否开悟,其实极易检验,只需自己坦诚面对。扪心自问:在日常生活中,是否仍执着于表象?是否仍为情感所动?顺境时是否心生喜悦,逆境时是否心生烦恼?
“无喜无忧”的内心证悟,除了自身,他人无权干涉、难以感知,但也无法自欺。自己的心,唯有自己最为明晰、透彻,是否解脱,自然心知肚明。
“万法皆空”并非仅在理论上理解,而是需要亲身切实体验才能真正领悟。至于是否真正体验到,除了自身,与外界一切无关,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评判,也没有标准来衡量,正如“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佛学中常说“万法皆空”,而非“万物皆空”,这其中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值得深入探究。
独立于观察者之外的一切事物,乃是客观存在的,尽管其存在依赖于某些缘由和条件,“缘起”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因此,客观事物是切实存在的,绝不能简单地断言“万物皆空”。
然而,当作为观察者的人介入其中时,“物”在人心意识的投射下便转化为“法”。从观察者的角度来看,一切外在之物的存在都基于其自身的认知。外物唯有进入人心,方能获得其存在的意义。
然而,进入人心之物已不再单纯是物,而是经过人心反射后所形成的镜像,这便是所谓的“法”。
“三界唯心,万法唯识”、“相由心生”等法语所阐述的正是这一理。
显而易见,“法”唯有在观察者存在时才得以显现。例如:山中的花自行绽放与凋零,其客观存在毋庸置疑。然而,当观察者未曾目睹此花时,对于观察者而言,此花仿佛不存在,只因它未曾进入人的内心。
同一朵花,对于目睹它的人来说,色彩明艳、绚丽多姿;而对于未见到它的人,则“空无一物”。同一个客观存在,因不同观察者的介入,呈现出各异的“法相”。因此,“法相”并非那个本自空寂的真如,而是“虚幻不实”的。
“法相”正是每个人眼中客观世界在自我心意识中的投影,即主观世界。佛所说的“空”并非指物质之空,而是指法之空,也就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主观世界。若撇除人的观察者身份而论,得到的结果便是科学;而将观察者纳入其中,便是禅学。禅,向来不离人心而论事。
实际上,客观世界并非人们关注的唯一问题。人们所探讨的往往都是自身参与之后的事宜,如此才对自己具有意义。譬如:快乐、烦恼、智慧、无明、好、坏、美、丑等等,一切形而上的相对概念皆因人的参与才具意义。而这些事物本自空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实则亦是没有答案。道家称之为“玄理”。
答案在哪里?就如那“世外桃源”,只有自己去看看才能知晓,唯有自己能回答自己。有无自身的参与,所改变的乃是主观世界,而非客观世界,这正是佛法、禅与科学、知识最为显著的差异所在。
达摩论中所涵盖的“二入四行”,实则论述的是心以及修心之法门。然而,自慧能以降,达摩禅融入了老庄的“玄理”,讲求“一念自在”“顿悟成佛”。实则仅为“理入”罢了,尚未臻至那等“境界”。
重理而轻行,此为后世禅宗之特质,与达摩禅的“理行并重”已然大相径庭。只因“理入”简便,恰是顿教南宗得以迅速普及的首要缘由,但这亦是“口头禅”泛滥之起始。
今人学禅,其目的与古人无二,想必是为了解脱烦恼、身心自在。那一定要理行并重,两者不离才行。不要只顾追求至理而陷入口头禅,也不要在明心之前胡乱作为。
总之,通往“世外桃源”的那条古道前人已留下,只是需要自己去探索。当然,别人的指引中也无不可,只是不要“以指为月”。
无论禅宗如何演进,皆与时代的变迁紧密相连。然而,无论处于何时,“理行并重”的达摩禅,皆为深植于中国禅宗基因中的关键要素,对于实修之人而言,其意义尤为重大。这或许是达摩给予中国禅宗最为重要的贡献之一吧!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