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书话丨南风子:杨犁民的“高坪村”——《露水硕大》细读札记

360影视 欧美动漫 2025-08-10 07:13 2

摘要:读杨犁民的散文集《露水硕大》已经有六七年了,我渐渐走进了他笔下的“高坪村”。我感觉作者是痴恋于“高坪村”的,“以温爱之心抚摸自然的魅力和大地的忧伤”(《第十一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授奖词:散文奖》)。他在构建“高坪村”的同时,也被“高坪村”所构建。

杨犁民的“高坪村”

——《露水硕大》细读札记

文/南风子

好书与心灵相关,是常读常新的。

读杨犁民的散文集《露水硕大》已经有六七年了,我渐渐走进了他笔下的“高坪村”。我感觉作者是痴恋于“高坪村”的,“以温爱之心抚摸自然的魅力和大地的忧伤”(《第十一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授奖词:散文奖》)。他在构建“高坪村”的同时,也被“高坪村”所构建。

很喜欢诗人冉仲景对这个“纸上村庄”的一个中肯的阐释:“杨犁民的‘高坪村’,就如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乔伊斯的都柏林,鲁迅的绍兴水乡一样,是作者寂寞而勤劳观察世界的起点,也是所有散文文本的核心和价值的源泉。同时这个村庄也如同史铁生的‘地坛’、苇岸的‘大地’、张玮的‘野地’一样,是集中了如此之多的心理文化与哲学命题的地方。”

“高坪村”可谓是新世纪散文的一个重要创获,因为它有一个崭新的审美之境——冷峻的诗意。对当下的人们来说,它是一个休憩精神、疗养灵魂的“桃花源”。

一个人凝视万物与融入土地之后,会发生什么?

对诗意的渴望,源自人的本性。正如高尔基所言:“人无论在什么地方,总是希望把‘美’带到他的生活中去。”作者对诗意的追寻,本质上是一种深刻的人文关怀。消费主义带来的“感官审美化”,虽然给人们带来愉快的、丰富的感官刺激。但是,人的心灵却并未获得真正的慰藉,并未因此得到平静与安宁。反而像“喝海水解渴,越喝越渴”,使灵魂被物欲牵引得更加烦躁不安。只有“心灵的审美化”,才能让灵魂摆脱物欲的束缚,得到一种大解脱、大自在。而追求“心灵的审美化”,不妨翻开《露水硕大》,前往“高坪村”。

作者与“高坪村”人同悲同喜同呼吸,与“高坪村”的草木共枯共荣,与“高坪村”的山水相亲相爱。他对乡村的一切都那么珍惜、体贴和喜爱。他对乡村的姿势不是打望,不是猎奇,不是游赏,而是深情凝视。正如他在第六届重庆少数民族文学奖创作谈《我羡慕在星空下哭泣的人》中说:“我关注一棵小草的命运,也关注一只蚂蚁眼里的天空。他们经历过我们不曾经历过的事情,也看到过我们不曾看到的。一片草叶,隐藏着一个宇宙;一粒露珠,包容着一座星球。”这种源于心灵深处对万物的深度关注,这种“深情凝视”,直达一草一木一滴水的灵魂,带我们体验到未曾体验到的诗意,开拓我们审美的边界。

作者从一滴露水中,看到了一个世界。看到了露水的至美:“清晨醒来,无数露水挂在狗尾巴草上,在晨光下闪闪发亮,像无数个小小的太阳。”看到了露水的至善:“露水养大了一株草,露水滋润了一朵花,露水救活了一个乞丐的命。所以人也是露水养大的。人生活在一滴露水……尽管人们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然而露水并不是为求回报才施之于人的。露水之恩,就像露水本身一样慷慨纯洁。”即使细小、平常如露水,也是作者珍爱的“精神财富”和“诗意宝库”:“万千露水,万千珍珠,我富可敌国呢”。而这“露水”,这又何尝不是读者的精神“珍宝”呢:解灵魂之渴,濯灵魂之尘?

当深情凝视之时,艰辛中也自有诗意。正如海德格尔的名言:“人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上。”在《插秧季节》中,一场农村常见的劳动——插秧,在作者的笔下却不亚于一场轰轰烈烈的“战役”:“大锅煮饭,大碗盛肉。阳光灿烂的日子,村庄集合起了所有的队伍,‘牛上枷担水上渠’,浩浩荡荡地奔赴前线,开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革命。”农民是在插秧更是在“写诗”:“用劳动、汗水和智慧在稻田这张波光粼粼的白纸上写诗,光脚板的农人信心十足。一粒粒绿色的文字撒下去,整个大地顿时生意盎然,拓宽了天和地。”插秧自是艰辛,而汗水终将滋养出美丽的风景:“没有赞扬,也不需要鼓励。成千上万的秧苗在农人的眼眸中憋足了劲,争先恐后,一点点地,提高着自己,一点点地,抬升着大地……直到它高过了农人的憧憬,涨红了农人的脸庞;直到它幸福地低下头来,像在等候着下一场新的孕育。”这是对农民劳动的最美颂歌。而“在天底下劳动,农人的肌肉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开掘出人在劳绩中的诗意。

深情凝视,还打开了很多“被遮蔽”的诗意。《习惯了做头猪》让读者看到了仿佛是“懒、脏、笨”代名词的“猪”身上的“浪漫”:“要是一头猪有机会有一场恋爱,以猪的憨厚和执着,那一定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他们会选择一大片草地,或是一方人从来没有去过的丛林,用竹筒般的长嘴,亲亲竹筒般的长嘴,躺在地上互相拱来拱去,耳鬓厮磨,哼哼地说些猪话。”平凡的豆子,在散文里很难与诗意结缘,可是作者笔下豆子的“诗意之美”被“敞亮”:“豆子从小就在豆荚这个毛茸茸的月亮船里,做着浑圆的绿色的梦,幻想着有一天坐着这只船飞到月亮上面去。”豆子的诗意,带来诸多心灵慰藉:“豆子在村庄上走来走去,蹒跚学步,见人就笑,人见人爱,憨态可掬……用现在的话来说,叫作很萌。人看到豆子笑,人也跟着笑,再苦的愁容也一下子由阴转晴,心情顿时天空海阔,脸上笑得一脸灿烂。”(《豆子兄弟》)。

作者融入土地,赋予诗意以质感。他的创作心理,暗合庄子所说:“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如同卓今所言:“他就是牛羊,他就是草木,他知道它们所有的秘密,他要为它们写传记”(《新乡土主义的新景观——评第十一届“骏马奖”散文奖汉语获奖作品》)。这种创作心理,使他能“以物观物”,空明其心,物我两忘,与物浑然一体,体察到万物最本质的诗意。他对“高坪村”,不是拥抱,而是融入。正如他在《油菜地里的天空和白云》里深情所写:“我把自己融进土地里”。他甘愿融入“高坪村”的土地,做一粒微尘。

因为融入土地,作者的听觉更敏锐了。这就让他打捞到那些近乎“沉默”的声音:“我听见树皮不断剥落的声音,把午后的阳光击中……只有蜜蜂还在深入季节和植物的内部,与花朵、庄稼说话,把握大地的秘密”(《车窗里的村庄》)。他甚至听得见种子对发芽的渴望与呼唤:“喝一壶早茶,抽一袋旱烟,才突然想起昨夜准备好的一撮箕玉米种子。想必此刻它们一定等得不耐烦了。正待在墙角焦急地呼喊,按捺不住内心发芽的渴望”(《大地上没有一棵草是多余的》)。这些世间最隐秘的声音,在“高坪村”里明亮如春风拂柳,如清泉石上流。

因为融入,让他倾听到动物的心声:“这些动物从很久以前的山林中来,告别了祖先和世居的领地,从前彼此互不认识,因为人而团结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共同的家……为此他们抛弃了很多,失去了很多……现在的这些动物也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们会不会怀念自己远古的故乡和亲人,会不会感伤,找个无人的地方悄悄地哭泣。”因为融入,使他看到动物身上的灵性,捕捉到诗意,从而获得一种特别的精神安慰:“多少年过去,我们也把它们(动物)当成了我们中的一员,当成了我们的姐妹兄弟……人已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动物,动物也分不清自己是动物还是人。”

正如作者所言:“以尘埃的姿态写尘埃。”融入土地,化为尘埃,从而使“高坪村”处处绽放出具有质感的诗意,即使是一朵野花、一粒稻谷、一粒微尘。

当万物的悲剧性,遇见作者的悲悯心,会怎么样?

从某个角度看,万物都具有深刻的悲剧性,人类尤甚。文学自有发掘世间悲剧性的使命。正如朱光潜在《悲剧心理学》所言:“由于内心的痛苦,在悲剧中被感觉并得以表现,致使存在内心的复杂情绪被演绎、释放出来,从而得到缓解。”带有悲剧感的作品,能激发怜悯心与同理心。

虽然万物的悲剧性是普遍的、客观的,但不是所有的心灵都能感受得到,只有悲悯的心灵才能与之共振。甚至可以说,悲悯心是优秀作者必须具备的素质之一。作者以悲悯精神烛照大千世界,审视人类生存的困境,从而使得万事万物的悲剧性清晰地显露出来。最终让作者对“高坪村”的一切都抱有剧烈的疼痛感。

这种“疼痛感”超脱于一己之悲欢,有净化心灵、澡雪精神的力量。

在《大地上没有一棵草是多余的》中,作者写道:“我不能因为它们阻挡了我播种的路,就将它们一一铲除。不能因为一粒玉米的梦想就牺牲其他生命的梦想。”这种对一切生命的尊重,不以己之得失看待万物,就是作者悲悯心的一个注脚。

人生蕴含的悲剧性,是作者疼痛不已的根源。“村里的小路,最先磨破了谁的一双鞋子,继而又改变了谁的命运”(《缠来绕去的小路》)。“谁磨光了谁的一辈子;谁被谁的一辈子磨亮”(《缠来绕去的小路》)。农人的艰辛,作者是感同身受的。“高坪村”人一切的苦,都是作者心灵伤口上的盐。人在世界中的孤独,是注定了的:“没有人知道,昨夜门前收留过一地月光。没有人知道,有多少人在我们睡着的时候,趁着月色赶路,走过了一生的荒凉。”(《村庄的夜》)。而人必然走向死亡,而且是孤独地走向死亡:“人们顶多在他曾经走过的路上再送他一程。可是送到坟地就不能再送了。他只得自己上路。”(《村庄的路》)。

动物身上的悲剧性,也让作者阵痛不断。《隐秘的王国》里群蜂在默默中的诞生与死亡:“蜜蜂几乎每天都在出生和死去,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同一个蜂桶里的蜜蜂,要数工蜂最多,少则几万只,多则十几万只。然而工蜂的寿命只有四十五天左右。一种寿命只有四十五天的动物,要保有十多万数量的如此巨大的王国,每天的新生和死亡可想而知……”这是生命的大悲怆。而更悲剧的是与生命的浩荡与大美紧紧相连的,是死亡的静默与残酷:“蜜蜂不光是伟大的舞蹈家,还是伟大的演奏家。每一个花瓣,都是一个琴键,蜜蜂轻轻地弹奏,花瓣里飞出快乐的音符,弹奏出这个世界上参与者最多的伟大交响……我们甚至不知道那些死去的成千上万的蜂群去了哪里。我们没有在一棵草下找到过它的透明的翅膀,也没有在一朵花下发现过它的小小身躯。”生之绚烂与死之静默相敲打,击出冷蓝色调的悲剧性火花。

有生命的,悲剧性如此浓郁;无生命的亦如此:“日子与时光步步进逼,菜刀和锄头别无选择,在锋利自己的同时磨钝了自己”(《冬天的最后一颗萝卜和白菜》)。锋利、坚硬的菜刀被时间侵蚀得不成样子,那些存在窖洞里的红苕、洋芋与捧瓜的命运又如何:“隔一段时间去看,全都变得皱皮皱胯的,像老太婆的手。我们不知道,那些曾经饱满光鲜的红苕、洋芋,还有捧瓜都到哪里去了。这么温暖如春的地窖,都留不住它的心情与容颜。”不管如何照料,在时间面前,它们都要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无法回头:“再寒冷的冬天,(苕洞子)里面也是热乎乎的。隔三五米,就放有一个温度计。可红苕还是沿着自己的路,一个个地走掉了。有的打湿一点生水,便整个烂了,像一摊臭狗屎。有的脱了水分,干瘪瘪的。”甚至村庄里的小路都有悲剧性的烙印:“村庄里的路青筋毕露地仰躺在大地上,像闪电留下的一道鞭痕。”(《村庄里的路》)。

“高坪村”虽然诗意丛生,但也不能时时都将荒凉掩盖。《冬天的最后一颗萝卜和白菜》是这样写的:“冬天,‘高坪村’凄凉而委琐。”放眼望去,萧条凄凉的气氛笼罩大地:“满头白发的芭茅加深着荒芜,光秃秃的山林让人想起寨子里猪二刀砍斧削般灰尘满布的大头。滴水成冰的季节,连为数不多的鸟儿也懒得早起”。白菜与胡萝卜艰难生长,还随时面对死亡:“面对菜刀和锄头的追问,它们一退再退”。即使是最厉害、最特殊的一棵白菜与萝卜,虽然幸运地被“舅母们”看中,但是“咔嚓,一棵白菜轰然倒地。咔嚓,一颗萝卜一分为二。刀光过去,血流无痕,岁月的界限清晰可见,白森森泛着炫目的光”。

“高坪村”的很多美好都在“退化”。《由乔而灌的马桑(三章)》里充满作者对乡村的美好“退化”的惋惜与伤感。马桑,在作者祖辈那一代,“乃是山林中无可争议的王者,恐龙一样傲视群雄。”而昔日的“王者”,昔日的“美男子”,如今已是成为“猥琐”的小灌木。马桑如此,故乡的人们呢:“曾经那么身强力壮的人们日渐佝偻了身躯。”甚至连大自然的雪都“退化”了:“那大如席的雪花再也看不见了。有时飘飘洒洒落下几粒来,也是远远地躲在山野里,要登高远眺,才能隐约见到它绰约的身姿。降到我们头上的那几粒,还没有触及城市的皮肤,便香消玉殒了;偶尔落到地上的,也早早地被车轮与脚印踩得血肉模糊,仿佛一具具被人毒死的骸骨。”

而最悲剧的莫过于,作者与“高坪村”终将远离。任何人终究只是故乡的一个匆匆过客:“那一刻,我竟有些买下它们的冲动,竟有些回到土地种庄稼的冲动。然而,我清楚地知道,多少来路已无法返回,我的身份已反转,我的土地已荒芜”(《覆盖大地的耳朵》)。自己最终不得不与“高坪村”离别:“这样的村庄,我曾经多么熟悉。它是我身体的籍贯,灵魂的故乡。后来,我‘唧’的一声,蝉一样地飞走了。村庄,成了我身上褪下的一张皮。”(《车窗里的村庄》)。

故乡本质上是一切美好的隐喻。谁又何尝不是不得不将曾经拥有的美好一一退还,了无痕迹:“很多夜晚,你明明看见村庄还在,黑黑的,耸立在那里。你不知道,村庄有脚,此刻正一步一步地向着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走呀走呀。它走在无边的岁月里,孤独而持久。把一个巨大的背影留给黑夜”(《村庄里的夜》)。

作者与美好相遇,珍爱美好,却无法与美好相守:“我试图捡起一粒露水。却只捡起了露水骸骨”(《露水硕大》)。美好终将逝去:“但凡美好的事物,似乎都是短暂的”(《露水硕大》)。而且这逝去是一个死结,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死结:“缠来绕去,织成岁月的死结,织成村庄和自己也解不开的大网”(《缠来绕去的小路》)。更甚的是,即使是尚在盛放的美好里也充盈着悲剧性:“多年后,我回到村庄经过那个十字路口。一丛丛满天星开了,开得放肆而热烈。仿佛一双双不闭的眼睛。盛着颗颗泪滴”(《喊魂》)。

这些在悲悯心烛照下的万物悲剧性,渗透进“高坪村”,形成一种极具审美穿透力的冷峻风格。这种冷峻风格,使人成为心灵柔软、被万物灵性所慰藉的人。因为“高坪村”是作者以血书写而成,所以冷峻之中有炽热的情感,外冷内热,是真正能打动人心、温暖人心的文字。恰如作者在《用文字重建另一个自我》中所言:“文学让人温暖。这种温暖排除世俗意义上的名誉、荣耀、利益,更具抵达内心的力量。特别是穿越若干年人生风雪之后,当我的灵魂备尝更多的孤独与寒冷。这是心灵的烛照,精神的呼应和惺惺相惜。”

诗意与冷峻交融,形成独特的审美之境

美得惊心动魄,却又终将逝去——“无可奈何花落去”,悲喜交集。而这悲喜交集或许就是“冷峻与诗意交融”产生的根源:“十指按住七孔的唢呐,按住一肚子的悲喜。黄铜的花朵,盛开幸福与喜悦,也盛开哭泣与悲怆”(《缠来绕去的小路》)。硕大晶莹的露水,也是如此:“一旦掉进灰里,瞬间就香消玉殒,隐匿无形。”而露水在人世间终究是个悲剧,有几人能呵护好它:“能够照料露水的人,想必也是露水般冰清玉洁的。这样的人,往往居住在像《诗经》一样的古书里。要千呼万唤,才能如露水般灵光一现。”这露水不就是一个“悲喜交集”的象征吗?世间美好难得,而当美好好不容易出现时,守护又难遇难寻。冷峻与诗意水乳交融,撼人心魄。

冷峻的诗意,和作者的叙述策略也有着紧密的联系。谢有顺在《散文是在人间的写作》中有一段关于叙述的经典阐述:“叙述不应该是暴露的,而应该是隐藏和含蓄的,过分的直露,只能显得作者的思想简单和浅薄幼稚……而思想成熟者,却总能深沉地把自己的思想通过文字表达出来,流露得自然而然。……作者把自己的情感强制内敛,采取一种‘零度叙事’的手法,让强烈的情感蕴含于冷静的叙述之中,在一种冷静的外衣下,却隐藏着深深的痛。”这种内敛的叙述策略,是形成“冷峻”风格的又一个原因。

在《我家豢养的风》里,这种叙述策略迭出。“舅娘一年四季都在咳嗽,仿佛她的身体就是一个巨大的风箱,我想象不出风藏在她身体里的哪里。”对舅娘的深沉的爱与关心,隐藏在文字的最深处,不显不露,只有深入地去体味文字之下的东西,才能感受。“人周身窟窿,门户洞开,身体里满是岁月的风声。”对人类的悲悯之心,也是深藏不露,藏身于诗意的文字中。

在《血脉的上游》里,作者对父亲的深切的怀念化作的是极其冷静而内敛的叙述:“从父亲的坟墓上长出来的一根草,尽管它的血液是绿色的,然而,它可能就是我的兄弟。”这是文章的最后一段,也是文章的点睛之笔,诗意与冷峻交融。作者失去父亲的痛,通过这种绵里藏针的文字,扎向自己的心灵,令人读后痛彻心扉。

即使是热闹之处、喜庆之情,作者依然以冷峻的诗意呈现。结婚迎亲是人生大典,也是极其热闹的所在。他将这种欢庆之情含蓄地诉诸笔端:“村庄新开的一朵南瓜花,被众人举过头顶,整整举过了一个季节。当伴娘的是村庄最美丽的姑娘,扛嫁妆的是山里最有力的壮汉。”只是寥寥数笔,通过侧面渲染,传达内心对乡村喜事的激动与赞美,表面上波澜不惊,而涌动的情感在字里行间依然微微浮动。这种带有冷峻色彩的文字或许更具打动人心的力量。他把七情六欲以压抑的叙述手法编织,使诚挚而浓烈的情感涌动于诗意文字的底层。正如卓今所言:“天地有大悲悯,他的文字质地密实,情感浓烈。”这些共同构建出一种极具穿透力的审美之境——“冷峻的诗意”。

《露水硕大》是作者的“心灵书”。“冷峻的诗意”的审美之境就是他的“心灵之境”。正如他在《我羡慕在星空下哭泣的人》中写道:“我将始终珍视生命赐之于我的,也为那终将逝去的而惋惜。”因为珍视,而深情凝视发现细微事物的诗意、艰辛中的诗意、“被遮蔽事物”的诗意;同时又因为融入土地,使这些诗意极具质感。因为以悲悯心烛照大千世界,将万物的悲剧性清晰呈现,从而使作品晕染上“冷峻”的色彩。而人生本质上的“悲喜交集”与内敛节制的文字使得诗意与冷峻融为一体,最终形成一种独特的美感特质:灵动、细腻、深情、哀伤、悲悯……这种独特的美感特质,可以称之为“沉重的梦幻”和“甜蜜的忧愁”。

这些审美特质,最终熔铸成一个独一无二的“高坪村”——一个可以安顿心灵的“纸上桃花源”。

作者简介:南风子,青年儿童文学作家,童书书评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著有“红色少年诗意传奇”系列长篇儿童小说《红宝石口琴》等。曾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大奖,“东丽杯”孙犁散文奖,江苏省优秀科普作品奖。

来源:梅子文化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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