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赵建军把电动车扎在公司楼下的梧桐树下时，车座晒得能烫熟鸡蛋。六月的日头正毒，柏油路蒸腾着热气，他扯了扯洗得发皱的蓝衬衫领口，快步钻进单元楼的阴影里。

一

赵建军把电动车扎在公司楼下的梧桐树下时，车座晒得能烫熟鸡蛋。六月的日头正毒，柏油路蒸腾着热气，他扯了扯洗得发皱的蓝衬衫领口，快步钻进单元楼的阴影里。

电梯里撞见前台小雅，姑娘抱着一摞文件，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军哥早啊，"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王总让你到了就去他办公室。"

赵建军心里"咯噔"一下。王总找他，多半没好事。

他在市场部干了整三年，从刚毕业的愣头青熬成部门里资格最老的专员。手里攥着三个稳定客户，上个月刚谈下来的建材市场推广方案，上周还被总公司评了月度最佳案例。按说该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可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工资条，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三年前月薪四千五，三年后还是四千五。

办公室里已经坐满了人，键盘敲击声像春蚕啃桑叶。赵建军刚把包放在桌上，隔壁工位的李梅就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个大学生，底薪直接九千。"

"啥？"赵建军以为自己听错了，"哪个大学生？"

"就上周来的那个，张磊，说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李梅撇撇嘴，"王总亲自带的，昨天我去财务交报销单，碰巧看见他的入职表。"

赵建军的手指猛地攥紧了鼠标，塑料外壳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张磊，那个穿着限量款球鞋，说话带着一股傲气的年轻人，来公司才五天，每天不是对着电脑打游戏，就是抱着手机刷短视频。

"凭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

李梅叹了口气，往王总办公室的方向瞥了一眼："人家有个舅舅在总公司当副总，你忘啦？上次总公司来人视察，王总陪着的那个高胖子，就是他舅。"

赵建军没再说话，拉开椅子坐下。电脑屏幕亮起来，映出他眼下的青黑。昨晚为了赶一个活动策划，他在公司待到十一点，回家路上电动车还爆了胎，推着车走了三站地才找到修车铺。

那会儿他琢磨着，等这个方案落地，就找王总谈谈加薪的事。女儿下个月要上幼儿园，私立的太贵，公立的得托关系，老婆天天在家念叨，说隔壁老王家的儿子都报了早教班。他算过一笔账，每月多两千块，就能给女儿报个周末的绘画班。

现在看来，纯属痴心妄想。

二

王总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赵建军敲了两下，里面传来一声"进"。

王总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划来划去。他抬头看了赵建军一眼，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王总，您找我？"赵建军坐下时，椅面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来。

"嗯，"王总把平板往桌上一放，"建材市场那个方案，甲方反馈不错。"

赵建军心里升起一丝希望，挺直了背："谢谢王总肯定，都是团队协作的结果。"

"小张刚来，对业务还不熟，"王总话锋一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手里那几个客户，分两个给他带带，让他尽快上手。"

赵建军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愣在原地。那几个客户是他跑了半年，磨破了嘴皮才谈下来的，其中一个建材老板，他陪着喝了三次酒，吐了两回，才签下合同。

"王总，"他声音干涩，"张磊刚来，是不是先让他从基础做起？这些客户跟了很久，突然换人......"

"年轻人需要机会锻炼嘛，"王总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是老员工了，要有点格局。小张学历高，脑子活，以后能给公司带来更大价值。"

赵建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想起上个月发工资那天，老婆拿着账单叹气，说房贷又涨了，物业费也该交了。他当时拍着胸脯说，下个月肯定能加薪。

"王总，"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我入职三年了，工资一直没动过......"

王总放下茶杯，眉头皱了起来："公司现在效益不好，大家都不容易。你看市场部这几个人，不都没涨吗？等年底效益上去了，再说加薪的事。"

"可张磊刚来，底薪就比我高四千五......"赵建军的声音带着委屈。

"小张情况不一样，"王总不耐烦地摆摆手，"他是重点培养对象，你怎么总跟新人比？多想想自己的不足。行了，就这么定了，你先出去吧。"

赵建军走出办公室，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走廊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他却觉得后背一阵阵发烫。

回到工位，张磊正戴着耳机打游戏，键盘敲得噼啪响。赵建军看着他桌上那杯星巴克，再看看自己桌上从家里带的凉白开，突然觉得很可笑。

他打开电脑，调出客户资料，手指悬在鼠标上，迟迟没有动静。

三

下午三点，赵建军接到了老婆的电话。

"建军，幼儿园老师刚才打电话，说让交赞助费，三千块，下周一之前得交齐。"老婆的声音带着焦虑。

赵建军的心沉了下去："怎么突然要交赞助费？不是说好了免了吗？"

"说是今年政策变了，每个新生都得交，"老婆叹了口气，"我跟妈借了一千，还差两千，你那边......"

"我知道了，"赵建军打断她，"我想想办法。"

挂了电话，他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口袋里只有几百块现金，银行卡里的余额刚够还这个月的信用卡。

他打开招聘软件，输入"市场专员"，屏幕上跳出一连串岗位。有家规模差不多的公司，招聘启事上写着"有三年以上经验者优先，月薪8000起"。

手指在"投递简历"按钮上停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赵建军像变了个人。他不再主动加班，到点就收拾东西走人；张磊问他客户资料，他只说"自己看文档"；王总让他修改方案，他就按最低要求改，不多做一点。

李梅看在眼里，私下劝他："军哥，别跟钱过不去啊，忍忍说不定就涨了。"

赵建军摇摇头："我不是跟钱过不去，是跟自己过不去。"

周五下午，赵建军收到了面试通知，下周二上午十点。他看着手机屏幕，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下班时，王总把他叫到办公室，扔给他一份文件："这是小张做的活动方案，你看看，给补充补充。下周就要给客户提案，别出岔子。"

赵建军拿起方案，才翻了两页就皱起了眉。方案写得花里胡哨，全是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预算更是高得离谱。

"王总，这方案漏洞太多，"他指着其中一页说，"这个线上推广渠道，根本不适合咱们的客户群体，而且预算超了一倍还多。"

"你改改不就行了？"王总一脸不耐烦，"小张第一次做方案，难免有不足，你多费心。"

赵建军把方案放在桌上，突然觉得很累："王总，我明天想请个假。"

"请假？"王总眼睛一瞪，"下周就要提案了，你这时候请假？"

"我有点私事，必须得处理。"赵建军的语气很平静。

王总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冷笑一声："行，准了。你最好想清楚，这个项目要是黄了，你负得起责任吗？"

赵建军没说话，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四

周一早上，赵建军递交了辞职信。

王总看着辞职信，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像是惊讶，又像是早就料到。

"建军，别冲动，"他把辞职信推回来，"有什么想法可以谈，没必要走到这一步。"

"王总，我已经想清楚了。"赵建军的语气很坚定。

"就因为没给你加薪？"王总靠在椅背上，"小张的事是特殊情况，我跟你保证，年底一定给你涨，最少涨两千，怎么样？"

赵建军摇摇头："不是因为钱。"

"那是因为什么？"王总追问。

赵建军想起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想起刚入职时，每天最早到公司，最晚离开；想起为了谈下第一个客户，在暴雨里等了两个小时；想起女儿出生那天，他还在加班改方案，没能陪在老婆身边；想起每次向王总提出加薪，得到的都是"再等等"、"公司效益不好"；想起张磊刚来就拿着高薪，却对工作敷衍了事......

"我觉得在这里，看不到希望。"他轻声说。

王总的脸色沉了下来："赵建军，你别忘了，你能有今天，是谁提拔你的？三年前你刚毕业，什么都不会，是我手把手带你，给你机会......"

"我很感谢您当初给我机会，"赵建军打断他，"这三年我也尽我所能在做事，自问没有辜负公司。"

"行，翅膀硬了是吧？"王总猛地一拍桌子，"我告诉你，离了你，公司照样转！小张比你年轻，比你有学历，肯定比你做得好！"

赵建军没再争辩，弯腰拿起自己的包："王总，那我就先走了，工作都交接好了，在电脑里有记录。"

他转身走出办公室，没有回头。

办公室里的人都抬起头看他，眼神里有惊讶，有同情，也有看热闹的。李梅想跟他说句话，却被他一个微笑制止了。

走出公司大楼，阳光刺眼。赵建军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都是自由的味道。他骑上电动车，没有回家，而是往幼儿园的方向骑去。

女儿正在操场上玩滑梯，看见他，兴奋地挥着小手："爸爸！爸爸！"

赵建军把车停好，跑过去抱起女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爸爸，你怎么来了？今天不上班吗？"女儿搂着他的脖子问。

"爸爸今天不上班，陪你玩好不好？"赵建军的眼眶有点发热。

"好耶！"女儿在他怀里欢呼起来。

看着女儿灿烂的笑脸，赵建军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五

周二上午的面试很顺利。

面试官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话很随和。他仔细看了赵建军的简历，又问了几个关于市场推广的问题，赵建军都答得很流利。

"我们公司规模不大，但发展势头不错，"面试官笑着说，"你手里的那几个客户资源，对我们来说很有价值。如果你愿意来，月薪八千，五险一金，年底有年终奖，怎么样？"

赵建军心里一阵激动，这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我愿意。"他立刻回答。

"那太好了，"面试官站起身，伸出手，"下周一可以来上班吗？"

"可以。"赵建军握住他的手，感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从面试公司出来，赵建军脚步轻快。他给老婆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好消息。

"真的？太好了！"老婆的声音里满是喜悦，"晚上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挂了电话，赵建军想买瓶冰镇啤酒庆祝一下，刚走到小卖部门口，手机响了，是王总。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赵建军，你在哪儿？"王总的声音很急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在外面。"赵建军淡淡地说。

"你赶紧回公司一趟，有急事！"王总说。

"我已经辞职了，还有什么事？"

"别废话，赶紧回来！"王总说完，就挂了电话。

赵建军皱起眉头，不知道王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还是决定回去看看，毕竟在那里待了三年，就算要走，也该走得明白。

六

回到公司，赵建军发现气氛不对劲。

市场部的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王总坐在赵建军原来的工位上，对着电脑屏幕愁眉苦脸。张磊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王总，您找我？"赵建军问。

王总猛地抬起头，看到赵建军，像是看到了救星："建军，你可回来了！快，帮我看看这个方案，客户刚才打电话，说完全不行，让我们重新做，明天就得给他们新方案！"

赵建军走过去，看了看电脑屏幕，正是张磊做的那个活动方案。

"我已经辞职了，不好再插手公司的事吧？"他说。

"什么辞职不辞职的，"王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语气急切，"算我求你了，建军。这个客户对公司很重要，要是黄了，我这个经理也别想当了。你帮我这一次，以后我肯定补偿你。"

张磊也在一旁附和："军哥，你就帮帮我们吧，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改了。"

赵建军看着王总焦急的脸，又看了看周围同事们期待的眼神，心里有些犹豫。

"建军，你说吧，要什么条件？"王总看出了他的动摇，"只要你把这个方案改好，让客户满意，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赵建军沉默了片刻，说："我改可以，但这是最后一次。"

"好好好，没问题！"王总连忙点头，"你快改吧，我让小雅给你买咖啡去。"

赵建军坐下，开始修改方案。他先是把那些华而不实的想法删掉，然后结合自己对客户的了解，重新设计了推广渠道和活动流程。预算也重新做了调整，比原来少了一半。

周围的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飞快地敲击键盘。王总站在他身后，一会儿点头，一会儿皱眉。张磊也凑过来看，脸上带着羞愧。

不知不觉，天黑了。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赵建军、王总和张磊。

"好了，"赵建军把修改好的方案保存好，"你们看看吧，应该差不多了。"

王总迫不及待地打开方案，越看越兴奋："好！好！建军，你真是太厉害了！就这个，客户肯定满意！"

张磊也看完了，红着脸说："军哥，我服了，以后我一定好好跟你学。"

赵建军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方案改完了，我走了。"

"别别别，"王总拉住他，"建军，别走了，留下来吧。"

赵建军愣住了。

"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王总放低了姿态，语气诚恳，"不该忽视你的付出，不该那么偏心。小张年轻，不懂事，我也批评他了。你要是留下来，我给你涨工资，三倍，原来的三倍！"

赵建军以为自己听错了："三倍？"

"对，三倍！"王总肯定地说，"你原来月薪四千五，以后就是一万三千五！还不算奖金和提成。另外，我给你升职，当市场部副经理，以后小张他们都归你管。"

张磊也连忙说："军哥，你就留下来吧，我以后一定听你的。"

赵建军看着王总，又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心里五味杂陈。

三倍工资，一万三千五。这个数字足以解决他所有的经济压力，女儿的早教班，老婆想要的新冰箱，还有爸妈念叨了很久的按摩椅......

可是，他已经答应了那家新公司。而且，王总现在说的话，能信吗？

七

"王总，谢谢您的好意，"赵建军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但我已经答应别的公司了。"

王总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就因为那家公司？他们给你开多少？我给你更高！四倍！不，五倍！"

"不是因为钱，"赵建军摇摇头，"我已经跟人家说好了，不能反悔。"

"你傻啊？"王总急了，"五倍工资啊！他们能给你这么多吗？"

"他们给我八千。"

"八千？"王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八千你就把自己卖了？赵建军，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王总，钱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赵建军平静地说，"在那家公司，我看到了尊重和信任。他们认可我的能力，愿意给我机会。这比多出来的工资更重要。"

王总怔怔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挺感谢您的，"赵建军继续说，"这三年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成长了不少。但人总要往前看，对吧？"

王总叹了口气，松开了拉着他的手："我明白了。是我留不住你。"

"方案已经发您邮箱了，客户那边您自己跟进吧。"赵建军拿起包，"王总，张磊，我走了。"

这次，王总没有再挽留。

走出公司大楼，夜风吹在脸上，很舒服。赵建军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觉得心里特别敞亮。

他骑上电动车，往家的方向驶去。路上，他给新公司的面试官打了个电话，确认下周一准时入职。挂了电话，他哼起了歌。

八

小区门口的烧烤摊正冒着热气，穿背心的老板挥着蒲扇扇火，油脂滴在炭上滋滋作响。赵建军停下车，买了二十块钱的烤串，又拎了两罐冰镇啤酒。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三天，物业还没来修。他摸着黑往上爬，三楼的张大妈敞着门择菜，看见他手里的烤串直乐："建军今天改善伙食啊？"

"嗯，张大妈，您也来两串？"他举了举手里的袋子。

"不了不了，家里炖着汤呢，"张大妈探出头往他身后瞅，"莉莉和孩子呢？"

"莉莉在家呢，孩子早睡了。"他笑着摆摆手，继续往上爬。

掏出钥匙开门，客厅的灯亮着。老婆正趴在茶几上算账，笔记本上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听见开门声，她抬起头，眼睛里带着红血丝："回来了？面试怎么样？"

"搞定了，"赵建军把烤串和啤酒放在桌上，"下周一上班，八千一个月。"

"真的？"老婆猛地站起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行！"

他拉开啤酒罐，递给老婆一罐："先别高兴太早，王总今天找我，说给我三倍工资，一万三千五，让我回去。"

老婆的笑容僵在脸上："那你......答应了？"

"没答应，"赵建军喝了口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我跟新公司说好了。"

"一万三千五啊......"老婆低下头，声音有点发颤，"建军，是不是再想想？咱们房贷每个月四千，孩子幼儿园两千五，还有水电煤气......"

"我知道，"他握住老婆的手，她的掌心全是薄茧，是常年做家务磨出来的，"但我不想回去了。在那儿待着，心里堵得慌。"

老婆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啤酒罐的拉环。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眼睛亮亮的："你说得对，钱再多，心里不痛快也没用。八千就八千，够花了。"

赵建军心里一暖，把她揽进怀里。客厅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吹起窗帘的一角，月光趁机溜进来，落在茶几上那本摊开的账本上。

九

周六早上，赵建军被手机铃声吵醒。是李梅打来的。

"军哥，你快看公司群，炸锅了！"李梅的声音透着兴奋。

他迷迷糊糊点开微信，公司大群里已经刷了几百条消息。置顶的是王总发的公告：经公司研究决定，任命张磊为市场部副经理，即日起生效。

下面跟着一串"恭喜张经理"的回复，赵建军一眼就看到了几个平时跟他关系不错的同事。

"军哥，你看到了吧？"李梅又发来消息，"王总这是故意的吧？知道你不回去，赶紧把张磊扶上来了。"

赵建军没回，退出了群聊。他点开与王总的对话框，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洗漱完走出卧室，女儿正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老婆在厨房煎鸡蛋。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光斑。

"爸爸，妈妈说今天带我去公园划船。"女儿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

"好啊，"赵建军走过去，捏了捏她的小脸，"吃完早饭就去。"

公园里人很多，孩子们在草坪上追逐打闹，老人坐在长椅上晒太阳。赵建军租了一艘脚踏船，带着女儿在湖里慢慢划。老婆坐在旁边，拿着手机给他俩拍照。

"爸爸，你看那只鸭子！"女儿指着水里的野鸭，兴奋地拍手。

赵建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群小野鸭跟在鸭妈妈身后，正悠闲地游着。他突然想起自己刚入职那年，王总也是这样带着他跑客户，手把手教他写方案。那时候王总还不是经理，只是个老员工，总爱拍着他的肩膀说："建军，好好干，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划到湖中心，赵建军停了下来。湖面像一面镜子，倒映着蓝天白云。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随着湖水慢慢流走了。

十

周一早上，赵建军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是老婆上周偷偷给他买的，一件浅灰色的T恤，一条深蓝色的裤子。

"合身吗？"老婆帮他理了理衣领。

"挺合身的。"他对着镜子笑了笑。

"到了新公司，好好干，"老婆叮嘱道，"别跟同事闹矛盾，有事多忍着点。"

"知道了，"赵建军抱起女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爸爸上班去了，在家听妈妈的话。"

"爸爸再见，要给我买棒棒糖。"女儿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好，下班就买。"他放下女儿，拿起包，走出了家门。

新公司在一栋不起眼的写字楼里，规模不大，只有十几个员工。面试官姓刘，是公司的老板，也是创始人。

"建军来了，"刘总笑着迎上来，"我带你认识下同事。"

办公室里很热闹，大家都抬头跟他打招呼，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刘总把他领到一个靠窗的工位："以后这就是你的位置了，电脑都给你装好了。"

"谢谢刘总。"赵建军放下包，心里暖暖的。

"别客气，"刘总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公司人少，没那么多规矩，有啥想法随时跟我说。你先熟悉下环境，下午给你安排具体工作。"

赵建军点点头，坐下打开电脑。桌面很干净，只有几个常用软件的图标。他看着窗外，楼下车水马龙，阳光正好。

十一

下午，刘总把赵建军叫到办公室，给他安排了一个新项目。是一家本地的连锁超市，想做一次暑期促销活动。

"这家超市老板是我朋友，"刘总说，"之前找过几家大公司，方案都不满意，觉得太花哨，不接地气。我想起你之前做的建材市场那个方案，很实在，觉得你肯定能行。"

赵建军心里一动："刘总看过我那个方案？"

"看过，"刘总笑着说，"上次面试的时候，你给我看了案例，我觉得特别好。做市场推广，不一定非得搞那些高大上的东西，关键是能帮客户解决问题。"

赵建军拿起超市的资料，认真地看了起来。刘总没有催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喝茶。

"刘总，我有个想法，"半小时后，赵建军抬起头，"超市的主要客户是周边的居民，尤其是家庭主妇和老人。要不咱们别搞线上推广了，就做线下活动。比如满减、抽奖、亲子游戏，再请几个广场舞队来表演，肯定能吸引人气。"

刘总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你需要什么支持，人手、预算，尽管开口。"

"我想先去超市看看，跟老板聊聊，了解下具体情况。"

"行，我现在就给你联系。"刘总拿起手机，立刻打了个电话。

挂了电话，他对赵建军说："老板在店里，你现在就可以过去。"

走出刘总的办公室，赵建军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他拿起笔记本，快步走出了公司。

超市就在附近的小区里，不算大，但很干净整洁。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姓周，说话很直爽。

"小赵是吧？老刘都跟我说了，"周老板握着他的手，"我这超市啊，就缺个实在的推广方案。那些大公司来做的，又是直播又是网红，花了不少钱，一点用都没有。"

赵建军跟着周老板在超市里转了一圈，仔细观察着货架的摆放、商品的价格、顾客的购买习惯。他边看边记，时不时跟周老板聊几句。

"周叔，我觉得可以搞个'邻里购物节'，"赵建军说，"第一天搞满减，满一百减二十，满两百减五十；第二天搞亲子活动，让孩子们在超市里做游戏，赢了给奖品；第三天请广场舞队来表演，再搞个抽奖，一等奖送一年的鸡蛋供应......"

周老板越听越高兴，拍着大腿说："好！这个好！就按你说的办！需要多少钱，你尽管说，只要效果好，钱不是问题。"

从超市出来，赵建军立刻回公司做方案。他熬了两个通宵，把活动流程、预算、应急预案都做得清清楚楚。

周三下午，他把方案交给刘总。刘总看了之后，只说了一句话："完美，就这么执行。"

十四

活动定在周六和周日两天。赵建军提前一天就去超市布置，挂横幅、摆展台、调试音响，忙得满头大汗。周老板看着他跑前跑后，递给他一瓶冰镇矿泉水："小赵，歇会儿吧，别累着。"

"没事，周叔，马上就好。"赵建军擦了擦汗，继续干活。

周六早上，天刚亮，赵建军就带着公司的同事来到超市。没想到已经有不少居民在门口等着了，都是看到超市提前发的传单来的。

"赵经理，人挺多啊。"一个同事笑着说。

赵建军心里也很高兴，指挥着大家各司其职："小张，你负责满减核销；小李，你看着奖品区；小王，你跟广场舞队对接下，让她们九点准时开始。"

活动开始后，超市里人挤人，收银台排起了长队。周老板站在门口，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给赵建军递烟。

"小赵，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周老板说，"这才一上午，销售额就比平时一天都多！"

赵建军笑着摆摆手："周叔，这才刚开始呢。"

下午的亲子活动也很成功，几十个孩子在超市里做游戏，家长们在旁边看着，顺便买了不少东西。有个大妈拉着赵建军的手说："小伙子，你们这个活动搞得好啊，又能陪孩子玩，又能买东西，下次还搞不搞？"

"搞，肯定搞！"赵建军笑着说。

周日的广场舞表演更是轰动，附近几个小区的广场舞队都来了，穿着统一的服装，跳得热火朝天。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不少人看完表演就冲进超市购物。

抽奖环节，一等奖被一个老大爷抽中了。老大爷拿着一年鸡蛋供应的券，激动得手都在抖："我活了七十岁，还是头一次中这么大的奖！"

活动结束后，周老板请大家吃饭。酒桌上，他非要给赵建军敬酒："小赵，我敬你一杯！你这个方案，太接地气了，比那些大公司搞的强多了！"

刘总也笑着说："建军，表现不错，没看错你。"

赵建军端起酒杯，跟他们碰了一下："谢谢周叔，谢谢刘总，都是大家帮忙的结果。"

他喝了口酒，感觉心里热乎乎的。这才是他想要的工作，被认可，被尊重，靠自己的能力赚钱，踏实。

十五

活动结束后的周一，赵建军刚到公司，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是赵建军吗？"电话里的人声音很陌生。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鼎盛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姓陈，"对方说，"我们王总让我跟您联系一下，想请您回公司任职，待遇方面好商量。"

鼎盛公司，就是赵建军原来的公司。

赵建军愣了一下，说："不好意思，我已经在新公司上班了，暂时没有换工作的打算。"

"赵先生，您再考虑考虑，"陈总监说，"王总说了，只要您肯回去，职位是市场部经理，月薪两万，还有年终奖和分红。"

赵建军笑了笑："谢谢王总的好意，但我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您不再想想吗？两万块的月薪，在咱们这个城市，已经很高了。"陈总监还在劝说。

"钱很重要，但不是全部，"赵建军说，"我在现在的公司做得很开心，老板和同事都很好，我觉得这里更适合我。"

挂了电话，赵建军心里很平静。他知道，王总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是因为张磊搞砸了那个建材市场的项目。听说张磊接手后，不仅丢了两个老客户，还把新方案搞砸了，甲方很不满意，已经在考虑换合作公司了。

但这些，都跟他没关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总把他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一个信封。

"这是给你的奖金，"刘总笑着说，"超市那个活动做得很成功，周老板很满意，特意给了咱们一笔额外的费用，这里面有你一半。"

赵建军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现金，大概有五千块。

"刘总，这太多了......"

"不多，"刘总打断他，"这是你应得的。好好干，以后机会多的是。对了，下个月开始，给你涨工资，涨到一万。"

赵建军心里一阵激动，说不出话来。

"别跟我客气，"刘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能力，值得这个价。"

走出办公室，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赵建军想起刚辞职那会儿，心里还忐忑不安，担心找不到好工作，担心养活不了家人。现在看来，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只要有能力，肯努力，在哪里都能发光。

十六

转眼又是一年。

赵建军已经成了公司的骨干，手里负责着好几个大客户。他不仅涨了工资，还买了一辆小轿车，虽然不贵，但再也不用风吹日晒地骑电动车了。

女儿上了幼儿园大班，报了绘画班和舞蹈班，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老婆也找了份超市收银员的工作，虽然不累，但能贴补点家用。

周末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经常开车去郊外玩。赵建军会带着女儿爬山，老婆就在旁边铺个垫子，看着他们笑。

这天，赵建军带着女儿在小区里玩，碰到了以前的同事李梅。

"军哥，好久不见，你这气色真好。"李梅笑着说。

"是啊，好久不见，你怎么样？"赵建军问。

李梅叹了口气："还那样呗。王总被降职了，张磊也被开除了，现在市场部乱糟糟的。好多老员工都走了，我也打算辞职了。"

赵建军有点意外："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张磊，"李梅说，"他把建材市场的客户搞黄了，公司损失了一大笔钱。总公司查下来，王总因为包庇他，被降成普通员工了。张磊他舅舅也保不住他，只能卷铺盖走人了。"

赵建军沉默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军哥，你现在公司还招人吗？"李梅问，"我想跟你混。"

赵建军笑了笑："招啊，你要是想来，我跟刘总说说。"

"太好了！"李梅高兴地说，"还是跟着军哥你踏实。"

看着李梅开心的样子，赵建军想起了自己刚辞职的时候。那时候他也很迷茫，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现在他明白了，人生就像走路，有时候需要拐个弯，才能看到更美的风景。

女儿跑过来，拉着他的手："爸爸，我们去买棒棒糖吧。"

"好，买两个，一个给你，一个给妈妈。"赵建军抱起女儿，往小卖部走去。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晚饭的香气。赵建军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来源：回味时光（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