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礼堂里一股子老旧木蜡混着幕布尘埃的味道,钻进鼻腔,那是独属于这个年代的厚重气息。主席台正上方,一条鲜红的横幅格外醒目——“华南军区春季表彰大会”,每一个字都透着力量。
礼堂里一股子老旧木蜡混着幕布尘埃的味道,钻进鼻腔,那是独属于这个年代的厚重气息。主席台正上方,一条鲜红的横幅格外醒目——“华南军区春季表彰大会”,每一个字都透着力量。
“春风送暖,万物复苏……”
宋时琛站在讲台后,灯光将他身上那件的确良衬衫映出温润的光泽。他维持着完美的微笑,沉稳的嗓音通过麦克风,在偌大的礼堂里清晰回响。
“……下面,请允许我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周意荷团长上台!”
念到「周意荷」三个字时,宋时琛的声音还是出现了刹那的凝滞,几乎无人察觉。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越过人海,在那片整齐划一的橄榄绿中,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让他心悸的身影。
周意荷端坐如松,合体的军装将她勾勒得既窈窕又英挺。肩上那两杠三星的军衔,是她清冷气质的最佳注脚,熠熠生辉。她的眉眼极美,宛如画中人,偏偏那双眸子像是淬了寒冰,自带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
听到自己的名字,周意荷起身,一个标准的军礼后,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主席台。
她目不斜视,擦肩而过的瞬间,连余光都吝于施舍,仿佛他只是个透明的报幕员。
宋时琛感觉自己的呼吸被瞬间抽空。他默默退到幕后,将整个舞台都让给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
周意荷温润又不失力量感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幕布之后,同事们的窃窃私语像蚊子一样钻进他的耳朵。
“周团长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也不知什么样的天之骄子才能入她的眼?” “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个小陈,跟周团长走得挺近,我看八成有戏。” “要我说,还是咱们时琛跟周团长最配,一个英俊有才,一个是司令的公子,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话题毫无征兆地转到自己身上,宋时琛嘴角的苦笑瞬间凝固。他死死掐住手心,用刺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声音干涩地挤出一句:“别胡说,我跟周团长……没什么私交。”
是啊,没什么私交。
谁能想到,他和周意荷,已经是结婚整整两年的秘密夫妻。这桩婚姻,是他心头一道见不得光的伤疤,平日里要藏好,别人无意中触碰时,还得笑着说不疼。
思绪飘回两年前那个冰冷的新婚夜。
没有仪式,没有宾客,甚至没有一件喜庆的红衣。他们只是递交了一份报告,领回了一张薄薄的结婚证,关上门,吃了一顿死寂的晚饭。
饭桌上,周意荷放下筷子,用那双清冷的眸子锁定他,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宋时琛,既然你敢拿我父亲的命令来逼婚,就要做好当一辈子活寡的准备!”
她甚至用最严厉的口吻警告他:“如果我们结婚的事,有第三个人知道,这段婚姻,立刻作废!”
在周意荷心里,他宋时琛,不过是个仗着司令父亲的权势,强取豪夺的无耻之徒。
一阵恍惚,昨晚那个真实到令人窒息的噩梦,再次席卷而来。
梦里,周意荷为了一个叫陈延川的男人,疯了一样要挣脱他。他哭闹、哀求,用尽了所有卑劣的手段,却活像个歇斯底里的丑角,不仅没能留住她,反而让她越走越远,也让自己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梦境的尽头,父亲为了维护他,被活活气到脑梗,撒手人寰。而他自己,则被扫地出门,成了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在一个滴水成冰的冬夜,蜷缩在街角,凄惨地咽了气……
那些画面太过逼真,像烙铁一样烫在脑子里。宋时琛的脸色瞬间煞白,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他分不清,这到底是一个荒诞的噩梦,还是……一个关于他未来的,血淋淋的预言。
表彰大会终于熬到了尽头。
宋时琛顾不上换下衬衫,匆匆追上了正欲离开的周意荷。
“周团长。”他用最公式化的口吻叫住她。
周意HOT停步,回头见四下无人,眉头不自觉地锁紧:“有事?”那语气里的疏离和不耐,像一桶冰水,把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宋时琛心口一窒,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笑容:“晚上有空吗?我们……一起回爸那边吃个饭……”
话音未落,就被周意荷毫不留情地截断:“晚上有任务。”
她眼神里那刻意拉开的距离,让宋时琛如坠冰窟,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意荷,今天是爸的……”
“生日”两个字还卡在喉咙里,周意荷的声音陡然拔高,比刚才更严厉了几分:“我的名字,是你该在外面叫的吗!”
她死死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宋时琛,收起你那套动不动就拿司令压人的做派,我不是你的兵!”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宋时琛僵在原地,满心的苦涩和酸楚几乎要从胸口溢出来。可一想到几天前,父亲在电话里那充满期盼的嘱咐:“时琛啊,这次无论如何,要把意荷带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团圆饭。”
父亲那双饱含期待的眼睛,像一根针,狠狠扎在他心上。
仅仅犹豫了片刻,他便重新迈开脚步,朝着那个即将消失在拐角的背影追去。
“周……”
一个字刚出口,拐角处忽然传来另一道低沉而热情的男声:“周团长!”
宋时琛的脚步钉在原地,像被灌了铅。
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是陈延川——那个在他噩梦里反复出现的年轻士兵。前不久的任务中,陈延川负伤,正是周意荷亲自将他从火线上背回来的。在这个年代,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足以在军区大院里掀起无数风言风语。
也因此,在许多不知情的人眼中,他们俨然已是一对……
那个可怕的梦境,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周意荷……真的会爱上他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的心脏就泛起一阵剧烈的绞痛。
他躲在墙角,听见周意荷的声音传来,那份冰冷顷刻间消融,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什么事?”
这天壤之别的态度,像一道惊雷,劈在宋时琛心上。
“周团长,上次多谢您救命之恩。为了聊表谢意,不知您今晚是否有空,我想请您吃个便饭。”陈延川的话,清晰地飘进宋时琛的耳朵里。
宋时琛的脸色苍白如纸,他攥紧拳头,内心却还在徒劳地祈祷,希望周意荷能像拒绝他一样,拒绝陈延川。
然而,周意荷的回应,将他仅存的侥幸,碾得粉碎。
“好。”
女人轻飘飘一个字,对宋时琛而言,却重如千钧。
他就那么站着,眼睁睁看着那两人并肩远去,夕阳将他们的背影拉得老长,显得无比登对。
心痛到无法呼吸,宋时琛还是走了出去,声音嘶哑地叫住她:“周团长。”
“我刚才说的事……请你务必再考虑一下。”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卑微的请求,请求她跟他回家,陪父亲吃一顿生日饭。
周意荷的脚步却未停分毫,径直向前。
反倒是陈延川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挑衅与炫耀。
宋时琛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缓缓转身,迈着僵硬的步子,朝家的方向走去。
周意荷的冷漠,他早已习惯。
可为什么每一次,心还是会像被钝刀子割一样,疼得无以复加。
回到家,宋司令独自坐在餐桌前,桌上温着几道家常菜,却迟迟未动筷。看到他,宋司令立刻掐灭了手里的烟,皱眉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意荷呢?”
宋时琛清晰地看到父亲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那目光刺得他心头一痛。他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爸,意荷她……临时接了紧急任务,回不来了。”
宋司令看着儿子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却没有戳破。他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当初要不是看你们俩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也不会腆着老脸去跟你周伯伯提这门亲事。”
宋时琛的薄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是啊,当初。当初的周意荷,的确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
宋司令仿佛陷入了回忆,又补了一句:“我有时候真不知道,当初把你们俩硬绑在一起,到底是对是错。”
这句话,让宋时琛心头发酸。他一边沉默地给父亲夹菜,一边轻声说:“爸,她对我很好,您别瞎想。”
“好?”宋司令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要是真对你好,就不该这么藏着掖着,让你这个丈夫,当得名不正言不顺!”
宋时琛何尝不想?可周意荷新婚夜的话,字字诛心。他原以为时间能融化坚冰,可两年过去,一切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
次日清晨,宋时琛回到军区家属楼。他和周意荷的宿舍,就在同一层,门对着门。
刚到楼道口,对面的房门“咔哒”一声打开,周意荷一身军装,英姿飒爽地走了出来。
结婚两年,始终分居。这两扇门,隔开的不仅仅是物理空间,更是两颗无法靠近的心。
周意荷也看见了他,眼神在他身上淡淡一扫,便视若无睹地准备下楼。
宋时琛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开口了:“你昨晚……真的跟陈延川去吃饭了?”
他心里早就有答案,却还是抱着一丝卑微的幻想。只要她说一句“没有”,他就信。
然而,周意荷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反问道: “这是你想知道,还是宋司令想知道?”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在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又添了一道新伤。她竟然还以为,他是在拿父亲的身份来压她?
宋时琛用尽全身的力气掐着掌心,才勉强站稳。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开口:“难道我就不能问吗?周意荷,我是你的丈夫……”
话音未落,周意荷的眸色骤然一冷,厉声打断他:“这桩婚姻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吗!”
宋时琛被吼得浑身一颤。
原来自己……真的就这么让她厌恶吗?
他呆呆地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心口一阵阵闷痛。
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是不是真的会一步步,走向梦里那个凄惨的结局?
再次见到周意荷,是在两天后的训练场。
宋时琛刚走到场边,就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以及她身边那个同样挺拔的陈延川。
路过的同事议论着:“周团长身边那个就是她对象吧?真般配……”
这些无心之言,像冰锥,狠狠扎在宋时琛的心里。
他强压下心底翻涌的酸涩,快步走过去。刚走近,就听见陈延川用一种无比温柔的神情,望着周意荷,轻声问道:“周团长,你……有喜欢的人吗?如果没有……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宋时琛的脚步猛地一顿,死死地盯着周意荷,连呼吸都停了。
下一秒,周意荷斩钉截铁的声音传来:“没有。”
宋时琛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庆幸她还没承认喜欢别人,难过自己十几年的陪伴,竟毫无分量。
也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灼热,周意荷有所察觉地回头,正对上他那双写满痛苦的眼睛。她眉头紧锁,语气不悦:“你怎么来了?”
仿佛他的出现,就是一种打扰。
一旁的陈延川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笑得一脸无害:“周团长,这不是上次那位主持人同志吗?你们很熟?”
这个问题,让气氛瞬间尴尬。
就在这时,军区广播里飘出悠扬的音乐。陈延川双眼一亮:“周团长,快听!”
广播员清亮的声音随之响起:“接下来,为大家播送一封来自新兵陈延川同志的来稿——《致如青松般正直可靠的周意荷团长》!”
宋时琛的心脏猛地一沉。紧接着,那篇文采飞扬、字里行间都充满了爱慕之情的“投稿”,通过遍布军区大院的喇叭,昭告了天下。下训的战士们纷纷起哄、吹口哨。
阳光、掌声、起哄声……一切都热烈而美好。
只有宋时琛,站在人群之外,脸色惨白,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陈延川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前一步,郑重地朝她伸出手,大声说道:“周意荷同志,我仰慕你很久了。”
“你,愿不愿意和我处对象?”
这个问题,像一把高悬的铡刀,随时可能落下。他清晰地记得,这句话,曾一字不差地在他的梦里出现过。
而周意荷接下来的回答,也和梦中分毫不差——
她似乎无意地,朝着宋时琛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对陈延川说:“抱歉,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是“不能”,而不是“不愿意”。
而她看向他的那一眼,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仿佛在说:都怪你,阻碍了我奔向幸福。
陈延川大方地笑了笑:“没关系,那我们,就先从朋友做起吧。”
周意荷轻轻点头,算是应下了。
宋时琛看着他们之间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心像是被钝刀反复割磨。他面无血色地捂住胸口,丢下一句:“我……先走了……”
刚一转身,忽然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
再次醒来,是卫生所刺眼的白。
“时琛,你总算醒了!”父亲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宋时琛看着父亲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一阵酸楚。他正想安慰,一直沉默地坐在床边的周意荷,忽然冷冷地开口了:“医生检查过了,你身体什么毛病都没有。”
宋时琛一怔。
周意荷皱眉看着他,语气里满是讥讽:“宋时琛,收起你那套大少爷的做派。想引起谁的注意,也别用装病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只会让人看笑话。”
原来……在他妻子眼里,他刚才的晕倒,只是一场博取同情的拙劣表演?
宋司令再也忍不住,声音沉了下去:“周意荷,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时琛心头一颤,生怕父亲动怒,连忙拉住他。他想解释,病房门却被敲响了。
陈延川端着一个饭盒,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周团长,我给你带了饭,快尝尝?”
说完,他才像刚看到病床上的宋时琛,连忙敬礼:“宋司令好!宋同志,你醒了啊?”
他极其自然地走到周意荷面前,将饭盒递给她,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你是不知道,周团长把你送到卫生所后,一直坚持要等你醒来才肯走。她真是太热心了。”
周意荷接过饭盒,却转身放到宋时琛的床头柜上,语气生硬:“你吃。”
宋时琛看着那个饭盒,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我不吃。”
陈延川笑着上前一步,站到周意aho荷身边,用一种亲昵的口吻劝道:“意荷也是一片好心,你就接受吧,我不会介意的。”
意荷? !
如此亲昵的称呼,周意荷竟没有反驳!
宋司令的脸色已经黑沉如铁。那个在战场上说一不二的宋司令,何曾这样忍气吞声过?
无法言喻的酸楚和愤怒在宋时琛心底轰然炸开。
“不好意思,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宋时琛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周意荷,死死地钉在陈延川身上,一字一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清晰地说道:
“我不是她的同志。我是和她领了结婚证的,丈夫。”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陈延川脸上的笑容僵住,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对不起,司令,宋同志……我……我真的不知道。”
就在这时,周意荷眼神冰冷地向前一步,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陈延川护在了自己身后。
“他只是好心来送饭,”她对着宋时琛,语气像是在斥责一个无理取闹的下属,“你没必要这样针对他。”
宋时琛看着自己的妻子,在此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维护另一个男人。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周意荷却完全无视,转而对宋司令敬了个礼:“宋司令,我先送陈同志回去。关于这件事,事后,我会给您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完,她带着陈延川,头也不回地离开。
“混账!”宋司令一拳砸在柜子上,“早知道她会这样对你,我当初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绝不会让你们结这个婚!”
宋时琛嘴唇翕动,扯出一个苍白的笑:“爸……您别气坏了身子。”
听到父亲的咳嗽声,宋时琛的心猛地一紧。梦里那个可怕的场景再次浮现。
他连忙起身给父亲顺气:“爸,您别为我担心,千万别动气。”
宋司令抓住儿子的手,缓了缓,才开口:“时琛,市里有个拥军活动,组织点名让你去主持,就当出去散散心。”
宋时琛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在陈延川出现前,他还曾幻想,或许有一天,周意荷会被他打动。
可现在……这个梦,该醒了。
他没想到的是,这一走,再回到军区,竟已是一周之后。
当他踏上回办公室的路,两个抱着资料的年轻文员与他擦肩而过,那鄙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他身上刮过。
“就是他,仗着自己是司令的儿子,在报纸上乱写东西,污蔑陈延川同志!” “何止啊,我还听说他自称是周团长的丈夫呢,我看他是想女人想疯了!”
宋时琛愣在原地,还没想明白,就见周意荷沉着脸快步朝他走来。
“宋时琛,你这几天死到哪里去了!”她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宋时琛下意识地以为她在怪他不告而别,心中闪过一丝窃喜,连忙解释:“市里有个活动……”
“是去参加活动,还是心虚逃了,你自己清楚!”她冷酷地打断他。
他这副默认的样子,在她看来,无疑就是心虚的铁证。
周意荷的怒火彻底被点燃,她将一份报纸,狠狠地举到他面前:“我真没想到,你的心肠能恶毒到这个地步,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污蔑陈同志!”
宋时琛低头看清那份报纸上的标题,整个人都僵住了——
《谈谈陈延川同志勾引有夫之妇周团长的不良作风问题! 》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急切地辩解:“周意荷,你信我!这真的不是我写的!”
“除了你宋大少爷,还有谁有这个动机和权力,去篡改部队的宣传报?”周意荷冷笑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强行拽着他朝大会堂走去,“跟我过来!”
“砰!”
会堂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宋时琛一路的挣扎,戛然而止。
黑压压的人群,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审视与鄙夷。
而主席台上,一排领导神情严肃。他们身后,那条横幅上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瞳孔里——
“关于宋时琛同志作风问题的批斗大会。”
宋时琛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慌乱地看向周意荷,声音发颤:“什么批斗大会?我爸爸……他知道吗?”
周意荷冷着脸,用力将他拽到台上,语气严厉如冰:“宋同志,就算你是司令的儿子,也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责任!”
说完,她退到一旁,像个公正的审判者。
宋时琛无措地站在聚光灯下,没有在台下找到父亲的身影,他心里竟隐隐松了口气。
他正想开口,一名领导拿起话筒,声音洪亮而威严:
“宋时琛同志,身为部队的宣传工作者,为了一己私情,不仅捏造其与周意荷团长已婚的谣言,败坏同志声誉,甚至滥用职权,恶意污蔑战友。”
宋时琛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周意荷,向她投去求救的目光。可那个他名义上的妻子,却神情冷淡地目视前方,连一个余光都未曾施舍给他。
领导那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回荡在整个会场。
“针对宋时琛同志性质极其恶劣的作风问题,现对其进行全军通报批评。”
“经上级组织研究决定——”
“将宋时琛,撤除职务,逐出部队,永不录用!”
这十二个字,像十二把尖刀,将他捅得千疮百孔。
“我没有!”宋时琛再也无法忍受,他猛地打断领导,双眼赤红地直视着周意荷,发出最后的呐喊:“周意荷!我们结婚这件事,你最清楚我到底有没有造谣!”
他死死地盯着她,眼中充满了最后的恳求。
然而,周意荷迎着他绝望的目光,神色没有一丝波澜,声音平稳地传遍会场:“宋时琛同志,我对你,从来只当是普通战友。”
她,亲手给他扣上了“造谣污蔑”的最后一顶帽子。
宋时琛的身形剧烈地晃了一下,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
台下的议论声汹涌而来。
“天呐,都到这份上了,还死皮赖脸地缠着周团长,真是恶心!” “以前看他文质彬彬的,没想到背地里这么龌龊!”
宋时琛面无血色地站在台上,无助地摇着头:“我没有撒谎……”
他扭过头,用一种近乎悲鸣的眼神看着周意荷:“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吗?”
恨到,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声名狼藉,被赶出他视若生命的部队。
周意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沉默半晌,最终说出口的,却是:“关于你污蔑陈同志的事情,我希望你能真心悔改!”
宋时琛绝望地向后踉跄一步。
恍惚间,他看到了台下的路师长——父亲的至交,也是当初他们结婚报告的批准人!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冲上前:“路师长!我和周意荷的结婚报告……”
话没说完,路师长便神情严肃地站了起来,声色俱厉地打断他:“宋时琛同志,请你立刻停止无理取闹!”
这番话,如同一柄利剑,彻底刺穿了他的肺腑。
连当初的证婚人,都不肯为他作证了!
宋时琛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眼眶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已远去,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绝望。
他像被人按进水里,台上的批评和台下的议论交织,他却什么都听不清了。
原来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段婚姻,只有他一直苦苦支撑,还以为能有一天重新打动周意荷。
大会又持续了许久才结束,宋时琛像被抽走灵魂的木偶,迎着各异的眼光麻木地走出会场。
周意荷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皱了皱眉。
宋时琛却没看她,直接回了家。
他拉开床头柜,拿起那张被他视若珍宝的结婚证。
鲜红的纸张,看起来格外讽刺。
宋时琛却仍是拿起来,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摩挲着两个并列的名字。
他想起之前的那个梦。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现实已经脱离梦境。
但他却还是在一步步走向梦里的结局。
或许不管他再怎么挣扎,也逃不过“殊途同归”四个字。
“宋时琛,今天的事情……”
周意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穿着一身军装,依旧清冷美丽。
可宋时琛再看她,心里却只有一片苦涩。
他轻声念着结婚证上的内容:“周意荷与宋时琛于1979年9月30日自愿结婚……”
自愿结婚。
周意荷红唇紧抿,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宋时琛将手中的结婚证举到她面前,声音颤抖。
“周意荷,我知道你对我不满,所以你不愿意相信我,可是在婚前,我不知道你这么不愿意嫁给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泣血:“你要是当时直接拒绝我,我又怎么可能强迫你?”
周意荷见他情绪激动,皱起眉:“你冷静点,先把结婚证放下……”
她说着,伸手就要将结婚证拿过来。
“不要!”宋时琛顿时警惕,慌张地收回手。
撕拉——
结婚证被撕成了两半!
第6章
房间里顿时一片死寂。
宋时琛攥着只剩一半的结婚证,眼睫一颤,脸色忽然白了。
这结婚证,就跟他和周意荷的关系一样,破裂成两半。
大概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要告诉他——
这就是不肯放手的下场!
周意荷的目光从手中破碎的结婚证移到宋时琛猩红的一双眼上。
“宋时琛……”她皱起眉,脸上有些不自然,“结婚证损坏可以去补……”
“不用了。”宋时琛红着眼轻声打断。
结婚证损坏了可以补办,感情呢?心呢?
这场婚姻本就是他一厢情愿,如今他也坚持不下去了。
他转身,默默将那半张结婚证放回原处,不再理会她。
周意荷红唇动了动,留下一句:“宋司令到外地主持工作,等他回来之后,我陪你去跟他说明情况。”
她顿了顿:“在这之前,你先冷静一下,不要耍脾气。”
话落,她看了眼双目紧闭的宋时琛,顿了片刻,转身离开了。
宋时琛只觉得讽刺,在周意荷看来,自己永远只是在耍大少爷脾气罢了。
大门关上的那刻,宋时琛仿佛浑身力气被抽空。
他靠着门板蜷坐在地上,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大门被人敲响。
会有谁来找他?周意荷吗?
门外的人还在敲门,宋时琛站起身开门:“你还要说什么……”
他的话音都堵在喉头。
陈延川目光在他通红的双眼上落了片刻,自顾自走进屋,四下打量着。
他笑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不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夫妻啊。”
语气里的嘲讽如刀刺进宋时琛的心。
他紧紧捏着门把手,皱起眉:“你来就是要说这个?”
“我是来替周团长送报告的。”陈延川说着,从腰间的挎包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他。
那是他和周意荷的离婚报告,上面还有周意荷娟秀的签名。
宋时琛指尖颤抖,心口泛起绞痛。
原来,她早就准备好了……
“周团长签好字,特意托我送来的,她说反正你们要离婚了,她不想再见到你。”
一字一句像长针狠狠刺进宋时琛的心里。
难怪她说要去找宋司令说明情况,原来是要说离婚的事。
她已经这么等不及了吗……
陈延川将怀中的笔递给他:“我要是你就直接签字了,还能保留一点体面。”
宋时琛指尖掐得发白,抬眸冷冷看着他:“这么着急要我签字,看来你自己也很清楚……”
“只要我一天不和她离婚,你就仍然是插足的第三者!”
陈延川被点破了心思,俊朗的脸蓦地有些狰狞。
“可现在在大家眼里,你就是个死缠烂打不要脸的倒贴货!”
“报道和批评大会的事情只是一个警告,别以为你是司令儿子就了不起,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这里待不下去!”
陈延川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宋时琛惨白着脸,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眼神却不自主的落在了周意荷的签名上。
心口的疼痛让他喘不上气。
他想起结婚前,宋司令对他说:“意荷是个好女人,你和她结婚,爸爸放心!爸爸只有你一个儿子,只想看你幸福。”
周意荷确实是一个好女人,只是是对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好。
宋时琛眼眶盛满了泪水长长吐了口气,他有些想爸爸了。
他很小的时候,阿妈就去世了,是宋司令带大了他。
对他百般呵护,万分宠爱。
可自从他和周意荷结婚以后,他就很少回去看宋司令。
他总是担心被他看出自己和周意荷过得并没有他想的那样好,也害怕自己总是回去,让周意荷不快。
不过现在,他不在乎那些了……
宋时琛当即收好行李,离开大院。
刚走到大院门口,就见宋司令的副官陆择急匆匆朝这边走过来。
宋时琛心头蓦地一沉,顿觉不好。
他连忙迎上前:“陆择,你怎么会来这里?”
陆择看到他,着急忙慌地说:“我正要来找你!”
“宋司令一回来就听说你被逐出部队的事,气得脑梗发作了!”
第7章
一时间,世界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手里的包脱手掉到地上,宋时琛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爸爸……”他什么都想不起,跌跌撞撞朝外奔去。
陆择连忙将他拉上车,带着他朝卫生院去。
路上,陆择声音沙哑地解释:“司令一连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刚刚情绪一激动,就晕了过去。”
“不过他现在正在卫生院抢救,你也不要太担心。”
宋时琛紧紧攥着手,眼泪止不住地淌。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爸爸就不会晕倒了……”
是他太没用了,总是让爸爸担心,甚至连自己和周意荷的感情都处理不好……
懊悔和自责糅杂在胸口,让他几乎呼吸不过来。
病房里。
宋司令已经昏迷了三天。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面容沧桑。
宋时琛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握着他粗糙的手,看着他头上的白发,心口发涩。
“爸爸……”
每次看到宋司令的皱纹和白发,他都心疼得喘不过气。
宋司令手指忽然动了动,随即缓缓睁开眼睛:“时琛……”
“爸爸!您终于醒了!”
宋时琛喜极而泣,扑上去抱住宋司令,终于可以宣泄情绪。
宋司令颤抖地抬手,轻轻拍了拍宋时琛的背,声音虚弱带着颤抖。
“爸爸不好,让你担心……”
宋时琛连忙摇头,擦掉眼角的泪:“您只要健健康康就好!”
宋司令目光看向他身后:“意荷呢?我有话要跟她说。”
宋时琛唯恐宋司令再情绪激动,连忙点头:“意荷在忙,我去叫她过来。”
他顾不得那么多,径直去护士台打电话给周意荷。
等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来,传来的却是陈延川的声音。
“您好,什么事?”
宋时琛下意识捏紧电话,抑制住心中酸涩:“我有急事找周意荷。”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才传来周意荷低冷的声音:“有事?”
宋时琛忽略她话音里的冷漠,急切地说:“爸爸在医院,他想见你。”
那端安静得没有任何回应。
宋时琛只听得到自己心口剧烈的跳动:“周意荷,我没有说谎,你相信我……”
“好。”女人直接了当打断了他的话。
宋时琛还想说什么,耳边却只剩下了“嘟嘟”的忙音。
他的心好像空了一块,冷风灌进去,刮得生疼。
半小时后。
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停在医院门口,一身军装的周意荷从车上走下来。
等在门口的宋时琛立刻迎上前,恳求她:“周意荷,如果爸爸问起我们的事情,能不能告诉他我们很好……”
周意荷眸光锐利地看着他,冷声打断:“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撒谎?”
女人的话像刀子一样刺在他的心头。
宋时琛攥紧了手,艰难解释:“不是的,我只是不想让爸爸担心我……”
周意荷径直走向病房,只冷冷丢下一句。
“那就以后别胡闹。”
周意荷的话让他周遭冰冷,几乎喘不过气。
时至今日,她依旧觉得是他在胡闹……
宋时琛强压心头的苦涩,想到病床上的爸爸,迈步跟了上去。
他不能让周意荷刺激到宋司令的身体,哪怕事后,周意荷怎么讨厌他都可以。
眼见到了病房门口,医生却叫住了他。
办公室内。
医生凝重地看着宋司令的报告。
“司令目前的情况还算稳定,但一定要注意休养,千万不能再受刺激,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宋时琛稍稍松了口气。
宋司令一直身体硬朗,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一定会好起来的。
想到这里,他顿时充满了希望。
宋时琛离开了医院,在附近买了点宋司令喜欢的菜,准备晚上给他煲汤。
然而,再次回到医院时,宋时琛却莫名感觉到一阵心悸。
难以言喻的不安涌上心头,宋时琛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他突然想到了梦里的画面,脸色骤然苍白。
“别多想,不会有什么事的……”宋时琛摇了摇头,甩开脑子里的念头。
他心里安慰着自己,等缓过劲,就快步走向病房。
却远远看见病房门口围满了医生。
宋时琛几乎心脏骤停,疯了一样地跑过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了副官陆择的怒吼——
“周团长到底和司令说了什么?她一走,我们司令就脑梗发作去世了!”
第9章
外面的雨势忽然大了,打得庭院里的草叶沙沙作响。
周意荷顿了片刻,才接过离婚报告和钥匙。
她看着宋时琛遒劲有力的签名,忽然开口:“我没有叫陈同志给你送……”
可宋时琛已经背对着她,重新在宋司令的遗像前跪下。
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周意荷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捏紧手中的钥匙,还想开口。
陆择皱了皱眉,眼中也带着怨憎:“周团长,请回。”
周意荷顿了片刻,才压下胸口的烦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办完宋司令的丧事后,宋时琛将屋里屋外打扫了一遍。
他将宋司令的照片收进里衣的口袋,又装了几件衣服,就背着包独自离开了家。
父亲已经离开,他没了工作和羁绊,再留下也没意义。
他想好好去看看父亲生前保卫的祖国大好河山,带着父亲的那一份一起。
天色渐晚。
宋时琛独自一人走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心下一沉,加快脚上步伐,想赶紧离开。
没想到下一瞬,身后一个黑影猛地扑上来,一只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宋时琛骤然紧缩的瞳孔映照出了匕首逼近的幽幽寒芒。
他来不及反应,就觉腹部一凉,刀尖深深没入!
“周意荷那个chu生害死了我弟弟,我也要让她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背后的人恶狠狠的说着,毫不掩饰杀意。
匕首骤然拔出,血花四溅!
“周意荷肯定想不到,她死活藏着的男人还是被我发现了!哈哈哈哈!去死吧!chu生!”
宋时琛忍着痛用尽全力挣扎,才说出几个音节。
“不……救命……”
那人置若罔闻,发了疯的一刀接着一刀捅在他身上。
宋时琛动了动唇,与周意荷离婚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就像破布娃娃倒在了血泊中……
“要怪就怪你是周意荷的男人,呸,你活该!”那人蹲在他身边,冷冷地说。
明明是明媚的春季,宋时琛却只觉得冷。
为什么,他还是逃不过惨死的命运?
是不是只要和周意荷纠缠过,不管怎么补救都毫无意义?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用尽最后一口气,抬手捂住心口宋司令的照片。
爸爸……
……
另一边。
周意荷回到军区,心里却始终想着那一纸离婚报告,和宋时琛清瘦的背影。
直到手背一烫,她才猛然回神关掉眼前的热水,端着搪瓷水缸离开。
思绪间,她不经意走到了原本宋时琛所在的办公室外。
周意荷怔怔看着门口,宋时琛的名字已经被撤下来了。
正要离开,却听里面传来了陈延川的声音:“哥,多亏了你,宋时琛终于滚了。”
周意荷脚步一顿,狐疑地皱着眉。
陈延川怎么在这里?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有个男人得意的笑了笑:“不过是改改宣传报的内容,再推到他头上罢了,简单的很!我早就看不惯他一个劲勾搭周团长了!”
另外一个男人附和:“他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司令爹吗?现在爹都死了,那不就只能灰溜溜的滚蛋了。”
陈延川笑得张狂:“我早就提醒过他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他更难堪……”
周意荷握着搪瓷杯的指节发白,咯吱作响。
她从没想过,竟然是陈延川找人合谋污蔑宋时琛!
更没想到,自己竟然一直在误会宋时琛……
周意荷脸色阴沉得吓人,准备推门而入。
身后突然传来了路师长的声音:“意荷!”
他面色凝重:“之前被你抓进牢里的王强坤被放了出来,最近命案不断,一连死了好几个军属,公安那边怀疑是王强坤蓄意报复,你去支援一下,务必捉他归案!”
周意荷心口像是猛然被砸了下,手一颤,搪瓷缸子摔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
路师长连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脸色发白,脑中忽然闪过宋时琛浑身是血的摸样。
转念一想,宋时琛住在司令府上,怎么可能会出事。
等这次任务结束,她再和他好好聊聊。
他们毕竟青梅竹马,周意荷对他是有感情的。
当初对他冷漠,只是因为不喜欢被强行安排结婚,也想让他收收大少爷的脾气。
可她自己也忘了,以她的性格,如果她真的不愿意嫁,就算是司令指婚又如何……
后来她要瞒着夫妻关系,也是为了保护宋时琛。
可谁能想到,他竟要离婚?
结婚又不是儿戏,怎么能说离就离?
周意荷收敛心神,应下路师长的话,匆匆赶往公安。
一连两天,周意荷忙得脚不沾地。
她不眠不休,就等着抓到王强坤之后去找宋时琛。
终于,第三天的时候,有战士急匆匆跑来报告:“周团长!人抓到了!只是我们在犯人的藏身之处发现了……”
士兵脸色为难,似乎难以开口。
周意荷心头突然猛的一跳:“发现了什么?”
士兵脸色发白接着上一句:“发现了宋时琛同志的遗体!”
第10章
遗体?
宋时琛的遗体!
周意荷耳边嗡嗡作响,其他的话都逐渐模糊了起来。
她想到了那日脑中一闪而过的画面……
周意荷的心头传来了细细密密的疼痛,像银针一样扎的千疮百孔。
“周团长,您没事吧?”士兵见她脸色不好,慌忙向前。
周意荷摆了摆手,一向古井无波的黑眸中却透露了脆弱的神情。
“他……在哪里?”周意荷的声音沙哑至极。
甚至连“遗体”都说不出口,或者是,没有亲眼看到之前,她还不想接受这个事情。
士兵说:“被公安的同志带去殡仪馆了,说是要等家属去认领……”
“我就是他的家属!带我过去!”周意荷咬牙道,一字一句的说着。
士兵愣了瞬,下意识想到:上次开大会的时候周团长不是与宋同志并不熟吗?难道宋时琛说的其实是真的?
但看到周意荷眼里深切而汹涌的情绪,她就咽下了原本想说的话:“是!”
军车在殡仪馆前停下。
一个便衣警察迎上来:“周团长,您是来认领遗体的?”
周意荷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一片麻木,任谁都看得出她此刻已经濒临崩溃。
她点了点头,低声说:“我,我是宋时琛的……妻子。”
周意荷停顿了一下,第一次对外公开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警察闻言,眼中立刻多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他似是有些怜悯地看了眼周意荷,说:“跟我来吧。”
周意荷独自跟着警察往里走去。
走向停尸房的路上,警察有些犹豫地低声说:“周团长,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周意荷紧攥的手收的更紧,握得自己生疼。
“嗯。”她哑声应了一声。
周意荷当然知道,这一系列命案就是王强坤来为自己还有他死去的弟弟复仇的。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她这个开枪击毙了王强坤弟弟、又亲手将他擒住的人。
对周意荷身边的人,王强坤一定会下死手,甚至用极其残忍的方式虐杀……
宋时琛和她结婚后,没有好好在一起过过一天好日子,却因为她,反而丢了性命,甚至可能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一想到这些,她心口一阵绞痛。
停尸房摆放着因为王强坤而去世的军属,一张张白布盖着。
周意荷就好像是明明中有感应一样,径直走向了里面。
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
警察不忍心看着,默默的偏过了头。
周意荷心里忍不住升起一种害怕,昔日在打仗任务的前线,她从未恐惧过死亡。
今日竟然产生了退缩的想法……
她害怕拉开那张单薄的白布,甚至想着,此时的宋时琛应该在礼堂上主持,而不是孤零零的躺在这里。
她伸出的手下意识往回缩了下,平日枪法百发百中的手,此时却颤抖得不成样子。
周意荷闭目良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拉下蒙在宋时琛身上的白布。
那张俊朗熟悉的脸猝然出现在眼前,惨白的看不到其他颜色!
而那双总是满含爱意眸子此刻紧闭着。
“宋时琛……”周意荷手一颤,白布褪到他的肩下。
这是她的丈夫,相识相知多年,结婚两年,她头一次见到他不着衣物的模样,竟然是在解剖台……
古铜色的皮肤上,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触目惊心!
第11章
周意荷微微抬手理了理宋时琛额间杂乱的碎发。
她喉间涌上了一股血腥的铁锈味,强忍着咽了下去。
宋时琛生前头发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干净利落,如今却是乱糟糟的摸样。
周意荷小心翼翼的整理着,生怕弄疼了他。
警察走了过来,看着伤势,低声说:“被害者身中三十余刀,主要在要腰腹部,但并没有心脏等致命处……”
周意荷抬眸看到了警察眼中的不忍。
她踉跄了一下,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三十多刀无致命伤口……也就是说明,宋时琛是失血过多去世的,他死前清楚的感受着强烈的疼痛和血液的流失。
周意荷双眼通红,声音沙哑:“他,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三天前的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警察回答着她。
周意荷脸色苍白,只觉得心口宛如刀绞一样,喘不上气。
三天前七点……也就是她执行完任务,准备去找宋时琛的时候。
如果,她那时候看到离婚报告的时候直接去找宋时琛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如果,她一开始就听宋时琛的解释,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了……
那一切是不是就会改变?
深深的悔恨如潮水般袭来,将她包裹其中,久久不能呼吸。
她紧紧的拉着宋时琛毫无温度的手。
她明白,这一切都是王强坤对她的报复!
周意荷眼神狠厉,手攥得死紧,甚至能听到用力到极致发出的嘎吱声响。
她从未有过如此滔天的杀意!
只想现在就亲手将他正法,哪怕弄脏自己的手,也要他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警察看出她的怒火,连忙说着:“周团长,您放心!凶她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为无辜死去的人偿命!”
来源:宠物超人狗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