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祥苓回忆5:在上海那时我一个月工资可以买一套家具,很满足了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8-14 21:10 1

摘要:也就是我结婚那年,上海京剧院周院长跟言慧珠、李玉茹,还有四姐这些艺术家到苏联去演出,之后他们在北京汇报演出。四姐就请领导来看我的戏。那时候艺术团团长是上海文化局局长徐平羽,他们一块来看的戏,我和兰云在圆恩寺剧场演了《四郎探母》,我担心兰云已经怀孕七个月了,穿上

也就是我结婚那年,上海京剧院周院长跟言慧珠、李玉茹,还有四姐这些艺术家到苏联去演出,之后他们在北京汇报演出。四姐就请领导来看我的戏。那时候艺术团团长是上海文化局局长徐平羽,他们一块来看的戏,我和兰云在圆恩寺剧场演了《四郎探母》,我担心兰云已经怀孕七个月了,穿上旗鞋演出会不会出事。兰云让我放心,果然她既成功又安全地演下来了。

为什么说这次演出事关我的前途呢?

在这以前,四姐给我做工作,让我来上海。她讲了自己的心愿,就是要形成童家的艺术风格。当时,她和二哥进了上海京剧院,葆姐和石挥结婚后也加入了。如果我和兰云、大哥大嫂都到上海,组成艺术默契的合作集体,通过不断创作新戏,形成童氏艺术风格这个愿望就能够实现。四姐说,我们童家在一起能做成这个事情。她觉得别人没有这个条件,童家有这个条件。她说一个班有七个人的,在中国几乎没有。要创造一个流派,那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戏曲是一个整体,只有整体合适了,那才能成为一个风格。梅派的成立也是一个过程,梅先生找到了和他合适的人,最后才成为梅派。京剧艺术要发展,咱们家有这么好的条件,一定要有自己的风格,要成为流派。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创造童家艺术呢?没有发展,没有特色的剧团将来是站不住脚的。她说老一辈并不保守,从梅先生一直到张君秋,他们创造了多少戏?咱们要承认张君秋是有自己特色的,他把梅派和程派融合在一起创造了一个张派。

到现在我也认为这个创作思想是对头的。祖宗留给我们的东西都是一代一代发展起来的,梅兰芳先生六十岁还创造了一个《穆桂英挂帅》。如果我们都是吃祖宗的那点东西,没有东西留下来,就停滞不前了,没有发展了,不进则退,就会脱离人民群众,观众越来越少。

那时候我考虑了一两个月,思想斗争很激烈。马先生已经选中了我们了,那多好,干嘛要到上海?我们都觉得守着先生能学东西,不想来上海。兰云也不愿意离开北京的,因为北京学戏条件好,梅先生、荀先生,还有许多好的先生。我也这么想的,唱戏北方还是比南方讲究,这是不可否认的。但是,父亲母亲却主张我和姐姐一起去上海。他们说,一起捏起来的童家班能够再聚齐,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1957年,四姐写信给我,说到上海演三天戏,给上海京剧院的艺委会看。那是以周院长为首的好角儿组成的,看完了就能判断你值多少钱,再来给你定级。兰云没去,她快生孩子了。到了上海,我住在四姐家里,与京剧院商量后,演三天戏。头一天是《四郎探母》,跟四姐演的。第二天是《龙凤呈祥》,我前乔玄,后鲁肃。第三天《击鼓骂曹》祢衡。院里为我的演出安排得很周到,从排戏到演出,大家都热情关照我,让我感到很亲切。

三天戏演完之后,我想马上回北京。兰云还下不了决心到上海呢!我跟她说,你要不加入,我在上海,那咱俩不就两地儿了?四姐开玩笑,说我离不开漂亮的媳妇。这倒说到我心坎了。她即将临产,我怎么放心得下。正好家里来电报,说兰云生子,让我赶紧回去。

兰云是在西四白塔寺人民医院生的孩子。我去医院那天,娘和大嫂都在照顾她。大嫂说,兰云自己还像个孩子,临产头天还去逛厂甸。还说我儿子最好认,哪个鼻子大就是。隔窗望去,小家伙果然长个突出的鼻子。我说我的孩子当然随我。

接兰云出院时,孩子眼睛发炎,护士除了教我换尿布,还教我怎样洗眼、上药。没想到我学得挺快,她说我像个做爸爸的样。我说童家人都喜欢孩子,祖传有带孩子的天赋。不过,父亲也不好当。冬天的北京,屋里要生炉子。娘说,冷了,产妇受凉留病根;热了,孩子、产妇要上火,得保持一定温度。所以我白天黑夜都小心谨慎,按量加煤。孩子爱哭,我怕兰云睡不好,就整夜抱着。幸好两个娘给兰云弄了不少营养品,她吃不了就由我来打扫。兰云戏说,哪是她坐月子,简直成了我坐月子。大嫂说我们一家简直是三个孩子。但是,孩子的出世,使我们这对年轻的父母要挑起养家育子的担子,我感到自己长大了。

为了给孩子起名报户口,家里起了争论。两位哥哥都说,按他们的孩子用数字排行。我和兰云已经起好了名字,就说这是我的权利。家里最后妥协,以童预鸣的名字报了户口。父亲生气,说我逆道而行。我说,当年父亲也是违抗父命剪了辫子,气得爷爷要命。这是遗传给我的,不能怨我。娘也帮腔,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1957年,大哥、大嫂、我和兰云带着孩子,来到上海。大哥住在淮海西路可的牛奶房对面弄堂的公寓六楼,二哥住四楼。这是四姐预备下的。我路可的牛奶房对面弄堂的公寓六楼,二哥住四楼。这是四姐预备下的。我和兰云住在四姐家里。

兰云这时还不愿落户上海,我们就与上海京剧院先订三个月的试用期,到时再决定是不是长期在上海工作。周信芳院长给我定的是每月350块,兰云300元。定级的事情以后再说,级归级,钱归钱。350块肯定超过一级了,那时候还不懂得级别。我一个月的工资可以买一套家具,很满足了,结果级别的事留下了后遗症。当时有个知识分子赎买政策,姐姐拿1000多。院长1200,另外每演出一场,一张票提成一块钱。

四姐进上海京剧完的时候,院里成立了三个团。一团是李仲林、纪玉良、李玉茹他们,周院长唱戏基本上用一团。三团是青年团。二团就是以四姐为主,哥哥、大嫂、葆姐和我们夫妻都是二团的。每个团有自己的团长,各演各的。京剧院里有个总规划,一年各个团要演多少场,要排出几个戏。任务下达了,各个团根据自己的条件提出怎么落实,比如一团准备到西北演出,二团准备到东北,报到院里审批。各团都有由一些主要演员组成的艺委会,大家一起来决定怎么演,然后由团长决定。

京剧院本身也有一个艺委会,还有一个创作室,负责编剧。由艺术委员会提出意见,交给编剧创作。创作的剧目要看它适合哪个团,然后他们推荐。各个团也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提出要求。比如四姐排《尤三姐》,这是荀先生的戏,但是想把它再进一步。那么就到创作室,编剧可以由我们选择,我们认为哪个人风格比较适合这个,我们就请他来写,他也是根据院部分配的任务来完成。

每个团团长的工作主要是行政层面的。我去的时候,二团团长是新调来的许俊。他是干部,为人老实和善,很体贴人。记得我们去无锡、苏州演出,奶妈感冒了,没有告诉我们,传染了孩子。白天我们带孩子上医院,要给他烧米汤吃;晚上演出回来,整夜都要照看孩子。我们的演出任务重,每天极度疲劳。许团长特意安排人替我们烧米汤,演出时派人帮我们照料孩子,减轻了我们的家庭负担,保证了演出任务的完成。

团里同事对我们也挺好,如演员王宝山、孙正田、筱文林、张宏奎、鼓师张森林等许多人成为兄弟之交。大家的友谊促使我们留在了上海。当然,主要还是我们兄弟姐妹天各一方多年,现在又重新聚到一起,同台演戏,大家更感到亲切。何况我们都进了国家剧院,生活安定,艺术条件优越,都想为实现童家的艺术理想而努力。

入院不久,上海京剧院开始反右了。这是我们童家第一次直接参与政治运动。以前什么镇压反革命,什么三反五反,我们还是私人班社,同国家单位不一样,都还没有参加进去。顶多就是文艺系统有什么事情了,组织大家开个会。

那时对于政治运动没有认识。我看到大厅里面有大字报,还不知道运动已经起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就在那看,越看越生气。有些大字报针对我们童家,说四姐有右派言论,说童家班搞艺委会就是不要领导,这时候四姐参加了艺委会。看了两三天我就憋不住了,我说你们回去,我要仔细研究研究。每张大字报我都认真去看,找里面毛病。弄个笔、弄个墨水,我也写,也一张张贴出去了。那时候年轻不懂,哪里知道这是反右运动啊,写我们不好,我就跟你干啊!其中我就看到一个编剧写的一张大字报,说京剧院从社会上弄了一群杂七杂八的人,把童家弄来,京剧院成了难民收容所。研究了半天,我也写了一张。我说京剧院是国营剧团,我们参加京剧院是觉悟的进步,也是为了艺术而来。上海京剧院是国家剧院,把上海京剧院比作避难所、收容所,究竟什么意思?第三天,这个编剧就让公安局逮走了!四姐说怎么弄成这样?我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有人告诉我,他历史上有问题。四姐还是非常严肃地规劝我不要任性,引火烧身,这会烧掉全家。

那时候我不怕,我还在试用期,怕什么!四姐是真怕,我不懂她的心情,她角儿大啊。那时候定右派要凑比例。多亏了徐平羽,他保了四姐、言慧珠。四姐要是右派,童家就完蛋了,就是摘帽了也是摘帽右派。反右,让我第一次懂得了大字报,我的文化可能也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四姐躲过一劫,小姐夫石挥没有躲过,在电影厂被批斗。他当时红得不得了,电影皇帝,电影界的元老。他估计到了形势,好像是第二天就要戴帽子了。他怎么可能承认呢?下午就出去了,葆姐以为他只是心情不好,到同学或者朋友家去了,没有怎么在意,不想人就失踪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和兰云搬过去和她一起住。公安局也找,就是没有。几个月后找到了,尸首冲到江边了,人的模样看不出来了,已经泡肿了。有几个根据确认了身份。第一个是镶过的牙齿,从给他镶牙的医院确认了。第二个就是手表,他戴的手表很好,据说是中国当时唯一的一只。总之他肯定是自杀了。这对葆姐打击太大了,每天痛哭不止,我们也很难过。

小姐夫自杀了,葆姐倒霉了。她因为是右派家属,感到在京剧院很压抑、想改变自己的环境,就加入了北京京剧院。可是她在上海本来是五级,因为是右派家属给降了一级,成了六级。更要紧的是,这场风雨让童家艺术集体少了一员,也给童家的艺术理想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进上海京剧院的时候,演出指标已经蛮多了,一年要演两百多场,这比以前自己唱的时候多了不少。除了在上海剧场演出,还要到外地巡回演出,下工厂,下农村,到基层给工农兵演出。到了1958年大跃进,当时各行各业热火朝天,大炼钢铁什么的,这个翻一番,那个放卫星,十五年赶上英国。那时大家抱着对祖国快速发展的热情,谁都要跟上形势,文艺团体也掀起鼓足干劲的热潮,我们也发动起来了。上海京剧院开会定指标,你说三百场,我喊五百场,就跟拍卖行一样。

指标定了,真这么演大伙儿都受不了。怎么完成呢?就想办法,分队。我们去各地演出,就分成两个队。一个队演七十场,分开不就一百四十场了么?那时候剧团人不多,一个团最多七八十,整个京剧院总共也就两百多人。分了队,场面人手最缺,大伙儿就先练场面,弄个大箩筐,你敲锣,我打鼓,大家都练。

那时候演员也不够,只能点到谁就上,戏都不熟。我一晚上五个戏,赶五个角色。头一个戏《盗御马》我扮演更夫,第二个《罢宴》扮演寇准,第三个《柜中缘》扮演差人,第四个《乌盆记》扮演刘世昌,第五个是《闹天宫》扮演守天门的神将。

《盗御马》中更夫是小花脸。演出时,我一出场,扮演窦尔墩的拿着把铁片刀就这么嘈地一下砍过来。天哪!要是再走过去一点,不小心就给杀了。我干脆一出场自己就倒下吧。领导说,你怎么就让空气给打倒了?我说,您看看他手里拿那家伙,直奔我而来,我能这么光荣牺牲么?第二出扮富难是老生,我抹点粉就又上场了。之后第三场又是小花脸,后面跟着又是老生,就这么来回折腾。

最后《闹天宫》的时候,《盗御马》里扮窦尔墩的演一个哮天犬,李天王唱到"众将听令",点到每个人的时候都说"在",应个声,然后跟着应"得令!"等念到"哮天犬"的时候,狗是趴着的啊,结果他老人家站起来了,我手上正好拿个棍,朝那脑袋啪那一下……我说你抽风啊,你站起来干嘛?他说,你们都表态了,我也要表态啊!《闹天宫》里让我演守天门的神将。我又不会画脸,团长说你上一场演老生,下来改脸方便。这不是没有道理,快啊,其他人来改,来不及啊。演完《乌盆计》,我就把黑油彩往脸上一抹,什么也没露,就露个白嘴就跟个黑人似的,拿香烟的锡纸剪两个圆钱儿,左右两边腮上各贴一个,弄白纸把嘴贴上,白嘴嘛,又在额头上贴一火焰,我就藏在那,不让别人看见。等扮演孙悟空的刘云龙唱到"待我闯进了天门……"我就一亮相:"呔!"刘云龙给吓一跳!神将的脸谱本来要勾出很多金的白的红的,色彩很丰富,嘴上、腮帮上图案很精细复杂,我实在没有那个时间弄这些东西,只给画这些凑合凑合,孙悟空一看到就受不了,笑得蹲在台上站不起来。那时候年轻,闹啊,淘!

不光是我,别的人也一样。张美娟是武旦,演《盗仙草》。按规矩,她踢八杆枪,踢完之后八个鹤童上前把她摁住了。这时候老寿星出来说道:"且慢!我念你为救……"那老寿星本来不是干这行的,也不看着点,就在后台聊。张美娟正踢得得意呢,不知怎么的,他从后台喊着"且慢"出来了,台上枪掉得稀里哗啦。张美娟的爱人齐英才是演出队长,一把揪着老寿星的衣领,他出也出不去,进也进不来,真有意思!

还有位先生打鼓。台上演员在耍锤,然后踢腿亮相,鼓点这时候应该"嗒、嗒、锵!"跟演员的表演严丝合缝。但这先生打鼓越打越得意,也不看看演员,自顾自把鼓点收住了。演员一条腿还抬着没落地,就给晾在了台上。正好打鼓的张森林溜达着过来了,说这下不去了,就拿个堂鼓"咚"地一下,这腿总算放下去了!那时候大家都是临时凑上去的,真是什么笑话都有。

大跃进年代还兴在街头演活报剧,特别是国际上有什么事情,都会上街去演,作宣传鼓动。那次是演一个反帝的活报剧,汪正华演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我是演英国首相麦克米伦。戏里一个老旦,郭丽蓉老大姐,要唱"美帝要是再疯狂,管叫它丧生在人民战争的海洋",是个嘎调。她装了假牙,唱到"管叫它",假牙掉下来了,她赶紧捂住了。那时候我爱闹,下来之后我跟她说:"大姐,这不是一般的事故啊,是政治问题。现在都在反对美帝,你这是支持美帝还是什么行为?"把她给吓得,说你别闹。晚上我们演《三打白骨精》,汪正华演唐僧,我演猪八戒,孙悟空把白骨精变的老太太打死了,正好是白天那老旦演的,郭大姐她净在想那"政治问题"。本来孙悟空一棒子"啪",把那白骨精打死了,她应该"啊"一声死了,就下去了。结果孙悟空一打,"啪"她死了,但没有发声。我们在台上接着演我们的戏,忽然后台一声"啊",怎么回事?她下来了之后突然想起她还有句"啊"的台词没说呢,又在后面补了一句"啊",把我们乐得不行!后来我跟她说,大姐您别紧张,我拿您逗开心呢!那时候也累,有时候也爱闹闹玩,解乏啊!

大跃进时还要大炼钢铁,演完了还得砸矿石,很累人。恰好周信芳院西演八个月,李玉茹老师另有任务,就指定兰云接替她的全部角色。兰云刚走,奶妈又要回乡。那时我也正排练节目,准备去东北演出八个月,只得下了班到处找奶妈,找不到就自己带孩子,给他断奶。清晨五点起来,烧米汤、奶糕,弄水果汁,喂完孩子,换好尿布,我才去上班。中午赶回家忙完孩子马上上班。下班回家,得弄好孩子,我才能吃饭。过了七八天,总算断奶成功。幸亏岳母及时赶来了,保姆也找到了,我才喘了口气,人已经瘦得像猴了。

1958年,社会上整个都是热血沸腾,上海京剧院也有着表现现代生话,尝试京剧改革的强烈愿望。促使这样做有两个因素:一个是发现传统京剧不太上座,营业不是顶好。我们要下基层为工农兵演出,大多数被回绝,白去都不要。因为去演出,那里就要派人接待,到厂里来参加劳动,如果把他们的东西弄坏了,又耽误事儿。另外,大家都在加班加点,没有时间看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社会上的热潮影响了演员、编剧,就想反映这个时代,掀起了唱现代剧的又一个热潮。刚解放时,戏剧界演过一些现代戏,北京取缔八大胡同,每天报纸上登的都是妓女诉苦的文章,怎么被骗的,怎么被迫卖身的,很多,看得我们都挺难过。那时候京剧反映现代的剧目还没有,评剧院马上就弄出来了,小白玉霜就演《九尾狐》。后来《婚姻法》出来了,又演《小二黑结婚》。新凤霞也演《刘巧儿》这些戏。这些戏很上座,我也爱看,因为它是新的东西,配合了当时的形势。现在看来这些戏写得都挺好,也不是完全的喊口号的那种,对以后京剧演现代剧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所以这时候一团纪玉良、李仲林先生他们就开始创作、演出《智取威虎山》,为后来的《智取威虎山》打下了基础。三团是青年团,排演了《红色风暴》。周总理看了,感觉很不错,给了很多鼓励。每个团有自己的条件,二团以旦角为主,就想搞《赵一曼》。这是一个英雄形象,适合四姐,就搞起来了。

二团本来就计划去东北巡回演出八个月,从上海出发从南到北,《赵一曼》正好就是哈尔滨的故事,计划到那里去试演,就是边走边演边排。在哈尔滨我们参观了日本宪兵队拷打赵一曼的审讯室,看到抗日英雄们遭受惨无人道酷刑的刑具。团里没有办过什么表态会之类的形式,但是大家心情都是一样的,感到要竭尽全力在哈尔滨试演成功,以此来纪念赵一曼和其他的英雄人物。尽管创作还是初级的,不管是剧本,还是导演、编剧,都不是很成熟,大家没有多少经验,时间也很短促,作品总归是有点粗糙。但是,我们的创作态度是认真的,巡回演出的空余时间,大家都在背词练唱。特别是四姐,她扮演赵一曼,是新戏的领衔主演,担子重,体力消耗极大,每次排练中稍有空隙,她就抓紧时间睡觉休息,看了真叫人心疼。

我们终于如愿以偿在哈尔滨首场试演了,我和我夫人都参加了,我演的是一个看守董宪勋,兰云演护士小韩。观众上座相当好,都客满了。可能是大家对赵一曼有感情,也算是新鲜东西,现代剧嘛!演完了,四姐回到后台,正在那卸妆呢,就有好些个观众涌进来了。好几个都是上年纪的,拄着拐棍、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老人抓着四姐的手,管四姐叫孩子,含着泪说:"我可算看见赵一曼了!她是我们心里的亲人,是中国人民的英雄!"这个举动让我们很震动,都说影响怎么能这么大。我们很受鼓舞,也很激动。

虽然说作品不是很成熟,观众的强烈反应说明它是个方向。为人民服务,这是一条路,京剧要反映现实,搞现代剧是对的。《赵一曼》在哈尔滨演了之后,在上海演得不多,但是在中苏友谊大厦给由李长春、袁世海领导的中国京剧团演过,他们还挺爱看。他们的团长李少春先生脑子是挺革新的,他也挺赞成。但是这个戏,这个机会没有抓住。因为戏曲有个优点,可以流传一两百年,电影放了就完了,达不到这个程度。

这次巡回演出后就到了天津。那边说总理看了《红色风暴》,院领导就让马科赶到天津,为我们再排一个《红色风暴》,照三团的本子演。那陕演完了非常轰动,我演施洋,也是个重要人物。兰云演林祥谦的妻子。主角林祥谦是王宝山演的,他主要是表演和唱,因为他很粗犷,我主要是念白。演完了当时的场面谁也没想到,很感动人,观众涌向台口都不走。我们说这怎么办,就送观众吧,就从台上走到台下送观众出场,那时候很多观众就拿水果啊花生啊往我们手里塞,争相与演员握手。我们都跑下舞台,把观众送出场外。他们都说我们今天看到工人也能在舞台上。

搞这几出戏的时候,我们还没敢脱离程式,我念白还上韵呢。《红色风暴》中林祥谦逃走,就把周院长的《徐策跑城》拿过来了,照他的表演这么着走完了,还有点生搬硬套,还没有完全消化。现代人物不可能有水袖,怎么办?施洋还可以,他穿长大褂有个袖子。其他的角色,比如林祥谦可以甩一下小褂下摆,或者把小褂敞开,也可以比划比划。观众就因为对这个故事情节很感兴趣,所以也很喜欢。

那时候就是一些演员自己在尝试,在摸索,没有投那么多精力、人力,更没有想得那么远,那么深。那时候排的这些戏,说良心话也不是很成熟,演员配备也不可能那么好,就是根据剧团的条件,不像后来全院,全上海,甚至全国挑选调配。也不像1965年之后那些现代戏不断加工,精雕细琢,当时演完了,就放任自流了,演一阵子就搁掉了,完了之后就扔掉了。其实这个东西正是个很好的苗子,但是我们没有了解,京剧现代戏演了这一阵子就放掉了,又开始演传统戏。

那时天天唱日夜场,场次订得太多了,太累了,嗓子就惨了,半年不能恢复。那时候唱个一句两句的,嗓子就没音了,难受得不行,就流眼泪。大夫就说我的嗓子是疲劳过度,声带受伤,用不着手术的,要休息恢复。那时我四处求医治嗓子,情绪低落,感到前途暗淡。嗓子没了,演出就让我跑龙套,好像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就是多参加点劳动﹣﹣叠戏装、抬戏箱,心里压抑啊,累啊!那时候我就想走,西安找我去,北京也提出要我。四姐要跟北京要一把好胡琴儿,北京方面就提出要一个青年老生,我说我去,北京也同意了,但是四姐不让我走。

那几年兰云红啊。1958年10月1日上海电视台正式开播,就是她参加了,还拿稿子讲话了。1960年上海青年汇演,她还拿了个一等奖。由于她的贡献,被评为上海市建设社会主义先进分子。

【童祥苓(1935年3月-2024年12月2日),江西南昌市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京剧代表性传承人。京剧演员,工老生。童祥苓8岁时开始学戏,先后向刘盛通、雷喜福、钱宝森等学艺,后又拜马连良、周信芳为师。1957年童祥苓调到上海。1965年童祥苓奉命调到京剧《智取威虎山》剧组,饰演该剧主角侦察英雄杨子荣,这也成为他艺术生涯最有代表性的角色之一。1970年在全国公映的彩色影片《智取威虎山》,是第一部被搬上大银幕的“样板戏”,童祥苓在该片中饰演侦察排长杨子荣。1976年5月11日童祥苓随上海京剧团赴日本演出。1993年童祥苓决定提前退休,回家开店,面馆开了8年后,2001年因为饭馆生意越来越难做,童祥苓把它转了出去。2008年5月29日,参加四川汶川地震全国戏曲界抗震救灾义演。晚年的童祥苓不时参加京剧演出。2024年12月2日,童祥苓在上海去世,享年89岁。】

来源:玫瑰香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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