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顶流帮我调整耳麦时,下意识吻我头发,我们都愣住了

摘要:他新剧合作的女演员温凝,穿他的衣服、用他的手机壳,和他做剧组夫妻时……

顶流帮我调整耳麦时,下意识吻我头发。

我们都愣住了。

因为这是在离婚综艺。

我们来自不同的夫妻组合。

1

和周延希离婚后,所有人都认为我会纠缠。

他在巅峰时期和我官宣结婚。

婚后转型成功,终于获奖时,总有人提起我。

「她凭什么啊,命真好。」

离婚是我提的。

却是他等了很久的。

他新剧合作的女演员温凝,穿他的衣服、用他的手机壳,和他做剧组夫妻时……

我还在翻日历等他回家,一次次被他以忙为借口挂掉电话。

直到一次,我在头等舱遇见了温凝。

她热切、笑脸盈盈地和我打招呼。

「你知道吗?」她在我耳边说,「我这次航班刷的是他的卡。」

她是故意的。

想逼我离婚。

我如她所愿,回到家只用了半小时就搬走。

我不要别人碰过的脏东西。

万幸,还没有孩子。

周延希倚在门上,看我。

他反应淡淡,只问了一句:「你还要什么?」

「你的手机。」

他一愣,倒也直接给我看。

他最爱我的那些年,我陪他从十八线走到顶流,一直是他唯一的置顶。

现在,被人取代。

只剩免打扰。

协议离婚。

他把这些年赚的都给了我,只求我能尽快放过他。

他说,他是真的爱温凝。

签了保密协议,离开的那天,我以为和他不会再有联系。

直到他再次,打了个电话给我。

「我们见一面。」

在离婚后的第一个月。

「不能让粉丝知道是你出轨,剧还要播呢。」

我来早了。

休息室里,周延希的经纪人在劝说他。

「离了婚,你还是当红影帝,她呢,就一等着被人看笑话的纯素人。

「她肯定是不甘心的。

「你就骗骗她,说你要和她上离婚综艺。

「让她以为还能挽回,各种讨好你。

「最后节目效果一剪,让观众觉得她烦,你又能立住深情人设。」

经纪人推了推他。

「你有没有在听?」

周延希双腿搭在矮桌上,懒散地打着游戏,应了声:「嗯。」

「你信不信,你一勾勾手,她立马跟狗一样舔上来,感恩戴德呢。」

会议室里。

周延希单手把玩着手机。

只简单说了几句。

我就答应了。

「我上综艺。」

他盯着我的眼睛,顿了顿:「你就这么……非我不可吗?」

他太过自信,很好哄骗。

我低垂睫毛。

「是。

「延希,我们还有可能吗?」

他眸光冷淡,别过脸,轻轻说了声。

「看你表现。」

「不过,」他说,「这个综艺的台本不是你想的那种。」

这个离婚综艺。

会在他和温凝播新剧期间播出。

为了炒他和温凝的 CP。

综艺以「换一种生活方式,看见夫妻问题」为主题。

温凝和他一间房。

而我,和温凝的丈夫一间房。

那个十九岁凭一部剧爆火,拿了大满贯后光速退圈结婚的程迹。

周延希就是捡了他的漏。

顶着一张和他七分像的脸走红的。

传闻中,温凝和他婚后两地分居。

她爱而不得。

2

温泉酒店。

两间房,一墙之隔。

综艺直播。

场内有观察室,场外有观众弹幕。

【周延希和温凝居然上离婚综艺了,一间房,玩这么大!!!】

【两个人超绝 CP 感,好配。】

【早说了周延希和他老婆没感情了,毕竟谁也不喜欢拖后腿的那个。】

【我盼着他们离婚好久了!】

【他眼瞎了吧,当年那么爱她……】

工作人员给周延希和温凝戴上了心动手表。

「心跳值达到 70,就可以出房间。」

【秒破的好吗?】

却没想到,两人的数值都停在了 68。

私下里他和温凝什么都做了。

太过熟悉,怕有破绽。

节目里反倒装了起来。

【温凝好有礼貌,她都不敢太靠近。】

【周延希别忍了,我们支持你!】

温凝坐在房门口。

周延希站在阳台透气,透过一角,能看到我这边的房间。

程迹,还没到。

我一个人,戴着心动手表坐在床边。

有人敲门。

是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棒球帽挡住他半边脸,额前的碎发沾染温泉的雾气。

外头下着细雨。

他身上是夜深雾重的清冽。

【我的白月光回来了!!!】

【怎么说呢周延希,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拒绝拉踩啊。】

「你得把这个戴上。」

我把另一只心动手表递给程迹。

周延希很介意别人说他长得像程迹。

婚后第一年,我和他在凌晨的街头散步,我盯着程迹那巨型的顶奢广告走不动道,周延希把帽子扣在我头上,挡住我的视线,酸酸地说了一句:

「就知道你喜欢这种长相。」

现在。

另一个房间里,阳台上的周延希。

清清楚楚看着。

看着程迹走进房间,反手关门。

戴上手表。

周延希不介意。

他从那晚就知道,他追赶不上的、嫉妒得要死的程迹,因为契约和温凝联姻。

程迹连温凝都不喜欢。

当然,更不可能喜欢上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离过婚的、他都看不上的我。

周延希轻嗤一声,满不在意。

却一寸不落地打量着我的反应。

「你好,宋冬宜。」

我的数值停留在 50,朝程迹伸出了手。

「你好,程迹。」

他握住。

几秒后,手表传来刺耳尖锐的嘀嘀声。

程迹的数值,直接爆表。

但他本人,比谁都淡定。

他说:「手表坏了。」

我说:「哦。」

3

换了手表果然正常了。

周延希和温凝那边几组默契游戏下来,心跳值超过 70,提前出了房间。

而我这边。

程迹的心跳值始终停在 25。

少得可怜。

「如果一直没超过,」我问工作人员,「我们是不是要在房间里过夜了?」

程迹听到这句话了。

他肩直背阔,穿着单薄的黑卫衣,眼神淡得放空。

工作人员说:「算任务失败,一小时后就可以出来了。」

我和程迹是最后出来的。

【太失败了吧。】

【两人压根没半点 CP 感。】

【抬走吧,能不能不看她啊,我只想看温凝和周延希。】

弹幕一片惨淡,直到直播结束。

后采的几间房。

摄像、灯光,人头拥挤。

周延希站在角落,看着温凝接受采访,目光不期扫过我。

「兴奋吗?」

他没来由问我。

「是不是有一个瞬间,以为程迹能看上你?」

我无视他,想走。

却被拦住。

「怎么办呢宋冬宜,」他插着兜,歪头看我,「我越来越觉得,和你离婚真是最正确的选择。」

有人经过,周延希直起身子。

还是那副温润深情Ŧŭ⁾,又破碎的模样。

好像我才是伤他最深的那个。

温凝采访完,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

「冬宜姐姐,」她手腕上,系着一根旧红绳,「你好好珍惜延希哥吧,他真的很爱你。」

那根红绳。

我见过。

去年结婚纪念日,周延希被私生跟着,出了点小车祸。

人没事。

我拉着他上山祈福,闭上眼满心全是求他平安。

睁开眼,却看见他买了下一条红绳。

我以为他要给我。

但他说,为了让我安心,他给自己求的。

现在,却在温凝的手上。

「别无理取闹了,」温凝还在镜头前说着,「我比谁都希望你们好好的。」

我一句话也没说。

周延希不知道。

温凝也不知道。

其实,我答应参加这次综艺,还有另一个隐晦的、不能对人说的原因。

那天闭上眼,我心里也不是周延希。

4

综艺是周末录制的。

主打一个「周末夫妻」的概念。

工作日。

我捡起旧业,想重新回到原来的娱乐集团当经纪人。

「程迹和温凝已经离婚了。」

前老板告诉我。

「他和温凝她爸的公司签了十年,现在终于可以解约了。

「他在重组工作室,我向他推荐了你。」

我按照他给的地址,在摄影棚看到了程迹。

他侧脸逆着光,五官锋芒桀骜,确实是一张十分适合银幕的脸。

他比我想象中的更难接近。

我在外头等了很久。

等到他的助理跑出来和我说。

「不好意思,宋老师,今天可能没办法谈了。」

回去的路上,车抛锚了。

晚上十一点,荒郊野外,下着雨。

我撑着伞,等拖车。

看着从远到近驶过的车辆,像一道又一道夜行的魅影。

没有一辆是来接我的。

眼前,闪过车灯。

黑色商务车的车窗下摇,程迹的助理对我说:

「宋老师,先上车吧。」

程迹坐在最后座,棒球帽一遮睡着觉。

呼吸很浅,长腿微屈。

空间对他来说,有些狭窄。

车上放着很多杂物,车窗边还挂着两件西服外套。

清冽松木香。

那天,他握过我的手的味道。

「宋老师,我前面加油站买瓶水,你要喝吗?」助理小声问我。

「叫我冬宜就好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哎,」他摆摆手,下了车,「我去就行,很快回来。」

门一关,车内就只剩我和程迹了。

没有别人。

也没有镜头。

车前灯微闪,车内昏暗。

明明隔着一排座位,他的呼吸近得像在耳边。

我盯着窗外不远处泛着蓝光的超市,助理正在一处货架上徘徊。

我想起,有次逛超市,看到温凝的广告。

「她长得好漂亮。」

我对当时的周延希说。

他反应平淡。

「还行。」

我不知道。

这个还行,让他一次又一次不回家。

后来,我才从别人口中得知,温凝是他的初恋。

在他红不起来的时候,分的手。

他忘不了。

可当时,超市里,他只是轻巧地转移了话题,问我:

「乖乖,你在我之前就没谈过?」

「没有。」

至少,我对外、对他都是这样说的。

车里,有人在踢我的小腿。

从后座伸来的长腿,不是不小心的。

而是故意地、坏心眼地、幼稚地、有节奏地轻轻踢着。

我把腿缩到他够不着的位置。

不说话,也不回头。

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宋冬宜。」

他出声,也许是刚睡醒,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少年心性:「好久不见啊。」

这么多年了。

他怎么还是喜欢这样喊我的名字。

如同那间狭小潮热的出租屋里……

一次又一次溺毙……

在他温柔却又隐忍不住、不加节制侵入我的手里。

5

那天之后,我和程迹没再联系。

直到新的一个周末来临。

综艺直播采取的是轮换制。

这周末,会换回原本的夫妻组合。

「导演。」

温凝语气里十足懂事,一副为节目着想的模样。

「我和延希哥的呼声太高了,现在换回来,你会被观众骂的。」

导演思索几秒:「可是——」

「延希哥,」温凝转过身,「你觉得呢?」

当着我的面,她问周延希:「你今晚选谁?」

她等这一刻很久了。

越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越希望在众人面前被选择。

周延希明白她的心思。

故意扫过我的脸,靠坐在椅背上后仰。

「这还用选吗?

「观众都不想看到她。」

温凝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又看向我。

「冬宜姐姐,你不会介意吧?

「不过,你当家庭主妇太久了,工作经验少,估计不知道吧,观众的喜欢是最重要的,你还是以大局……」

「好。」

我语气干脆。

周延希闻言,抬头看我。

他们都以为我要闹的。

这样,才好把我的反应剪进加更里,从而突出温凝的体贴懂事。

却没想到我这么爽快。

温凝一早好不容易背下的台词没地方说,憋了半天,干巴巴说了一句:

「那就好,可不能反悔哦。」

我说:「以后都这样吧。」

她脸色微僵。

随即又是一笑,用手拨弄耳后的头发,低声说:

「你是想让延希哥吃醋吗?

「谁不知道你上综艺就是为了挽回他?

「怎么办呢,非但他不吃醋,你还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进我的房间。」

那头,导演组喊话。

决定延续上周的设定。

临走前,周延希有些调笑意味地,问了温凝一句:

「你就不怕她和程迹一屋?」

提起这个名字,温凝的反应有些大。

她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就没见过他喜欢谁。

「就她?

「关在一起一年,他都看不上。」

两人眉来眼去,默契一笑。

周延希当着我的面,故意把大衣脱下来给温凝穿。

「宋冬宜,想挽回我,这些手段可不够看的。」

他想刺激我。

让我当众崩溃发疯,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受害者。

周延希和温凝被带去豪华别墅。

这是上周 CP 心跳值最高组合的奖励。

温凝发了张烛光晚餐的微博。

弹幕清一水地嗑到了。

这些,都是我在节目组的车上刷手机看到的。

车,是往老城区开的。

【今天这两人心跳值再不提上去,就要被淘汰了吧?】

【不会淘汰程迹的,毕竟咖位在那,估计会换个搭档。】

【没意思,程迹为什么要接这种综艺?】

【越邪门我越嗑,有预感会发生点什么。】

【上面脑抽了吧!!!要真有点什么我倒立吃屎!!!】

我收起手机,问工作人员:

「我和程迹今晚住哪?」

「你们心跳值最低,要接受惩罚,所以今晚只能住在……」

车停,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眼前的老居民楼。

「喏,」他说,「出租屋。」

下车。

拍着我的,只有一个车内的直播镜头。

离得远,只能拍到我的背影。

听不见声音。

我站在门口。

脑袋放空了几秒。

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我的前老板,也是我的冤种闺蜜。

「程迹和我说,好久不见。」

我现在,急需她给我浇一头冷水。

「所以呢?

「他除了说这个,还能说什么?」

闺蜜如我所料。

「说句不好听的,谁没个前任?

「他那么多选择,为什么要选离了婚的你?

「就因为你们相互依靠的那几个月?你平心而论,那是他人生的最低谷,谁会怀念?」

说得对。

挂了电话。

我拧开了门。

程迹踩着梯子,正在吊顶上的灯。

抬手不经意间,露出薄肌起伏,线条流畅。

一如,当年。

只是拍戏吊威亚,腰上缠绕着绷带。

那盏老式钨丝灯在他手里。

灭了又亮。

太熟悉了。

以至于我站在门口,迟迟没能进去。

「吃饭。」

他看见我了。

简单的话,没有多余的表情。

显得我的不安格外异样。

想太多的是我。

对他来说,这个节目也许只是一场稳妥结束他婚姻的公关。

外头,下着雪。

他身形高挑,五官硬朗,单手撑在案台上准备火锅。

浑身散发着人夫感。

我拍了张背影,发了微博。

算是完成了节目组的任务。

吃完,他也没让我洗碗。

他动作麻利,洗干净手,又莫名自觉地开始给我铺床单。

就一张床。

他说,他睡地上。

「你腰上的伤,要换绷带吗?」我问他。

「我自己可以。」他说。

我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地板上单薄的被子已经铺好了。

他正从行李箱翻出一截长绷带。

我下意识避开目光,拿出手机。

周延希弹了条语音给我。

我手上沾水,错Ťû¹手公放了出来。

周延希看见了我发的微博。

「火锅你能吃得惯?

「上次在家,你说你想吃的那家蛋糕,我顺路给你买了。」

那个蛋糕是去年生日我说想吃的。

他从没给我买过。

等了这么久,现在他买来,也只是为了在节目上稳住他的深情人设。

我看着手机。

头顶的光被程迹挡住。

「可以帮我吗?」

他手里,拿着那卷绷带。

刚刚不是说自己可以吗?

换药,缠绕绷带。

我的手不够长,只能两只手虚虚地圈住他。

北方的这间出租屋。

暖气不足,雪夹着雨的气息从这间老房子的缝隙窜入。

明明很冷。

我和他却始终保持着距离。

我的指尖只能碰绷带。

他的脸只能侧着,看向别处。

不像那年,南方的出租屋里。

闷热不见天日。

明明很热。

却一次又一次好像有今天没明天一样,肆意占有对方。

「啪。」

钨丝灯亮了。

我和他此刻,站在灯下。

在最贫穷困顿到没希望的那年,我们连一盏灯都不舍得换。

能用就用。

那盏老式的钨丝灯修了又修。

总在半夜晃过。

当时,十八岁的程迹对我说:

「它响一下,就是我在想你。」

今夜。

什么都不缺的年纪。

钨丝灯响了无数下。

我抬头,对程迹说:「你刚刚没修好吗?」

他神色一滞,低头直视我的眼睛。

「嗯。

「我故意的。」

我问他:「为什么?」

「修好了,你就听不到它响了。」

我一愣。

他接过我手中的绷带,反手干脆利落地给自己缠上了。

「宋冬宜。」

他喊我名字。

「嗯?」

「喜欢火锅,还是喜欢蛋糕?」

人总归是要诚实回答关于食物的问题。

「火锅。」

6

【好的,我吃屎。】

【这种不熟又刻意避嫌的感觉,怎么不对劲。】

【哦,程迹关灯了。】

【有什么是我尊贵的 VIP 会员不能看的??】

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程迹卷着单薄的被子,睡在地上。

呼吸极浅。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睡不着。

因为这个床太响了。

一翻身就吱吱呀呀。

以前,我也这么和他抱怨过。

但说着抱怨的话,还伴着一句被磨得没脾气的话。

「程迹,你别太……你收着点。」

年轻的时候没日没夜的。

现在,一翻身。

咯吱一声。

我就想起。

想起来的,不止我一个人。

程迹掀开被子,单薄地穿着一件灰 T,起身走到门外。

反手带上了门。

「噌」的一声。

霓虹深沉的夜色中,他手上燃着烟。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不抽烟的,乖得很。

现在,也没抽。

只是点着。

不远处,车灯晃过。

程迹和从车上下来的周延希打了个照面。

「送蛋糕的。」

周延希边解释,边探头,从窗户往里看。

看清了床上和地上,各自互不干涉的被子。

他了然一笑。

「没办法,」周延希说,「她太缠人了。」

明明没有很熟的两个人,对方也不搭话,但周延希就是莫名想找点存在感。

「她想吃好久了,非要我买的,别人买的她还不要。

「明天她醒来看到了,一定感动得要死。」

「哎,」周延希撩起眼睛,「你不了解吧,我是她的初恋。」

「是吗?」

对方终于回了他一句。

「骗你干什么?」周延希说,「她上综艺,就是为了让我回心转意。」

那个蛋糕。

我到第二天醒来都没看到。

直播结束。

这次加更的后采,四个人头一次聚在了一起。

我来得晚,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工作人员给了我一个耳麦。

我刚洗过的头发太顺滑,总是戴不上去。

那头,温凝和周延希在抽问答卡。

我低着头。

耳麦差点滑落。

被左边的人的手,敏锐地握住。

「谢谢。」

我想从程迹的手上接过。

但他没松手,反倒是,帮我戴上。

边戴边顺手调整。

这不是一个多亲密的举动。

只是同事之间,相互照应。

毕竟摄像头在这,人群也在这。

「勾住了。」他说。

我的头发和耳麦之间。

他不得不,再往前一点。

那头,周延希的声音传来,他的余光扫过我和程迹。

很正常的动作。

如果不是,程迹下意识吻我的头发。

太熟悉的味道。

我用习惯的东西很少换,这么多年洗发水还是这个味道。

他洗过的味道。

现场突然陷入死寂。

周延希倏然站了起来。

程迹抽回手,极其礼貌克制地对我说了一声:

「抱歉,不小心蹭到了。」

PD 反应过来,救场说:「常有的事情,我们接着问问题。」

毕竟只是一瞬间,触碰又远离。

快到周延希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应该只是意外。

他又重新坐了回去。

问答游戏。

轮到我抽卡时,抽中了初恋卡。

PD 问我:「初恋是你的最爱吗?」

周延希支着头,散漫劲一收,望向我。

众人目光,也在我和周延希之间逡巡。

谁都以为,我的初恋是他。

「是。」

听到我的回答,周延希坐直身子,没忍住,余光扫向程迹,颇有几分得意。

但对方心不在焉。

程迹侧着脸,望向窗外的飘雪。

窗户,倒映出我的脸。

「同样的问题,」PD 又说,「请程迹回答。」

他和我是一组的。

卡面问题相同。

温凝不是他的初恋。

没人知道,那个人是谁。

「她讨厌,她真的很讨厌。」

程迹的语气极轻。

轻到尾音带ţŭⁱ点从没有过的委屈。

现场的人都来了精神,竖起耳朵听八卦。

「这么大怨气,」PD 问他,「她做了什么?」

「比如,」他转过头,拉长语调,「和别人结婚,却说最爱的是我这样的事情。」

前言不搭后语的。

现场没人听得懂。

可周延希还是不自觉地微微蹙眉。

PD 翻了最后一张卡。

「宋冬宜,现在的你想对初恋说什么?」

我的心头浮现出一百种安全的答法。

可脱口而出的,是一句:

「我希望,他不要太讨厌我。」

很合理。

现场都能听得懂。

都以为我是想和周延希重修旧好。

周延希那股子散漫又浮了上来,眉头一挑,想吊着我,并不打算给我任何台阶。

直到同样的问题,程迹回答了一句:「刚刚骗她的,我不讨厌她。」

周延希才开始意识到,有点子不对劲。

7

周日晚上。

今天的直播,两组人都要回到一开始的温泉酒店。

为了制造话题,节目组让四个人挤在同一辆车里回去。

弹幕依旧是嗑周延希和温凝为主。

但风向隐隐有些变化。

【你仔细品,但凡你不是个像她老公周延希一样眼瞎的,你就会选择加入我们。】

【舞到正主面前,她老公还搁那乐呵呵数钱。】

【只是巧合吧,程迹和她以前根本没交集啊。】

我和程迹的讨论度增加了不少。

某些爱嗑邪门的网友还建了个 CP 超话。

所以,临上车前,PD 偷摸地给我一张任务条。

「上车打开,只能给你自己看。」

周延希开的车,车内装着摄像头。

温凝抢在我前头,坐上了副驾。

「哎,」她一脸无辜,专门扭过头看我的反应,「这也没写你名字呀,你不会那么小气吧?」

周延希乐于见她为难我。

正打算看我怎么气急败坏,再站出来当个不粘锅的裁判。

给我赏点甜枣。

却不想我直接无视,上了后座。

等红灯时,前面的两人不约而同,透过前车镜子,余光看向后座。

周延希看我。

温凝在看程迹。

而我和程迹,坐在座位两端,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冬宜姐姐。」

温凝摊开手,向我展示了她的戒指。

昨晚,周延希送给她的。

买的是我结婚戒指的同款。

「你不要误会哦,」她在镜头面前,「这是代表我们剧里人物 CP 的戒指,怕你多想才给你看的。」

「不过,你大概不能理解我和延希哥对角色的爱吧?

「毕竟我们四个里,就你不是演员,没什么事业追求。」

她滔滔不绝。

试图从我脸上看到点嫉妒或者不甘。

既是说给我听的,也是说给程迹听的。

可惜,程迹是上车即昏睡体质。

而我低着头,盯着那张小小的任务条,脑子一片空白。

上面写着:【与程迹牵手,不能被另一组发现。】

上午的高速路,宽阔少车。

两边的热带植物绵延似一片绿海。

明亮而温和的冬季阳光洒在半边车里。

哪里,都是日光之下。

「前方,进入隧道。」

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导航提醒。

我轻瞥向身侧。

程迹闭着眼,那修长分明的手,就虚空垂着。

牵吧。

他应该不会发现。

暗色侵袭,只有隧道内的灯晃过。

我鼓起勇气。

伸出手,去触碰。

本来应该在睡觉的人,一咳嗽,手挪开了位置。

他发现了?

我的心一颤又一颤。

想撤回手,又怕太显眼,只能放在皮质座椅的中间。

「冬宜姐姐,」温凝还在说着,「你不觉得在婚姻里被欺骗的那个,自己本身也有问题吗?」

「她留不住爱人,就别怪别人来抢呀。」

隧道很短,短到我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

车就已经在日光之下了。

我别过脸,缩回手。

却在那一个瞬间,被牵住。

燥热干净。

我下意识想抽开,却被他顺了势。

十指相扣。

车里音乐电台的老派情歌。

用极其轻快的语调唱着一个发现自己被出轨的女人,起了个大早,丢下在家睡懒觉的丈夫,离家出走,等着丈夫醒来发现她已经离开的故事。

一直重复着一句。

「他差不多该发现了吧?

「他差不多该发现了吧?

「他差不多该发现了吧?」

歌曲结束的前五秒。

前面开车的周延希看不惯我总不回应温凝的话,透过后视镜对我说了句:

「所以有些人,活该被背叛。」

他太过在意我的表情变化了。

以至于压根没留意到,后座皮质座椅中间,那两只紧紧相握的手。

我忘了。

程迹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疯子。

黑暗中不能牵手。

要牵。

只能在日光之下。

8

第三期的周末直播,是出外景。

温泉酒店相邻的另一座城市。

有着漫长的冬季海岸线。

「今天才知道,」PD 坐在巴士上走流程,「原来程迹和宋冬宜是同一个地方长大的。」

这期主题,是重返程迹读书期间的城市。

此前,没人想过我们会有交集。

前排的周延希眉头一皱,目光看向坐在另一头的我。

「不是。」

程迹说:「我只是借读。」

程迹小时候过得不好,是圈内都知道的事情。

家暴的继父,贪赌的妈。

之前,一度成为黑子攻击的点。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的生活是这样的。」

周延希看不起程迹的出身,语气阴阳。

「认真问一句,你有什么好狂的?」

这语气剑拔弩张,周延希不爽他很久了。

他一直觉得,程迹能拿奖,靠的是十九岁那年遇见了温凝她爸。

圈内的娱乐教父。

他几乎改变了程迹的人生轨迹。

现在,他和温凝离婚,和公司解约,是个彻头彻尾没资源的人。

而这些资源,都会变成周延希的。

车内没人敢接话。

「他能好好长大,」我支着脑袋,语气平静,「就已经很厉害了。」

人生起点不一样。

又有什么好比较的。

下了车,沿着城市街头探店。

一行人走到了程迹以前的学校——十三中。

沿着山坡而建,出了校门就是一片海的学校。

「你也是十三中的?」

周延希走在我身边,问我。

其实我说过,但他没放在心上。

「嗯。」

他一笑,眼神却是冷的:「你和程迹就不认识?」

「不认识。」我说,「一个年级二十五个班,我和他也不是同一届。」

程迹走在我和他后面。

闻言,抬眼,漆黑的眼眸直直盯着我。

「她大我一届,」程迹说,「学姐。」

这声学姐,叫得周延希莫名烦躁。

他加快脚步Ŧū₊,喊着要去下一个地方。

公交站牌。

PD 替看直播的观众问程迹。

「你初恋也是十三中的同学吗?」

「嗯。」

程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他侧过头听 PD 说话。

并没有看我。

他说,她有点凶。

9

他一直这样说我。

一个年级上千人。

按道理来说,我和程迹毕业都可能见不上一面。

如果,不是他喜欢逃课。

而我又恰巧,是个尽职尽责的抓逃ƭŭ̀ₓ课的年级干部。

「可以不记我名吗?」

十六岁的程迹,身材清瘦,肩膀宽阔。

抬眼说话时,玩世不恭。

「不可以。」

他说,他逃课,是要去看免费的地下影展。

那些家长口中,没用的文艺东西。

赚不到钱,吃不着饭。

「嗯。」

他语气乖得我以为他要转身回班。

但他轻吹了记口哨,翻墙而出,轻而易举。

成功越狱后,还ẗű₂回头。

眼眸桀骜干净,似水浑不吝。

「那你记吧。

「学姐。」

我很讨厌一切不守规矩的人。

「你看,高一的程迹又在收情书。」

彼时的厕所搭子,后来的老板,我的闺蜜正趴在连廊,眺望学校拐角树下的风云人物。

我冷着脸,说:「我不喜欢不听话的。」

他听见了。

哪来这么好的听力。

黑漆漆的眼睛轻佻一瞥。

我们理应是没有交集的。

直到那天,有人尾随我回家。

我告诉我妈。

但她忙着和我爸离婚。

她听完,转过头只对我说了一句。

「如果我和你爸离了,」她脸色是冷淡至极的哀愁,「我只要你妹。」

我妹讨人喜欢。

她和社会青年早恋,不想谈了,又找了个更帅的。

却不想自己当坏人。

转头一脸无辜地对那人说:「我姐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

那个社会青年就是尾随我的人。

他找到了我的号码。

给我发消息。

【我知道你几班的。】

【你给我等着。】

【少管所待几天,都要让你这个贱人他妈的流点血。】

回家路上,黑影始终跟着我。

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十三中门前的公交站牌。

夜雪。

程迹在等车。

眸光戾气,阴晴不定,长着一张不好招惹的脸。

我直愣愣地站在他身边。

假装,和他认识。

他挑眉,越过我,看见了我身后的人。

「还看?

「滚不滚?」

程迹,嚣张得不得了。

但却硬生生把那些人唬住了。

他跟在我身后,送我回家。

「学姐。」

他说:「其实,我不会打架。」

虚张声势。

他装得比谁都像。

「对不起,」我很愧疚,「把你牵扯进来,谢谢你。」

他走到我面前。

停下。

影子挡住了路灯的光晕。

「不是。」

他的声音干净悦耳。

「我是想说,我是那种听话的。」

我是信他的。

也许他翻墙真的只是为了看电影。

那么纯良的一双眼睛,不含杂质地看着我。

如果不是第二天,偶然在巷口看见他找人揍那帮社会青年。

眼神冷漠。

透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颓靡凶狠。

他偏过头,抛着打火机。

一上一下。

直到那人求饶。

后来,再没有人敢招惹我。

上大二那年,我在省城读书。

我妹打电话给我。

「妈还是不想见你呢,谁让你长得像爸。」

我问她:「你想说什么?」

她咯吱一笑。

「你们以前高中,那个挺白的帅哥,程迹,你有他电话吗?」

因为血缘至亲。

我总是没骨气地不敢把事情做绝。

但那天,我拉黑了她的联系方式,自此数十年,直到我结婚、离婚,再没和她联系过。

当时程迹,刚高考完。

我们已经三年没联系了,完全陌生的人。

10

第三期反响不错,节目组决定第四期探访我的城市。

但这样就和上一期重复了。

「你大学在哪里读的?」

节目组决定,去那里看看。

「南城。」

话音刚落,工作人员诧异。

「哎,那不也是程迹上大学的城市?」

周延希抬眸,看着我的眼神深得很。

那种奇怪又呼之欲出的不安躁动,在他脸上越来越明显。

第四期直播前,撞上周延希和温凝新剧大结局。

按他经纪人原本的计划,到这个宣传节点,微博上有关我的谩骂应该铺天盖地了。

但现实却相反。

由于我的淡漠和节目的炸裂设定,我和程迹的邪门 CP 隐隐有赶超的趋势。

【虽然宋冬宜和程迹人前不熟,但总感觉背地里没那么简单。】

【我也想说,第二期车里氛围有点奇怪。】

【我病了,得了一种周延希一不痛快,我就好快活的毛病。】

周延希的经纪人转头买了热搜。

#宋冬宜作#

#宋冬宜耽误周延希好多年#

各种带我名字的词条上了好几轮。

广场上有个小号,发了条微博。

【其实两人已经离婚了。】

一小时就点赞过千。

她在评论区,给每个支持周延希和温凝的人点赞。

隔了半小时,又发了张我的照片。

照片里,我穿着居家服,面色蜡黄,头发凌乱。

她还配文:【难怪他不要你。】

这张照片,是周延希重感冒在家休息时,给我拍的。

当时我忍着经痛,给他煮粥。

他嘴挑,不舒服时只喝我煮的。

「拍一张,拍一张。」

我状态不好不想拍,他非说要记录老婆对他的好,拉着我拍。

后来,离婚取证翻他手机时,我才发现。

那天,那张照片。

他转手就发给了温凝。

【她好丑。】

【我忍不了了。】

那条带图的微博底下,评论并没有如这个小号预想的那样。

部分理智的网友开始骂她。

【人肉有意思吗?】

【这张照太私密了,合理怀疑你的身份。】

【谁在家不是这样啊?】

这个小号一个劲地删评,最终见势不妙,不得已把照片删了。

「你是不是开小号骂温凝了?」

直播开始的前一晚,周延希打了个电话给我。

他发了张截图给我。

这个 ID 我认识。

是他的事业粉,在回踩温凝和周延希。

周延希事业正红,口碑的关键期。

在外界看来他还没离婚,就为了和温凝炒 CP 接这档炸裂综艺,简直离谱。

以为他是被我夺舍了。

虽然吸引了不少 CP 粉,但战斗力更高的唯粉掉得很快。

但谁又能想到,他也是迫不得已。

接这档综艺,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出轨洗白,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那是以前很支持你的粉丝,你忘记了?」

他一顿:「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觉得可笑,想挂了电话。

他又说了一句。

「不管怎么样,温凝在哭,她不开心,你也脱不了关系。」

他语气不耐烦:「宋冬宜,你必须道歉。」

「周延希,你到底是在气温凝不开心,还是在气支持你的粉丝跑路?」

他被我戳中,语气反倒压制住了。

「你还真上头了?信那些网友说什么你和程迹的鬼话?」

「要不你去喜欢程迹吧,」他嘲讽一笑,态度高高在上,「别喜欢我了,累得慌。」

以前,吵到这里,我会示弱的。

但现在,我脱口而出:「好。」

「我就知道你不同意,你怎么那么没骨气……」

他话说得顺嘴,说到一半才发现不对。

「你说什么?」

他听清了,我没再重复,挂了电话。

周末直播,周延希的经纪人一直在等着我情绪失控。

却没想到,出问题的是周延希。

他帮温凝吹头发。

吹着吹着,手酸,把吹风筒递给她。

这没什么。

但有个小问题,他递回去的瞬间,喊的是:「冬宜,拿着。」

话一出口,他还没觉得不对劲。

直到看见温凝僵着的脸色,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那晚,程迹没来参加直播。

他去年复出,拍的片子入围国际顶级奖项,他今晚的飞机出国。

我一个人晃悠在这座多年前熟悉的城市。

等到回酒店时,看见周延希站在门边。

等着我。

他不是应该去陪温凝吃饭的吗?

节目组说,周延希主动要求换回原来的夫妻组合。

「本来节目设定也是这样,」PD 对我说,「就今天一晚。」

酒店套房。

我确认了四周摄像头的位置。

周延希反手关上了门。

他神色镇定得冷厉。

茶色玻璃桌上,摆了一桌的菜。

「吃吧。」

他说:「我亲手做的。」

结婚那些年,他都没这样过。

见我不动筷子。

他笑了笑。

「怎么,在他那边,你不是吃得很开心吗?」

我坦白:「看着你的脸,我吃不下。」

他瞳孔紧缩,不过几秒,克制掩饰,最终转为一笑。

「就因为我陪了温凝两周,你就心灰意冷了?

「宋冬宜,我工作需要,你不能每次都吃醋吧?」

周延希既是出于在镜头前演深情。

又习惯性地觉得只要他稍微示好,我就会巴巴顺着杆往上爬。

但我不是。

我把东西搬到另一间房时,他的脸色铁青。

一人坐在饭桌上。

看着菜一点点变冷,我都没再出房间。

他自嘲一笑。

随即,叫了客房服务,把一整桌的菜都倒了。

套间房门的钥匙,每个工作人员都有。

那晚,我睡得不太踏实。

尤其,睡梦中,我被亲了。

落在眉心。

轻浅,却真实,带着初冬夜里匆忙赶路的冷清。

第二天直播结束,吃早饭的时候。

周延希心情不错。

昨晚那样一演,弹幕里对他的观感好了不少。

【好心疼我家延希。】

【宋冬宜为什么要这样,这个综艺就是夫妻版的换乘恋综,不能接受为什么还要来啊?】

【温凝宝宝快来救救他。】

【上面三个有毛病吧,周延希喊错温凝的名字,恶心 CP 粉就算了,还立什么深情人设?离了婚再谈什么喜欢不喜欢有那么难吗?】

【小道消息,其实已经离了。】

他的经纪人告诉他,前期预热已经够了,估计下一期就可以公布他和我离婚的消息。

拿我出来溜一圈,他再演一出被辜负的深情男人。

最后一期温凝治愈他,撒撒糖。

两人就能完美洗白了。

「这一期很关键,无论发生什么,」他经纪人警告他,「你都不能发脾气。」

他喝着咖啡,眼神落在我身上。

胜券在握,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

「能有什么事情。」

挂了电话,他知道我听得清清楚楚。

但他笃定,就算我知道了,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毕竟我既签了保密协议,又拿了巨额赔偿金。

到现在他还要往我账户上打钱。

「难过吗?」

他眼神轻蔑:「无论怎么样都比不上温凝,也得不到我。」

他嘴唇一张一合还在说着什么。

我看着他,没听进耳朵里。

只是在他暂停喝咖啡的时候,轻飘飘问了一句。

「昨晚,是你亲的我吗?」

房间的门开着,来往的工作人员搬着各种机器。

「我为什么要亲……」他皱眉,意识到了什么。

屋内倏然沉默。

让外头工作人员的闲聊异常清晰。

「你怎么有奶茶喝的?」

「凌晨五点的时候,程迹给所有工作人员都送了早餐和甜点啊,你没拿到吗?」

「我去拉屎了,错过了一个亿。」

「给你喝啦,别难过。」

「他回来干什么呀?不是要去电影节吗?」

「哦,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走之前一定要做。」

「那他就从北京飞过来,又飞去国外啊,累死了吧?」

「对啊,听说他还发着烧呢。」

亲我的人是谁。

我猜到。

周延希也猜到了。

但他不相信,他反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声音。

却迟迟没转过身。

「说得跟真的似的。」

他动作敏捷,攥着我的手腕,将我从沙发上拖拽起,用力抵在门上。

「你一早就知道他昨晚回来,故意骗我说有人亲你,」他笑得有些空泛,眼底没有生息,「恶不恶心啊,宋冬宜,为了让我生气做到这分上。」

「真以为他能喜欢你啊?」

「如果……」他用力攥着,「如果他真的瞎了眼看上你,那也是因为我抢了他老婆,他打击报复而已,懂吗?」

说完,他甩开我。

「你倒是上赶着倒贴了。

「不过,这倒也是你一直以来的做派,如果不这样,谁会要你呢?」

我平静地听他说完。

反手,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朝他头上用力一砸。

闷声落在地上。

他被砸蒙了,血水顺着眼睛,流了下来。

「你……」他愣愣看着我,「你怎么舍得?」

外头,PD 在敲门。

「延希哥,我们发现了一样东西。」

他慌张地抽纸擦额头。「稍等。」顾不上疼,他把染红的纸全塞进垃圾桶里。

他开门。

PD 被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

「没事,自己磕到的。」

他问 PD,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PD 这才看见屋子里的我,正悠悠捡起烟灰缸,礼貌地放回茶几上。

不给工作人员添不必要的麻烦。

PD 支支吾吾。

周延希本来额头一阵麻疼就烦躁,拽过纸直接自己看。

这是一张普通至极的登记表。

很旧了,是复印件。Ṫũ₁

那里记录着出租屋每个月的还租情况。

租客,是我的名字。

八百块。

每个月交钱的人都要确认,亲笔签名的。

可是那个签名。

与此时,隔着十几小时飞行距离的电影节红毯上,那个刚刚签在背景板上张扬肆意的字迹。

一模一样。

程迹。

11

南城,夏季漫长潮热。

大二那年的暑假,我遇到了程迹。

我在楼下教培机构打工,他在楼上做平面模特。

我们知道彼此,但从不打招呼。

毕竟三年没联系的人,能有多熟。

他回一趟学校,要跨越整个城市。

整整三个半小时的公交车。

而我在这附近,临时租了间出租屋。

暑热最浓郁的那晚,是个台风天。

我最后一个锁门。

看见楼上一群人有说有笑地经过。

程迹又长高了。

走在后头也十分扎眼。

他一次,也没有看我。

等我走到电梯间的时候,他们已经下去了。

空荡荡的。

其实,打个招呼也行的。

毕竟曾经是校友。

我背着包下楼。

台风来的那晚,是不会下雨的。

整片本该泼墨似的天,被浸染成异常深的粉色。

程迹就站在那里。

穿着宽大的黑卫衣,额前碎发乖乖垂着。

眼神不设防,在前廊的灯光下,那双眼睛带着夏夜的清澈。

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学姐,公交车停运了。」

当晚,我带他回我用八百块临时租的单间出租屋。

床小得可怜。

后来,当他站在最高级别奖项的舞台上领奖,被誉为天才型影帝,受众人追捧时,我还在这间出租屋里吃泡面。

脑海里闪过的想法只有一个。

他十八岁的第一次,挤在我这张小床上。

真是委屈了他。

我不明白。

很多媒体对他的形容都是桀骜难驯、天赋高过了头的狂妄无畏。

但我印象中,那个暑假的他,始终是听话的。

他很乖的。

干所有家务,煮一日三餐。

一直叫我学姐。

只有在床上。

蔫坏,变着调喊我:「宋冬宜。」

越界。

说什么都不听话。

后来我才明白,什么叫他的天赋全在演技上。

以及,我打工的那个楼上,根本没有模特公司。

三个半小时。

只为了看我一眼又一眼。

看着我安全回家。

送一次,就要送千千万万次。

12

周延希没有生气。

他像是被吸走了全部情绪,在几秒钟内认清了一个事实。

我的初恋不是他。

是一个和他长得七分像的男人。

一个他想拿又拿不到的奖,对方十九岁就拿到的男人。

他从出道那天,就被当作他的替代。

周延希将纸揉烂在手心里,没多说什么。

「这有什么?」

他嗤笑:「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能代表什么?」

转身要走,一眼都没看我。

却在出门口时。

径直晕倒在地上。

周延希如他经纪人所愿,这一期他惨得很。

所以人都以为他为爱伤心得住院了。

直接上了热榜。

周延希醒的时候,我在酒店整理东西。

他看了一圈。

温凝守在他边上,却没看见我。

「我老婆呢?」

他问温凝。

温凝气得手抖,扇了他好几个耳光。

综艺暂停录制,无限期延长。

温凝来找过我一回。

她已经得到他了。

却还要三番几次在我面前刷存在感。

好像必须有我的介入。

他和她的爱情才有锚点。

他开始厌烦她的情绪。

她开始受不了他的无视。

越来越像,当时的我和周延希。

激情退去,他们也会面临和我一样的问题。

爱上周延希这样的人,温凝天真地以为,她可以是个例外。

但她不是。

她意识到了这点。

所以在很早之前,综艺上无数次,现实中无数次。

她只能通过打压我。

比如,第一次在飞机上对毫无防备的我发起的攻击。

然后,一次又一次从我受伤的神色中获得优越感。

以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可现在,她坐在我面前。

情绪激动过头,只剩下冷淡的眼睛和微微发颤的手。

「为什么,你不生气了?」

我没有回答她,起身要走。

她笑出了声。

她说:「和你说个秘密。」

和程迹结婚,是她骗来的。

她以为她始终能捂热他。

毕竟他受了她家那么大的恩惠。

如果不是她爸爸,将他从那个八百块的出租屋里捞出来,他到现在还是社会底层的残渣。

她以为他至少会对她着迷。

因为程迹一生为去罗马奔波,而温凝出生就在罗马。

但他没有。

「我以为像他这样的人,不会爱人。

「但你知道我结婚后发现了什么吗?

「他的所有密码,全是 207。

「我一开始以为是谁的生日,后来才发现是那个破烂出租屋的房门号。

「原来他心里想的,始终是那段最低谷的时期爱的人,多可笑。」

我多出了假期。

办好签证,拎着行李去机场,坐在休息室看剧时,我的隔壁坐下了一个人。

全副武装的周延希。

「我们谈谈。」

机场,阔大的玻璃窗前,倒映着蓝天。

他一身黑衣,清瘦了不少。

额前留着浅浅的一道疤。

还没好全。

「你上综艺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他自问自答。

「不是为了挽回我,是为了见他对吗?

「甚至,你和我结婚,也只是因为我长得像他是吗?」

我没说话,算着登机的时间。

「宋冬宜,骗人很好玩吗?

「把我的感情当猴耍很有意思是吗?」

我打断他:「你哪来的感情?

「出轨的是你,说爱惨了温凝的也是你,骗我上综艺实际上想泼脏水给我的也是你。

「我只是一报还一报,怎么你就把自己当受害者了呢?

「如果我只是那个爱着你的宋冬宜,我像你一样质问的时候,你会耐心听完吗?

「周延希,是你自己说的。」

我一字一句地还给他。

「有些人,活该被背叛。」

时间到了,我转身去登机。

手机关机时,我收到了周延希的短信。

【我一定会毁了你们。】

13

伤害到自己头上,才会明白疼。

周延希始终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程迹和我的名声毁了,我就会回来了。

但周延希分不清,这场即将开始的报复,到底是因为我的离开……

还是因为这么多年,圈内人一见到他就会提起程迹。

那种被打压得太久的摧毁欲,比什么时候都强烈。

他把这档离婚综艺,请人从头到尾重新剪辑,制作出了完整版的直播全集。Ṫù₁

发布的日子。

他专门挑程迹上台领奖那天。

周延希的微博只发了一句话。

【出轨的是她,已离婚。】

舆论哗然。

周延希和他经纪人都以为,这一局先发制人,赢定了。

「宋冬宜就是个素人,程迹又没有资源,他们团队跟不上的。」

一晚上过去了。

周延希激动地颤抖着手,还没来得及打开微博庆祝。

房门就被敲响了。

他被抓了。

他的经纪人也被抓了。

协议离婚那天。

他以为我悲伤得难以自抑。

看他手机,只是为了确认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

却不知道,我是在取证。

温凝在飞机上找上我的那天。

飞机落地。

我第一个打给我闺蜜。

「我之前一直怀疑周延希偷税漏税。」

闺蜜教我怎么取证,怎么举报。

后来,又提醒了我一句。

「取证过程比较漫长,你最好做戏做全套了,他不是要你参加那个劳什子综艺吗?

「你就去陪他玩玩,降低他的戒备心。」

我去了。

本意是报复。

遇见程迹,是预料之外的事情。

周延希那天发的完整版综艺全集,在某站被 UP 主们反复分析。

经过网友聪明的大脑和各家营销号的拉踩功力,最后发现出轨的是周延希和温凝。

日期、时间和地点一一对上。

而我与程迹的重逢。

是在彼此离婚之后。

纯属概率很低的意外。

飞机落地国外的那天,我借着程迹的助理给我的工作证,潜进后台。

庆功宴已经开始了。

有个法国导演兴起,问程迹:「敢不敢打个赌?」

音乐炸耳,他低头捂着耳朵,问他:「赌什么?」

对方对他说了句法语。

「我赌。」他说。

他赌输了,接受了惩罚。

被他一群朋友围着弹脑门。

紫冷调的晚会,漫天落下的金箔。

程迹逆着光走来。

眼里蒙着一层淡淡的泪。

他的朋友吐槽他。

「不是,这位哥,」他没好气,「你当时拍戏被马一脚踩进医院,一声都没吭,现在被我们弹个脑门眼睛就红了?演呢你。」

程迹偏过头:「你管我。」

有人挑眉指了指站在门口的我,对那位朋友说:

「会心疼的人来了,可不得多演演。」

程迹推开他们。

隔着人群。

我们对视,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你刚刚赌什么,怎么赌输了?

「他们说,要赌明天能不能见到自己的爱人。

「我说不能,我输了。」

他走到我面前,将我抱住。

「我今天就要见到她。」

14

「乖?」

很多年之后,闺蜜听见我这样形容程迹,笑了至少十分钟。

「宝宝,怎么可能啊?」

她说,程迹若还是单纯,活不到现在。

网上说的那种天崩开局。

对别人是玩笑,对程迹是现实。

他真是他妈在公厕里生出来的。

他不知道生父是谁。

他跟着他妈。

他七岁就学会买菜做饭。

看着他妈醉酒,看着他妈一次又一次被男人殴打,却又不舍得离开。

小时候,每次他都会给他妈擦药。

蜷缩在她的身边,将她的手捂热。

他爱她。

没有任何条件,因为她是妈妈。

上了高中, 他才知道,他妈一直在破坏别人的家庭。

他寻着踪迹,从学校找到人家家里。

他不敢靠近。

里头,女人无休止地歇斯底里, 可男人始终冷暴力。

蹲在外头石阶上的小孩,只能通过画沙地, 漫无目的地画着, 让自己变得透明。

那一刻, 程迹恨不得能替他妈去死。

就像后来, 温凝的爸爸给了他成名的机会, 签了他十年。

他演艺生涯最宝贵的十年, 创造出来的财富,一分没留给他,全进了温凝爸爸的口袋。

他走不了。

夜以继日地赚钱。

十几个亿的赔偿金,他这辈子都还不起。

没人知道他有多痛苦, 最难受的那一年,他想过一了百了。

反正他从生到死, 都是在赎罪。

他在房间里, 狭小的老式翻盖手机里,打了无数个数字——207。

太痛苦了。

他想, 打到什么时候不想她了, 他就去死掉。

但没有这种时候。

每时每刻, 都在想她。

那年,温凝追他的消息霸榜热搜, 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找我。

鬼使神差, 答应了周延希。

毕竟, 我需要钱和资源。

我不想一个人, 留在那间八百块的出租屋。

而程迹隔了一年后,在热榜上也看见了我被官宣结婚的消息。

当时, 温凝的爸爸病重, 那个对他有恩情又给他痛苦的男人,在被疾病反复折磨后, 答应了放程迹走。

「只要, 你和温凝结婚。

「帮温凝拿到股权,你就可以离婚,我放你走。」

他答应了,结了婚,离了婚, 临了。

温凝想让他上个综艺。

他看到了我的名字。

那晚, 他冒着雨去的。

温泉酒店。

久别重逢,我拿着检测心跳的手表, 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得把这个戴上。」

完蛋了。

骗不过她的, 程迹心想。

他不知道,亲情要还到什么程度,才算解脱。

他不知道, 恩情要还到什么时候,才算干净。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条件的爱,他想。

但宋冬宜,只要他快乐。

15

那年, 上山祈福。

我闭上眼。

有个隐晦的、不能对人说的心愿。

愿,程迹快乐。

愿,大家都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无论多少年。

  (完)

来源:草莓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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