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政芳华|一位“老研”的歌乐山往事录(一)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8-12 19:19 1

摘要:1979年9月,我平生第二次跨入大学校门。这回是做研究生。那年我18“公岁”。也许因为遗传,也许由于十年“文革”的颠沛焦虑,头上依稀已现华发,自称“白发老童生”。班上共10人,我在年龄上排名第二。后来,排第一的老周“出师未捷身先死”,我自然地上升一格,从“二哥

导读

1979年9月,我平生第二次跨入大学校门。这回是做研究生。那年我18“公岁”。也许因为遗传,也许由于十年“文革”的颠沛焦虑,头上依稀已现华发,自称“白发老童生”。班上共10人,我在年龄上排名第二。后来,排第一的老周“出师未捷身先死”,我自然地上升一格,从“二哥”变成“大哥”。所以,“老研”一说,在我是名副其实的:当年是痴长于同班同学的“老研”;如今30年过去了,学位还是“硕士”,没有努力上进修成博士、博士后,成了个真正的不长进的“老研”。

都说年轻人勇于开拓创新,秉性是向前看;老年人比较稳重守持,秉性是好回忆。所以有“老爷爷的故事”之说。回忆就是讲故事。

“老研”以前也不写回忆文字,觉得那是老红军、老八路、老解放才有资格讲做的事。但近两年居然也写了些,开始时不知不觉,猛地醒悟,不禁暗自心惊:呜呼!“老研”老矣!然转而一想,这是规律,地球人谁也逃脱不了,况“老研”乎!于是莞尔一笑。诚然,“老研”的故事不精彩,内涵浅,因为没有老红军、老八路、老解放那资历。

“老研”这次编了三则文字。一是新写的,讲一些当研究生时的琐碎逸事;二是两年前的旧稿,介绍1980年代初的西政法律史学科;三是1995年在学校更名大会上的发言稿。第三则不是回忆文字,只能算作供回忆用的资料。不过,那次更名来之不易,对学校的发展又很关键,堪称一桩佳话,值得回忆,故收录于此,望诸位校友万勿怪罪。

第一届研究生的故事

这篇回忆文字是应命之作,不是“老研”自动地不知不觉地写出来的。今年是西政招收研究生30周年,学校办庆祝,“老研”是第一届研究生,理当响应。校友会打电话来约稿,“老研”想,那就回忆一下当年的研究生生活吧。

于是翻出了这帧黑白老照片。

这是我们第一届研究生毕业时的留影。

当时,手照机并不普及,更谈不上有数码照相机了。这张合影是跑到童家桥一个小照相馆照的。照片上的人可能有的读者能认出来,多数读者,即便是我校的老师和同学恐怕是不认得或认不准了。那好,就先来个“对号入座”,介绍一下照片中的人物吧。

前排坐者4人,自左住右,两女两男。照国际惯例,女士优先,就从左边说起吧。

前排左1号,迟杰,东北姑娘,长自贵州六盘水矿区。开始时师从张序九教授,后改攻婚姻法学,师从杨怀英教授。她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小妹,饱受“文革”停课失学之苦,按说前学历并不扎实,但聪慧过人,又刻苦好学,在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毕业论文《我国离婚制度的研究》。获硕士学位后一度留校任教,结婚后随先生调至河南郑州某高校。“老研”去山东曲阜参加孔子学术研讨会时,得在郑州转车。那年头火车票一票难求,亏好有迟杰小妹夫妇在郑州接送,少吃了许多中转排队购车夜半侯车之苦。后来他们夫妻双双南下珠海,迟杰小妹荣任警校副校长。2000年“老研”到珠海公干,得见他们夫妇,热情异常。迟杰个子高挑,人到中年,身材仍是那么匀称,一身戎装,煞是飒爽英姿。

前排左2号,陈素玉,老西政1967年毕业生。好象是成都姑娘,但从巴中山区考出来的。师从邓又天教授攻刑法学。这位学妹自我评价是“玻璃体”,颇有些大大咧咧,有话直说,不打心结,挺好相处。家境不错,却不显摆,不讲究,素面朝天,一如其名。读书用功,不乏己见,好与同学争辩,因她向不计较,同学亦奋自参与,你非我是,混战一场,为班上增添不少乐趣。大概是1981年,忽然闹起肝病恐慌,陈学妹自感不适,“老研”带她到传染病医院作了一番全面检查。她竟千恩万谢,逢人便说“大哥真好”,嘴快得制都制不住。不过,这也可见其之为人。

陈素玉学妹毕业后到西南财经大学任教。为适应财经专业教学需要,她再一次离夫别子,北上中国政法大学进修经济法学,还获得了硕士学位,实现专业上的闪亮转身。一个年近四十的妈妈级女士,还这样的追求完美,寄情学问,“老研”当时闻知,敬佩之后自愧不如。随后,她一路高歌,由讲师、副教授晋升至教授,任职教研室主任、系副主任等,无不得心应手。记得她任系领导职务时,为了取得硕士学位授予资格,四处奔劳,还带了几位同事,东至重庆,求助母校老师,并专访舍下,命我献计,那种精心尽意,今犹历历在目。

前排左3号,田平安。老田仁兄是我们年级的骄骄者。历任中共西政党委书记、西政校长,乃首批入围的中国当代法学名家,荣膺高校名师,一头的耀眼光环。考取研究生时,他是贵州省纳雄县法院的一名副庭长,也在这个县的公安局干过,在政法系统阅历不浅。西政的新老校友对田平安教授大多耳熟能详,网上关于他的资料一大堆,十分详尽。对于这位老同学,“老研”的介绍已属多余,不必赘笔。这里只讲点外人或不甚知的往事。

田仁兄与“老研”除了在西政同班,还是北大校友。他是法律系65级高才生,“老研”在哲学系62级附骥尾。“文革”中,我们都上了“井岗山”。 “井岗山”是一个与“文革”的“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作者聂元梓为头头的“新北大公社”“对着干”的红卫兵组织。关于这段住事,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看看前不久鹤驾道山的季羡林老先生的《牛棚杂忆》,其中第六章有一节叫“自己跳出来”,写到当年北大的派斗,很有趣。“老研”和老田虽同校同“山”,却无缘相识,不曾打过什么交道,真乃憾事一桩。不过,北大当时校园不阔,人多拥杂,或许在学生食堂打饭时踩过对方的脚,或许在东操场看露天电影时挤掉过对方的鞋,亦未可知。然而,我们有共同的熟人和朋友却是真的,其中一位就是鼎鼎大名的牛辉林。

老牛与老田同系同级,是正宗八儿的同窗好友。可“老研”为什么能认识老牛呢?因缘还在那个“井岗山”。这个牛辉林就是我们一派的组织—“井岗山”的总勤务员之一。而且,就是因为他姓牛,“新北大公社”管我们“井岗山”叫“牛头山”,大喇叭里成天喊“宰牛杀猴”。“猴”是“候”的谐音,因为“井岗山”还有一位“勤务员”姓候。这“牛头山”的“牛勤务员”是不是真如“新北大公社”大喇叭里说的,象个“青面獠牙”的“牛魔王”,这在当时还颇激起了我的一点好奇心。我所在班上也有位同学在那个叫“勤务员”的领导班子里,我就是这样认得这位“牛勤务员”的,挺英俊的高个子,身材偏瘦。他后来去了山西。1986年我们在太原再见面时,老牛官拜中共太原市委常委、宣传部长。老“井岗山”相见,格外热情,牛常委专程陪我去晋祠,亲自当解释员。因有此一节人脉,所以,“老研”敢说,在有幸与老田做西政研究生的同学前,就与他有共同的熟人和朋友。当然,与牛辉林熟悉的程度,“老研”远不如田仁兄。

前排右1号,雷震。雷仁兄也是老西政毕业生,1967届的,永川人士,从康定一带考来,师从王洪俊教授攻诉讼法学,擅长证据制度研究。学位论文《论刑事诉讼证据材料的判断》。老雷毕业后一直在西政工作,在法律系副主任任上派到保加利亚做访问学者一年,回校后历任教务处处长、校党委常委、纪委书记等职,为西政发展倾注心力。

“老研”与老雷仁兄是真正的“同窗”—同在一扇窗户底下读书、睡觉。那间房子如今还在,就是烈士墓校区东山大楼正楼东侧楼道的东边第一间,现早已改为锅炉房了。雷仁兄的刻苦勤奋是出了名的,夜以继日,手不释卷。但有个习惯不好:抽烟,烟瘾还不小。有支《康定情歌》,唱的是“跑马遛遛的山上”。老雷仁兄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那个“山上”工作,搞公安,艰苦啊!又累。他的烟就这样抽会了,十多年的烟龄,改不了。但这可苦了“老研”。“老研”不得不被动吸烟,受不了时,就半当真半开玩笑地叫雷仁兄付“赔偿费”。所以,我俩少不了伴嘴。书读累了,倦了,就伴伴嘴,换换气氛,活跃心身。

雷仁兄还有一个能让“老研”开他玩笑的地方是他的名字。“雷震”!那是民国时期的国民党高官。“你这名字一定是‘文革’改的。怎么改成这么个名字?有何居心?”“老研”总是拿雷仁兄名字说事。雷是忠厚人,每每“嘿嘿”一笑,不了了之。雷仁兄的名字还真是“文革”时改的,本名叫雷通林。但他的这个本名更成为大家的谈资。“通林”与“通灵”谐音。老雷的爱人叫陈德玉,学校的财务处老处长,那可是一把理财好手。他们夫妇的名字就与《红楼梦》挂钩了。“通林”“德玉”者,“通灵宝玉”也!别看我们班上大多是“奔四”老学生,嘻嘻哈哈的玩笑还真不少。

毕业后,我们同在一系,不久,家属先后调进学校,两家关系不错。雷仁兄做事一向认真尽职、任劳任怨,回避矛盾、推三阻四、利用职权给自己捞好处这一套技巧,他想都不曾想过。当系副主任那阵,他全心全意辅佐系主任卢云教授,读书做学问上不能不有所耽误。我俩见面叙旧,他对此不无感慨,每每叮嘱我好好做学问,说是“你老兄这方面有发展可能”,话不多,意味重。他也没有少给我关照。那时经费紧张,外出开会有一定限制,但我的学术活动,他尽量开绿灯。记得雷老兄从保加利亚回来时,向我介绍了不少那边的情况,还特意带来些礼品,其中有一个木制香水工艺瓶,小巧精致,我至今还收藏着。

现在轮到说说后排师兄弟了。

后排左1号,黄泽林。正宗重庆渝中半岛人士,当时家住校场口,毕业于北京政法学院,师从邓又天教授攻刑法学。学位论文《论杀人罪和伤害罪》。

“老研”与泽林兄缘分不浅,不但同窗三载,还两次成为同事。一次是西政毕业后留校工作,一次是在重庆社科院。泽林兄在学校任教不久就去了重庆市公安局,从事他的老本行。那时公安系统的干警平均学历不高,载有硕士头衔的泽林兄已是凤毛麟角,领导颇为倚重。无奈书读多了,学问情节太重。重庆社科院建院时,市里格外重视,院级干部超规格高配,又向全国网罗人才。当时的市委书记廖伯康先生有句名言:“就是脱裤子卖也要办好社科院。”那种氛围是很鼓舞人心的。泽林兄就被吸引了去,筹建并负责法学所。1997年重庆升直辖市,水涨船高,重庆社科院由经济单列市院成了省级院,阴差阳错,“老研”被调去任院长。这段时间,泽林兄从各方面关心院里的发展,支持“老研”当院长、当个好院长,用“披肝沥胆”几个字来形容并不过分。仅举一个例子。泽林兄在各级公安机关有广泛的人脉,在渝中区也颇有声望。他以渝中区公安分局、检察院的一些热心理论研究的干部为基础,搞起了一个法制研究所,然后又扩大影响,在区委、区人大、区政府的支持下,通过他和一些朋友的共同运作,经过协商,完善相关手续,成立起重庆社科院渝中分院,这也是重庆市的第一家区级社科研究组织。渝中分院成立后,有人员、有课题、有经费,每年至少开一次研讨会、出一本研究文集。泽林兄是重庆社科院与渝中分院的联系人,也是分院工作的指导者。他为此投入了不少精力和时间。

泽林兄有个好脾气,处事沉稳冷静,待人友善厚道,淡泊名利,与世无争,也不固持己见,随遇而安,活得轻松自如。缘分所至,“老研”与这位老同学能过知心话。“老研”发现,泽林兄世事洞明,观事察人,入木三分,但从不当面给人难看,总是阳光待人。有人曾误以为他缺乏主见,不懂他内涵着大智若愚。

泽林仁兄后来去了南山的重庆邮电大学,他喜爱那里的好山好水好空气。他60大寿那年,专门来电话,叫“老研”夫妇“去聚聚”。他告诉我,尿糖偏高,天天打乒乓球。他是个放得下、放得开的人。

后排左2号,王威。王仁兄也是“文革”改的名,本名王玉明。他也是老西政1967届的,在老西政学生中有“笔杆子”之称。王兄从大熊猫的故乡雅安考出来,师从卢云、黎国智等先生专攻法理学,学位论文《论庞德法律思想的核心—“法律目的论”》。

王同学六分文气,四分武气。后者是从事公安工作带来的。有一次我们班上聚餐,什么原因记不得了。10个同学济济一堂,喝酒聊天,好不热闹。邓又天老师不知怎么知道了,特意送来一瓶他珍藏的好酒。

话说这位邓老师,可是西政的功勋级元老,人们尊称为“邓大人”。他学历正宗,四川大学法律系毕业,1938年参加革命,真资格的“三八式”老干部,1950年代就是县级法院的院长,西政刑法学科的创建人和领军人物。邓老师特别的平易近人,没有一点点架子,经常来东山大楼看望我们,不管你是不是学刑法的,他都一概予以关爱。那时候的师生关系,正如窖藏几十年的好酒——醇厚!

邓老送来的好象是董酒。“老研”缺乏酒力,所以对是什么酒也印象不深。我们几位男同学中,田仁兄、雷仁兄等都没什么酒量,唯有王威仁兄独占鳌头,他那以文气加武气为内涵的豪气有了用武之地。可能是喝杂了,喝急了,王仁兄渐渐地说话不清,舌头变大。一见情况不妙,“老研”与二、三同学一起,七手八脚把他弄回房间躺下。那天“老研”无课也无事,怕出事,就守在那里。果不其然,王仁兄来了个“现场直播”,“老研”赶紧清扫洗抹,让他喝些热茶,直到他平静睡去方才撤出。此后好长一段时日,“王威醉酒”便成了我们最热的谈资。我们把他的醉态添油加醋,表演给他看,还唬他说了什么什么特别私密的醉话。没想到这位老兄却沉得住,你笑他不笑,“嘿嘿”两声,挑逗不起来。不过,王兄倒是不止一次地对“老研”说:“真不好意思!”

王仁兄思维敏锐,学术情结重,资料工作做得很扎实,有自己的研究理路和观点,而且比较自信,不轻易改变,也难以被说服。这些都是做学问的好品格。他留校后不久调入科研处,称得上是用人有方,得其所长。王仁兄出任科研处长还兼着校学术委员会秘书长,为正在科研上爬坡上坎的西政出力不少。然而,在西政科研处,王兄大概算得上是年头最长的处长了,从管理之道、用人之道看,这对他本人和对学校却不能说是最好的安排。王威兄对此倒很淡然,后来回到教研室教书,带研究生,平常心处之。据说西政青年教师亲热地称呼其为“威哥”,可见他的人气。王威兄活得真实!自在!

后排左三号,“老研”是也。从略。

后排左4号,陈学明。学明兄是我班男生中的小老弟。重庆南岸人。1977年恢复高考,他一步跨进川大中文系,大二时又破格考取西政研究生。凭这经历,足资证明他有过人的聪明才智。学明兄师从黎国智教授、卢云教授等治马克思主义法学理论。学位论文《马克思早期法哲学观及法律思想初探》。此文被《中国社会科学》全文刊登,乃西政复办后在此刊物发表的第一篇论文,也是我们首届研究生中唯一一篇发表于《中国社会科学》正刊的论文。这一成绩,向世人展示了西政研究生的质量,雄辩地说明西政研究生培养制度的成功。学明兄为校争光,一时饮誉西政,传为美谈。

1983年6月,我们毕业留校刚满一年,学校不拘一格,将学明兄升为讲师。那次升讲师的名单中,也列有“老研”。当时,研究生毕业升讲师要两年,我们才一年,所以叫“破格”。其实,“老研”时己年届40,且此前曾从教6年,大学毕业已经16个年头。“老研”的大学同学,未读研究生,调入高校后,早在1、2年前已是讲师。试想,如果包括“老研”在内的所有“文革”前大学毕业的首届研究生同学是直接调入高校的,任教1、2年后也该是讲师职称。不过,这是制定规定,“一刀切”的结果,怨不得谁。所以,“老研”的讲师不足道,学明兄才是真正的破格。当然,也是水到渠成,实至名归。不过,“老研”的其他几位同学有点亏,他们的讲师还得等一年。

接着,学明兄前往美国做访问学者一年,眼界大开,学问更加炉火纯青,回校后所开课程,应听者如云,好评如潮。当时,若有学生来问应选修何种课程,“老研”必竭诚推荐学明兄开的课。“老研”觉得,听学者讲课,重在领悟其治学之方,不在记取多少具体知识。因而,从“老研”而学的研究生,“老研”必赶他们去听几位老师的课,其中包括学明兄的。“老研”的要求是,指定的这几位老师的课,能选修则选修之,不能选修则旁听之,有时间则全听之,上课时间有冲突则选听之。他们听过后都说,受益不浅。

学明兄毕竟年轻有为,见多识广,极富开拓精神。任教几年后,加入了“孔雀东南飞”的行列,展翅南渡,落脚改革开放的前沿、创业者的“天堂”——深圳,办起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据看到他的人说,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都不错。

说到这里,牵出一个老话题,西政的人才流失问题。从西政的角度讲,学明兄他们是第一批“流失”的人才。但从全国讲,他们可能发挥了更大的作用,况且也扩大了西政的影响。说实话,留校任教的大多经过精心挑选,还是比较优秀的学生,这么多优秀人才挤在一堆,僧多粥少,西政又划转地方,处在西部,平台有限,东部地区需要法律人才和法学教师,年轻教师谋求发展,无可厚非,毕竟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虽然也很无奈,但无奈档不住精彩以及对精彩的憧憬。再说,西政为什么生生不息?优秀人才象韭菜一样,割一茬长一茬?说好听点,是因为学校有比较深厚的学术积淀和学术传统,这是带不走的,再加上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规范化的人才培养机制。说得不好听点,还不是原来的学科带头人、教授走了后,腾了位置,促进排老二、老三的上台阶、上台面,也上水平。他们原来没有机会,现在可以去与国内外同行高手交流、对话,甚至过过招,见多了识广,识广了胆增,胆增了魄大,学术就会有新的气象,不过几年,他们就又崭露头角,脱颖而出。当然,也有接不上气的学科,从此可能一蹶不振。至于学校如何拓展办学空间,为人才发展提供更好平台,以及如何以事业留人、政策留人、感情留人等等,是另一个层面上的话题,非“老研”这篇小小杂忆能胜任的。

已经扯远了,还是回到学明兄的话头上来。此后,“老研”与学明兄天各一方,难得一见。在重庆相聚的仅两次。一次是1997年6月,卢云教授因病谢世,他赶来悼念,在追思会上作了很好的发言,情深意切。其时,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不及叙旧。另一次是2000年,学明兄回重庆老家办事,专门寻我到社科院,令“老研”喜出望外,见面抱成一团,畅叙旧情,细说别后,品味人生。“老研”听得出,学明兄当年弃其所爱,另辟蹊径,亦无奈之举,内心不胜其痛。虽然饱尝创业艰辛,但毕竟大展才智,日子充实,言语间挺有成就感,“老研”着实为之高兴。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信哉!是言。

后排右1号,杨再明。再明仁兄是老西政1968届毕业生,师从董鑫教授治刑法学,学位论文《论量刑的原则》。再明兄农家子弟,勤奋扎实,朴质无华,木纳其表而明理于里,节礼自重而宽厚待人。

再明仁兄研究量刑问题,遍及古今中外,自觉对中国古代法律史料掌握不够,不耻下问,跑来与“老研”讨论。在同班同学中,就毕业论文所涉资料和学术问题互相切磋商讨的,在“老研”经历中,还只与再明兄之间有过。后来,“老研”也带了研究生,每每提倡他们互相帮助、多做交流、切磋学术、启发思路。独立完成学位论文并不是要求研究生之间搞学术封锁,即使是研究同一个学术方向,甚至同一个学术专题,由于思路有别、方法各异、运用资料切入点不一,写出来的论文仍是各有千秋,可以相得益彰,不会相互遮蔽。这些体会,是从与再明仁兄的交流中得来的。

基于有这样推心置腹的学术切磋,留校后我们俩家也走得近。再明兄夫人在财务处工作,每次见我去报账,总是耐心指导,能快则快。再明夫妇是川西人,家有老人需要孝敬。权衡再三,最后去了四川政法干部管理学院。搬家时,我们去帮点小忙,道别时,还真有点依依不舍。

照片中的人物介绍,到此已完。但还有一位,“老大哥”周京东,不能不提。

京东仁兄是1962年进老西政读书的,是与“老研”同年同科的高考生。那年共和国还处在“三年暂时困难”时期,全国贯彻执行“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高校招生紧缩,大批高中生回乡或下乡务农。京东兄能在此年考入大学,而且进的是政审特严属于保密专业的西政,真不简单。西政是四年制本科,“老研”读的是五年制本科,所以京东兄1966年毕业,“老研”晚一年才毕业。在他将毕业时,“文革”发生了,一直持续了10年。故尔,京东兄与我们一样,都推迟分配,直到1968年才陆续离开学校。京东兄分到贵州省基层做公安工作,读研前,好象已做到了科长一级。若继续做下去,一定前途无量。1980年代初,中央有文件,在经过基层锻炼的大学生中选拔二梯队、三梯队领导干部,前两三年活跃于各省市,甚至中央部、委、办、局的不少领导干部,都是在那个文件的大背景下选拔出来的。凭京东兄的德识才智,不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但他毅然决然选择了读书。在我校首届研究生中,66届毕业生就他独一个。说明这个年龄段的老大学生很少选择走这条路。

京东仁兄入学后,就做我们班的党支部书记,这也是众望所归的事。他把大家团结得很好。譬如,一日三餐前,他会准时在走廊上招呼我们:“走得啊!吃饭--”于是我们开门出来,一手提1、2个热水瓶,一手拿着碗筷,反身锁上门,跟着他下东山,去教师食堂。教师食堂原址就在现在教师住的高层楼那里。饭后,我们又一起去招待所的锅炉房打开水。招待所在现在的老年活动中心往食街方向的途中左侧,即网球场的场外大路旁,后来划拨给川外,川外在招待所原址上建起幢大楼,并修了一道围墙。打完开水,我们一队人马又沿着现在去岭南厅旁的小路返回东山大楼。每天三趟,有规则地绕上一圈,齐进齐出,曾是西政的一道风景线。有时晚饭后,我们也会去爬歌乐山,不过不一定是全体出动,三三两两自由组合较多,不过,也是老周招呼的次数多。京东兄很注重建设团队精神,是一位有亲和力、协调力和统筹力的好大哥。当时,“老研”还不是党员,京东兄在一起爬山散步时与谈过几次,大意是鼓励“老研”积极争取在读研阶段入党。

“老研”估计,京东兄在干公安工作时已经积劳成疾,只是当时尚未明显发作,后来又被超强度的工作、入学考试、入学后的紧张学习掩蔽住了。入学后,他显得很瘦,脸面有点青黄。后来回想,这些不是正常身体的信息,可是我们都不懂,大意了。等到发病,已经晚了,而且是要命的肝癌晚期。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日,已是骨瘦如柴,进食艰难。当时,其他同学都外出做论文调研去了,“老研”是治法史的,基本史料已经有了,就没有再往外跑,受同学之托,去医院多看了京东兄几回。京东兄住在袁家岗的重庆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里,那时交通不便,来去一趟得大半天。他什么都不想吃,不舒服,疼痛。“老研”无措手足,一些安慰的词汇已苍白无力。“我给你推拿按摩一下吧!”他点点头。“老研”在中医学校呆过几年,听说过怎样推拿按摩,但从未实践过。于是,拾起残存的记忆,认真地在京东兄那皮包骨的身上做起最蹩脚的推拿按摩。没想到京东兄竟说好,我知道是为了感谢说的。这样也好,探望他时,就给他拿捏拿捏。

周京东仁兄已走了28个年头有多。记得遗体告别仪式时,他的4、5岁的儿子跪在那里哭喊着不肯起来。这一幕特别令人辛酸。他都已经坚持到撰写论文阶段,离获得学位仅一步之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在纪念西政研究生招生30周年之时,“老研”特别忘不了这位好大哥!

说实在的,我们这届研究生挺不容易的。其时,西政刚复办,条件差,图书资料不足,这些都还在其次。我们都经历过十年“文革”的岁月蹉跎,重进大学殿堂,特别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读书问学,真可谓夜以继日,专心致志。30多岁的人了,毕竟比不得20左右读大学那阵,可我们的读书任务比读大学那阵还重,时间安排得更紧凑。这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周京东实际上就是“过劳死”。还有“过劳病”的。记得雷震兄就病得不轻,亏得王洪俊教授与夫人张老师爱生如子,接到他家里细心调养,才康复如初。

当年,西政的管理很严,校风淳朴,有一支优秀的教师队伍,师德高尚,爱生敬业。他们在平时关心学生无微不至,但在考场、答辩场上一丝不苟,决不放水。拿我们这届研究生来说,毕业时还有9人,竟有2名未授予学位,占比达22%。第二届研究生只有3人,有1人未授予学位,比例更是高达1/3。“老研”以为,西政真正的忧患,不在一时的人才流失,而在于这些优秀传统的流失。

人们都仰慕名师,自古有“名师出高徒”之说。但师之名与不名,当世之时,恐难定论。固然,我们现在,有定期的“名师”推荐、评定、命名制度,学生知道谁是名师,可以景从。然即便如此,名师也只是少数,甚至是极少数。现在,一所普普通通的大学里,硕士研究生半万,博士生上千,90%还得非名师带,难道还能守着“名师出高徒”的陈说过日子?!“老研”以为,“名师”其实是“高徒”造的,徒的成就越高,师的名气就越大。“老研”还以为,高徒是由严师造的,不是“名师出高徒”,而是“严师出高徒”。严师带出了高徒,高徒造就了名师,于是严师成了名师。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老研”在这里说的“严师”之师,不仅仅指李师、张师、王师这些身为自然人之老师,而更指一学科之师德、师品、师格、师识、师风之师,还包括一校之校制、校纪、校风、学德、学统之师。也就是说,是严校、严学科、加上治教治学严格的老师培养高徒,高徒造就名校、名学科、名老师。

诸君以为善乎?

2009.8.1

来源:法学黄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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